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謀害與反謀害

半夜醒來,史豔萍本能地摸摸旁邊的丈夫,丈夫不在。她慌忙翻起身摁亮床頭櫃上的台燈,穿著睡衣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出臥室。她朝紫媛的臥室看了一眼,沒有什麽異樣。她把目光投向衛生間,那裏有亮光從門縫裏透出來。史豔萍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裏,呼吸短促,頭腦缺氧似的,有點眩暈。她靠著牆,閉了眼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慢慢地鎮靜下來,躡手躡腳地走近衛生間。

她從門縫裏看到,姚法元站在洗臉池前,水龍頭滴著水,滴到他接在下麵的手上,從他的指縫間滴下來,成為殷紅色。天哪,那是血,他在洗自己流血的手!

史豔萍什麽也顧不得了,她推開門進去,姚法元好像什麽反應也沒有,對不速之客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史豔萍顧不了那麽多,開始搜索整個衛生間:洗手間沒有異常,馬桶裏一汪清水,沒有血跡。她打開廢紙簍,扒開裏麵的手紙,什麽也沒有。她傻子似地站在馬桶旁,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突然醒悟似的,轉身衝出衛生間,跌跌撞撞地推開紫媛的臥室,用顫抖的手摸索著打開屋頂上的燈,不顧一切地撲向點點的嬰兒床。

點點在熟睡中,發出輕微的呼吸聲。史豔萍一下跌坐在嬰兒床邊,手扶著嬰兒床,輕輕地抽泣。

“怎麽了大姐?”紫媛一骨碌翻起身,坐在**,驚恐地看著史豔萍。

史豔萍的目光停留在紫媛的頭頂,那裏一片暗紅色,沒有一根頭發,看上去那麽磣人。

“發生什麽事了?”紫媛說著起身下床,扶起史豔萍,兩人坐在**。“到底怎麽了,看你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血,血,他的手上有血。”史豔萍喃喃道。

“他是誰,在哪?”

史豔萍使勁向門外指一指道:“在衛生間。”

“你別怕,我這就去看看。”紫媛邊說邊下床。

紫媛到衛生間,衛生間的燈黑著,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打開燈,什麽也沒有。她觀察了一番,除了洗手池濕淥淥的,沒有其他異常情況。

她回到臥室裏,史豔萍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她輕輕地搖搖頭,同情似地說:“什麽都沒有呀。”

“那我見鬼了?”

“也不是。”稍停,紫媛問她,“你看見有人在洗手?”

“你不相信?”

“我信,因為洗手池是濕的,說明有人剛剛用過。”

“這是怎麽回事?”

“你到你的臥室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史豔萍睜大憂鬱的眼睛,怔怔地望著紫媛,輕輕地搖搖頭:“我怕。”

紫媛猶豫了一下,說:“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過去。”說著扶起史豔萍,把她送到她和姚法元的臥室裏。

姚法元睡在那兒,發出均勻的鼾聲。“這不,什麽事也沒有嘛!”紫媛說著,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安心地睡覺。之後退了出去。史豔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輕輕地上了床,半睜著眼,一夜無眠。

第二天,她觀察到丈夫的一根手指頭上纏著一片創可貼。

他拿起那根手指頭,問妻子:“這是怎麽回事?”

“這該問你,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這是怎麽回事。他望著自己的手指頭,喃喃自語道:“讓我想想。嗯,好像上過一回廁所。嗯,好像我看見點點了。”

“你把他怎麽樣了?”一聽到點點,就像碰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什麽怎麽樣了?”他不滿地望著她,不好氣地說,“你這是怎麽了,大早晨的好像審賊似的。”

“你別再裝了,”史豔萍說,“點點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死給你看!”

“莫名其妙,你發什麽神經!”

“到底誰發神經!”

在爭爭吵吵中吃過早飯,姚法元帶著滿臉怒氣出門去上班。史豔萍打電話請了個假,和紫媛一起“研究”昨晚上發生在家裏的怪事,企圖揭開這個迷團。

這個迷真的不好解。如果史豔萍看到的是真的,那麽姚法元怎麽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他是有意隱瞞什麽嗎?可也不像。如果是她的幻覺抑或做了一個夢,那麽,纏在他的手指頭上的創磕貼又是怎麽回事?而且他說他好像去過廁所,而且見過點點,這又是怎麽回事?她倆把注意力集中到點點身上,企望在點點身上發現蛛絲馬跡。可點點不像受到驚嚇什麽的,也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現。

兩人“研究”了一個早晨,沒有任何答案。史豔萍暫時放棄了努力,下午就去上班了。

她和小張的工作主要是選稿和審稿,小張看了一會兒稿子,抬頭對史豔萍說:“這篇稿子挺有意思,你看看?”

史豔萍看一眼小張,對他說:“算了,”她怔了一下,轉而說道,“你說說怎麽個有意思?”

“好的,”小張邊看稿子邊說,“說的是某醫學院有這麽一個大學生,他得了夢遊症。”他抬頭望一眼史豔萍,“你了解這種病症不?”史豔萍說她也是僅僅聽說過,不是太了解。小張接著說,“這個大學生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便走出宿舍,到解剖室去解剖屍體。”史豔萍感覺一股冷氣沿著她的脊梁骨直往上竄。“這個沒有什麽,要命的是宿舍樓和解剖室所在樓的六樓之間有一根通天然氣的管道,他就是沿著這根管道往返於宿舍和解剖室之間的。你想呀,那麽一根細細的管道,又是三更半夜的,多危險哪!”史豔萍倒吸了一口冷氣,脊背感到冷颼颼的。“有一天他正走到管子的中間,被外出回到校園的兩個同學發現了。那晚正好有月亮,在朦朧的月光下,他在細細的管道上如履平地,看得兩個同學目瞪口呆。其中一個正要喊他,另一個想起什麽似的,趕忙捂住他的嘴,並對他說,這個同學八成是夢遊,你一喊他就會從管道上掉下來的!”

“唉喲,嚇死人了。”史豔萍嘴裏發出噝噝的吸氣聲。半晌她問,“那倆同學事後沒告訴他呀?”

“告訴了,可他什麽都不知道。”

“好可怕呀。”

“誰說不是呢。”

“嗯——”她突然想起昨夜的事,很自然地將這兩件事聯係了起來。難道自己的丈夫也得了夢遊症?

“你想說什麽?”小張不解地望著她問。

“沒什麽。”

“你好像有什麽心事似的。”

“啊!沒有,沒有。”

回家以後,史豔萍向紫媛講起了這件事,之後她說:“你說姚法元是不是在夢遊?”

紫媛想想:“好像也不像,夢遊的人對夢遊中的事沒有一點記憶的痕跡。就像那個學生一樣。”

“也是,”史豔萍若有所思,“姚法元說他上過廁所,還碰上過點點。這說明他對他昨夜的行為存在部分記憶。”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說明點點昨夜出過臥室。三更半夜的,他出臥室幹什麽呢?”

“是呀,”史豔萍頭皮發麻,不敢往下去想,“奇了怪了。”

她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點點,點點在蹦蹦跳跳,玩得不亦樂乎。紫媛蹲下來,逗著點點,點點咿咿呀呀,伸著小手撫弄她秀麗的鼻子。她倆沒有發現點點有什麽不對。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算了,”紫媛說,“以後注意點就是了。”

“隻能這樣了。”

姚法元很晚才回來,他有吃不完的宴請,已經成為常態。他喝了點酒,進了客廳,一下子躺到在沙發上。史豔萍坐到他身邊,見他手指上的創可貼沒有了,那個地方有一片淡淡的紅暈,紅暈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創傷,像被什麽東西咬過留下來的。

她馬上想到了那個可憎的怪鳥,難道它又潛入我家為非作歹?

她急忙朝紫媛的臥室奔去,把這一發現和自己的想法告訴紫媛。

紫媛沉默了一會兒,她怪怪地望著史豔萍,看得史豔萍頭皮發麻。史豔萍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她頭頂上的那個發髻,她曾看到她的那裏一片暗紅,寸草不生。她想起她剛來的時候她倆的一番對話和她那種淡定的行為氣質,她突然覺得她不像是幹保姆這一行的。那麽她到我家有什麽意圖,是不是也在打點點的注意?如果這樣,那麽點點就處在他父親和保姆的雙重威脅之下。她原指望紫媛能幫助她,為她分憂解愁。不料紫媛的行為走向了她願望的對立麵,她的心不禁一沉,一種無助和絕望的情緒襲上她的心頭。

“你可能想多了,”紫媛緩緩地說,“點點這不好好的嘛,你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

史豔萍又瞅一眼她的那個發髻,問道:“我能問問你的頭頂是怎麽回事嗎?”

“這有什麽不能的,是一次手術留下的疤痕。”

“什麽手術?”

紫媛笑笑,她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說與不說之間做了一次選擇:“最好還是不要告訴你,不然會給你的心理留下陰影的。”

“不說我會睡不著覺的。”

“那我告訴你,”紫媛指著自己的頭頂說,“我這裏原來還長著一顆頭,你信嗎?”

“真是聞所未聞,”史豔萍想,這證實了她的感覺,這個保姆不是一般的人,說難聽點就是個怪物,從古到今,誰聽說過長兩個頭的人?說不上是妖精變的,到她家的目的可能就在於打點點的注意。這太可怕了!她在考慮,還能不能把她繼續留在自己的家裏。但她又不敢貿然把她辭了,如果激怒她,她會不會孤注一擲,加快傷害點點的步伐?但她轉而一想,如今信息傳播水平高度發達,誰家的貓生出一個畸形的小崽子,幾天之內就會傳遍全世界,何況一個雙頭人呢!她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於是她鬥膽說,“誰能證明你不是在開玩笑呢!”

紫媛笑笑:“不信也罷,”她好像看出史豔萍的心思似的,“這顆頭不是天生的,是為了救一個瀕危病人專門為她‘種’出來的。這個你就更不信了,是吧?不過這不要緊,以後有機會,你會明白的。”對於史豔萍來說,紫媛說的是不是真的,信還是不信,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她的存在對點點的安全構不構成威脅。如果她真是妖精變的,那麽,受到威脅的就不僅僅是點點,而且是整個家庭。她該怎麽辦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紫媛洞若觀火似的,“大姐你相信我,點點是安全的。我說過,他聰明過人,沒有人能把他怎麽樣。”

“他才多大點人呀!”史豔萍歎口氣,“唉,但願菩薩保佑他,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