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以文,失之以文

劉恒的施政理念就是給大家提供一個寬鬆、柔和的政治環境,有事情當然要管,法律的底線不能逾越,可也不能像秦始皇一樣用法律勒著人的脖子。文帝十年(公元前170年),平時素有長者之名的將軍薄昭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外甥做了皇帝,平日謹慎的他也放縱起來,居然殺了人,而且這個人還是皇帝派來的使者。

這下讓劉恒犯難了,一邊是國家的法令、皇帝的尊嚴;一邊是自己的親舅舅、薄太後唯一的弟弟,怎麽處理都不好。如果將此事置之不理,那國家的法律就會成為一張廢紙,要是把舅舅拉出去砍頭,又沒辦法向母親交代,最後劉恒隻能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讓大臣們去幫他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得到皇帝的命令,滿朝的大臣一起到薄昭家裏喝酒,席間大家都勸他:“事情已經到這地步了,您老還是自行了斷的好,不要讓皇帝為難。”這薄昭怎麽會答應,就把大臣們都轟出了家門。可大臣們沒完成劉恒的指示怎麽敢回去複命,稍一商量,他們又敲開薄昭家的門,這次可不是去喝酒,而是每個人都穿著喪服、扛著花圈,直接到薄昭家給薄大人哭喪來了。這下逼得薄昭沒有辦法,隻能在家裏抹脖子自殺。

薄昭一自殺,劉恒就對天下人宣布,薄昭貴為皇親國戚,雖然一時頭腦發熱犯錯殺了人,但他後來幡然醒悟,愧疚之下已經自戕了。這樣既保全了皇家的臉麵,也保全了國家的法律不受親情的踐踏。對薄昭的處理是劉恒施政方式的體現。事實上,文帝在位時期,各種政策的實施大多就是以諸如此類“文”的方式去進行。

但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劉恒也不是那麽完美無缺的人,先不說他有什麽缺點,就是他的“文”也是有問題的。比如,在法律上,他廢除了刺字、割鼻、斬足三種肉刑,本意是給罪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畢竟鼻子不是韭菜,割了可再也長不出來了。但為了達到懲戒犯人的目的,也不能什麽懲罰都沒有。經過劉恒的同意,當時漢朝把刺字改為服苦役,割鼻改為打三百大板,斬足改為打五百大板。

然而,這世上很多人做事時出發點是好的,結果往往事與願違,這事也是一樣。劉恒自己沒試過,不知道這三五百大板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住的。以前犯了罪被割個鼻子、砍個腳什麽的,慘是慘了點兒,可畢竟人還活著。經過劉恒這一改倒好,腳是保住了,但五百大板打下去小命沒了。有意思的是,或許是劉恒的本意感動了世人,或許是刑罰的變相加重震懾了百姓,終文帝一朝,犯罪的人確實減少了,偌大的一個國家,一年到頭刑事案件加起來也就四百來起。

再說經濟方麵,劉恒確實心係百姓,時刻不忘減輕百姓的負擔。漢朝初年,劉邦定下的規矩是田租十五稅一。到了劉恒當皇帝的第二年,他就把田租減少到了三十稅一,又過了十幾年,劉恒覺得國庫充盈,幹脆把田租廢除了。不用交田租當然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可這樣一來,政府靠什麽來維持龐大國家的正常運轉呢?難道靠加重對商人的盤剝?劉恒有一套他自認為有效的辦法,就是進行貨幣改革。

秦朝的時候,國家通用的貨幣是半兩錢。對社會經濟學一竅不通的劉邦在建國以後或許是因為國家的銅產量不足,或許是出於革舊迎新的考慮,就廢除了半兩錢,轉而使用隻有五分重的莢錢。可這種莢錢又薄又輕,貨幣的真實價值遠遠及不上它的麵值,這又造成了通貨膨脹。

劉恒即位不久便廢棄了莢錢,改用重量和秦朝的半兩錢差不多的四銖錢,這應該說是件好事,但在流通四銖錢的同時,劉恒廢除了盜鑄錢令,允許私鑄錢。劉恒認為這樣可以讓老百姓的腰包都鼓起來,可我們現代人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隻能是徹底擾亂整個貨幣市場,造成比使用莢錢帶來的通貨膨脹更大的混亂。此外還有一個不可逃避的史實:“生財有道”的劉恒是漢朝第一個公開允許買官賣爵的皇帝。

雖然劉恒在做皇帝的時候確實使百姓的賦稅減少、政府財政寬裕,甚至到了後來朝廷錢庫裏的錢存放太久,穿銅錢的繩子都爛掉了,但對其中的一些政策,我隻能表示“嗬嗬”。

最後再說個人的好惡方麵,劉恒自己雖然力行勤儉節約,當了二十幾年皇帝的他沒有為自己在宮裏增加任何娛樂設施,宮裏的一切都是沿用前人留下來的東西,可他對身邊的兩種人大方得很。其中一種是寵臣,比如鄧通。曾經有相士給鄧通相過麵,說這個人最後會窮困潦倒地餓死,劉恒聽了哈哈大笑,說:“天下都在我手裏,讓誰發財還不是我說了算?我就偏不信這個邪。”第二天,劉恒就把蜀郡嚴道的銅山賞賜給鄧通,讓他自己鑄錢花,可見劉恒“因為有權,所以任性”的程度。

可笑的是,相士的話最後還是應驗了。雖然在劉恒當皇帝的時候,鄧通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他一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劉啟。劉啟本不是大度的人,他當了皇帝很快就派人把鄧通緝拿歸案,給鄧通定下的罪名是偷盜境外的鑄錢。

可憐鄧通自己就能開礦鑄私錢,想當年他鄧家鑄的錢可是在全國範圍內廣泛流通的,這樣的人還有必要偷盜境外的鑄錢嗎?但審理案件的官員們還是想方設法拿到了他們想要的“真憑實據”,坐實了鄧通的罪狀。最後判決的結果是:不要鄧通的命,隻要他把偷盜的錢都吐出來就行了。

宣判後,朝廷把鄧通放了出來,隻查抄沒收了他所有的財產,即便這樣,離審理認定他盜竊的數額也還有好幾個億的差距。劉啟派人時刻跟在鄧通的身邊,一旦有人給他送錢送物,立即予以沒收,是錢則直接沒收抵數,是物件則沒收後折現抵數。

鄧通沒錢吃飯?他劉啟不管,反正在沒補足剩下的數額之前鄧通身上的一個子兒都不歸他。

鄧通隻是靠著一個無稽的理由就飛黃騰達起來的佞臣,雖然任何一個皇帝身邊都有小人,但鄧通這個人即便被放在曆史上的佞臣堆裏也是排得上號的。原因是,一般要做佞臣,你怎麽也得有那麽一兩個特長,比如劉恒身邊的其他佞臣,有的長得好看,有的會看風水,反正你總得有點兒什麽才能讓皇帝看上吧?而對於鄧通,史書上的評價是三個字:無伎能。現在我們知道,鄧通的這個“無伎能”不僅是說缺乏能力和水平,他甚至連反抗的勇氣和自我了斷的決絕都沒有,最後隻能在窮困潦倒中被活活餓死。

還有一種人能讓劉恒慷慨掏腰包,那就是方士。自從有了皇帝,從秦始皇以來,許多帝王都愛求長生,劉恒也不例外。在這一點上,他遠不如他老子劉邦。劉邦不相信人會長生不死。可世上有幾人對待生死能像劉邦那般豁達?

不過這也很好理解,天下都是你的,你愛幹什麽都行,麵對這樣的**誰能忍得住?誰不想永遠享受這無邊的權力,難道還有人想把它交給別人?既然皇帝們想長生不老,至少是不死,光靠大臣們每天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顯然是不夠的,他們還需要另外一群人的幫助,就是方士。

在最傳統的中國人眼中,其實是沒有神仙的,大家認同的說法是人難免一死,死後都變成鬼到閻王爺那裏去了。隨著時代的變遷,或許是因為現實的壓迫、階級的剝削使老百姓們不能忍受現實卻又無法擺脫,思想中便產生了一種超脫於世外、自由又無拘無束、不受任何限製的幻象,這就出現了仙人或者真人。

《莊子》中對真人的特點和能力有這樣的描述:他們用腳後跟呼吸,進到水裏不會弄濕身體,在烈火中不會覺得熱,有的可以騰雲禦風而行,有的可以駕著飛龍在天上四處遊弋;他們不食人間煙火,呼吸的是風,喝的是甘露,並且有無窮無盡的壽命。

這樣的仙人讓凡人多麽神馳向往,以致後來越來越多的人想擺脫現實的束縛去追求神仙般的生活。而社會上曆來是有需求就有市場,為了迎合大眾的需求,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固定的一群人專門來研究和鼓吹神仙說,他們就是方士。

方士是一類特殊的群體。之所以叫方士,大概是他們掌握了一些神奇的方術或一些奇妙的方子。曆史上早期的方士大多來源於戰國七雄中的齊國和燕國,究其原因很簡單:因為齊國和燕國靠海。古人認為海是世界的盡頭,海的那邊有什麽,誰能知道?

你不知道,可方士們會告訴你:海的那邊有三座神山,分別叫蓬萊、方丈、瀛洲,山上的房子都是用金銀建造的,裏麵住著很多仙人,還放著吃了就能長生不死的仙藥。反正你又去不了,也沒有真憑實據來反駁他們的話,再碰上兩個能說會道點兒的一扯,恐怕誰聽了都會信以為真。這就是為什麽偉大如始皇帝嬴政一樣卻也會被徐福騙得團團轉。

同樣,漢文帝劉恒也寵信過好幾個方士,但對他影響最大的莫過於新垣平。

新垣平的出現大約在文帝十五年(公元前165年)。某天,劉恒聽下人來報,有個趙國的方士叫新垣平,不遠千裏來給自己賀喜。他感到很好奇,於是召見了這個人。

一見到新垣平,劉恒就問他喜從何來。

新垣平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他告訴劉恒:“我在趙國的時候遠遠地望見長安城的東北角有神氣升騰,直衝雲霄,在天上匯聚成了五彩的祥雲,想來是上天在保佑陛下。”

在千裏之外的趙國就能看到長安城的神氣,這需要什麽樣的眼力?還五彩祥雲!若是兩千多年後的現代人聽到這話,大概會馬上反問他一句:“你是猴子請來逗樂的嗎?”但生活在兩千多年前的劉恒才剛剛被一個叫公孫臣的方士忽悠去長安城外祭祀了五帝,公孫臣之前跟劉恒說國內將會有黃龍現身,這樣的祥瑞聽說真的出現了,致使他對方士的興趣大增,現在一聽新垣平說長安城內有神氣,他想也沒想就信以為真了。

新垣平建議劉恒在神氣升起來的地方建五帝的廟宇,這樣可以讓神仙們住下,以便長期保佑皇帝和長安城。劉恒對新垣平的鬼話一點兒都不懷疑,馬上命令官吏們陪同新垣平出城尋找神氣出現的地方。

新垣平帶著皇帝的手下出了長安城的北門,七拐八拐地來到渭水的北岸,經過一番瞎折騰,在一片晚霞底下劃定了地界。接著,新垣平親自上陣負責廟宇的設計和建造,至於建造廟宇的預算……皇帝說了,錢要多少給多少,還做什麽預算。

等到五帝廟建成,劉恒親自去廟裏祭祀了五帝,順便觀摩了新垣平口中所說的五彩神氣。也說不清楚劉恒到底看到了什麽,反正回來後他非常高興,一下子就賞了新垣平一千金(黃銅)。這下子新垣平更來勁了,接著給劉恒玩出了新花樣,先是建議他改換年號,後來又建議他舉行封禪儀式。

換年號是以前的皇帝都沒做過的事情,劉恒也不敢嚐試。封禪大禮是古代有大德的君主才有資格舉行的,失傳了很久,已經沒有人知道具體的過程是怎麽樣的了。當年秦始皇舉行封禪大禮也隻能是他自己製定一套規矩來弄,並不能確定就符合古人的原意,劉恒也沒有馬上去做這件事,隻是吩咐手下的博士們盡快研究出個方案來。

新垣平見自己的建議沒有馬上得到實施,回家計劃了幾天,又有新點子了。一天,新垣平在宮裏見到皇帝,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突然他鼻孔擴張,猛地吸了幾口氣,然後大為驚異地說:“陛下,我似乎聞到了寶氣,是不是陛下的宮裏出現了什麽寶物?”

劉恒一聽來精神了,可這長安的皇宮這麽大,怎麽知道寶物在什麽地方?於是劉恒命令手下人仔細尋找,他自己也學著新垣平的樣子到處嗅。就在大家一通忙亂的時候,宮外一個百姓前來獻寶物。劉恒很高興,叫人拿過來一看,是一隻古色古香的玉杯,杯上還刻有“人主延壽”四個字。新垣平在旁邊一看,便認定這是神仙給皇帝送過來的祥瑞之兆。這下劉恒高興得不得了,聽到消息的大臣們也紛紛進宮來向皇帝表示祝賀。

一番瞎折騰以後,劉恒已經樂得找不著北了,他正準備出門走走,在宮門口又看到新垣平正在太陽底下眯著眼仰望天空。劉恒感到很奇怪,便問他在幹嗎。

新垣平很嚴肅地回答,他在等“日再中”。

當時沒有手表,劉恒並不知道眼下具體的時辰。當他也抬頭觀望的時候,正好看到太陽處於天空的正中,再讓手下人去看宮裏計時的刻漏,手下卻說已經是午後過一刻了。

這下劉恒是前所未有地高興,先有神仙明示自己得到了延長的壽命,後有過了正午太陽又回到中天的奇景,不就意味著作為天子的劉恒在過了人生的巔峰之後還可以迎來另一個如日中天的時刻嗎?劉恒沒有再猶豫,馬上下詔書把他當皇帝的這第十七年重新稱為元年,史稱“文帝後元年”。

新垣平再次得到了豐厚的獎賞,隨後他又跟劉恒說汾河那裏也有寶氣,讓劉恒在那裏也修建一座廟宇,迎接寶物的出現。

有人會問,長安乃都城,沾天子的光還說得過去,汾河那地方能有什麽寶貝呢?按新垣平說的,還真有。當年周朝有象征天下的九鼎,在運輸的過程中,有一個掉落到了汾河裏。新垣平所說的寶氣大概指的就是這玩意兒,他建議把這個寶鼎給撈出來。對新垣平的建議,這時候已經沒什麽判斷能力的劉恒都一一照辦,這讓負責基礎工程建設的新垣平又大賺了一筆。

我們現在看新垣平使用的手段,那些神氣、寶氣之類的就他能看見,別人都看不見,可見都是他故弄玄虛。至於“日再中”這樣違反天體運行規律的事情,大概是他串通皇帝的下人一起哄騙皇帝,或是在計時的漏刻上做了手腳。這些都不能算什麽祥瑞的兆頭,新垣平這樣做無非是為了讓皇帝開心,隻要皇帝開心了,他自己不就什麽都有了。

實話說,搞三兩個基礎工程建設對一個偌大的國家來說頂多是肥了像新垣平這樣的人,還不至於到勞民傷財的地步。幸好新垣平不管怎麽折騰都沒有像當年的徐福、盧生那樣,建議皇帝出海去求什麽不死的仙藥。這可能是因為地域限製:當年的徐福是齊國人,盧生是燕國人,都來自靠海的地方,而新垣平來自戰國時號稱“四戰之地”的趙國——一個地地道道的內陸國家。

當然,盡管如此,新垣平也是社會的蛀蟲、碩鼠,是正直的人所不能容忍的,他也早被人盯上了。盯上他的人是當時的丞相張蒼和廷尉張釋之。張蒼不僅是丞相,還是漢初有名的天文學家,精通律曆、陰陽學說等。張釋之是文帝一朝的名臣,以公平斷案著稱於世。他們倆是不會放過新垣平這種人的,何況丞相張蒼跟方士還有仇。

當年方士公孫臣曾經跟皇帝說漢朝得天下順應的是土德,應該重視黃色,想要皇帝改元。而張蒼作為政府方麵的學術權威,對這種說法堅決予以否定。一開始,劉恒是傾向於張蒼的,可沒過多久,居然有人報告說在成紀這個地方真的出現了黃龍,這下似乎是公孫臣的話應驗了。劉恒便倒向了公孫臣這邊,還把公孫臣召到朝廷裏擔任博士,讓他著手研究變更製度、改元的事情。雖然在我們看來,這種事情根本說不上誰對誰錯,但這讓張蒼很沒麵子。此外,盡管張蒼很喜歡讀書,而且讀的書很多,史書上說他讀書“無所不觀,無所不通”,但可惜口才不好。雙方一理論起來,他爭辯不過公孫臣,這更讓他對方士耿耿於懷。而新垣平是什麽人?新垣平出現後馬上就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公孫臣一看,好嘛,這小子厲害,玩不過。公孫臣幹脆跟皇帝說自己要去雲遊四方,不在朝廷裏待了。新垣平輕易幹掉了公孫臣,而張蒼連公孫臣都玩不過,就更別提新垣平了,這讓他更加厭惡這群信口開河的方士,時刻準備著揪住他們的小辮子。

被張蒼和張釋之盯上的新垣平哪裏還有好果子吃。在丞相和廷尉的授意下,新垣平受到了全方位的監視。不久,他們就挖到了新垣平造假的確鑿證據,不僅找到了給皇帝獻玉杯的人,連在玉杯上刻字的工匠也給挖了出來。

當然,即便有了證據,張蒼他們也沒敢直接跟皇帝講。萬一皇帝不信怎麽辦?萬一他信了,但麵子上下不來怎麽辦?張蒼想來想去,決定讓人私下找個沒什麽身份、地位的人上疏,告發新垣平,萬一不成功,他也好擺脫幹係。好在劉恒還是個智力健全的皇帝,當鐵證擺在麵前,他才恍然大悟,什麽祥瑞、什麽天意,一切都是新垣平導演的鬧劇。

原來他在把皇帝當猴耍。

漢文帝劉恒是一個好皇帝,這是毋庸置疑的。說了這麽多,恐怕有人誤會我是一個喜歡給曆史翻案、嘩眾取寵的人。大家不要誤會,其實我隻是想說,十全十美的人是不存在的,不要因為一個人在後世被大家所推崇,就一定要把他塑造得完美無缺。因為是人就會有缺點,是人就會犯錯誤。我認為曆史對現代人的作用就是讓大家少走古人走過的彎路,少犯前人犯過的錯誤。所謂“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而要做到這一點,知道一個人的缺點、教訓應該比知道他的優點、經驗重要得多,因為別人成功的方式你可能學不來,但別人失敗的教訓你能避免。

至少到這裏,結局依舊是美好的。劉恒醒悟過來之後便把新垣平發送到廷尉張釋之那裏受審。新垣平哪裏受得了牢內的審訊、頂得住廷尉的威嚴?過堂的時候,廷尉張釋之虎軀一震,新垣平立馬嚇得屁滾尿流,很快便把幾年來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和盤托出。欺騙皇帝在古代那是滅門的大罪,經由受害方兼皇帝劉恒的審核,新垣平便毫無疑問地被砍了腦袋。

新垣平死後,劉恒進一步檢討了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他下令停止汾河邊的工程建設,同時下詔書向天下檢討了自己的一些錯誤,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發展農業生產上來,並且再次和匈奴單於進行和親,以減少邊境百姓受匈奴侵擾的痛苦。簡單地說,劉恒依舊貫徹了他一直以來“文治天下”的施政理念,直到五年之後的後元七年(公元前157年)六月己亥,漢文帝劉恒崩於未央宮。

公平地說,劉恒當政的二十三年裏,他的“文”讓百姓得到了安居,讓社會生產力得到了恢複和發展,讓國家變得富裕,這是值得肯定的,這也是他看得到的。但同樣是他的“文”間接導致國家即將經曆一場幾乎可以顛覆政權的動亂,這是他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