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五副腳鐐

等到眾人反應過來,趕快七手八腳地把陳所長扶了起來,現在也沒有人去管劉貴了,任他在地上奄奄一息地躺著。

陳所長揉著摔痛的腰,惡狠狠問:“咋回事?弄得雞飛狗跳的。”又拿腳撥了撥劉貴說:“別染了趕快起來,問你話呢。你劉貴霸道慣了,今天怎麽也躺地上了,真是稀罕呀!”言語間一股明顯的嘲弄之意。

剛剛眼看就快不行的劉貴,聞言還是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就對陳所長說:“就是他,這個新馬號他拿馬桶砸我!”根本不提剛才被群踩的事,好像剛剛躺在地上的是另外一個人。原因很簡單:被一個人整了,可以說是大意失荊州,被一群人踏了,那就叫混背了。而其中的學問和區別沒人教我,等我後來自己睡上頭鋪,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陳所長睥睨地看著他:“你怕在是講故事吧!他一個剛來的敢動你?這娃早上提審我看到過的,還可以嘛!”

劉貴指天畫地地發誓:“真的,陳叔,我不騙你,不信你問號子裏的人是不是他拿馬桶砸的我,你聞我身上還有馬桶味道呢。”

“你身上本來就有馬桶味,一肚子壞下水嘛!”陳所長還是不相信,拿話損著他。

一號的人七嘴八舌地給陳所長證明著,信誓旦旦地指證是我搞了劉貴。陳所長架不住這麽多人證明有點信了,轉身就罵我:“壞慫,空長了個人皮,我還以為你是個規矩娃,沒承想也是個愛惹事的瘋狗,是不是皮癢了?”說著說著就要動手。正在這時,一個瘦得比竹竿好不了多少的人從二號出來了,走到陳所長身邊給他發了一根煙,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陳所長聽完打量了一下我,好像是要記住我的樣子。突然指著劉貴就開罵了:“你果然在騙我,說話隻給我說一半,他為啥拿馬桶砸你?那是自衛,你是不是先踹人家了?別給我說不是,你看人家身上的腳印,你看你身上有啥?你還惡人先告狀。”

“那是他把馬桶提到水池上了,我才……”

劉貴分辯的話還沒講完,就被陳所長打斷了。

“那水池不就是洗東西的地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打人家幹嗎?我看你是當牢頭獄霸當慣了。我給你說,你最好老實點,我早看你不順眼了,小心老子哪天收拾你!”說完就轉身要走。

劉貴看著馬上就要遭殃的我突然又沒事了,一下子有點接受不了,急了:“我說陳叔,你這樣怕要不得吧?你這樣搞院子裏要有啥子事你可別怪我。”語氣就有點不敬了。

馬上都要走到院門口的陳所長聞言一下子站住了,停了一停,突然轉身像瘋了一樣衝過來,一巴掌就扇在了劉貴的臉上:“我給你長臉了是不?你還敢威脅老子,老子在看守所待了二十年了,啥沒見過?還有事別怪你,老子先解決你這個最大的事!”

陳所長一邊罵一邊把劉貴往院門外扯:“走,跟我到前麵去,我叫你毛不順我非要給你順順毛!”

劉貴一麵護著頭一麵還反抗,嘴裏還不服氣:“我不去,你不行把我在這弄死,我知道,不就是新來的是個關係嘛?你別以為我啥都不知道。”

剛才那個瘦高個就站在我身邊,劉貴此言一出,我就聽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像充滿了惋惜。也難怪,即使在我這個沒有服刑經驗的人看來,這句話也講得十分的不合適,我相信如果是在冷靜狀態下的劉貴,是絕不會說出這種話的,看來,他陣腳已亂了。唉!人還真是不能喪失理智呀!

果然,陳所長聽了劉貴的話,本就氣得發紅的臉頃刻就紫了,衝著門外就大喊:“勞動號裏的,給我拿副腳鐐過來,皮管子也拿來!我要好好叫有些人知道,我是咋個對待關係的!”說完凶神惡煞地看著劉貴。

劉貴這時害怕了,臉有些白。偏偏就有那愚蠢無比而又自作聰明的人認為這是個表現的好時機——一號有兩個人還給陳所長求情。求情就求情吧!還分辯:“陳所,您看不行算了,本就是那個新來的不對嘛!”

老陳聞言大怒:“你們意思就是說我處理得不公平了?沒一個好東西,你們不說話我還把你們忘了,剛才一個二個撲的猛得很嘛!差點要了我的老命!”說著又回頭向外麵喊著:“勞動號,再多拿幾副腳鐐來!”

一撥人全傻眼了,一個個的都往後縮。“別躲,剛才撲得歡,叫得歡的我都記得,你、你、你,還有你,全都給我站到前麵來!”陳所長一口氣點了四個人的名字。

被點到的人無奈地站到牆角,等待著即將要到來的懲罰。沒有讓他們多等,隻是兩分鍾不到就來了幾個勞動號的人,一個個紅光滿麵的,氣色精神很是與關在院子裏的人不同。這我以前當兵的時候就知道,全是在看守所裏幹活的短刑犯,也就是說全都是法院已判決,而刑期又不長的,在看守所裏從事做飯、送水、打掃看守所和公安局衛生的雜活。

陳所長一揮手,就像縣太爺甩了簽子,勞動號的人簡直和電視上如狼似虎的差役一樣,把幾個人一個個摁住開始紮腳鐐。看守所的腳鐐分為兩個規格:一種是用鑰匙開的鋼製的輕便小腳鐐,俗稱‘麻花鐐’,因為他的鏈子是呈麻花狀的。專門給已判決而未執行的,或是已經鐵定要被判處死刑的死刑犯使用,以防止他們自傷自殘。第二種就是懲罰性質的大腳鐐,有二十斤重的還有四十斤重的。我現在看到的就是這種大鐐,估計給劉貴準備的還是個四十斤的。

這種腳鐐是全鐵鑄的,和電視上看到的腳鐐一模一樣,戴上以後用螺絲上緊,然後直接把螺絲砸扁,這樣除非拿鐵釺砸斷,不然就卸不開。而且還從中間的鐵鏈上分了一條出來固定在手上。戴上它以後,吃飯睡覺都不能解開,不能洗澡,不能換衣服,最痛苦的是你的腰根本直不起來,苦不堪言。

等五個人全部紮好腳鐐後,陳所長手裏拿著皮管子(後來我知道那是看守所專用的處罰人的工具)走到劉貴麵前想了想,估計還是想給他留點麵子,所以並沒有打他。隻是在他頭上輕輕地敲了敲,居高臨下地說:“你恐怕在這個院子待久了,舒服日子過的時間太長了,已經忘了自己是什麽人了,我還是給你換個號子吧!免得你記不住自己的小名!就換到三號去。你們不是愛打嘛?放一塊加深一下感情就不打了”

劉貴聽了這話,一下抬起頭來,臉色大變:“陳叔,給個麵子吧!”

“麵子,麵子是自己給的,我給不了你,你還是到三號去找麵子吧!繼續留在一號當老大的話,按你自己說的,出了啥事你難給我負責。”陳所長的口氣淡淡的卻有說不出的冷漠。

大家正準備進號子,陳所長卻叫住了我:“那個新來的,跟我來一下。”

我不明就裏地跟著陳所長出了院門,他帶我隻走了幾步就停下了。

停了一會兒,見左右無人,陳所長低聲對我說:“多餘的我不說了,你也是個聰明人,你的情況趙軍剛才跟我講了,你既然是我們郭局的熟人咋不早說呢,以後有啥事說一聲,小忙還是能幫一點的,你自己也注意這裏麵人複雜,你剛來不懂,別讓人當槍使了。對了,我跟你講的話,你別跟其他人說,有啥不懂你問趙軍,就是那個瘦高個子。”說完,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就打開了院門,一把把我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