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可憐蟲（上）

闊別半個月，剛剛才清淨幾天的皇城仙勞，今日又一次熱鬧起來。

大批禦林衛一大早便將整個仙勞圍的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方圓十裏範圍內被清場，一隻蒼蠅都不得接近。

日前，李守拙上書，有關瀛洲匪案已經有了重大進展，可以隨時提審曹凡，且有信心從曹凡口中挖出重要線索，一舉揭露別有用心之勢力的醜惡嘴臉。

這個“別有用心之勢力”究竟是誰，隻要不是傻子都很清楚。

原本沒有證據，大秦隻能吃啞巴虧，而今終於挖到了證據，可以以此來要挾太上仙宗就範，秦帝隻覺整個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對此事無比重視。

今日結束朝會後便再次親臨仙牢，準備旁觀這場審訊。

由於案情涉及重大，且還未挖出大秦朝堂內部究竟有沒有針，審訊範圍不應擴大，因此負責審訊的人依舊是陳安，李守拙從旁協助，秦帝則隱身於暗處默默關注。

“吱呀——”

仙牢最深處，十號牢房。

一身白袍，衣袂飄飄的陳安與一身黑袍，鐵青著臉的李守拙走了進來。

大刺刺的躺在角落裏的曹凡抬眼看了二人一眼，不屑的咧了咧嘴角，一句話都沒說。

從他的狀態來看，明顯比半個月之前更虛弱了，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雙眼紅腫，布滿紅血絲，雙腿腫成兩個大蘿卜，一摁一個坑，很長時間都不會回彈。

這一切，自然要得益於陳安半個月之前的交代。

這半個月時間，曹凡甚至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跟陳安和李守拙一樣，都在熬大夜。

不同的是，陳安和李守拙有修為護體，而如今身中鎖魂釘的曹凡，卻跟廢人沒什麽兩樣。本來這麽長時間沒休息，作為一介凡人，曹凡早就應該死了。

奈何修仙界醫術太發達，一直強行吊著曹凡的性命，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了不讓他睡覺之外，陳安還不讓他喝水。

這也是造成曹凡雙腿浮腫的主要原因所在，因為陳安特意安排獄卒在曹凡的飯菜當中多加點鹽，口味越重越好。大量的鹽分積蓄在體內排不出去，此時陳安敢斷定曹凡的腎髒絕對出了大問題。

不過這可就跟他沒關係了。

之所以如此折磨曹凡，主要是為了讓他隨時處於精神即將崩潰的狀態，這樣有助於審問。

此時來看，陳安的辦法還是很不錯的，而今曹凡臉上再也沒有了最開始的桀驁，疲憊，精神渙散，注意力很難集中，甚至就連說話都很艱難。

如此狀態，剛好適合審問。

陳安沒有任何猶豫，笑眯眯的蹲在曹凡麵前問道：“如何，前輩可想好要交代什麽了？”

望著陳安那令人膽寒心悸的笑容，曹凡用力扯動嘴角冷冷一笑，一個字都沒有透露，果然是個硬漢，即便達到此等地步，仍能守住本心。

但此番陳安可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由不得曹凡不說。

他也不在意自己被無視，很自然的坐在了地上亂糟糟的草席上，一邊打量著角落裏不時竄過的蟑螂與老鼠，一邊喃喃自語道：“可惜了，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命便要栽在此地，曹前輩你說你爹要是知道了，在下麵會不會痛心疾首的哭出來？”

“哦對了，或許我不應該再叫你曹前輩了，而是應該叫...趙前輩？”

曹凡的眼神變了。

從一開始的不屑，逐漸變成了狠厲。

很明顯他知道陳安已經查清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是絕對不可能這麽說的。

說實話曹凡有些意外，三十年過去了，就連他有些時候都會忘了自己還姓趙，陳安竟然能查出來，這手段委實聳人聽聞。這也是第一次的，曹凡對陳安正視起來。

可即便他的身份被查清了又如何？

整個趙家如今隻剩他一個人，陳安還能拿什麽威脅他？

“既然你已經查清了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我與你們大秦有不死不休的大仇，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與你們合作，我勸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不如給我一個痛快，這樣大家都好過。”

從曹凡來到京城，被押入天牢開始到現在，他從未說過這麽多的話。

而今陳安能讓他開口，很明顯是因為抓住了關鍵性的線索。

這讓隱身於暗處的秦帝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在他身後躬身而立的王道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這個細節，一時間看向十號牢房中陳安的背影更加慎重。

但僅僅隻是讓曹凡開口，並不能代表什麽，秦帝要的是證據，是與太上仙宗斡旋的資本！

“曹前輩莫要急著尋死，今日我們有很多時間聊天，這才剛剛開始。”陳安笑著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水袋，仰頭咕咚咕咚開始往肚子裏灌水。

清澈甘甜的泉水順著他的嘴角一路流淌在脖頸之上，看的對麵的曹凡喉結上下轉動，不住的咽口水。

可咽下去的隻有無限幹澀與火辣。

喝夠了水，陳安滿意的將水袋收回儲物袋中，一邊擦嘴一邊道：“我這個人很喜歡講故事，不如就讓我先來拋磚引玉可好？”

沒有給曹凡回答的機會，陳安自顧自的說道：“故事的主人公，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他那時應該隻有十幾歲，生在楚州，家財萬貫，雖然商賈之家地位不太高，但少年修行天賦極佳。”

“加上父親多年不遺餘力，費盡心機的培養，年紀輕輕便在楚州打響名頭，楚州百姓甚至傳言有朝一日，少年或可進入學宮修行，將來入朝為官呢。”

陳安一邊講述，一邊注視著曹凡表情的變化，他從那雙渾濁的雙眼中看出，曹凡的思緒正在逐漸回溯，回到那個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這正是他想要的！

“許多年以後，少年走上了另一條與當初父親的謀劃截然相反的道路，也許在某個深夜，他也會回想起父親的諄諄教誨，想起那有可能走上的另一條人生，但這一切，終究是夢幻泡影，鏡中花水中月。”

“因為貪官汙吏，趙家一夜之間滿門抄斬，慈愛的父親死了，多年的好友割席斷義，明哲保身，或許就連曾經的青梅竹馬，都隨之遠去。永生永世，再無相見的可能。”

故事講到這，陳安注意到曹凡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眼中的赤紅之色越來越濃。

一股滔天的恨意幾乎要噴湧而出，凝成實質。

這是曹凡第一次如此失態，他甚至根本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隻能在不知不覺間被陳安牽著鼻子走，通過這個故事，默默回憶著少年時代所經曆的一切。

陳安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的嘴角緩緩牽動出一抹冰冷的笑容，語氣越發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