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全史2:文景與漢武 第十四章 孝文帝劉恒 滅呂

呂雉一死,正如她生前所料,劉家馬上就有人跳出來要幹掉呂氏一族。

第一個出來挑事的是齊王劉襄。劉襄是惠帝劉盈的哥哥兼“便宜侄子”劉肥的兒子。他這個時候已經接替自己窩囊而死的老爹做了九年的齊王。劉襄和自己的老子劉肥不同。雖然在呂後稱製之後,齊國又被拿掉了濟南、琅邪兩個郡,可他不準備像自己老爹那樣窩囊致死,而是在齊國國內暗地裏做著反擊的準備,並先後派出他的兩個弟弟劉章和劉興居到皇宮裏做皇帝的侍衛郎官,意在隨時獲取政府最核心部位的第一手動態。

劉章和劉興居也都不是尋常人物,他們作為劉氏子孫,在呂後對整個劉氏皇族采取高壓態勢、大多數劉家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來到離呂後最近的地方,不僅沒有受到呂後殘殺劉姓諸侯的牽連和波及,還各自混上了爵位。劉章被封為朱虛侯,劉興居被封為東牟侯,劉章還娶了呂祿的女兒。論能力這兩人更是不凡,尤其是這個劉章,在劉邦孫子輩裏真算是出類拔萃,不僅孔武有力,而且不同於其他劉姓宗室的膽怯、懦弱,向來隻有他劉章折騰人的份兒,從來沒人能製得住他。呂祿的女兒到了他劉章的家裏就隻能乖乖地待著,愣是沒敢鬧騰。

不僅呂家的小輩不敢鬧騰,連呂雉本人對劉章也得高看一眼。高後七年(公元前181年),有一天,呂後在宮裏宴請一些親戚朋友,劉章這時候正在宮裏麵做侍衛。呂後一看劉章,心想正好他也在,平時看這小子挺牛氣的,現在正好試試他是真牛還是裝牛。於是,呂後便下令讓劉章來做宴會上監酒的人。

劉章也不推辭,但他提出了一個要求:“我是將門之後,要監酒就要嚴格用軍法來執行。”

“那也好。”呂後沒深思便答應了。

賓主坐定,宴會開始。

席間自然是觥籌交錯,等大家酒喝到興頭上,劉章先是站起來給呂後敬酒,然後自己耍了一通劍舞助興。末了,劉章趁著酒勁兒對呂後說:“我不僅劍舞得好,而且文武雙全,還會作詩,請太後批準我作一首與耕田有關的詩。”

呂後一聽就笑了,心想:“老娘當年在沛縣種地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裏咧,哪懂什麽耕田?”就問他:“要說種地的事情,高皇帝做過,你爹可能也懂一點兒,而你生下來就是個王子,怎麽敢說懂得種地?”

劉章正色道:“太後,我還真知道怎麽種地。”

呂後便讓他說說種地是怎麽回事。劉章說:“種地無非就是這樣: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

這四句可了不得,翻譯成大白話就是:犁地要犁得深,澆水要澆得足,插秧的時候要插得整齊一點兒,要是不是自己種的,就全把它拔了。

這是劉章對呂後殘害劉姓皇族**裸的抗議,讓呂後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大家又喝了一會兒,有一個呂家人因為不勝酒力,仗著是呂後的親戚,也沒請示便醉醺醺地起身回家。劉章一看有呂家的人私自離席,正好給他這個監酒逮住機會,於是馬上提劍追出去。到了殿門外,他二話不說,一劍就把那人的腦袋砍下來,回來立即向呂後報告:“太後準許我以軍法監酒,剛才有個人未經請示便私自離席,我已將他軍法處置了。”

呂後因為之前確實答應過他,便無話可說。這下大家酒也喝不下去了,宴會隻能匆匆結束。

這一年,劉章虛歲二十。

此事往往讓很多人叫好,大家認為這件事體現了劉章勇猛的氣概,讓呂家人忌憚,讓大臣們看到了劉家子孫中還是有希望之星的,使其開始逐漸依附於劉章。

依我看,其實不然,劉章畢竟年輕,做事沒有經過深思熟慮,隻是逞一時之快。他這事情做得至少讓兩撥人看出劉章或者說劉章一家人太強勢、不好惹:一撥是呂家人,另一撥是劉邦的老臣們。雖然那些老臣以後可以把他推出來做出頭鳥,但這件事也讓他們覺得這個人實在是不好惹,這為他們兄弟三人最後的失敗埋下了禍根。

第二年,呂後死了,因為自己的老婆是呂祿的女兒,劉章便得知了呂產、呂祿把持南北軍的用意和呂後的臨終囑咐,由此他分析,呂家可能要作亂。於是劉章馬上派人把消息告知自己的哥哥齊王劉襄,讓劉襄起兵打進關中做皇帝,自己在長安城裏做內應。

多年來,劉襄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在手下中尉魏勃的幫助下殺了反對出兵的齊國相國召平,然後向天下發出反呂檄文,並且劫持琅邪王劉澤一起發兵西進。

劉襄起兵西進,長安城裏的呂祿、呂產就緊張了。因為他們雖然掌握了最為精銳的南北禁軍,可誰也沒真正上過戰場,又不知道打仗是怎麽回事,更不敢離開長安。兩人思來想去,最後一合計,隻能請大臣中他們認為比較靠得住的灌嬰帶兵出征。

灌嬰畢竟是劉邦的老臣,平日打心底裏看不慣呂氏一族的所作所為。這次呂祿讓他去攻打劉襄,灌嬰自然是一百萬個不願意,心想現在呂家人在長安城裏隻手遮天,幸好還有劉姓的皇族敢出來公開和他們對抗,如果自己就這麽帶著一票人馬把劉襄滅掉,那姓呂的日後豈不更無法無天了。接到命令的灌嬰心情極其煩亂,畢竟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而中央政權現在明麵上還在呂家人手裏,到底是助呂還是助劉,他反複思考也下不了決心。最後灌嬰一咬牙一跺腳,到滎陽後幹脆停下來,派人暗中和齊國溝通,靜觀其變。

幸好這時候第二個反呂的人跳了出來。準確地說不是一個人,是一大票人,而且都是劉邦的舊臣,為首的是丞相陳平和太尉周勃。

當然,這些人反對呂氏並不是因為他們剛正不阿、大義凜然或高風亮節,主要是為了自保。一方麵,因為這時候守護長安周圍京畿重地安全的南北二軍的軍權都在呂家人手裏,就好比呂家人把刀架在了滿朝大臣的脖子上,隨時都可以取了他們的項上人頭;另一方麵,呂家的人尤其是相國呂產、上將軍呂祿心裏也惶惶不安,既擔心灌嬰在前線倒戈,又忌憚大臣們在朝中搞破壞。周勃和陳平也相信有跡象表明呂產、呂祿準備借這次叛亂清除朝中的老臣,之所以猶豫未發是因為他們還需要灌嬰在前線對抗劉襄而已。

陳平和周勃的政治水平比起呂產、呂祿兩個無能之輩,顯然高出了不知幾籌。他們深諳“先發後發”一類的道理,在生死攸關之際怎麽會猶豫?

他們要保住自己就必須除掉呂氏一族,而要除掉呂氏一族必須先奪取軍權。太尉周勃雖然是名義上的三軍統領,可南北兩軍的軍權實際上在呂產和呂祿的手裏。如何忽悠二人把手中的軍權交出來就成了他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於是陳平和周勃出招了。

吃柿子先揀軟的捏,陳平比一般人更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選擇了相對更為無能的呂祿下手。陳平找來呂祿的好友、酈商的兒子酈寄,讓他遊說呂祿放棄軍權。為了確保酈寄能百分百按照他們的要求去辦事,陳平和周勃還事先把酈商軟禁了起來。

父親落在了別人手裏,酈寄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朋友情麵,隻能急匆匆地按陳平的意思跑去忽悠呂祿,準備用呂祿的命來換自己父親的命。

“我說呂大人,你知道齊王那邊為什麽要造反嗎?我告訴你,現在朝中的九個劉姓諸侯、三個呂姓諸侯都是大臣們討論通過並認可的,這一點你們應該完全放心。可你們看看自己現在幹的叫什麽事?太皇太後死了,皇帝又小,你呂祿懷揣著趙王的大印不回到趙國去享福,卻留在長安城裏做什麽上將軍,你說你什麽意思,是不是要鑽個空子將皇帝取而代之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大臣們才急了嘛。要我說,你應該把你的軍權交出來給太尉,也讓呂產大人把軍權交出來,然後跟大臣們商議好,表明你們沒有謀反作亂的想法。這樣大臣們就放心了,齊王他自然會退兵回去。你們呢,也能在自己的王國裏安享一生,這樣不是很好嗎?”

呂祿這人作為呂雉的親戚,因呂雉而飛黃騰達,除了比較愛享受外,人生大概就兩件事情沒弄懂,概括地說就是,這也不懂,那也不懂。他聽了酈寄的話,居然覺得如此在理,竟無言以對,就準備把自己的上將軍印交出來,收拾收拾行李回趙國去享福。

但呂祿實在是太無能了。是就此撒手,放棄軍權回到趙國做個諸侯,還是繼續緊握軍權,在長安城裏擔驚受怕,他自己做不了決定,隻好求助於親友團。或許是呂雉一人透支了整個呂家的福氣,不料,呂家其他人也沒有一個能拿定主意的,或以為可行,或以為不可行。隻有呂雉的妹妹呂媭還算是有點兒腦子,一聽說呂祿準備交出軍權,氣得她把自己的金銀首飾全扔到地上,破口大罵呂祿:“你要是這麽做,我們整個家族就完了,我也不用守著這些沒用的財寶,免得到時候全歸了別人!”

小姑暴怒,侄子呂祿嚇得噤若寒蟬,這下堂堂的大將軍呂祿更不知怎麽辦了。

在呂祿彷徨猶豫的時候,陳平他們沒有停止行動。其間,他們又在暗地裏做了許多瓦解呂氏集團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免除了審食其的左丞相職務,讓他去做有名無權的太傅。

我們知道,呂後在世時,審食其是長居宮中的,是呂雉最重要的親信。丞相的任免應該是出於皇帝一人的決策,而不是靠大臣們投票表決的。我們不得而知陳平他們是如何繞開呂氏集團讓小皇帝下詔的,但從這件事情上我們可以看出,以陳平、周勃為首的漢朝舊臣這個時候已經不再處於隻能束手待斃的狀態,而是已經有能力可以和呂氏集團抗衡了。但陳平他們依然很謹慎地避免表麵上的衝突,畢竟軍權還在呂家人手裏,大臣們兩手空空,總不能憑一張嘴說死呂祿、呂產他們吧。

兩方的僵持在呂雉死亡一個月後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極大地加速了事情發展的進程。八月庚申日的早上,呂產的親信郎中令賈壽出使齊國回來,見到呂產便把灌嬰準備和齊國聯合起來鏟除呂氏一族的事情告訴了呂產,然後數落了他一通:“之前你不早之國,現在才想走,哪還那麽容易?”最後賈壽給呂產出了個主意,讓他快快進宮把皇帝這張牌攥在自己手裏。

相國呂產被手下數落,居然也沒什麽脾氣。之前他正為這事該如何抉擇而發愁,正好有個明白人給他出主意,於是他就準備照辦,收拾東西帶上人馬進宮。

如果呂產進宮看住了皇帝,再挾天子以令天下,那大臣們鏟除呂氏集團的計劃搞不好就要落空,還好這時第三個反呂的人跳了出來。

這個人就是曹參的兒子、代理禦史大夫曹窋。漢初的政治製度是皇帝五日一朝,隻對大事做做批示,平時的日常事務全由丞相和大臣們商議決定。這天,禦史大夫曹窋按例要去相國呂產那裏商量事情,恰巧聽到了賈壽和呂產的談話。曹窋是個反呂分子,得到如此重要消息的他哪裏還有心情商量事情,隨便找了個理由便匆匆跟呂產告辭,出了呂產家大門就往周勃、陳平那裏奔去。

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妥協的餘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陳平和周勃知道,要對抗呂產的陰謀,首先還是要搞到軍權,於是周勃乘車來到北軍軍營外,準備以太尉的身份進入軍營接管北軍。

周勃一行人來到北軍營門前,營門緊閉,周勃示意手下去通報。

“來人啊,快開營門!”

“你誰呀?”

“太尉周勃在此,速速開門。”

“請出示陛下的信物。”

“我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從現在開始,北軍由太尉大人接管,速速開門。”

“請出示陛下的信物。”

“我們奉的是陛下的口諭。”

“請出示陛下的信物。”

……

漢初沿襲秦朝的製度,軍隊隻服從於皇帝一人,執行命令隻認信物 (大多是虎符)不認人。所以盡管他是三軍統領太尉周勃,沒有皇帝的信物在手,同樣是連軍營都進不去的。就算進得去軍營,手上沒有主將印信虎符,周勃也調不動軍隊。

信物、將軍印、虎符,這些東西周勃統統沒有,而這個時候呂產隨時可能收拾妥當進宮。迫不得已,周勃隻好兵行險著。他一麵派人去找襄平侯紀通,一麵讓酈寄和大臣劉揭一起去找呂祿,讓他們一定要從呂祿那裏把將軍的印符誑過來。

紀通因為父親紀成有功於朝廷而被封侯,其本身並無出眾的本領,但他手上掌管著一件別人都沒有的東西,那就是皇帝的符節。為了叫開營門,周勃派手下請來了拿著皇帝符節的紀通,當然也可能是將紀通劫持到軍營門口的。

與此同時,酈寄和劉揭見到了大將軍呂祿。一見麵,酈寄就故作大驚失色狀,臉色慘白地告訴呂祿:“我剛剛得到消息,皇帝已經下令由太尉接管北軍並讓您老之國。您看,管理諸侯國事務的典客劉大人我都帶來了,您要不信可以問問他。我看您老還是趕緊把大將軍的印信留下,即刻動身去趙國吧,不然就大禍臨頭了。”

周勃的這番行動可以說是冒了十二萬分的風險。隻要呂祿鎮定一點兒,稍微表示下懷疑,或者要求去皇帝麵前複核,那周勃的謊言便不攻自破。別的不說,光矯詔這一條,砍頭、抄家、誅三族都有富餘。

然而,呂祿、呂產平日裏隻懂得作威作福、吃喝嫖賭,一個弱智低能,一個低能弱智。呂祿弱智經不起嚇唬,呂產低能辦事猶豫不決,完全不是做大事的料。呂祿被自己的“好友”酈寄這麽一嚇唬,又聽手下說北軍營門外周勃正拿著皇帝的符節嚷嚷著叫開門,便以為他是要帶兵來捉拿自己的,登時嚇得體如篩糠、屁滾尿流,大將軍的頭銜、印章什麽的立馬都不要了,拿出來就往劉揭手裏塞,然後急匆匆地離開。他沒敢走前門,獨自牽了一匹馬出後門,一溜煙就沒影了。

周勃有了皇帝的符節才進了北軍的營門,又從劉揭手裏接過大將軍的符印,這才把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幸虧呂祿這個廢物沒敢找皇帝對質,這下周勃一家老小的性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掌管了北軍的周勃把士兵召集起來,宣布士兵如果願意跟隨劉氏,就把左胳膊露出來,願意繼續跟隨諸呂的,就把右胳膊露出來。士兵們平日裏看不慣呂祿的趾高氣揚,早受夠了呂家人的氣,又知道呂祿這個窩囊廢已經跑了,哪裏還用選擇,幾萬人齊刷刷地把左胳膊的肱二頭肌亮了出來。

現在大臣們手裏有了北軍,應該可以和呂產的南軍有一拚之力了吧?其實哪裏需要硬拚,這邊周勃接管了北軍,那邊低能的呂產還沒有進宮呢。原來陳平找來愣頭青劉章去幫助周勃,又讓曹窋告訴衛尉緊守宮門,不讓呂產進宮。

呂產本來是帶了一大票人馬準備進宮挾持皇帝的,結果到了宮門前人家不讓進。事情都已到這份兒上,人家不讓進你就不進了嗎?可偏偏呂產想想又把人帶了回去,回去後他想想覺得不對勁兒,又帶著人到皇宮前叫門,叫門不得後又準備回去。如此反複,直到呂祿逃跑、周勃接管了北軍,呂產的人還在皇宮門口靜坐示威。

這時候,曹窋遠遠地看到靜坐在宮門外的呂產,他倒是有心去擒拿,可惜自己老爹曹參的武藝自己十成裏沒學得一成,隻好去給周勃報信。周勃也很謹慎,沒敢親自帶兵去捉拿呂產。雖然他以前也是一員武將,但一來年紀不小了,二來一旦在城裏打開巷戰,地形狹窄,人多不一定有用。而且,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他拿下北軍對恢複劉氏天下已經是大功一件,現在犯不上以身涉險。要是衝鋒在前,一不小心掛了,那可就讓別人搶了自己的功勞,所以周勃決定繼續坐鎮北軍,而叫劉章進宮去保衛皇帝。

愣頭青劉章急於立功為哥哥劉襄日後即位添加籌碼,但他也不是傻子。周勃讓他去保衛皇帝,他立馬向周勃提出請求隊伍支援。為了能把劉章當槍使,周勃勉強給了他一千多士兵,讓他趕緊去保衛皇帝,其實就是讓劉章去做個先鋒,探探呂產的虛實。

劉章帶著一千多人的隊伍來到皇宮外,遠遠地看到呂產那邊的陣勢,心裏不由得問候了周勃的十八代祖宗。這個時候,呂產的人也看見他們了。劉章想走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便現在他掉頭就走,北軍被奪的消息不久也會被呂產知道。若他立馬召集南軍,兩軍在長安城裏鬥起來,傷亡和勝負都是不可預料的。最後,劉章一狠心一咬牙,命令士兵們衝上去拚個魚死網破。

這時候,大風又來了。

曆史就是這麽有意思,很多事情根本是解釋不清楚的,比如大風,它又來了。就在雙方即將短兵相接的時候,大風驟起,吹得其他人都睜不開眼睛,更別說動手拚命了,隻有劉章仍然死死盯著呂產不放,一場上萬人的大械鬥瞬間變成了呂產和劉章兩個人的單挑。

論武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呂產怎麽會是二十出頭的壯小夥劉章的對手,一看拿著劍的劉章氣勢洶洶地衝過來,狂風之中身邊沒有一個人上來保護自己,呂產趕緊撒腿就跑。由於平日在長安城裏都是別人拉車載著自己走,當時又沒有地圖和GPS,呂產根本不認識路,東竄西竄就進了郎中令的家裏。平時都是郎中令到呂產家裏給相國大人請安,呂產從來沒有屈尊到下屬家體恤過民情,進了郎中令的家就跟進了死胡同一樣,再也走不了了。最後,走投無路躲到郎中令家廁所裏的呂產被劉章揪出來一劍殺死。

由此可見,呂產這個人膿包到什麽程度。都已到這個份兒上,哪怕出來放手一搏,再壞也是兩敗俱傷,甚至還有逃脫的可能,他躲到廁所裏算怎麽回事?而且以古人出恭的設施和環境,就是劉章不進去殺他,隻要在外麵把門一鎖等上半天,裏麵的呂產熏也被熏死了。

這邊北軍軍營裏,還沒得到消息的大臣們惴惴不安,恐怕已經做了好幾套劉章失敗後的應急方案。等劉章把呂產的人頭拿給周勃看後,周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對劉章行了一個大禮,並告訴劉章:“天下定矣。”

其實,這個時候陳平、周勃這些老臣的心裏恐怕是這樣想的:劉章這個人的利用價值已經到頭了。他們讓劉章親自去給齊王劉襄送信,告訴他呂氏集團已經被鏟除,他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呂產被殺,呂祿逃跑,呂氏一族可以說是樹倒猢猻散,此時,周勃、陳平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匡扶漢室了。

很快,在陳平和周勃的帶領下,大臣們都甩開膀子幹起來:呂氏家族無論老幼都被逮捕處決,逃亡的呂祿也被抓回來斬首,呂媭被亂棍活活打死,呂雉生前所立燕王呂通被殺,女婿魯王張偃被廢,最後就連呂雉所立的後少帝也被劉興居和夏侯嬰硬生生地從龍椅上拽了下來。呂氏一族被連根拔起,呂雉對漢朝政治十多年的影響被徹底抹去。

這時,離呂雉身死才過去一個多月。

扳倒呂氏一族是劉姓皇族和大臣們的共同目標,但呂氏倒台後,皇族和大臣們的利益衝突就隨著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的出現浮上了水麵:接下來,誰適合做皇帝?

呂氏倒台,劉章一家出力頗多,功勞自然是最大的,但劉章肯賣命不光是為了伸張正義,他的心思很明確。在劉邦孫子輩的皇子中,就數劉章、劉襄、劉興居兄弟三人最有能耐。雖然他們的老爹劉肥窩囊,但他畢竟是劉邦的長子,他們兄弟是長子的兒子,也就是長孫,這個皇位自然要讓他們三兄弟中的一個來坐。

可這個時候大臣們不樂意了,尤其是陳平、周勃。這些老臣覺得經過呂氏的教訓,皇帝還是傻一點兒、軟一點兒、好糊弄一點兒的好。劉章這樣的人鋒芒太露,當年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侯爺就敢在呂後麵前殺人,這樣的人一旦得勢,天知道他會幹出什麽事來。如果他們一家坐了金鑾殿,陳平和周勃這些老臣哪裏還有立足之地?

那以什麽理由能否決劉襄三兄弟即位,卻又不直接觸怒愣頭青劉章呢?老臣們可算是挖空了心思,當然不敢直接說,也不敢說因為劉肥無能,所以他的後代不適合當皇帝,這樣就得罪了高祖劉邦。最後,老臣們把事情推到了劉肥老婆的身上。以陳平為首的大臣們公開表態:“雖然先齊王 (劉肥)是高祖的庶長子,劉襄三兄弟確實能力不凡,但先齊王的王後是誰呀?是姓駟的。現在劉襄的舅舅駟鈞,就是齊國太後的弟弟,那可是全天下有名的惡人。駟鈞是惡人,可見他姐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大家都還記得呂後的事情吧,難道你們想剛走了一個呂後又弄來個駟後嗎?所以劉襄他們家不合適。”

那請問還有誰合適呢?

代王劉恒呀,他是高祖活著的兒子中年紀最大的,見識多,性格沉穩。這麽多年了,在艱苦的代國,他不喊苦,也不叫累,多麽仁慈、寬厚啊,而且他母親薄氏也是謹慎出了名的,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那劉恒又是什麽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