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逃

“謝謝你,”費統喝口茶,咂咂嘴,表現出對此十分滿意的樣子。他望著紫媛,鍥而不舍地試探道,“如果你不否認她是胡蘭,那麽她真的是死而複生了?”

她反問道:“除此之外,你還能找到更加合理的答案嗎?”

他搖搖頭,長長地歎口氣,無不敬畏地說:“真不可思意。”他又試探道,“她是被你們‘複活’的,是吧?”

“你是這麽想的?”她說,他點點頭,心想他追尋的答案可能就要浮出水麵,至少一步步地在接近謎底。“那我告訴你,”不料她說,“我們目前還沒有這個本事。”

“難道她本來就沒有死?可我親身經曆了他出事到出殯的整個過程呀!”

“你見多識廣,”她說,“難道沒有聽說過,人是會假死的。”

費統恍然大悟道:“噢,原來是這樣。”他喝口茶,若有所思道,“我是聽說過假死的事,可這也有點太離奇了吧!比如……”

“好了,”她打斷他的話,“比如從假死到下葬這麽長時間怎麽還能‘複活’,別人又是怎麽發現並從墳墓裏起出來的。如此等等,你有太多的‘比如’,而我回答不了你這麽多的‘比如’。”紫媛看著他,目光變得不那麽友好,她說,“你別忘了,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偶然,用慣常思維假設的‘比如’,往往帶有很大的欺騙性。”費統馬上意識到他有點得寸進尺了,他已經從她這兒得到了太多的東西,別指望一次性從她這裏得到他所有想得到的東西。

“謝謝,”他說,“真是難為你了。”

“沒事,”她說,“在生活上有什麽要求你盡管說,我會盡量滿足你。你在這兒的任務就是養傷,養好了傷,再探究你的‘比如’。好了,你休息吧,話說多了會影響你的腿傷。”說著她起身告辭。他看著她的背影,特別是她那個高高的‘發髻’和它後麵頭巾兩角綰成的那朵水仙花,看上去那麽別開生麵,令人產生無盡的遐想。

屋子裏又剩下他一個人,接二連三的驚嚇和沒完沒了的思慮折騰得他筋疲力盡。從紫媛口裏得到的信息,足以讓他得到短暫的滿足。因此,他心中的怒火與恐懼暫且被疲憊所代替。從蘇醒過來到此時此刻,他從未感覺這麽安心過,這麽舒暢過。盡管還有那麽多的迷團,等待他去一個一個地揭開。他暫時放鬆了自己,瞌睡蟲便乘機鑽進了他的鼻孔。他扶著桌子站起身,捏緊拳頭,兩手伸向空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深深的哈欠,挪動身子坐到床沿上,把一隻腿拿到**,手腳配合著,把那條傷腿也放上床,兩手相扣抱著後腦殼,躺到枕頭上,舒展開筋骨,一會兒便沉入夢鄉。

這樣的生活沒過幾天,鬆馳的神經又一天天繃緊,對揭密的渴望和探索未知世界的願望一天比一天強烈。在平靜外表的掩護下,他躺著或坐著,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謀劃著怎樣逃出這個鳥籠一樣的房間,進行一次探險,從而揭開隱藏在這個小小世界裏的全部秘密。然後想方設法離開它。

他打開櫃子看過,櫃子是兩開的,其中一邊是一個衣櫃,頂端橫著一根不鏽鋼管,上麵掛著兩個空空的衣架。另一邊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上部被兩塊木板隔成三層,零零星星地放著幾本書和剪貼本之類的東西。費統隨便翻了翻,大多是生物學和量子物理學方麵的專業書籍和報刊雜誌的剪輯。想必過去有他們的人在這裏住過,遺留下來的沒有用處的東西。下部胡亂堆放著一些廢舊物品,他撥弄了一下,裏麵有一把螺絲刀,一把小手鉗、一個手電筒、一小盒電池、一個小背包和幾段電線之類的東西。這天睡醒以後,他把這幾樣東西拿出來,裝到一個小背包裏,鑽到床下麵,翻身躺下來,麵朝床板,用電線和螺絲釘把小背包固定在床板上,以防被別人發現後全部收走。放好這些東西,他拆開被子,用牙在被裏子的一邊咬開一個口子,用手撕下一綹布,然後再扯下一小塊,一塊兒折疊好塞進被子裏,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坐下來等待紫媛。

開飯的時候,紫媛如期而至。費統和平時一樣,有說有笑,說笑之間,吃完了飯。在紫媛收拾碗筷之際,費統突然向她發起攻擊。不容她反抗,他迅速從她後麵伸過一條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扭過她的一條胳膊,把他拖到床邊,摁到**,從被子裏摸岀他特意為她準備的那兩塊布,小的那塊塞進她的嘴裏,接著撕下他的頭巾,塞到上麵那個嘴裏。“對不起了,”他說著騰出勒脖子的那隻手,把她的另一支胳膊扳過來,用布條捆住雙手,摁到椅子上,“先委屈你一下,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說著把她捆綁在椅背上,“真對不起,實在有點不恭。不過我想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解放你來的。”費統邊說邊從紫媛的腰間取下那串鑰匙,掛在自己的腰間,爬到床下麵從床板上取出那個小背包,從包裏取出螺絲刀,走過去打開衣櫃的門,三下五除二卸下裏麵用來掛衣架的不鏽鋼橫杆。他拿在手裏掂一掂,它既可以當拐杖使,又可以在遇到不測時當作武器用。然後他把螺絲刀裝進小背包,另外裝了幾節電池,朝紫媛送一個飛吻,揮揮手,開門出去,拿她的鑰匙從外麵鎖上門。

他環顧四周,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裏的空間不大,有幾個出入口,但不知通向哪裏。他在這幾個出入口來回窺探了一下,還是不能決定應該從哪個出口出去。他左顧右盼,最終決定把他的命運交給運氣。於是他屏息寧神,麵朝一個方向站定,讓自己充分地放鬆,閉了眼,心中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開始轉圈。心中默數了三圈,站定,慢慢地睜開眼,麵對著一個出入口。他想,這就是命裏注定的,不管禍福,就從這裏出去了。於是他朝著命運為他選擇的出口一跛一跛地向前走去。

沒走多遠,他走上一條緩緩向上傾斜的破道,頭頂上一排微弱的星星點點的燈光像一條灰黃的氣流延伸到他的目光能夠達到的遠方。他偶爾感到有一絲涼氣不知從什麽地方吹過來,撫過他的全身,感到冰涼冰涼的。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因為他從這輕微的似有似無的氣流中感受到了外間的氣息。因此他可以判斷,這條洞子或者與它相連的某個地方一定與外界相通,找到這個地方,就有希望找到出去的路。於是他強忍著傷腿的疼痛,一拐一拐地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傷腿的疼痛加據,他也氣喘噓噓,疲憊不堪了。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正好發現一個向洞壁凹進去的一個坎,於是轉過身調整好姿式,兩手拄著不繡鋼管,緩緩往下坐去。屁股剛一挨地,他像觸到了彈簧一樣,猛地彈了起來。因為他的屁股挨到了一堆軟棉棉的東西。他一驚,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兩步,一手拄著不鏽綱管,一手撫著激烈跳動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定了定神,慢慢地回轉身,摸索著從小背包裏掏出手電筒,推上開關,向剛剛落屁股的地方照去,那兒好像是一堆衣物之類的東西。他從下往上照去,隨著光柱向上移動,幾乎與對麵的一個東西碰個照麵,他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裏,剛剛鎮定的心又狂跳起來。他睜圓驚恐的眼晴,望著“蹲”在他前麵的東西發呆。它頭頂著一頂安全帽,眼睛裏放出籃幽幽的光,看一眼就讓人魂飛魄散。費統兩手哆嗦著,左手裏的手電筒掉了下去,砸在水泥地麵上發出尖銳的聲響,回響在昏暗空洞的地下洞穴,令人毛骨悚然。他兩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麵上,兩眼一閉,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思維恢複正常,摸索到他的不鏽鋼管,用鋼管在四周探索著找到了手電筒,他拿在手上,強忍著腿疼和疲憊,慌忙站起身,拖著一條瘸腿,沒命地朝前逃去。

逃了一段路,費統精疲力竭。他站下來,本能地朝後看看,後麵什麽也沒有,他的心才稍稍安了一點。他有氣無力地坐下來,借著微弱的燈光檢查了一下手電筒,手電筒的玻璃已經破碎,筒子已經變形。他試了試開關,開關穩絲不動。他失望地把它扔在一邊,悵惘地歎口氣。想著前路未定,這裏的燈光不知到何處消失。不,不能沒有燈。這樣想著,他揀起手電筒,擰了擰燈頭,有活動的跡象,用勁一擰,擰了下來。還好,裏麵的燈泡完好無損,他卸了下來。然後從小背包裏摸出兩節電池和一截導線(他暗自慶幸他逃離紫媛時把櫃子裏的這些“垃圾”帶了出來),熟練地把它們聯結起來,點亮了小燈泡,反複試試,確證它的可靠性之後,切斷電源,小心地裝進小背包裏,以備特別需要時使用。

休息了一會兒,他感到體力恢複了一點,站起身繼續趕路。他艱難地走到巷道的盡頭,新的問題迎頭向他撲來。燈光到這裏嘎然而至,前麵漆黑一團,他拿出組裝好的照明裝置,接通電源,小燈泡發出明亮的光,照亮了四周一大片。他舉起照明裝置,瞪著眼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比起他剛剛走過的巷道,這裏豁然開朗,他心中一驚。但他很快就發現他又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他站在“十”字交叉的地方不知向哪個方向前進。他猶豫不決,把照明裝置慢慢放下來,彎腰觀察地麵,地麵上有鐵軌樣的東西。他用不鏽鋼管敲一敲,發出清脆的金屬相撞的聲音。於是他肯定,這就是鐵軌,是礦井裏用來運送礦石的礦車的軌道。於此他斷定,這是一個資源枯竭後被廢棄的礦井,既然是礦井,就有出口,三條巷子中的其中一條肯定通向地麵,他的任務就是判斷哪一條巷子通向地麵。

他舉著照明裝置,在三條巷子裏探索了一番,很快找到了答案。因為其中兩條的坡度是向下的,隻有前方的一條是向上的。於是,他堅定朝著這條巷子走去。

不久,前方出現了亮光,他大喜過望,忘了腿疼,甩掉不鏽鋼管,居然一瘸一拐地跑了起來。

他終於跑到了洞口,強烈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拿手遮往陽光,掃了一眼周圍環境,四麵山巒疊嶂,怪石嶙峋,石間長滿蓬草和樹木,洞口就掩映在蓬草樹木之間。他慢慢地適應了陽光,放下手,打算找一條回家的路。他往前走走,走到蓬草和樹木相對稀少的地方,一輛越野車停在那裏,車旁站著兩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似乎等他等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