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危情無名島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費統從昏昏沉沉中清醒過來,他睜開眼,酷似胡蘭的女人站在床邊,一個活動式小桌上擺著兩個小菜和一個饅頭。“吃飯了。”女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邊說邊把小桌往床邊靠—靠,順手拿起筷子,遞到他的手上。他接過筷子,欠了欠身子,咬著牙忍著劇烈的疼痛往上竄—竄身子,把頭擱在床頭上,半躺著身子,迷茫地望著酷似胡蘭的女人,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胡蘭。

“誰胡來?我讓你吃飯!”她說著彎下腰鬆開小桌撐杆的螺絲,往上調了調桌麵的高度,對他說,“試試合適不!”

他順從地伸過筷子試試,點點頭接連說了幾個合適。她說,“合適就好。”隻說了這句,擰緊螺絲把撐杆固定好,不冷不熱道,“這可不是胡來,我們這兒是有規矩的,明白了吧!”

“對不起,”他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想起一個叫胡蘭的人,而你太像那個人了。”

“是嗎?”她說,“別胡思亂想了,吃飯!”

“請你原諒,”費統迫不急待地說,“我能問一下,和我一塊兒的那位女士也在這裏嗎,她叫鳳曉蕭,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她還活著。”酷似胡蘭的女人說,“好了,吃飯吧,過會兒我來收拾碗筷。”說罷轉身就要走。

“等等!”費統身子朝前動了一下,他咬咬牙,忍著疼痛問道,“能告訴我這是哪兒嗎?”

“遲早你會知道的。”她說完這句,轉過身走了。

“這是什麽事嘛!”他朝著她的背影憤怒地吼了一聲,左手捏緊拳頭重重地砸到小桌上,小桌以及它上麵的碗碟抖動著發出咚咚鏘鏘聲。聲音回**在空空****的屋子裏,聽上去那麽空洞。他媽的,難道進了地獄不成!費統輕輕地揉一揉左手,氣急敗壞而又無可奈何地歎口氣,把頭靠在床頭上,閉上眼大口大口地喘氣。

“稍安勿燥!”那女人像幽靈一樣輕手輕腳地回轉身向前走了兩步,兩眼盯著他,臉上布滿了輕蔑和不滿。

“你就是胡蘭!”費統睜開眼朝她吼道,“你化成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在這兒你裝什麽蒜,啊!”

“我沒胡來,我是例行公事,請你安靜。”

“哼,裝得倒像,我怎麽可能把你認錯!”牢騷發了,娘也罵了,之後,工程師的思維方式和情緒控製能力占了上風。他首先要弄清楚,他目前所處的環境。室內空氣比正常空氣潮濕,聲音回環沉悶,幾乎聽不到外間任何聲音。僅從這幾點看,十有八九在地下。從他身上的傷痕來看,他被救到(假設他是被救來的)這裏的時間應該不長,而他從未見到或聽到他出事地點附近或四周有什麽大型建築,由此可見,該建築也不在地麵之上。他想,如果他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麽控製它的是什麽人?他們建造這麽大(他判斷他所在的這間屋子隻是整個工程的極小部分,而且處在工程的非核心部分)的地下工程有什麽目的。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是積極的還是犯罪的?最讓他感到迷茫的,還是那個酷似胡蘭的女人,正如他剛才說的,既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來,因為他太熟悉她了。這樣想著,他思維的焦點自然而然地聚集在她的身上,觸動了他內心深處塵封不久的一段往事。

在那個無名島上,旅遊團被告知,近日有一次命名為“蝴蝶”的台風將光臨附近海麵。因此,登上附近島嶼的遊客一律被禁止出海活動。對費統來說,這既是壞消息,也是好消息。他可以在遠離城市的喧囂與汙濁,在這空氣清新且風景秀麗的小島上多待幾天。更重要的是有“冰雪美人”胡蘭陪伴著,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他可奢求的呢!

那天野餐以後,營員們聚攏在一起談天說地,費統給沉默寡言的胡蘭使個眼色,站起身望著她。胡蘭左顧右盼了一下,對他默默地點點頭,之後和他一塊兒離開大夥,越過一片沙灘,趟過一條小溪,鑽進繁草密林之中。林中彌漫著熱帶植物散發的馨香,讓人陶醉。他滿懷**,一手拉著她的手走在前麵,另一隻手撥開茂密的樹枝,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一塊長滿苔蘚的岩石擋住了他倆的去路,費統撒開胡蘭的手,奮勇攀上去。回頭一看,胡蘭的淡藍色的皺褶裙被一根長滿荊棘的樹枝掛住,她幾乎春光盡泄,肉色**若隱若顯。她見他回頭看她,呆呆地望著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目光憂鬱而悲傷。費統則壞壞地笑笑,趕忙端起相機,拍下了這風光無限的珍貴的一瞬。然後滑下岩石,幫她取下裙擺,把她拉上岩石,順勢斜躺在潤澤柔軟的苔蘚上。費統正在得意,胡蘭卻抽抽嗒嗒地哭出聲來。他嚇了一跳,趕忙翻起身,嚴肅而認真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沒有理他,一下一下抽泣著,他挪挪身子坐在她的身旁,花言巧語,極盡殷勤之能事。她卻目視前方,淚眼娑婆。

良久,她慢慢地停止了抽泣,抹了一把淚,神情肅然。接著,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驚慌地往後挪動身子。

“怎麽了?”她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費統頓時緊張起來。他順著她的目光朝前看去,一條巨大的蜥蜴瞪著一對褐色的小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倆,一條暗紅色的舌信子在它的嘴巴中一伸一縮,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它,一隻手摸過去,抓住胡蘭瑟瑟發抖的手。兩人互相看一眼,慢慢地向後退著。

巨蜥把身子縮一縮,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朝他倆猛地衝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他猛推一把胡蘭,在推她的同時向前撲倒在地,和她一起沿著岩石的一側順勢一滾,躲開了巨蜥致命的一擊。他倆迅速而步調一致地站起身,不約而同地朝巨蜥看一眼。它不慌不忙,抖動著舌信子探一探,回過它笨拙的身子,自信地盯著他倆。費統彎腰撿起一根粗壯的枯樹根,握在手裏掂一掂,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如果它膽敢衝過來,他將毫不猶豫地砸向它的頭,把這可惡的東西送進地獄。但它沒有一點畏懼,它以主人的姿態昂起了它傲慢的頭,隨著舌信子的擺動,發出令人厭惡的叫聲。它癡迷地盯著自己的獵物,輕輕地擺動著粗壯的尾巴,醜陋的前爪相向收縮了五厘米,露出淡黃色的肚皮。胡蘭挽著費統的胳膊在不停地顫抖。他攥了攥樹根,眼望著巨蜥對胡蘭說:“別怕,別怕,它不能把咱怎樣。”話音未落,那醜陋的家夥回應他對它的輕蔑似地,嗖地一下俯衝下來。他用胳膊肘猛地推開胡蘭,掄起樹根朝它砸去。它頭一偏,枯樹根嘭地一聲砸在一塊石頭上,喀嚓一聲斷成兩截,一半握在他的手裏,一半在石頭上彈跳起來,斜剌裏蹦到巨蜥的頭上。它甩了一下頭,半截枯樹根便像子彈一樣向旁邊飛去,而它卻毫發未損。正當它再次發起攻擊時,他把攥在手裏的半截樹根狠狠地向它擲去,然後拉起胡蘭拔腳向後撤退。

他倆劈波斬浪,在茂密的叢林中開辟出一條道路,跺到一棵大樹背後。胡蘭的衣裙被樹枝撕得破爛不堪,臉上和露在破衣濫衫外麵的細皮嫩肉已傷痕累累,好多地方流出了血,看上去令人心悸。費統的臉上和身上火辣辣的,兩手已經血肉模糊。

他倆的氣還沒有喘勻,那醜陋的家夥就追了過來。胡蘭喘著氣望著他,傷痕累累的臉抽搐著,布滿驚恐和絕望。費統攙過她的胳膊,使勁捏住她的手,準備防禦巨蜥的新一輪攻擊。巨蜥兩隻粗糙而強壯的前腿支承起它的前身,氣急改壞地注視著他倆。雙方對峙了不到一分鍾,它把兩隻前爪收縮了—下,前身伏到地上,接著噌地往前一躥,向他倆撲來。他挾著胡蘭閃到大樹背後,轉眼一看,它搖搖擺擺地跟了過來。他倆的力氣幾近消耗殆盡,而它卻表現得精力旺盛,勇敢而自負,勝券在握地做好了再次衝鋒的架式。

費統還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它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更加猛烈地向他倆發起衝鋒。極度危機時刻,“砰”的一聲,傳來一聲槍響。他尚未緩過神來,緊跟著又響了一槍。再看巨蜥,它平展展地癱在離他和胡蘭三米遠的地方,殷紅的血正從它渾圓的肚子一側往外湧出。

“嚇壞了吧你倆?”順著槍響的方向望去,一個小個子男人邊朝他們這邊走邊喊了一聲。他倆如釋重負,互相看一眼,精疲力竭的身子靠著大樹粗大的樹杆緩慢滑下來,噗嗤一下癱坐在地上。胡蘭無力地垂下頭,靠在費統的肩上,費統把頭偏過去,把臉緊貼在她的臉上。

“人沒事吧?”小個子男人走到他倆跟前,關切地問道。

“沒事,謝謝你。”費統喘著氣感激地望著那人說。

“不用謝,”那人穿著一雙長筒皮靴,上麵滿是泥濘和沙土。上身穿一件質地考究的獵裝,戴一副墨鏡,肩上扛著一管雙筒獵槍,腰裏係著一個棕色的皮包。他半叉著腿站在他倆麵前。“看你倆這樣,是不是先洗一把臉,再換換行頭呀!”他說著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略顯細小的眼睛。他蹲下來,打量著他倆這副尊容,略帶調侃意味地說。費統和胡蘭互相看一眼,感激地對他點點頭。他伸出手,“我們認識一下,我叫匡野夫。”

匡野夫說著拉住費統的手,用勁一拉,費統乘勁兒站了起來,伸出手拉起驚魂未定的胡蘭,望著匡野夫說:“話說大恩不言謝,可我還得對你說聲謝謝。”

“真的不用謝,兄弟,”匡野夫看一眼地上仍在流血的巨蜥的屍體,“它是一個賊,經常偷我的東西吃,今天終於逮住了。本來不想殺死它,見你倆極度危險,便下了狠心,隻好對不起它了。我欠它一條命,來世再補償它吧。”

“你不是來旅遊的?”費統問,“常住在這裏?”

“嗯,不是旅遊的,是來考察這個小島的。”

“你要開發這個小島?”

“不,我想買下它。”

“買下它?”費統大惑不解,對他另眼相看。

“不信?”匡野夫笑笑,“說給誰誰都不信。”

“那你買下它,打算幹什麽呢,還不是開發它呀!”

“那就沒什麽意思了,”匡野夫說,“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未等費統回答,他伸出一隻手,攥成拳頭,把戴著一個碩大的金戒指的中指突出在另外三個手指之外向費統晃一晃說,“我是幹這個的,還能缺錢嗎!”

“哦,是經營金店的大老板呀!”

“嗨,什麽金店,開金礦的!”匡野夫無比自豪地說。

“那你買一個小島打算幹什麽呢?”

“建立一個島國,自己當國王。”

費統像看一個外星人似地看著他,心想他不是個瘋子,便是腦子有毛病。於是把他當成瘋子,敷衍了幾句。匡野夫把他倆護送到他們的營地,互相留下聯係方式,大大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