第八章 法後現蹤

韓柏抱著小雯雯,和左詩等看著婢仆為她們收拾好簡單的行囊,準備坐車往碼頭登船。依依之情,不在話下。鬼王正式知會了朱元璋,所有府眷婢屬和大部分家將先一步撤離京師。朱元璋心中自然曉得是怎麽一回事,但也不敢在這時刻觸怒鬼王,還欣然通知了所有關防,召他們放人。至於他是否會派人襲擊船隊,那要老天爺才曉得了。左詩等都知非走不可,隻好默然接受安排,反是金發美人夷姬怎也要留下伺候韓柏,最後才由虛夜月把她說服。韓柏的愛馬灰兒,亦被安排一道離去。穀姿仙本也不肯離去,但若她不走,穀倩蓮便怎也要留下來,結果她唯有含淚答應。豈知年憐丹戰書送至,不要說穀姿仙和穀倩蓮,玲瓏都硬要留下來。戚長征的嬌妻中,隻寒碧翠一人不走,宋楠亦須和其妹一道離開。

車隊開出後,鬼王府立時變得清冷。碼頭泊了五艘堅固的大船,在日落的昏黃裏,近千府衛不住把貨物搬到船上,朱元璋還派了一營禁衛來負責打點幫忙,又有水師的三艘戰船護航,聲勢浩大。目的地是離此二百裏蘭花縣的無心別府,鬼王名義上的隱居地。

韓柏與左詩等一一話別,身旁響起七夫人於撫雲的聲音道:“韓柏!”

韓柏整日忙得團團轉,差點把她忘記,大喜轉身道:“七夫人!”

於撫雲向他使個眼色,避到一輛空的馬車旁,低聲道:“撫雲有喜了!”

韓柏幾乎要伸手摸她肚皮,幸好及時克製著這衝動,喜動神色道:“我早猜到乖寶貝有了我的孩子!”

於撫雲一呆道:“你喚撫雲作什麽?”

韓柏還以為記錯了,尷尬地搔頭道:“不是乖寶貝,難道是親親寶貝,又或心肝寶貝。那天不是你要我這麽喚你嗎?”

於撫雲玉臉飛紅,忸怩道:“那時怎麽同哩!人家給你迷得神魂顛倒,現在想起來都要臉紅呢,還是叫人家小雲好了,尊信總愛那麽喚人家的。”

韓柏清醒過來,知道於撫雲始終仍隻是對赤尊信一往情深,現在得回孩子,什麽恨都消了,故赤尊信在她心中的地位又恢複過來。

他這人最不計較,亦代赤尊信高興,笑道:“遲些我才來找你,記著保重身體!”

於撫雲欣然道:“好好照顧月兒,小雲懂得打理自己。”這時有婢女來喚,於撫雲嫋娜去了。

韓柏來到碼頭前淩戰天等人處,這是最後一批上船的人,此時方曉得小鬼王亦隨船出發,韓柏大為放心,有他在,絕不會有指揮不靈的情況。

虛夜月由船上跑下來,催道:“你們還不上船?”

眾人匆匆上船。最後連正與戚長征和風行烈密斟的翟雨時、上官鷹和淩戰天也上船後,船隊揚帆西駛,沒入茫茫的暮色裏。

鐵青衣鬆了一口氣道:“好了,回府去吧!”

穀姿仙向韓柏問道:“範大哥到哪裏去了?”

韓柏見她也跟左詩等稱範老賊做範大哥,頗感有趣,笑道:“你說範老頭嗎?除了偷雞摸狗,他還有什麽事可做。”穀姿仙還以為他在說笑,瞪他一眼,不再問他。

韓柏見站在寒碧翠身旁的戚長征臉色陰沉,以為他舍不得嬌妻,笑道:“老戚!聽過小別勝新婚嗎?”

豈知戚長征心事重重道:“小子你誤會了,不知如何,由剛才開始,我不時心驚肉跳,似有大禍臨頭的樣子。”

韓柏先想起了他與鷹飛的決戰,但旋即想起幹羅,立時湧起不祥感覺,臉色大變。眾人一呆,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虛夜月關切道:“韓郎!什麽事了?”

韓柏幹咳一聲,掩飾道:“沒有什麽。”

轉身想走時,戚長征一手把他抓著,急道:“快說!”

韓柏無奈道:“幹老去了找單玉如,淩二叔沒告訴你嗎?”眾人臉色齊變。

戚長征呆了半晌,一言不發,朝坐騎走去,寒碧翠自是追在他身旁,風行烈等深知他性格,恐他直闖皇宮找單玉如晦氣,慌忙追去,最後隻剩下鐵青衣、韓柏、虛夜月三人,還有一眾府衛。

虛夜月怨道:“不要說出來嘛!小戚今晚還要和鷹飛決鬥。”

鐵青衣看到韓柏頹喪的樣子亦感難過,道:“先回鬼王府再作打算吧!或許幹老沒有事呢。”不過聽他語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武林中人終日刀頭舐血,最講感應和兆頭,尤其韓柏身具魔種,更不會出錯。

虛夜月道:“鐵叔先回去吧!我答應了霜兒要把韓郎帶去道場見他嶽父哩。”鐵青衣點頭去了。兩人雖心情大壞,亦唯有上馬馳向西寧道場。

幹羅的遺體,換過了新衣,安放在金石藏書堂主堂中心一張長幾上。他臉色如常,神態安詳,隻像熟睡了。浪翻雲坐在一角默默地喝著清溪流泉。鬼王虛若無站在這相交隻有數天的好友遺體之旁,冷靜地檢視他的死因。七年前道左一會後,浪翻雲到京多時,今天還是首次和鬼王碰頭。若非幹羅之死,兩人說不定不會有碰麵的機會。

鬼王一輩子麵對無數死亡,早對世事看化看透,心中雖有傷感之情,表麵卻一點不表露出來,輕輕一歎道:“水月大宗深藏不露,但這一刀卻把他真正的實力暴露出來。”

浪翻雲點頭道:“所以幹兄怎麽也要撐著回來,好讓我們知道水月與單玉如的真正關係。”

鬼王眼中精芒一閃,沉聲道:“浪兄今晚仍打算到皇宮去嗎?”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當然哩!”

鬼王嘴角逸出笑意道:“好!”接著道:“虛某真的後悔學會了術數和相人之道,那使虛某無端多了一重負擔和折磨,生命已是充滿了無奈和痛苦,虛某還蠢得要自尋苦惱。”

浪翻雲大感興趣問道:“命運真的是絲毫不能改動嗎?”

虛若無伸手撫上幹羅冰冷的臉頰,正容道:“說出來實在相當沒趣,命運一是有,一是無。若有一人的命運能改變,牽一發動全身,那其他所有人的命運亦會因應改動。唉!虛某早看化了。”

浪翻雲長身而起,來到虛若無身旁,把酒壺遞給他道:“那必然是非常怪異的感覺,能知道身旁所有人的命運。”

虛若無接過酒壺,把盛著的清溪流泉一口飲盡,苦笑道:“未來永遠藏在重重迷霧之後,看不清捉不著,隻能勉強抓到一點形跡。沒有一件是能肯定的,術數和相學都有其局限處。像現在幹兄此刻安眠泉下,虛某的心中才會說:唉!是亦命也。平時大部分時間根本忘掉命運存在與否的問題,又或麻木不仁,甚至希望自己什麽都不懂。”

浪翻雲灑然道:“想不到虛兄如此坦誠率直,我最恨那些硬做無所不知的江湖術士。”

風聲驟起,戚長征旋風般卷進來,到了門口倏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看著義父的遺體,臉色蒼白如紙。轉眼間寒碧翠出現他身旁,亦呆了一呆,一臉淒然。

浪翻雲冷喝道:“大丈夫馬革裹屍,幹兄求仁得仁,若長征仍未學會麵對別人和自己的死亡,不如回家躲起來好了!”

戚長征渾身劇震,朝浪翻雲望來,呆了半晌,神色冷靜下來,但一滴熱淚卻不受控製地由眼角瀉下,點頭道:“長征受教!”大步和寒碧翠來到幹羅躺身處,伸手抓著他肩頭,沉聲道:“這筆賬必須以血來清洗償還。”

鬼王虛若無淡然道:“凡事均須向大處著想,絕不能因私恨徒逞匹夫之勇,小戚你最好避入靜室,假若仍不能拋開幹兄的死亡,今晚與鷹飛的決戰索性認輸算了。”

戚長征呆了一呆,垂頭道:“明白了!”

這時風行烈與三位嬌妻亦悄悄走進來,穀倩蓮和玲瓏哪忍得住,立時淚流滿臉,但受堂內氣氛感染,卻苦忍著不敢哭出聲音來。接著來的是忘情師太、雲素和雲清。

忘情師太低宣佛號後,平靜地道:“諸位若不反對,讓貧尼為幹施主做一場法事吧!”

浪翻雲由懷裏掏出另一酒瓶,哈哈一笑道:“佛門不論善惡,普度眾生,師太最好順道為水月和單玉如也做做法事,浪某這就去探訪這兩位老朋友,看看能否超渡他們。”再一聲長笑,大步去了。

鬼王亦哈哈大笑,聲音遠遠傳去道:“多謝浪兄贈酒美意,七年前道左一戰,今天仍曆曆在目。”眾人齊感愕然,這才知道兩人曾經交過手。

韓柏和虛夜月兩人並騎而馳,往西寧道場緩行而去,在這華燈初上的時刻,京城笙歌處處,夜景迷人,尤其在秦淮河畔,沿途遊人登橋下橋,更充滿浪漫動人的氣氛。兩人與幹羅的感情仍淺,又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出了事,很快拋開心事,言笑晏晏。

韓柏記起一事道:“噢!我差點忘記了,朱元璋今晚要宴請八派的人,我們這麽晚到道場去,可能要撲了個空呢。”

虛夜月聳起可愛的小鼻子,向他裝了個鬼臉,傲然道:“月兒辦事,韓郎大可放心,朱叔叔早下了旨,宴會改在明晚舉行。唉!聯盟早煙消雲散,不過沒有人敢不給朱叔叔麵子,所以八派仍會照樣去赴宴,但氣氛會是非常尷尬。”

韓柏還想說話,忽然心生感應,直覺地朝路旁望去,隻見一位風流俊俏、身長玉立的文士公子,正站在路旁含笑看著兩人。定睛一看,竟是穿上了男裝的美麗仙子秦夢瑤。

韓柏喜出望外,勒馬停定,叫道:“秦公子要不要韓某順道送你一程?”

虛夜月最崇拜秦夢瑤,高興得嚷起來道:“瑤姐姐!”

秦夢瑤微微一笑,不理會路人眼光,躍起輕鬆地落到馬背上,挨入了韓柏懷裏。韓柏料不到有此**的收獲,貼上她嫩滑的臉蛋,一振馬韁,馬兒朝前奔去。

虛夜月欣然追來,出奇地沒有吃醋,隻是不滿道:“瑤姊應和月兒共乘一騎才對,嘻!我們現在都是男兒裝,可瑤姊比月兒更不像哩!”

秦夢瑤向虛夜月親熱一笑後,後頸枕到韓柏寬肩上,閉上美目,平靜地道:“幹羅死了!”

韓柏劇震一下,沒有作聲。虛夜月呆了一呆,杏眼圓瞪道:“單玉如真的這麽厲害嗎?”

秦夢瑤仍沒有睜開眼來,輕輕道:“幹羅雖因單玉如而死,卻是由水月大宗下手。唉!今天夢瑤挑戰水月大宗時,他在毫無敗象下不顧藍玉而去,我早感到不妥當,到現在始明白個中原因,因為他要配合單玉如的毒計,所以寧願失麵子,也要臨陣退縮。”又柔聲問道:“方夜羽約了你什麽時刻決戰?”

韓柏奇道:“為何像沒有一件事能瞞過夢瑤似的?”

秦夢瑤張開美目,莞爾道:“夢瑤曾見過方夜羽,請他離開中原,這樣說夫君明白了嗎?”

韓柏恍然,懷疑地道:“夢瑤是否和紅日法王交過了手,這老家夥是否隻打幾招後又溜走了?”

秦夢瑤聽他說得有趣,舒服地在他懷裏伸了個懶腰,失笑道:“溜的確是溜了,卻是溜回布達拉宮去。”

韓柏歎道:“我早知夢瑤受了我韓某人的種子後,定會勝過什麽紅日黑日,夢瑤要拿什麽謝我?”

他露骨的話一出口,虛夜月俏臉飛紅,嬌啐一聲,別過頭不瞧他。秦夢瑤卻是心中欣喜,知道他的魔性逐漸恢複,已能駕馭內含的道胎,對她的引誘力和魅力大幅增強,柔聲道:“所以人家要來向你道別哩!”

韓柏和虛夜月同時大吃一驚。前者以責怪的口氣道:“在這緊張時刻,夢瑤怎能舍我們而去呢?至少也要幹掉了水月大宗和單玉如,為夫才準你離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韓柏你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將這樣的大任硬加在小女子肩上?夫君啊!信任你的小妻子吧!現在你不但身具魔種,還悟通了戰神圖錄的秘密,唯一欠缺就是對自己的信心。”再輕柔一歎道:“夢瑤始終是方外之人,此刻不走,終有一天也要回到靜齋,不能永遠留在這花花世界,隻有韓郎傲然卓立起來,才能代夢瑤履行師父讓萬民安泰的心願。”

韓柏給她激起萬丈豪情,長笑道:“我明白了!夢瑤放心去吧!隻要韓柏有一口氣在,定不負我的親親寶貝仙子小夢瑤所托。”

這時三人兩騎轉入西寧街去,西寧道場遙遙在望。街旁的店鋪大多關上了門,行人稀少,燈光暗淡。

秦夢瑤仰起頭,深情地道:“記得來探望夢瑤,否則人家可能因相思之苦,登不上天道。”

旁邊的虛夜月卻沒有兩人的灑脫,早淚流玉頰,湧起離情別緒,淒然道:“瑤姊啊!”

秦夢瑤送她一個甜笑道:“月兒應替瑤姊歡欣才對,日後記得和韓郎同來見我。”再柔聲向韓柏道:“夫君吻我!”韓柏湧起萬千銷魂滋味,渾忘一切,重重吻在她香唇上。

憐秀秀獨坐箏前,手指按在弦鍵上,卻沒有彈奏,眼神憂深秀美,若有所思。俏婢花朵兒神色凝重的進來,到她身旁一言不發,鼓著兩個小腮兒。

憐秀秀訝道:“是誰開罪了你?”

花朵兒道:“小婢聽到一個很可怕的消息,心中急死了!”

憐秀秀愕然道:“什麽消息?”

花朵兒兩眼一紅道:“剛才與小婢相熟的宮女小珠偷偷告訴我,皇上準備大壽的最後一天納你為妃。”

憐秀秀呆了一呆,旋又釋然道:“放心吧!這事我自有方法應付。”

花朵兒怎知她有浪翻雲這硬得無可再硬的護花者撐腰,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般埋怨道:“小姐啊!皇命難違,你怎逃得過皇上的魔手?”

憐秀秀正容道:“千萬不要在任何人前再提此事,否則不但你性命難保,還要害了那小珠姐姐。”接著皺眉道:“小珠為何恁地大膽,竟敢把這事泄漏給你知道?”

花朵兒道:“小珠和小婢很談得來的!她也很仰慕小姐你,最愛聽小婢說小姐的事。”

憐秀秀色變道:“你說了我什麽事給她知道?”

花朵兒吃了一驚,支支吾吾道:“也沒說什麽,隻是普通的事罷了!”

憐秀秀懷疑地看著她,耳邊響起浪翻雲的傳音道:“問她小珠是服侍哪位妃嬪的?”

憐秀秀心中狂喜,表麵卻絲毫不露出痕跡,依言問了花朵兒。花朵兒答道:“好像是太子寢宮的人,小婢也弄不清楚,唉!皇宮這麽大!”

憐秀秀見浪翻雲再無指示,遣走花朵兒,歡天喜地回到寢室去。令她朝思暮想的浪翻雲正蹺起二郎腿,悠閑地安坐椅裏。

憐秀秀喜不自勝道:“秀秀擔心死了,皇宮來了這麽多守衛,真怕你溜不進來。”

浪翻雲單手環著她的小蠻腰,另一手掏出酒壺,先灌她喝了一口清溪流泉,自己再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灑然笑道:“皇宮的確有些地方我不能神不知鬼不覺潛進去,卻不是憐小姐的閨房。”

憐秀秀欣然道:“秀秀的閨房,永遠為浪翻雲打開歡迎之門。唔!剛才你也聽到了,告訴我浪翻雲準備何時救出秀秀?”

浪翻雲另有深意地道:“過了今晚才告訴你。”岔開話題道:“龐斑來了!”

憐秀秀不能掩飾地嬌軀微顫,垂下俏臉,又偷看了浪翻雲一眼,怕他因自己的反應而不悅。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秀秀以為浪某是心胸狹窄的人嗎?龐斑乃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秀秀對他心動乃理所當然的事,不這樣才奇怪呢。”再微微一笑道:“我猜他會來看看你的。”

憐秀秀遽震道:“怎麽辦好?”

浪翻雲愛憐地道:“隨著自己的心意去應付吧!無論秀秀怎樣做,浪某絕不會減輕對秀秀愛憐之心,也不會舍棄你。”

憐秀秀眼中射出感動的采芒,堅決地道:“秀秀明白了!”

浪翻雲道:“我要去跟蹤花朵兒,她正準備出去。”

憐秀秀嚇了一跳,道:“花朵兒有問題嗎?”

浪翻雲道:“問題出在小珠身上,她故意讓花朵兒把朱元璋要納你為妃的消息,轉告給你,就是要測試秀秀的反應。”

憐秀秀不解道:“有什麽作用?”

浪翻雲若無其事道:“像剛才你那一點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給小珠知道後,便可推知有人在背後撐你的腰,從而得知我們之間繼續有往來,甚至頗為頻繁,至少你能在這三天之期內把這事告知我。”

憐秀秀色變道:“那就糟了,為何你不警告我,讓人家演一場戲,那是秀秀最拿手的事哩!”

浪翻雲微笑道:“這叫將計就計,但或許不須如此費周章,且看我今晚有何成績。”將她抱了起來,放到**道:“做個好夢吧!待會再來看你。”

憐秀秀渴望地道:“天啊!知道你會回來,人家怎還睡得著哩!”

浪翻雲把一道真氣輸入她體內,憐秀秀整個身體立時放鬆,睡意湧襲腦際,模糊間,感到浪翻雲細心溫柔地為她脫掉外袍,到蓋上被子時,早酣然進入甜蜜的夢鄉。

龐斑離開花園,朝前廳走去。廳內隻有方夜羽、甄夫人、孟青青和任璧四人,正商量撤離金陵的細節,見他進廳,慌忙起身施禮。像任璧這等驕狂的人,都不敢呼一口大氣。

龐斑微微一笑道:“時間到了,我要出去逛逛,諸位自便,不用多禮。”

任璧忍不住道:“魔師是否想找水月大宗?”

龐斑點頭道:“正是如此,浪翻雲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殺意大盛,龐某若不趕快一步,將失去如此難得的對手。”

孟青青感動地道:“曾聞魔門秘典裏有敵我間鎖魂之術,初聽到時但感荒誕無稽,到此刻才知世間真有此等駭人聽聞的異術。”

甄夫人柔聲問道:“魔師你老人家知道水月大宗的下落嗎?”

龐斑若無其事道:“隻要我到外麵走走,除非他目前不在金陵,否則便難逃過龐某手心。”頓了頓欣然道:“我已隱隱感到他的所在。”

除方夜羽見怪不怪外,其他人無不駭然,開罪了龐斑,真是無處藏身。

方夜羽道:“請師尊最好順道找找花護法,否則柳護法絕不肯離京,現在他正出外搜索花護法的蹤影,徒兒怕他有危險哩!”

龐斑微微一笑,頷首答應,飄然出門,隻像出外散心,哪似要找人決戰。

韓柏來到西寧道場,心中充滿與秦夢瑤熱烈吻別那種銷魂蝕骨,既傷感不舍,又纏綿甜蜜的滋味,其中含蘊著這仙子對自己真摯深刻的愛戀和情意。他雖有神傷魂斷的感覺,卻絕不強烈。見到正苦候他前來的莊青霜,心神早轉到別的事上,這乃魔種多變的特性,亦與他隨遇而安,看得開放得下的性格大有關係。莊青霜歡喜地埋怨他兩句,把他帶入道場的密室,不一會莊節和沙天放兩人先後來到,兩女乖乖的退出去,為他們關上鐵門。

沙天放最是性急,兩眼兜著韓柏道:“小柏你說有事相告,指的是否單玉如?”

韓柏知道他們由葉素冬處得到消息,但卻不知朱元璋透露了多少給葉素冬知道,點頭應是,問道:“不知沙公對此事知道多少?”沙天放眉頭一皺,猶豫起來。

莊節肅容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把話藏在心裏,否則徒然誤事。”韓柏心中感動,想不到老狐狸莊節,竟會對自己這便宜女婿,有這麽的一番話。

沙天放亦微感愕然,細看師弟一會,肯定他不是隨口說說,然後道:“我們已知道單玉如暗中在背後撐胡惟庸的腰,過了今晚後,我看她還憑什麽作惡。”

莊節接入道:“想不到武當派的田桐亦是天命教的人,真叫人心寒。”

韓柏苦笑道:“這樣聽來,皇上仍把真相藏在心裏。”

沙莊兩人同時動容,瞪大兩雙眼睛看他。八派裏西寧劍派最得朱元璋恩寵,在京城真是呼風喚雨,享盡榮華富貴,所以亦數他們最關心大明皇權的安危。單玉如乃中原魔門赤尊信外最重要的人物,與正統白道一向水火不兼容,若讓她得勢,白道將肯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

沙天放焦急地道:“不要吞吞吐吐,快點說出來吧!”

韓柏於是一點不隱瞞地,把所知事和盤托出,至乎發現的微妙過程,以及向朱元璋說了什麽,全沒有遺漏。正如莊節所言,在這等關鍵時刻絕不容有含糊之處。誰叫莊節是他嶽父,不看僧麵也要看好霜兒的麵子呀。兩老不住色變,到後來,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尤其聽到允炆應是單玉如的人,他們更是麵如死灰。一直以來,西寧劍派的立場,都是堅決擁皇太孫而反燕王,旗幟鮮明,所以才對小燕王那麽不留情麵。假若現在朱元璋因此廢掉允炆,改立燕王,那時燕王隻是冷落西寧派,叫他們的人卷鋪蓋回鄉,已是龍恩浩**,海量汪涵。但如果單玉如成功害死朱元璋和燕王兩人,那她第一個要開刀的必是一向忠於朱元璋的西寧派,免得給他們擁立其他皇子,與她單玉如對抗。這次真是左右為難。韓柏本想拍胸膛保證燕王怎麽也要給自己點麵子,可是想起燕王就是另一個朱元璋,挺起的胸膛立即縮回去,張大口說不出安慰之言來。

莊節終是一派宗主,微一沉吟後道:“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單玉如控製了天下,那時不但白道遭劫,天下也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

沙天放深吸一口氣道:“我們最好先定下逃生計劃,否則單玉如一旦得權,勢要逃生無門。”接而抱著一線希望道:“又或者允炆並非真的和單玉如有關係哩?”

莊節歎道:“假若浪翻雲、夢瑤小姐和鬼王都認為這樣,皇上的反應又這麽古怪,實情應是八九不離十。唉!否則單玉如怎會除掉胡惟庸,此奸賊一去,她就全不著痕跡。”

沙天放道:“怎麽也要通知素冬一聲。這事由我親自去做。唉!事情怎會忽然變成這樣子呢?”言下不勝唏噓後悔,若他們不是一直盲目站在朱元璋的一方,與鬼王關係好一點,說不定能及早發覺單玉如的陰謀,又或與燕王關係搞好一點,甚或把莊青霜嫁給了小燕王,這時便是另一回事。

莊節皺眉道:“鬼王真的說皇上過不了這一關嗎?”

沙天放亦緊張地道:“他說皇上是過不了今年還是過不了這幾天?”

到了這等時刻,最不相信命運的人,也希望透過相學術數去把握茫不可測的將來。

韓柏苦笑道:“聽他的口氣,似乎是過不了這幾天,否則不會命燕王立即逃走。”

莊節道:“我怎也不相信皇上有了提防後,單玉如仍有辦法對付他。”

韓柏道:“皇上自己也不相信。不過現在水月大宗都是單玉如方麵的幫凶,據夢瑤觀察,長白派也可能秘密和單玉如勾結起來,可知她準備得是如何充分周密。”

兩人全身劇震道:“什麽?”

八派裏西寧派獨沾龍恩,不用去說。野心最大的當然是長白派,不但眼紅少林派隱然為八派之首的地位,亦對西寧派強烈嫉妒,表麵聯成一氣,骨子裏則無時無刻不想取西寧派而代之。韓柏這一句話,立刻使尚存一絲幻想的兩老死了心。

莊節斷然道:“假若燕王成為太子,事情便好辦,最多我們榮休回西寧去,但若單玉如得勢,我們得立即退出京師,然後聯合天下白道,與單玉如分個生死。”

韓柏心中欣然,自己這個嶽父,終究還算是個人物。

戚長征坐在金玉藏書堂後暗黑的園亭裏,正以手帕抹拭鋒利的天兵寶刀。他神色平靜,似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陪著他的風行烈亦心內佩服,隻有這種心胸修養,才配得上封寒贈他寶刀的厚愛。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我以前見人對死者哭哭啼啼,總是大不耐煩。人總是要死的!爹戰死沙場時,我年紀還小,但娘病死時,我十五歲了,心中雖傷痛,卻沒掉下半滴眼淚。”接著沉默起來,陷入沉思裏去。

風行列歎了一口氣,想起芳魂已渺的白素香,心裏一陣淒楚。他本以為不舍夫婦會反對他與年憐丹決一死戰,豈知不舍隻說了一句“是時候了!”便不再說話,令穀姿仙三女不敢反對,怕損了他的銳氣。他記起了師父厲若海與龐斑決戰時的整個過程,最使他感動的就是厲若海那拋開一切,充滿信心,一往無前的全力一擊,忽然間,他亦感到生機勃勃,充滿信心。

戚長征有點像自言自語般道:“封老死時,我心中雖是悲憤,但或者是因他壯烈的氣概,並不覺得如何難過,甚至對甄夫人都不是那麽痛恨,兩軍對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也怪不得誰。”接著提高嗓音道:“但為何義父的死亡,卻使我像失去了一切般的悲痛難受,覺得他死得非常不值呢?”

望著戚長征灼灼的目光,風行烈苦笑道:“那可能是和感情的深淺有關,你和封前輩接觸的時間畢竟很短,像當日柔晶之死,便曾對你造成很嚴重的打擊。唉!當時我也很不好受。”

戚長征苦澀一笑道:“大叔的話定錯不了,忽然間我又輕鬆起來。誰知道死後的世界不是更為動人?活著的人,終要堅強地活下去。”

風行烈欣然道:“這我就放心了。希望我們明天能與韓柏那小子,一起到秦淮河的青樓喝酒作樂,共慶得報深仇。”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好豪氣!不過到時你莫要臨陣退縮。”

風行烈尷尬地道:“我隻說去喝酒,並不是要去鬼混啊!”

戚長征失笑道:“說真的,我已失去了獵豔的心情,隻想修身養性做個好丈夫,天下間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真希望朱元璋把皇位讓給燕王,我們則解散了怒蛟幫和邪異門,一了百了。我們閑來便玩玩刀槍,喝幾杯美酒,看著兒女嬉玩。”

風行烈訝道:“想不到你這麽一個愛鬧的人,竟有這種退隱的心意。不過我有個忠告,不知老天爺是否最愛和人作對,通常人們最渴望的東西,都不會得到的。”

戚長征啞然失笑道:“就當我是做春秋大夢吧!哼!待大叔割了水月賊子的頭回來祭祀義父後,我們才將他火化掉帶離這傷心地。”

這時寒碧翠、穀姿仙諸女攜酒而來。穀姿仙笑語道:“決戰將臨,沒有清溪流泉,怎能一壯士氣。”

戚長征和風行烈對望一眼後,兩人雙手緊握在一起。

藍玉和一眾手下,全部換上夜行衣,集中在後園地道的入口旁,靜待消息。

人影一閃,“通天耳”李天權由簷頂流星般落到藍玉前,跪下稟告道:“四周全無動靜,不見有任何伏兵。”

藍玉訝道:“沒有伏兵不奇怪,奇卻奇在沒有監視的人。”

李天權道:“假設監視者是藏在附近宅院裏,那將很難被發現。”

藍玉點頭道:“看來定是這樣了!”

地道裏足音傳來,“金猴”常野望靈巧地鑽了出來,報告道:“地道暢通無阻,我們的人已守著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大帥可以上路。”

藍玉沉聲道:“景川侯曹震那方麵的情況怎樣了?”

方發道:“戰甲和十多名高手先到了他那裏去,他想臨陣退縮也辦不到,當我們抵達城西北的金川門,戰甲會以約定手法與我們聯絡,到時城門大開,隻要到了獅子山,和城外援軍會合,便不怕朱元璋的人追來。”

藍玉心情大定,道:“假若景川侯有問題,我們便攀城逃走,想我藍玉一生攻克城池無數,何懼他區區一個金陵城。”

負責統率火器隊的蘭翠晶笑道:“景川侯現在全無退路,唯一生機就是隨我們回西疆,他是不敢玩花樣的。”

藍玉豪情湧起,哈哈一笑道:“當我藍某人再回來時,就是朱元璋人頭落地的時刻。”沉喝道:“走!”

蘭翠晶近百人的精銳火器隊,立即敏捷地鑽入地道裏,這時藍玉等恨不得朱元璋來攻打將軍府,因為府內處處埋下火藥,隻要一經點燃,整個府第立時陷進火海裏。而他們亦有特別設計,於撤走後半個時辰,燭火會自動燃著火引,引發一場禍延全區的大火,製造混亂。戰爭本就是不擇手段的。

韓柏和虛夜月與範良極,在皇城東安門外的一處密林會合。

韓柏道:“幹羅死了!”

範良極一震道:“龐斑竟出手了嗎?”

虛夜月接入道:“不是龐斑,是水月大宗,原來這家夥竟是單玉如的人。”

範良極歎了一口氣,取出自繪地圖道:“快來看!”

韓柏不滿道:“幹羅死了這麽大件事,你隻歎一口氣就算了。應該取消這次行動以表哀悼才對!”

範良極瞪他一眼道:“小夥子你若有我這麽多豐富的人生經驗,就不會把生生死死放在心上。試問誰能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這事公平得很,每次死了人都像喪了娘似的,還怎樣做人?不如留點力打水月大宗的屁股,直到把他毒打至死好了。”

虛夜月怕他嚕蘇,指著圖內紅色的虛線道:“這代表什麽?”

範良極得意地道:“代表皇宮下的地道,其中一個入口,正是在我們腳下附近。”

韓柏恍然道:“原來嶽父竟陪你老賊頭一起發瘋,把皇宮的秘圖給了你,難怪畫得比你以前那張精巧了這麽多,又沒有錯字。”

虛夜月嘻嘻一笑道:“爹有時是會發一下瘋的,噢!你們還未說要偷什麽東西?”

範良極一雙賊眼立時亮了來,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好月兒聽過九龍掩月杯嗎?”

虛夜月嬌軀微顫,嚇得吐出小舌頭,盯著範良極道:“你這大哥好大膽,竟敢偷朱叔叔最鍾愛的寶杯,不怕殺頭嗎?”

韓柏插入道:“我也說過他了,什麽不好偷,卻去偷隻杯子,不如去偷個妃子出來,還生蹦活跳,美色生香哩。”

虛夜月醋意大發,狠狠在他腰處扭了一把,卻又忍不住嬌笑道:“你這土包子真不識貨,這杯是西域呼巴國進貢給他的天竺異寶,樣子普通,可是隻要把美酒注進杯裏,內壁會立時現出九條穿遊雲間的龍,隨著酒影上下翻騰,真是不世之寶。”又補上幾句道:“朱叔叔得杯後便大破陳友諒的連環船,所以朱叔叔視此杯為他的幸運象征,每逢佳節或慶典,都用它來喝酒呢。唔!要偷這個杯,我還是不和你們去胡鬧了。”

韓柏喜道:“那讓我先送月兒回家去!”

範良極怒道:“你留在這裏,由我送月兒回去。”

虛夜月頓足道:“不走了不走了!做賊便做到底吧!”

範良極喜道:“這才像樣,普通的東西偷來做啥,此寶名列天下十大奇珍之一,我的寶庫內已十有其九,隻少了這件怎能服氣,偷了此寶後,本大盜也可金盆洗手。”

虛夜月色變道:“糟了!通常做最後一件壞事都是會失手的,唉!大哥為什麽這麽糊塗。”

韓柏道:“還不掌嘴!”

範良極無奈地象征式地掌了自己的嘴,又吐口水,咒上兩句後才指著地圖道:“我們這條地道直通到內皇城東門後的文華殿,由那裏鑽出來,隻要隨機應變,摸到後宮的春和殿,老子便有把握從裏麵的藏珍閣將寶貝偷出來。到時你便可由坤寧宮的密道離去,抵達北安門外的密林區。”他說來言詞含混閃爍,誰都知道他是不盡不實。

韓柏哂道:“不如直接由通往坤寧宮那條秘道入宮,可省掉一大截路。”

虛夜月懷疑地道:“為何剛才大哥隻說韓郎由坤寧宮的秘道離去,那我和你呢?”

範良極顯是心中有鬼,道:“答完你們的問題後,我們索性回家睡覺,還偷什麽東西?”

韓柏心知不妥,堅持道:“若你不清楚說出你的計劃,休想我助你,唔!過程若是那麽簡單容易,你自己大可一手包辦,何用我來幫忙?”

範良極道:“能夠不用你這小賊幫忙,我哪有閑情求你,最大的問題是嘿!”

兩人同聲追問道:“是什麽?”

範良極苦笑無奈道:“自從當年我闖入藏珍閣偷東西事敗後,朱元璋雖不知我要偷他的寶杯,卻把那東西不知藏到哪裏去,否則我多次進宮,早已得手。唉!真慘!有得看卻沒得偷到手。”

兩人失聲道:“你竟不知杯子放在哪裏?”

範良極苦笑道:“問題就在這裏,否則哪用受你們這麽多閑氣。”

韓柏和虛夜月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

浪翻雲的心神提升至最高境界,方圓半裏內沒有任何動靜能瞞過他的靈覺,牆洞裏老鼠齧齒的聲音都給他收在耳鼓內。皇城內每一個守衛的位置,他亦了如指掌,迅如魅影般在園林簷頂中忽停忽行,遠遠跟著剛和花朵兒說完密話,趕去向某人報告的宮女小珠。單玉如雖然尚未知道允炆的秘密已給他們識破,可是以她的智計和謹慎,在這大風雨前夕的晚上,必然會集中人手保護允炆和恭夫人,因為那已成了她們勝敗的關鍵人物,水月大宗亦應和他們在一起。無論他如何小心,絕瞞不過這兩人的靈覺,所以隻要知道他們的位置,他便須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撲殺兩人,否則以後恐難再有此機會。小珠這時經過一道石橋,轉入通往坤寧宮的小徑。浪翻雲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動的情緒。這是大後宮的範圍,哨崗設在外圍處,於此等時刻,皇宮有種說不出的幽深可怕。

小珠跪稟道:“幸不辱命,憐秀秀果然並不擔心。”

恭夫人一陣嬌笑,道:“所以說沒有男人是不好色的。浪翻雲亦不例外。娘若親自出手,保證十個浪翻雲也要沒命。”長身而起。

外麵的浪翻雲心中讚美,唉!想不到你這**婦如此合作,浪某倒要看看你娘如何應付“一個”浪翻雲。

龐斑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在金陵城內移動著,這一刻他可能還傲立簷頂,下一刻已負手悠閑踱步街心,但轉瞬後他早轉出長街,穿巷遠去,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他有奔行的動作,隻使人感到玄異莫名。他展開魔門的搜天索地大法,探察著四周各式各樣人的武功深淺,若有水月大宗之輩在,必逃不過他神妙莫測的靈覺,那是隻有到了他那般級數的高手才擁有的觸覺。皇城在望。他來到一座高樓之頂,負手看著這在當時最偉大壯觀的建築組群。輝煌的燈火,似在向他炫耀著代替了他蒙人統治的大明盛世。

皇城坐北朝南,內外兩重,重重殿宇、層層樓閣、萬戶千門,使人眼花繚亂。龐斑微微一笑,略一頷首,欣然瞧著歎為觀止的皇城夜景。無論對大明或皇城來說,今晚都是非常特別的一晚。龍虎薈萃,風起雲湧。水月大宗就是在這皇城之內,還有鷹緣和浪翻雲,當然尚有密藏不露的單玉如。忽然間,天下最超卓的幾個人物,都聚集到這代表天下最高權勢的地方來。不是緣分是什麽呢?

龐斑正要掠往皇城,忽又打消念頭,微微別頭往西笑道:“無想兄既已來到,何不現身相見?”

一聲佛號來自他朝著說話的方向,迷朦夜色下,無想僧優雅的身形出現屋脊之巔,合十道:“三十年前一別,龐施主風采依然,貧僧至感欣慰。”

龐斑訝道:“大師無想功竟真能再作突破,臻至大成之境,龐某想不佩服也不行。隻不過無想兄來得真不是時候,可見人算及不得天算。”

無想僧再一聲佛號,柔和的聲音淡然道:“不是時候的時候,正好讓貧僧和施主了此塵緣。”

龐斑啞然失笑道:“恕龐某人沒時間和大師打機鋒,爽快點放馬過來吧!”

龐斑臉現訝色,四周的空氣忽地像一下子被無想僧的手掌吸盡了,原本呼呼狂吹的北風沒有半絲剩下來。

浪翻雲掠過花園,前方出現一座宏偉的宮殿,與後宮其他殿堂相比,就像群雞裏的仙鶴,飛簷翹角,廊下棟柱挺立,根根盤龍立鳳,非常壯觀。長階上殿門旁各有四名禁衛,持戈守門。浪翻雲已感應到單玉如和水月大宗的位置,而同一時間,他們亦驚覺到他的駕臨。他唯一想到的事就是速戰速決,毫不介意兩人聯手的威力會是如何可怕。他並非隻為私仇而來,若不殺此兩人,將來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因他們而受害,因他們而吃苦。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當他掠上十多級的長階,那八個禁衛方醒覺刺客臨門,但已太遲了。

在這等情況下,一切全憑直覺反應決定。這八人顯是平時不斷地操練一個專為守門設計的陣式,當然不會是烏合之眾,齊聲一喝,八支長戈竟在如此倉促的刹那間,分由八個不同的角度,向浪翻雲刺去,把入口進路完全封閉起來。浪翻雲就在封閉入口前的刹那,倏地加速,在戈縫間差之分毫中掠過,險至極點,亦妙至極點。眾禁衛眼前一花,才知刺在空處。這時浪翻雲反手射出八股指風,點在眾禁衛身上。當八禁衛暈厥倒地時,浪翻雲的覆雨劍離鞘而出。尖嘯響起,覆雨劍在浪翻雲手上化作萬千芒點,像狂風般卷進殿堂裏。

殿內空無一人,左邊是十八屏相連,畫的是金陵四十八景的山水大屏風。當浪翻雲掠至殿心,大屏風的其中三塊驀地爆炸般化作漫空碎屑,一把像來自地獄般的魔刀,以飄忽變幻的弧度,畫過一道美麗奇異的虛線,朝他劈來。浪翻雲哈哈一笑,化腐朽為神奇,倏地立定,輕描淡寫地側劍恰到好處地掃在刀鋒處。魔刀立時化作萬點光芒,發出千萬股刀氣,激射往所有照明的燈火。整座大殿立時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龐大無比的刀氣潮湧而至,水月大宗冰冷的聲音響起道:“浪翻雲!”浪翻雲平靜地回應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浪某人嗎?浪某怎會叫你失望呢?”

“嚓!”的一聲,一點火光在水月大宗身旁亮了起來,隻見一個無法形容其詭秘美麗的修長身影,出現在水月大宗之旁,高度幾乎比得上體形與浪翻雲相當的水月大宗,長發垂下,寫意地散布在纖肩的前後。一點火光由她雪白纖美的食指尖升起來,情景詭異至極。一般人或許以為她指後必是暗藏火種,但浪翻雲當然知道,這是她以體內出神入化的魔功,催發出來的真火。火光以她的手指為中心,照出了她和水月大宗獨特的身形姿態,但頭臉卻在光芒外的暗影裏。最顯眼的是她那雙帶著某種難言美態,纖長皙白的玉手,使人感到隻是這雙超塵脫俗的美手,看十輩子都不會厭倦。在剛強的水月大宗身旁,她那說不盡楚楚溫柔的修美體態身形,分外令人生出惜花憐意。神秘的單玉如終於出現了。火光逐漸往上移,使她的麵容,漸漸地出現在浪翻雲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