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敗白江口
中日兩國就像是坐在棋盤前的棋手一樣,等待著對方的招數,但唐軍還是失算了。獲得先手的是日軍,因為又有將近三萬日軍,分兩批先後抵達了朝鮮半島,至此朝鮮日軍的總數已經達到了六萬餘人。
日軍在上毛野君稚子等將領的率領下,隻用了幾個月就將剛剛被新羅占領的百濟南部諸城又重新奪了回來。這種主動進取,勇於進行軍事冒險的戰術成為了此後日軍的固定模式,被日本軍隊世代沿襲,即便是到了二戰中他們還保持著這種戰爭理念。
這樣的勝利,讓日軍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戰略性優勢,因為它把新羅與唐軍徹底割裂開來。唐軍的主力部隊陷入了聯軍的重重包圍,已經變成了一支徹徹底底的孤軍,隻好困守泗沘城。
日軍此時情緒高漲,前方的日軍將領們立即達成了共識,樸市田來津所率領五千人,阿曇比邏夫率領一萬七千人,上毛野君稚子、阿倍比羅夫率領的兩萬七千人,廬原君臣率領的一萬人等水陸部隊在白江口重新集結,然後向泗沘城發起總攻,徹底將唐軍勢力從半島上剿除。
如果,這個戰略目標得以實施,唐軍必敗無疑!但是,為了爭奪百濟喪失的領土,日軍部隊散落在了百濟各地,集結需要時間,這就給唐軍贏得了一個比金子都珍貴的時間差。
劉仁願、孫仁師、劉仁軌都很清楚,如果日軍集結完畢後出擊,唐軍在人數上的巨大劣勢將會直接導致唐軍的失敗,唯有主動出擊,奇襲白江口,痛擊還未集結完畢的日軍,才有可能逆轉戰局。
三人經過細致的分析,做出了一個更為大膽的決定,那就是不在陸地決戰,而是要以水戰定勝負。唐軍做出這樣的決斷是充分分析了敵我態勢,因為唐兵人數上處於絕對的劣勢,但是在戰船的數量上卻跟日軍相當,本來分四批運送日本士兵的船隻共有一千多艘,但是日軍艦隊沒有戰略後方,還要負責陸上部隊輜重運輸任務,要往返於日本及各朝鮮港口之間,還有一些船隻是地地道道的非戰鬥性船隻,打起仗來隻能壯壯聲勢,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日軍的戰船數量實際隻有二百艘左右。
而劉仁軌率領的唐朝水軍共計艦船一百七十艘,而這支水軍經曆了多次水戰,戰鬥經驗十分豐富,也未曾經曆陸軍那樣的大麵積戰鬥減員,再加上唐軍的戰船都是大型的戰艦,艦船上都配備了先進的火炮,攻擊力超強。而日軍的戰船雖然數量占優勢,但規模普遍偏小,攻擊力弱,處於劣勢中。所以唐軍在水上決戰比在陸地決戰的勝算要大很多。
孫仁師、劉仁願率少量部隊及部分新羅軍(隻負責警戒任務)從泗沘城出發,短線奔襲周留城佯攻,而劉仁軌則率水師越過加林城,直奔白江口而來。白江即今天的韓國錦江,在當時又稱熊津江,白江口即熊津江入海口。
日軍確實沒有想到唐軍會從水路而來,但當日本水軍看到大唐水軍出現的時候,他們卻也沒有顯得慌亂,而是積極催動水軍應戰。日本水軍並沒有出動全部主力,而是利用小型戰艦靈活激動的優勢,在狹小的入海口對唐軍發動了狼群似的攻擊。唐軍則不慌不忙擺開了戰陣,與日軍周旋。兩國水軍第一次接火,就顯得異常悲壯,這場遭遇戰竟然在白江口這塊狹小的水域內,打了整整一天。
大規模的軍團作戰,拚得是雙方士兵的素質和底蘊。在這一點上,日軍顯然和唐軍還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雖然日軍戰船對唐軍的艦艇方陣輪番攻擊,但是卻絲毫沒有撼動唐軍的陣型,相反,在反複衝擊無果後,日軍的艦艇陣型已經被唐軍分割成一塊塊,散亂不堪,若不是日軍戰船數量眾多,兵力上存在優勢,這第一日怕是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而到了第二日,日軍最後一部分向白江口集結的部隊,由廬原君臣率領的一萬多人抵達白江口,這時雙方的部隊在陸地上也接上了火,雖然唐軍的陸軍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但這股應戰的唐軍人數雖少,卻都是清一色的騎兵部隊,騎兵對步兵具有巨大的優勢。雖然不能一舉擊潰日軍,卻很好的牽製了日軍的主力。
而在水麵上,新的一輪較量已經展開,而這次日軍方麵派出的是征服蝦夷,號稱海上第一名將阿倍比羅夫,這一次他率領日軍全部艦隊出擊,力圖一舉殲滅唐軍的水軍。
韓信曾經問劉邦,主公你能率領多少人馬,劉邦說十萬人,而韓信卻自信地說道:“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此謂名將。而阿倍比羅夫隻率領過兩萬多水兵取得了對蝦夷部落的勝利,這樣的戰績配之名將的稱號,顯然有些誇大其詞。
一個將就當個團長的人,卻直接放他到了集團軍總司令的位子上,隻能增添他的傲慢。
當自信滿滿的阿倍比羅夫將自己的戰陣擺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由於日本的船隻各種類型都有,沒有做統一的規劃,雖然陣型展開,船隻的速度和攻擊力卻存在著差別。而且沒有作戰能力的戰船也混在其中,大大影響了日軍艦隊的機動能力。
而阿曇比邏夫、上毛野君稚子等都是日本國內實權派的大貴族,這些戰船也是他們從日本各地帶來的,他們並沒有訓練過怎樣服從一名主帥的命令,當阿倍比羅夫下達命令的時候,這些戰船上的士兵第一反應是看他們原來的主將,當這些主將點了頭,他們才敢行動。這種缺乏指揮重心的軍事行動,讓日軍水軍陷入了混亂之中。
此時,阿倍比羅夫本應將戰艦後撤,重整戰陣,再圖進攻。但是他卻命令戰艦齊發,想用戰艦數量上的優勢直接打敗唐軍。但阿倍比羅夫沒有對戰區水域做任何分析便急於進攻。日軍的戰船,雖然將唐軍的戰船逼迫到了白江狹窄水域內,但是日軍自己的陣型也難以展開,在這樣狹小的區域內混戰,唐軍的戰船優勢倒顯示了出來。
阿倍比羅夫先令先頭船隊發起了第一輪衝鋒,劉仁軌不敢怠慢,命令側翼艦隻展開陣型,阻擋敵軍主力衝鋒,而中軍艦船稍退。
日軍漸漸發現,由於江口過於狹窄,自己的先頭部隊又太過靠前,唐軍兩翼艦同時向中央收攏,本來進行主動衝鋒的日本船隊瞬間陷入了唐軍包圍之中,唐軍將士瞬間跳入了日軍的戰船中,一陣砍殺,日軍的先頭部隊很快被唐軍的“兩翼齊飛”消滅得幹幹淨淨。
阿倍比羅夫本想救援前邊被包圍的船隊,才知道自己又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水勢!唐軍一上來就占據了順流的當口,而日軍戰船則是逆流而攻。強大的水利勢能像是給唐軍平白添加了幾萬的兵力一樣。
劉仁軌見日軍第一波攻擊過後,日軍後方的艦船已經方寸大亂,便知機會來了。而阿倍比羅夫此時卻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有人想攻,有人想守,有人茫然。
戰爭不是球類比賽,沒有留給主帥“暫停”安排戰術的時間,也沒有分上下半場進行。主帥要做其實隻有兩件事,一是在戰爭前想好戰爭中所要發生的一切困難,二是當戰機到來時做出果斷的決策。
在日本船隊陷入慌亂之時,劉仁軌果斷下令唐軍艦船同時夾擊敵軍,力圖將日本戰船衝出江口。
效果相當好,唐軍戰船順流而下,日軍戰船的方陣瞬間被唐軍戰船擠壓成了一團。阿倍比羅夫將軍被這樣的變故嚇傻了,怎麽辦?他想不出任何的對策,這時他才明白,自詡的名將並不是隻擺擺pose那麽簡單!這時他隻有愣神的份了!
唐軍迅速回應了他的遲疑,唐軍戰船上萬箭齊發,射向了船隻最為集中的日軍艦隊中軍。隻要看過《三國演義》的朋友,就知道隨後會發生什麽事了。沒錯,是火攻!這絕不是劉仁軌靈機一動想到的主意,很顯然這也是策劃了很久的“陰謀”。隻可惜那時還沒有《三國演義》這本書,否則日本人拿來看看,興許能少吃點虧。
數量眾多的日本戰船擠在一起,白江口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日本水軍紛紛跳水逃命。如果此時,阿倍比羅夫迅速放棄前方著火的戰船,而令其他艦隻後退,那麽一道火牆就會擋在唐軍的麵前,自己也就有機會重整艦隊,再與唐軍決戰。但曆史再一次證明阿倍君不是元帥的材料,他麵對險境,竟然放棄了指揮自己率先逃命去了。
還好,幫助扶餘豐除掉鬼室福信的樸市田來津果斷接替了阿倍比羅夫的指揮,雖然為時已晚,但總算救出了部分戰船。這一戰,日軍損失船隻四百餘艘,白江口上的天空都被大火映得發紅,江水被血水染成了紅色,江水裏到處都漂浮著日軍的屍體,情境慘不忍睹。
樸市田來津雖然忠勇,但卻是有勇無謀的代表人物,他沒有選擇撤退。而是在江麵中繼續與唐軍水軍做著最後的拚殺,而此時日軍完全陷入了被動挨打局麵。
日本水軍就這樣又與唐軍接仗兩次,卻是越打船越少,隨著唐軍艦船的向前推進,戰爭地點向河道寬闊的下遊轉移,此時配備了先進火器的唐朝艦船優勢更加明顯。日軍隻能且戰且退,而唐軍的中軍艦船此時準備向日軍發出致命的一擊。
日軍此時終於退到了江水入海口一帶,在這裏,日軍戰船更加散亂,劉仁軌一聲令下,唐軍將士對日軍實現了最後的衝擊,唐軍戰士個個爭先,能擊沉的戰船便擊沉,不能擊沉的幹脆爬上去,將上邊的日軍盡數斬殺。
樸市田來津力戰不退,到了最後關頭,他仍然斬殺了幾十名要上來活捉他的唐軍士兵,一邊殺一邊咬牙切齒地大罵,隻可惜當時沒幾個人懂日語,除了“八嘎”外,他到底是在罵唐軍,還是阿倍比羅夫,誰也聽不懂。最終,他終於被唐軍將士斬殺於白江口,日軍船隊的餘部倉皇撤退。而岸上的日本陸軍沒有了船隊的接應,也徹底絕望了,很快被為數不多的唐軍騎兵徹底消滅。
至此,白江口大戰徹底結束,見大勢已去的扶餘豐乘船逃至黃海之上,這次他也覺得日本人這個嶽父實在是不靠譜,所以到高句麗去尋求發展了。
日軍方麵除了折了大將樸市田來津外,其餘“名將”並無傷亡,但是曆時四年組建的強大水軍在此役中灰飛煙滅。數萬日本青壯男子經海由陸,長途跋涉,竟然是有去無回。
要知道在古代,人口的巨大損失意味著生產力的巨大損失,很可能要花上這個國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才能夠恢複元氣,經由此敗,日本終於暫時消停了下來。
由於本書是一本描述中國曆代對日作戰的書,所以我才把這場白江口大戰描繪得十分宏偉。但實事求是的說白江口戰役不過是唐軍對高句麗戰爭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且是很小的一部分。
就像是玩電腦遊戲,百濟也好,日本也罷,不過是玩家在路上必須要消滅的小怪獸,而高句麗才是大唐真正要消滅的大BOSS。白江口一戰為高句麗的滅亡敲響了喪鍾,大唐即將開啟一個隻屬於大唐的東亞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