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老油條

回到院子裏,劉貴已經進到號子裏去了,隻有哐啷哐啷的腳鐐聲還在訴說著他內心的不甘。我心裏還在琢磨著陳所長的話,曹哥就一把抱住了我:“好家夥,表現得可以呀!這一下我看他劉貴還厲害!”

消失了許久的李哥這時也出現了,環視我們號子所有人,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依然是那麽漫不經心的語氣:“咋樣,效果良好吧?一切是不是都按我說的來的?”

“那是當然,李哥是誰?這簡直就是——這叫那個啥來著?算無什麽什麽策?”曹哥一個馬屁就拍過去了。

“算無遺策,你個沒文化的。”趙軍拍拍李哥的肩膀:“不過說真的,你還是有點厲害喲!硬是把劉貴搞垮了,看來我們真是老了,以後這院子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給我這老骨頭留個活路,沒問題吧?”兔死狐悲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興味索然。

“瞧您說的啥話,哪能呢?你趙哥還是這頭塊板,您說了算,一切聽您的。其實我搞劉貴就是為了出口氣,不是為了爭權奪勢!我這樣說,您信不?”李哥一臉的誠懇。

“算了吧!我沒記錯的話,今早你還說劉貴永遠是這院子的頭快板呢,轉眼馬桶戴頭上,遭群踏了,我還是管好我二號這一畝二分地吧!我信不信都無所謂,隻要你莫給我找事就行了,我還有幾天就刑滿了,不想惹事,更不想爭,所以才啥都不管。不然——”說到這,趙軍低下頭去在李哥耳邊輕輕說:“你還真以為你趙哥就值一條白沙煙呀?”他的聲音雖小,但站得很近的我還是聽到了。心中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居然還為劉貴的這個廉價的大哥稱謂,感到那麽一絲絲的惋惜,真不值當呀!

李哥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陰晴不定的。半晌才神色如常地對趙軍笑笑:“不管咋說,我承您趙哥的情,以後還要靠您抽合。”這話一說,就等於李哥當仁不讓地承認了自己在三院的領導地位。

“嗯哼!好說,好說。”趙軍不置可否。

人真是種很現實的動物,這一點在監獄體現得尤為突出,這劉貴才剛一倒台,他一號的人就紛紛過來點頭哈腰地示好,其中甚至還包括那幾個戴鐐的人。老毒拖著沉重的腳鐐移到李哥身邊,掏出根煙覥著臉說:“李哥,來抽一根,剛才的事是兄弟不對,您別往心裏去,以後還要靠您關照。”

李哥接過煙:“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後號子管好點,有事說一聲。”又扭頭對趙軍說:“你看咋樣,趙哥,我覺得老毒可以,輪也該輪他了。”

“你看著辦吧,我沒意見。”趙軍眼皮都沒抬一下。

老毒大喜,因為這即意味著他得到了李哥和趙軍兩個號長的認可,合法地繼承了一號的領導權。盡管這就像是日本人扶持的滿洲國,但也不管那麽多了!畢竟上位了嘛!於是趕緊給趙軍又發了一支煙,屁顛屁顛地給兩人點上。那副諂媚的樣兒哪像個一號之長呀!剛才不是挺凶嗎?看來色厲內荏並不是傳說。

正想著呢,李哥招招手把我們幾個人攏到身邊,低聲說:“這還沒完呢,看起來老陳是給了個麵子,但咋回事他心裏清楚得很,這不,把劉貴扔咱們號還是個麻煩,這家夥,不是新馬號,啥路數都懂,不好辦呀!”

我詫異道:“還這麽複雜,你的意思是說,老陳是故意的?”

“你以為呢,他是給你和趙軍了個麵子,但是又不願讓我們遂了心願,那意思就是說:你們別得意,我啥都知道,把劉貴扔你們號,看你們咋辦。”

“我的媽呀!原來還另有玄機呀!”我搖搖頭。

“看守所裏名堂多呢,你呀!學著點吧!”李哥說罷又給我們幾人叮嚀道:“都放機靈點,給他紮一點,想辦法把他弄走。”

其餘幾個人點點頭,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

收風回到號裏,劉貴正盤在**抽煙,看見我們進來一臉的滿不在乎。

曹成偉上去就是一個飛腳:“你不懂規矩嗎?誰讓你在**抽煙的?”

劉貴輕鬆地拍了拍身上的鞋印:“打吧!我換了號子就算是新來的了,手續的規矩我知道!我今年四十五,從十七歲開始進來都六七回了。啥場麵沒見過?你們都還在我號裏待過,這些都是我教的。還跟我咋咋呼呼的,你們不是要打嗎?趕緊動手,打完我好歇著。”

“那你的意思就是到現在還想想裝前輩嘍?”李哥哥從後麵走過來,一臉的似笑非笑。

劉貴翻翻眼睛:“算你們狠,我現在是虎落平原,前輩不敢說了,但我進來多少次了,就這想讓我認卯?你們也太可笑了吧?我上次進來的時候,一.二一大案的主犯審我我都沒給他認卯,就憑你們幾個我手下**出來的,還差點吧?再說了——”劉貴動動腳下的腳鐐說:“別看鐐給我砸上了,但老陳啥意思以你華華的聰明不會不知道吧?我看你們能怎麽樣。”他說的一.二一大案我們都知道,是一個搶劫團夥,盜搶殺人多起,當年是震驚全國的案子。

李哥笑了起來剛往劉貴麵前走了一步,他忽然像殺豬一樣地喊起來:“救命啊!殺人啦!”我們都一愣。麵麵相覷地看著蹲在地上大叫的劉貴。這老賊看大家都沒動,忽然一下子跳起來衝到窗口,大聲喊起報告來。

“你不得活了是吧!”李哥一下子回過神來,“手指頭都沒挨你?你就喊!”鐵頭和川娃一把按住入戲正深的劉貴。他被壓在地上依然不老實,使勁掙紮著說:“跟我玩兒?爺爺進來這麽多趟還沒人能給我難看!今天著你們一道那是大意,還想搞我?盡想好事了!”

監門上的小風門打開了,陳所氣呼呼地說:“你們還沒完了是吧?又在幹嘛?先把他放開!”

“陳所,我們沒動他……”李哥爭辯道。

“你當我眼瞎嗎?沒動他把他按在地上幹什麽?”說著,眼睛一瞪我:“秦寒!麵子是互相給的,知道嗎?”

我趕緊擺手:“張所,真沒動他。”

陳所一搖頭:“你們弄事真憋把!”說著,他衝著劉貴喊:“劉老流,你是要把看守所當你家是不是?進來這麽多次了還不長記性?”

劉貴真是個演員,一臉委屈:“陳所,您認識我都有十幾年了吧?我什麽人你還不知道?絕對配合改造!但是我也不是那讓人說欺負就欺負的人啊!今天的事就夠挫氣的了,換了號子他們還不給我麵子,還踢我,打我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說我能不報告嗎?”

“關機!”陳所打斷他,“我告訴你劉老流,你少在這兒給我裝資深人士!你都老油條了,我還能不了解你?!”

罵了劉貴一句,陳所又指著我們大夥說:“都給我規矩點!”說著,狠狠地關上了小風門,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