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夜貓叫

史豔萍的心理蒙上了巨大的陰影,點點的安全成了她最大的隱憂。她已經不僅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是睜著兩隻眼了。隻要她在家,她的兩隻眼就沒有離開過點點。丈夫的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有可能引起她的警覺,在她的心裏打上幾個問號。還有那個紫媛,表麵來看,她還是那樣淑女,對點點也盡職盡責,嗬護有加,愛意漸濃,關係也越來越融洽,點點已經到了離不開她的地步。但她仍然放不下心,對她始終抱著懷疑的態度,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在這種心態下生活,誰能受得了?

她不得不考慮辭掉紫媛。

她對紫媛委婉地說她要休假,和點點一起到娘家住一段時間。紫媛懂得她的心,會心地笑笑,借口說:“正好,我也該休息一下了。”她望著史豔萍,真誠地說,“哪時需要我,打我電話。”

“好的。”

紫媛離開姚家,史豔萍鬆了一口氣。但她並沒有去娘家,她請了幾天假,白天一刻不離地陪著點點,晚上和點點單獨睡在紫媛睡過的臥室裏,與姚法元徹底隔開。睡前她把臥室的門鎖好,心想可以閉著雙眼好好睡覺了。她精疲力盡,一天夜裏,她進入深度睡眠狀態。

半夜被噩夢驚醒,她習慣性地摸摸點點,點點不在。她的心一沉,翻身下床,走向丈夫的臥室,臥室裏空無一人。她找遍了家裏的角角落落,不見他的影子。她的心一下子碎了,精神一下子垮了,她像木頭人似的,杵在那兒杵了半天,無力地靠在一麵牆上,順著牆慢慢地溜下來,癱軟在地上,眼淚像樹葉上的露珠,飽滿地含在眼裏,就是不掉下來。

過了幾分鍾,好像過了半個世紀。

她從驚恐中緩過勁來,抬手擦掉淚珠,堅強地站起身,穿上鞋,披了一件風衣,拉開門出去。

她心驚膽顫地打開樓口防盜門。月光如銀,微風習習,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立住腳,環顧左右,什麽也沒有發現。她正猶豫著不知從哪個方向開始搜尋。

馬路對麵的草叢中突然暴發出悽曆的尖叫。史豔萍三魂七魄隻剩下一魄。她右手按在心口上,心在胸腔裏狂跳不已,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當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再次從草叢中傳來,她反而鎮靜了些。因為那叫聲像極了小孩突然遇到危險或受到攻擊吋發出的絕望的叫聲。

“點點!”她發瘋般地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腿腳像灌了鉛似的,再也抬不起來了。

她跌坐在馬路牙子上,順著叫聲望過去,借著朦朧的月光,她發現草叢中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她不顧一切地爬過去,她看到兩個毛絨絨的東西在撕扯著什麽。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兩個可惡的東西在搶吃她的點點。

“點點,我的孩子!”史豔萍發出令人心碎的一聲叫喊,神奇般地站了起來,向那兩東西撲了過去。那倆東西忽地一下蹦起來,嚎叫著向假山那邊躥去。她腦子裏轟的一下,眼前一黑,一頭載了過去。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小區門衛的值班室的沙發上。兩個保安,一個坐在她的身旁,她的頭枕在他的腿上,他正在一心一意地掐她的仁中。另一個端著一個水杯站在那兒。見她醒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哎喲我的媽喲,你總算醒了!”

掐她仁中的那位扶她起來,接過另一位手裏的杯子,給她喂了一口水,說:“三更半夜的,大姐你嚇死人了。”

史豔萍臉色蒼白,她睜著迷茫的眼睛看了看倆保安,哭天嗆地地喊道:“我的孩子,快去救我的孩子,那倆畜牲把我的孩子叼走了!”

“大姐,你冷靜一下,”一保安說,“那是小區裏的兩隻貓,這兩天母描正在**,夜夜叫著呢,叫得連我倆都鬧心。”

“那我的孩子呢?”她一把拉住一個保安的手,眼望著另一個保安,“你們誰見我的點點了?”

倆保安麵麵相覷,搖一搖頭,說他倆一個在值班室,一個在小區內巡邏,除了那兩隻不要臉的騷貓,連個人影都沒見過。

“那……”史豔萍亦喜亦憂,喜的是虛驚一場,憂的是她的點點到哪去了?“我要報警!”說著站起來走到桌子旁,把手伸向電話機。

“我說大姐,”一保安勸道,“不成先上樓看看,也許孩子懵懵懂懂地鑽到家裏哪個角落了。如果找不到,再報警不遲。”

她想不妨一試,那麽大點人,哪個角落裏都可能藏身。她點點頭,由倆保安陪著上樓。

點點在嬰兒車裏安祥地睡著。

另一個臥室裏,姚法元發出熟悉的呼嚕聲。

倆保安說聲“保重”,帶著欣慰的微笑告別而去。

史豔萍撲向點點,雙手把他向捧起來,貼在她的胸口,低下頭親吻著他。

這一夜,她再也沒有讓點點離開她溫暖的懷抱。

第二天是周六,姚法元休息。史豔萍做好早飯去臥室叫他,他還在熟睡。

她無意間看一眼豎在床頭邊的衣架,上麵掛著姚法元的衣服,衣服底下一灘水漬,沒有完全幹。她上前摸一把衣服,衣服濕漉漉的。她一把扯下來捏一捏,差不多能捏出水來。她丟下衣服,彎腰拿起床下的鞋,鞋也是濕的,鞋裏麵還有殘留的水,她把鞋扣過來,滴下幾滴水。她看到鞋底和鞋幫上沾有泥巴和樹葉枯草,很容易斷定他確實出過樓門,可能落水被水淋。她把鞋扔在地上,望著熟睡中的丈夫,不知道責怪他還是同情他。

她想叫醒他,問個明白。猶豫再三,她還是放棄了。歎口氣,轉身離開他,去照料點點。

姚法元醒來以後,發現自己的衣褲鞋襪全被水浸過,不禁怒火中燒。他氣急敗壞地喊過史豔萍,赤身**站在她麵前,抖動著濕衣服,怒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史豔萍非常鎮靜,她料想他並不知道夜裏發生的一切。“到底怎麽回事?”姚法元把濕衣服狠狠地摔到地上,“你不會說你也不知道吧!”

“你說對了,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她平靜地說。

“那就是鬧鬼了?”

“真的鬧鬼了,我說出來你不要不信。”她把夜裏發生的事述說了一遍,彎腰拿起他的鞋,指著沾在上麵的泥巴和草屑樹葉,“你看看,如果你沒出門,這是哪裏來的。”姚法元接過鞋,翻來複去看了一番,扔到地上。她見他半信半疑的樣子,補充了一句,“不信你可以問問那兩個保安。”

他頹喪地坐到床沿上,眼皮耷拉著,迷茫地望著她,自言自語:“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史豔萍默默地走過去,打開衣櫃拿出衣服鞋襪放到他的腿上:“穿吧,穿好了再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和她都百思不得其解。

在神秘和恐怖的氣氛中全家人開始早餐。誰都沒有話,餐廳裏靜悄悄的,除了筷子與碗碰撞產生的噪音,就是輕輕的吸溜聲和咂吧聲。

史豔萍撩起眼皮瞟一眼丈夫,他一臉疲色,一副無辜又無奈的樣子。她把目光投向點點,點點坐在紫媛為他特製的比餐桌稍稍矮一點的“椅子”上,他拿著一個雞蛋,用稚嫩的小手一點點地剝開一個洞,用小小的手指掏著吃裏麵的蛋清和蛋黃。他把一塊蛋黃填進小嘴巴裏,蛋黃糊滿了他的小臉,看上去那麽滑稽可笑。史豔萍伸手從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轉過去給他擦臉,他頑皮地把小腦袋轉來轉去,躲避著她,咿呀咿呀地發出抗議。

姚法元瞅著他,他挑釁似地望住他的父親。史豔萍看他的大花臉上掛著得意的勝利者的笑,而姚法元則一臉沮喪,像鬥敗了的公雞。她的心一涼,不知這爺倆的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麽藥。昨夜姚法元無疑經曆了一次狼狽的被他自己遺忘的“夜遊”,而點點呢,他去哪裏了?一個大膽的合乎邏輯的猜想在她的腦子裏冒了出來:這對冤家經曆過一番力量懸殊的“搏鬥”,在這場完全沒有懸念的“搏鬥”中,點點贏了,他創造了以小勝大,以弱勝強的戰例,他將被寫在人類的曆史上,炳表史冊。那麽他是怎麽以微小的身軀贏過那個對他來說無疑是巨人的父親的呢?

意識。她想起了紫嬡和她說過的話,人類的力量來自意識,而不是軀體。點點是新生力量的化身,自然會戰勝落後力量的代表。是這樣嗎?太不可思議了。

姚法元在父子倆無言的對峙中敗北,他的目光離開了兒子的臉,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吃掉他的“殘羹剩飯”,極度沮喪地離開餐廳。點點發出咯咯的笑,從“椅子”上爬下來,跑向客廳。史豔萍悄悄地跟了出來,她見點點蹦蹦跳跳往前蹦了幾步,像體躁健將那樣,打了幾個前滾翻,幾下蹦到柔軟的沙發上,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她看著他天真爛漫的樣子,暗自下定決心,她要盡一切努力保護點點,排除掉可能危及他安全的所有隱患。要做到這點,她想她必須先搞清楚這些日子裏發生在她家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怪事。具體怎麽做,她想起了紫媛。於是她返回廚房,從手機中翻揀出紫媛的號碼,毫不猶豫地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