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散天下

池水中的人是石瀟,他的背後被人砍了一刀。

石瀟從昏迷中醒來,他迷惑地看著周圍:“我不是死了嗎?我掉進了火神中……”他終於看清了珠瑪:“珠瑪,告訴樓主……快去告訴樓主……我們被人包圍了……快去……大哥他……”

珠瑪震驚地問:“你說什麽?”

石瀟恨聲道:“那些人好狠……見人就殺……樓主又不在……我們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

珠瑪怔在了那裏,喃喃地說:“怎麽會這樣?”她猛地轉向鐵兵,憤恨之極地問:“是你們,對不對?”

鐵兵沉聲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這次來就隻有四個人。因為我是一名捕頭,在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你們是罪犯之前,我決不能帶兵征剿,也根本沒有那個權利!”

石瀟顫聲說:“珠瑪……是吟霞生……帶人進來的……我們……沒有絲毫防備……”

“吟霞生!”珠瑪站起身,狂怒地大叫,“吟霞生,你這個叛徒,你竟然投靠了洛戰衣,我不會放過你!”

“你說什麽?”火飛從空中躍下,憤怒地說,“吟霞生已經死了,不許你再罵他!聽到沒有!”

“死了!”珠瑪楞了下,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突然,她大笑起來,“報應!真是報應!吟霞生,你早就該死了!”

火飛氣得大喝一聲:“你再說,我就對你不客氣!”

洛戰衣走向鐵兵和關山歌,鐵兵簡單說了發生的事。

關山歌隻是臉色異常蒼白地盯著洛戰衣。洛戰衣的目光轉向了他,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洛戰衣卻似明白他要說什麽,所以就用力點了點頭。

關山歌突然跪地嚎哭了起來:“素素,你可以安息了!”

珠瑪終於發覺了什麽,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洛戰衣:“你……你回來了……那我家樓主呢?”

洛戰衣沒有正麵回答她:“她在峰頂!”他話沒說完,珠瑪已經奔向山上。

火飛這時卻在到處尋找著什麽,而且急得團團轉:“小猴呢?小猴的屍體怎麽不見了?”

鐵兵忙說:“對了,剛才我們發現石瀟的時候,有幾隻猴子把猴王的屍體抬走了!我想,猴類應該有自己的葬儀,就沒有阻攔。”

洛戰衣拍了拍火飛的肩膀:“想必這海日樓與外界另有通道,但隻有猴子們知道,所以能來去自如。既然如此,就讓猴王的同類去埋葬它吧。”

火飛悲傷地點了點頭:“也好!隻是不能親自祭拜了。”

四人又沿著水路遊了回去,進入了火神之舞。奇怪的是,這一次他們竟然真的感覺到了火的灼熱,還有一股股的濃煙撲麵而來。當他們跳進大殿,才發覺並不是火神之舞有了變化,而是這時的大殿竟由外而內燃起了大火,而且火勢熊熊,濃煙滾滾!

被火光映照的大殿中到處躺著死人,像是剛剛發生過一場混戰,而且死的大多數都是海日樓的人,還有一部分人穿著黑色緊身衣。看來,真的是有大軍壓境,才導致了海日樓今日的慘敗!

可是,這些人是什麽時候進來的,為什麽能如此悄無聲息?竟連洛戰衣等人都沒有察覺到。吟霞生為什麽要背叛海日樓,卻又拚死保護火飛?他到底是什麽身份?洛戰衣越想,心就越沉重,因為隱隱之間他已經猜出了什麽?卻又不敢也不願相信。

四人不敢多作耽擱,迅速地穿過巨型蜘蛛建築物的大嘴,奔出了海日樓。立即聽到一陣琴聲從血染的夜色中傳了進來。這時,夜幕已經降臨,但外麵卻亮如白晝,因為近千名黑衣人正手拿火把,虎視眈眈地盯住洛戰衣四人。讓人色變的是最前麵的一百名弓箭手,竟然動作一致地舉起了手中的強弓,對準了洛戰衣他們,而且都是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就在不遠處,一群黑衣人將石君圍在了中間。石君身上已經插了兩根長箭,雖然沒在要害,卻是深入骨肉,鮮血正在不斷地向外流淌。但石君竟像絲毫不覺,他臉色蒼白地席地而坐,全神貫注地彈著膝上的古琴,琴聲無比悠揚,卻無法消弭這彌漫於天地之間的殺氣。

“海日樓主在哪?”

“你說不說?”

石君聽而不聞,於是,又一根長箭射在了他的右肩上。石君右臂一顫,琴聲一緩,但停了一下便又接著響起,隻是再起的琴聲卻無法避免地多了種悲哀與愴然。

石君還是沒有說話,他隻彈琴。

鐵兵忍不住喊了一聲:“喂!你們這是做什麽?我是鐵兵,受命於刑部來此辦案的!不知你們……”

人群中突然發出一聲歡叫:“李將軍,那是鐵老,你快讓他們放下弓箭。”隨著話聲,兩個人從人群中走向鐵兵,竟然是秦正和鍾幹。他們非常高興地迎向鐵兵:“鐵老,剛才我們沒看清楚!原來真的是你!我們在海日樓到處都找不到你,生怕你出了什麽事……”

鐵兵打斷了他們:“等等!告訴我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也來了海日樓?”

“是這樣!英國公也非常關心貢物被劫一案,就派李夢李將軍來詢問案情。李將軍一聽說你來了海日樓,就親自帶兵前來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黑衣人竟然是官兵,卻為什麽要便裝行事?

洛戰衣也看清了人群中的李夢,卻心中一凜。因為李夢既然已知道是自己和鐵兵,就應該立刻命令弓箭手後退,但他卻似猶豫了下,才緩慢地揮了一下右手,示意屬下放鬆武裝戒備。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洛戰衣發覺了他心中的不情不願,這是為什麽呢?

李夢走了過來,這時他臉上已經掛上了親切的笑容:“你們沒事就好!我真怕來晚一步!”說完,又轉向了洛戰衣:“洛星主,公爺很惦念你,郡主更是成天把你掛在嘴邊上,有時間要回去看看才好!”

洛戰衣雖然心裏生疑,但表麵並沒流露出來,隻是笑了下:“李將軍,這麽一點兒小事,怎麽敢勞煩你親自出馬呢?”

鐵兵問得更直接:“李將軍,我真不明白!你怎麽敢私自動用大批官兵來海日樓?況且冤有頭,債有主,劫貢物的隻是海日樓主一人,但裏麵卻死了這麽多人,這可是……”

“鐵老!我這也是借機行事,其實,英國公早就想剿滅海日樓了。”

“為什麽?”

“你有所不知,海日樓主本是彌羅魔教後人,而彌羅魔教教義荒誕,悖於常理,曆代教主又都是野心勃勃,狂妄難馴之輩。所以,海日樓成勢後必定會與我大明為敵,劫貢物想必隻是一個開頭而已,朝廷當然要及早圖之。”

洛戰衣點點頭:“我明白了。正因如此,你們很早就在海日樓安插了吟霞生這個眼線,以監視海日樓的動向,並在時機到來時來個裏應外合。”

誰想,這一回李夢卻搖了搖頭:“吟霞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但確實是他引我們進入海日樓的,否則,我們恐怕再找一百年也找不到。一進海日樓,他的人卻又不見了。令人奇怪的是,我已經搜遍了海日樓,卻沒有見到任何貢物。”

洛戰衣意外地挑了挑眉,李夢竟也不知道吟霞生?他似乎沒必要騙自己!可見,這次進擊海日樓雖明顯是早有安排,卻是極度機密。另外,除了淚血劍,其它貢物會藏在哪裏呢?難道是葉隱之……

洛戰衣指了指傷勢嚴重的石君:“李將軍,這石君雖身在海日樓,但並非窮凶極惡之人!況且海日摟主劫寶一事他並沒有參與,相信也不知情。現在罪魁禍首海日樓主已死,至於石君,就放過他吧!”

李夢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夜很深了,但關山歌卻一直跪在吳素的墓前,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樣子。鐵兵歎息一聲:“關小哥,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人已去了,你就別再折磨自己了。”

關山歌默默地把背在身後的包袱解開,拿出那個裝著吳素左臂的盒子,然後就用手在墳前挖了起來。直到挖出了一個大坑,他的手指也磨得流出了血,這才停止了挖土,並把盒子輕輕地放進土中,細心地掩埋起來。關山歌的動作那麽輕柔,那麽小心翼翼,似是生怕弄痛了墳中的吳素。做完了這些,他仍然沒有站起來,反而又重新跪在那裏,繼續發呆。

火飛實在忍不住了:“關山歌,我們回去吧!”

洛戰衣也開口了:“關山歌,你不是一直想出人投地嗎?跟我回天星院,我會正式收你為徒,傳授你武功。我向你保證,將來必有一天,你可以衣錦還鄉。”

關山歌似乎反應遲鈍了,過了好半天,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謝謝你!但我已經不需要了。你們不要再陪我耗時間了,你們回去吧!”

火飛叫道:“那你呢?”

關山歌這回沒有猶豫:“我留下。”

鐵兵驚問:“你要留在這裏?”

“是的!”關山歌堅決地點點頭,“我要留在這片杜鵑花海中陪伴吳素的亡靈。吳素生時,我沒有好好珍惜她的感情,這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和愧疚。現在雖然與她生死有隔,但我會用自己的餘生來補償她逝去的芳魂。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無論是生生死死,還是生生世世!我都要與她同在。”

無論是生生死死,還是生生世世,他都要與她同在!這便是情嗎?

月光毫不吝惜地將銀輝灑向了杜鵑花海,並溫柔地撫摸著吳素的墓陵,似是在悄悄地告訴她:你不會寂寞的!

洛戰衣不再說話,那首《長相思》卻在心中徘徊: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淒淒蕈色寒。孤燈不寐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行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洛戰衣輕輕抬頭,眼中映入了滿天星光,星光中似見了小含的笑麵。

第二天,洛戰衣三人和李夢的大軍先後離開了海日樓,原來萬字門後有從崖上垂下的鐵鏈及連著的鐵板,用來上下懸崖,隻是平時鐵鏈及鐵板隱在雲霧裏,外人根本看不見罷了。一直不見旭若兒和珠瑪再出現,看來她們在知道大勢已去後,必然找地方躲了起來。下山時,洛戰衣順便去了報國寺,他們已明白玄空大師必是在海日樓被幻境所惑才致使神智失常的。於是,他告訴寶元大師西山的地址,指點他可到藥婆婆處為玄空求醫,或許尚有一線希望。做完這些,他們立即快馬加鞭地趕回武昌府。但有幾個問題卻一直索繞在洛戰衣心頭:

第一是吟霞主的身份。他與火飛原本相見不相識,關鍵時候卻舍命相救,實在令人費解;

第二是葉隱之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他在江湖上汲汲無名,但行起事來的那種深沉毒辣連他洛戰衣也為之歎服;

第三,為什麽自從走出“畫”中就再沒見到石湘?那些屍體中並沒有他。他去哪兒了?

第四,也是最讓他煩亂的,李夢的行動根本就是早有計劃,他分明是尾隨自己去的海日樓,但下手卻比葉隱之更狠!看來自己是被他利用了!問題是,朝廷怎麽會對海日樓的來曆和自己的行蹤這麽了解?竟能把握住最有利的時機一擊而中!

不過,洛戰衣現在已沒心情追究這些,自從發現了劫貢物的真正幕後人是葉隱之後,他便一直忐忑不安。因為葉小含既然不在海日樓,很有可能落入葉隱之的手中,葉隱之太深不可測,小含在他手裏到底會遭遇什麽,誰也不敢保證。

武昌府東郊。

小喜園占地不大,但園內的曲橋蓮燈,亭閣小樓卻極是精美,處處顯示出獨具的匠心。也難怪,據說這個園子是曾經顯赫一時的陳迪陳尚書為他雙親所建。後來雖因建文帝朱允文的死,陳尚書失勢,但小喜園的風貌依舊不變。

大門不遠處有一片樹林,現在的林中正站著兩個人往這邊凝望。其中一人穿著淡紫色長衫,正是洛戰衣。另一個人年近四十,一臉幹練沉穩之色,他正微微恭身說:“星主,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當我向火院主報告您要回來的消息後,他便帶了一個木箱進了小喜園,而且至今未出。”

洛戰衣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匾上的三個字,喃喃而語:“小喜園”。

幸好木修藍木堂主告訴他火雲一直沒出心堂,隻是聽說他要回來,便急匆匆地趕來小喜園了。

洛戰衣心裏起疑,火雲來這裏做什麽?他轉頭吩咐:“木堂主,你在這裏等候,我先進去看看情況。記住,這裏的事不許告訴火飛。”

“是!”

輕巧地躍過牆頭,洛戰衣的身形迅速無比地在園中各處移動,即便被人看見,也隻是淡影一抹,定還以為是自己的眼睛發花呢?無意中,他發現一個祠堂,裏麵並沒有燈火,洛戰衣借著月光看到了一個牌位,上寫著:“先父陳迪之位”,下寫著“不肖子陳珠泣立”。堂中還掛了一個長幅,書寫著《五噫歌》:

三受天皇顧命新,山河帶礪此絲編。

千秋公論明於月,照徹匹匹不二心。

洛戰衣還記得這首詩是陳迪臨死前所寫,據說,朱棣登基後,陳迪曾當麵斥責朱棣為篡逆之罪,朱棣大怒,將其子陳鳳山、陳丹山逮捕並腰斬於市,陳迪被淩遲處死,妻子管氏自縊,宗族被流放的有一百八十多人,隻有幼子陳珠不知下落。

奇怪的是,火雲和陳家是什麽關係?來這裏又做什麽?他為什麽與葉隱之相勾結?

終於,他在一處窗前的走道上停住身形,因為他看見了屋裏說話的兩人其中之一正是火雲,另一個竟是展厲風。屋裏的**還躺著一個人,隻看那嬌柔玲瓏的體態,洛戰衣的心就跳了起來,是小含。但顯然,她猶在昏睡中。同時,他也更加肯定火雲確實和葉隱之有關係。

此時的展厲風神情上似是透著焦慮:“火老弟,你把葉小含藏我這,不是在替我惹禍上身嗎?若是被洛戰衣發現,我身敗名裂是小,那誤了公子的大事就……”

火雲還是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聞言隻是輕輕地一抬眉:“哦!那你的意思是將葉小含留在我那裏,便不會誤了大事了,對嗎?是因為我火雲的命沒有你的值錢,還是你自以為公子更為倚重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展厲風有些煩躁,“你別話中帶刺好不好?這次在海日樓我已露了行蹤,洛戰衣早晚會找到我,到那時……”

“那就讓他找到好了!”火雲漫不經心地說:“反正劍訣我已經替公子套出來了,葉小含也沒有用了。你到時候可以把葉小含交還給洛戰衣,他也許看在你有心將功贖罪的份上,饒了你呢?”

“你……”展厲風憋著氣說:“即然如此,你幹嗎不自己去還?”

火雲“哼”了一聲:“不可以!我不能讓火飛知道這件事和我有關?”

“你就知道事事替自己著想!那我呢?反正葉小含也沒有用了,要不然,我們幹脆把葉小含殺了,落個幹淨!”

窗外的洛戰衣聞言心裏一跳,高挑的眉顯露出他心底的怒火。

火雲似是長籲了一口氣:“展厲風,你是豬腦袋不成,若要殺葉小含,我還用帶她來你這兒?拜托你,不要再出那些騷主意,免得汙了我的耳朵!”

展厲風真是動怒了,他用力一拍桌子:“火雲,你說話給我客氣點兒!你別以為公子看重你,你就可以上天了!呸!其實說穿了,還不是做人奴才的,不值一文錢!”

洛戰衣一聽這話,便已暗叫不妙了,他太了解火雲了!你別看他表麵懶散灑脫,其實最是高傲自尊,又怎能忍受被人罵為奴才?

但屋內的火雲並沒勃然大怒,他隻是淡淡地說:“算了!既然你不肯幫忙,我也不強求!我這就帶葉小含離開你這兒。”

展厲風冷冷地道:“不送!”

火雲無奈地走向床前,看樣子真似要離開了。可是就在他路過展厲風時,右袖突然就揚了起來,隻見一道寒光閃沒,而展厲風卻已慘叫一聲,捂住左胸退了開去,手指中滲出了絲絲鮮血……

“你……你……火雲……你果真是狼子之心……”

外麵的洛戰衣早已感覺到不妙,但仍來不及出手。他輕輕搖頭,這火雲一點兒沒變,他總喜歡在人不防備時動手,用他自己的話講,這樣可以省些力氣!

火雲臉上沒有一點兒慚愧內疚的樣子,他平靜地就像他剛剛畫了一幅畫,寫了一紙字或是吹了一首曲子一樣:“是嗎?既然你早知道,還在我麵前這麽大意!所以呢,像你這種自負而又暴躁的蠢豬,不殺你,都是對不住自己!”

“你……火雲……”展厲風痛得臉都扭曲了,“我同意留下葉小含……隻要你……”

“我說你是豬腦袋,一點兒也不冤枉你!你以為我真的是為葉小含的事,來求助於你嗎?你大錯特錯了,其實,我一來你就注定要死的!”

“為……為什麽……”

火雲敲了下桌子:“展厲風,你既然敢把小飛逼進‘火神之舞’,就該想到他唯一的哥哥火雲----我會找你算帳的!”

展厲風明白了:“可……我那時已……有八成把握……肯定火神之舞下麵就是……”

“閉嘴!”火雲冷笑,“八成把握?那不是還有兩成危險存在?你竟敢拿我弟弟的命去為你冒險探路,我怎能容你?”說完,他就一臉冷笑地走了過來。

“你……你……做什麽?你不怕被公子知道?”展厲風恐懼地步步後退……

“公子?”火雲笑容怪異,“你以為你知道這麽多事,公子就會容你了?”展厲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白了……

洛戰衣見此情形,再不猶豫,他輕喝一聲:“火雲,留下他的命!”便躍窗而進……

火雲一見他來,臉上立即變了顏色,他一句話不說便奔掠而去,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洛戰衣看一眼**的葉小含,見她無事便放下心來。他先走向已倒臥在地的展厲風,毫不遲疑地替他點穴止血,並拿出金創藥為他敷在傷口上。展厲風起初是意外,但後來臉上已浮現出感激之色:“洛戰衣,你……”

“先別說話……”

“不!”展厲風著急地說,“你先別管我!快去東麵十裏處的亂石崗,那裏有一棵歪脖老樹,樹下有一個枯井!你快去,若讓火雲先到,那一切都來不及了!”

“難道……”

“你先別問了!到了那裏,一切自見分曉!我的傷我會自己處理!”

見洛戰衣抱起葉小含走出了小喜園,展厲風才掙紮著站了起來,目光一抬,便看見一個淡紅衣影從門邊閃入,卻是火雲來而複去。

展厲風的表現卻很奇怪,他竟連一絲驚慌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得意地笑:“怎麽樣?我的表演不錯吧?”

火雲也笑:“當然!非常不錯!”

展厲風又捂住傷口,皺眉道:“不過,你那一劍刺得也未免重了些!雖說是為了讓洛戰衣深信不疑,但也沒必要太假戲真做……”

“假戲?”火雲突然詫異地挑眉,“你說什麽假戲?誰在做假戲?”

展厲風一怔:“當然是我們?”

火雲“哧哧”笑了起來,他笑容雖然越來越響,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冷,到最後竟寒凜得宛如刀鋒。

展厲風已發覺不對,他心裏恐慌,但仍勉強笑道:“火老弟,你笑什麽?我可沒有說錯!剛才我們說的話做的事都是假的,隻是奉公子命施的苦肉計,這計策不還是你想出來的嗎?為的是騙洛戰衣去東郊……”

“是嗎?”火雲悠然道:“你可聽過一句話,人生如戲,真真假假,有時真的能變成假的,有時假的卻又偏偏變成了真的!”

展厲風頭上直冒冷汗:“我沒聽過,這句話……是……是誰說的?”

火雲眨眨眼:“是我!你是不是感覺有點兒佩服我了?”

“佩……佩服,佩服極了……”展厲風想笑,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想他平時是何等驕狂暴厲之人,但此時卻虎落平陽,他身負重傷,根本不可能是火雲的對手:“火雲,你……你我同為公子辦事……”

火雲笑得可是親切極了:“對呀,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嗎!而且我還有幾個問題一直就不太明白……”

展厲風忙不迭點頭:“你問!隻要我知道,一定毫不隱瞞。”

火雲拍了下自己的長衫:“其實,也沒什麽了!都是些陳年舊事的,但我這人呢,就是好奇心強,越想不通的事越要去想,想得自己頭都大了,真是的!展大俠,你想不想知道我想不通什麽事?”

展厲風心裏把火雲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表麵上卻陪笑道:“當然想知道。”

“那好!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我隻能告訴你嘍!一、我不太明白二十二年前,陳迪陳尚書在建文帝死後,自己的家族即將滅亡之時,不想自救,卻急著替自己的義女夏蕊向藥婆婆提親,而且還十萬火急地讓她和葉乘夕拜了堂?”

剛聽火雲說起陳迪的時候,展厲風的臉色就開始變了,聽到後來已經變得非常難看。

火雲恍如不覺:“二、我不明白的是,葉乘夕在成親的第三天就帶著夏蕊出門遊玩,這一走竟走了一年。而且他們再回來的時候,葉隱之已經出生了。照理說,夏蕊為葉乘夕生了個兒子,葉乘夕該喜不自勝才對。但據葉家的老人說,葉乘夕對夏蕊越來越冷淡,到最後甚至到了漠不關心的地步,這又是為什麽呢?”

展厲風驚疑地指著火雲:“你問這些做什麽?你到底是什麽人?”

火雲微笑依舊:“現在可是我在問你,展大俠!”

“我……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你就是陳迪的第三個兒子陳珠,也就是陳家唯一的幸存者,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展厲風更加驚駭:“火雲,你到底是什麽人?你到底知道什麽?”

“哎!”火雲搖搖頭,“你這人真是,你怎麽又問起我來了?那好,我就替你回答我剛才的第二個問題,你看對不對?葉乘夕為什麽對夏蕊越來越冷漠呢?那是因為新婚第一天,葉乘夕竟然發現自己的妻子不但不是處女,而且還懷著一個月的身孕,你說他能不氣急嗎?他本想找陳迪興師問罪,誰想第二天就傳來陳迪全家蒙難的消息。當然,還有一個幸存者就是展大俠你。葉乘夕心知此事恐怕另有隱情,再加上他顧念著陳迪是他父親生前的好友,便忍了下來。又怕夏蕊懷孕的事實被藥婆婆發覺,為了隱瞞真相,就謊稱出門遊玩,其實是帶著夏蕊出去生產了。可惜的是,夏蕊初嫁葉乘夕時確實另有目的,但後來卻被他的人品風度所打動,但葉乘夕度量再大也無法忍受妻子的欺騙,自然不會和夏蕊親近了。這還真是一樁悲劇呢!是不是,展大俠?”

展厲風雖然強行鎮定,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懼和駭異卻瞞不過火雲。於是,火雲又笑了,他低下頭故作神秘地說:“你知不知道,葉隱之的親生父親是誰?”

無論展厲風如何控製自己,也忍不住身子一震:“我……我不知道!”

火雲故意歎息:“是不知道呢?還是不敢知道?”

“我……我……火雲,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我嗎?現在什麽也不想知道了!”

說著,火雲站了起來,也不知從哪兒搬來一壇酒,打開壇蓋,便全部潑灑到展厲風身上。展厲風的傷口一碰到酒便火燒火燎地痛了起來,他驚疑地問:“你……你……做什麽……”

火雲從懷中取了一個火折子,露齒一笑:“‘火神之舞’不是藍色的嗎?這烈酒燃燒起來聽說也是藍色的,所以你就湊合著嚐嚐它的滋味吧!”

展厲風突然明白了,他驚懼地往後挪動腳步:“火雲,你……你要知道!我隻是奉公子命行事,我絕無意傷害火飛他的……還有,我告訴你,公子他是……”話沒說完,便沒命地向外奔去,“來人……”

火雲不慌不忙地將火折子點燃,隻輕輕一拋,便準確無比地落到正在狂奔的展厲風身上,隻聽“呼”的一聲,展厲風已被藍色火焰所沒……

葉小含慢慢地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就是洛戰衣關切的目光。她不太相信地眨了一下眼,但洛戰衣並沒如往常夢裏那樣,很快就消失了,反而把自己擁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上,激動地說:“小含,你沒事就好!”

葉小含這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就在眼前,她的洛大哥已經又回到自己的身邊。於是,滿腔的委屈,滿腔的無奈,滿腔的酸楚,還有滿腔的思念齊齊地湧上了心頭,化為了滿眼的熱淚一滴一滴地流下臉頰,滾落在塵土中……抖顫的唇甚至無法連成一句完整的話:“洛……大哥……是……你……你……”

洛戰衣心疼地為她擦去眼淚:“小含,是我,洛戰衣回來了!對不起,讓你受了許多委屈……”

葉小含猛地紮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淚水染濕了洛戰衣的長衫:“洛大哥,你來了!你終於來了!小含每天都在盼你,望眼欲穿地盼,我好怕等不到你來,我就……洛大哥,如果你再不來,小含恐怕……”她的身子不住地抽搐著,可見潛藏在她內心中的恐懼有多重!

洛戰衣低下頭,左臂環過她的身體,右手不斷地輕拍她的背部:“小含,是洛大哥不好,都是洛大哥的錯,小含,乖!不哭了……”

過了好一會兒,葉小含才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眼睛已經哭得又紅又腫了:“洛大哥,小含好想你!”

輕撫著她蒼白憔悴的麵孔,洛戰衣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情不自禁地,他的雙臂收緊了些,一邊喃喃地抱歉,一邊垂下頭輕吻著她的額心,再滑到她的彎彎的眉、盈盈的眼、最後落在她濡濕的紅唇上……

不遠處的武昌心堂堂主木修藍見狀,偷笑著轉過頭去……

終於,洛戰衣有些不舍地抬起頭,手指輕輕地刮了下葉小含紅通通的鼻頭:“小含,聽話,不要再哭了!洛大哥再也不離開你了。但現在我還有一件要事待辦,先讓木堂主照顧你,好不好?”

葉小含雖然心裏不願意讓他走,但仍然懂事地點點頭:“洛大哥,你要快些回來,才行?”

洛戰衣笑著點頭:“遵命。”

葉小含癡癡地望著洛戰衣離去的方向,過了好久好久。直到洛戰衣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她才輕歎一聲,轉回了頭:“木堂主……”可是,她的話聲猛地頓住了,驚愕地看著木修藍緩緩地滑倒在草地上,原本他的位置上卻出現了另一個人——火雲。

火雲凝視著葉小含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怪異:“想不到你和洛戰衣還真夠親熱的……”

葉小含臉一紅,明白火雲一定把剛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了,可是……“你把木堂主怎麽樣了?”

“我隻是讓他小睡一會兒而已。”火雲一邊說話一邊走近,葉小含卻忍不住後退,“你是不是又要抓我回去?求求你,放了我吧!讓我和洛大哥在一起,好不好?”

火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右臂:“洛戰衣對你真那麽重要嗎?”

葉小含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火院主,你不也是洛大哥的手下嗎?你不要再做那些對不起他的事,好嗎?洛大哥真的很看重你,我早就看得出來!”

火雲笑了,笑得那樣的恬然淡逸,這一刻的他,看上去是那麽的超塵脫俗,但他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脫俗。他竟用力把葉小含帶進自己的懷中,雙臂環繞著她的纖腰,像個登徒浪子般地把頭湊在葉小含的發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香甜的味道,怪不得連洛戰衣都意亂情迷了!”

葉小含又羞又憤地推開他:“你……你不可以這樣!”話沒說完,她就發覺火雲的手中竟拿著原本係在自己腰間的荷包,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剛才抱住自己的時候解下的。

葉小含著急地要搶回自己的荷包:“快還給我,那是我母親做給我的,快給我!”

火雲靈巧地避開她的手,大笑道:“你連心都給了洛戰衣,難道連一個荷包都不舍得給我嗎?這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告訴你,這個荷包我要定了!”說完,人已經衝天而起,轉眼間就隱沒在濃綠的林蔭間,但他的聲音猶在身邊回**:“小含,你自己保重了。”

葉小含隻能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懊惱地跺腳。

亂石崗,顧名思義,到處都是黑灰色的石頭。有大,有小,還有些奇形怪狀的。尤其在這夜幕快要降臨之際,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看上去帶著一股子恐怖與猙獰的意味。

奇怪的是,在這一片亂石林中的一個角落竟生著一棵歪脖老槐樹,雖然在感覺上不是很協調,但又另給人一種絕境逢生的美感。

老槐樹下確實有一口井,不過現在卻給一塊兒不小的石頭壓住了井口,壓得嚴絲合縫,絕不露半點兒縫隙。所以這樣看,任何人也絕看不出井中到底有什麽。

洛戰衣也看不出,於是,他隻能將那石頭從井口上搬下來。石頭非常重,恐怕有幾百斤,一般人想挪動都很難。當然,洛戰衣絕不是一般人,所以,井口顯露出來,裏麵的情況也一覽無遺,但除了泥土外並沒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

洛戰衣跳下井去,因為他相信展厲風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指點他來這兒。井中的四壁早生了一層厚厚的苔蘚,下麵的泥土很是鬆軟,洛戰衣用力踩了下,便感覺出土中有硬物。他忙蹲下身,扒開泥土,果然露出了一角木箱。

將木箱從土中掘出,洛戰衣用劍斬斷了鐵鎖,打開箱子。霎時間,五彩迷離的光華照亮了整個井底,原來那箱中竟全是價值連城的珠玉翡翠。

貢物!洛戰衣首先想到,眼前的珠寶便是兩年前遺失的那批朝廷貢物的一部分。他略一思考便決定先拿回去給鐵兵和宋雪離看看,畢竟他們比自己更了解那批貢物。而且看情形,海日樓主和葉隱之等人一劫來貢物便將它們運來這裏埋藏。怪不得兩年來,這批貢物除了玉麒麟沒有一件在民間出現,而且海日樓中也不見貢物蹤影。想必,無論是海日樓主或葉隱之,他們的目的都不是為財。

提起木箱,洛戰衣騰身躍出井口。但他剛一落到地麵,便怔住了,木箱也“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地上。

也難怪他吃驚,因為剛才還寂無一人的亂石崗,現在竟出現了近百號人。而且這些人幾乎都是官差打扮,將這口枯井四周圍得風雨不透,領頭的人赫然便是陸烈風,鐵兵,火雲和旭若兒。

陸烈風看樣子是非常想表現得沉著冷靜,但卻怎麽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以致於說話都帶著點兒幸災樂禍了:“洛戰衣,劫搶貢物的主謀真的是你!若不是貴院火院主申明大義,及時檢舉揭發,那你豈不是永遠逍遙法外了!哎!天網恢恢,疏而不露,此話果真不假。”

一旁的鐵兵麵容沈冷,甚至還帶著一絲怒意:“洛戰衣,告訴我,你從枯井中取出的木箱裏裝的是什麽?”

事至此時,洛戰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看了一眼火雲,後者卻麵無表情,他隻能歎息:“我想,木箱中裝的應該便是被劫的貢物!”

“應該?”鐵兵大聲道,“什麽叫應該?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說應該是什麽意思?”

陸烈風拍拍鐵兵:“鐵大人,這你還不明白嗎?這洛戰衣一向狡猾,他這是在避重就輕,意圖狡賴。”

洛戰衣平靜地說:“鐵兵,如果我告訴你,在來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會有木箱和貢物,你相信嗎?”

鐵兵沉重地說:“洛戰衣,我也想相信你,畢竟我們曾一同經曆了那麽多。但事實俱在,我又不能騙自己去說違心的話。”

“你又何以肯定我在說違心話?”洛戰衣直視著他。

洛戰衣猛地轉頭看他:“什麽時候?”

“就在剛才你離開小喜園之後!”火雲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星主,原來我始終不明白你在做什麽?但現在我明白了,而且全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麽?可以說給我聽聽嗎?”洛戰衣真心地請教。

“好!我一件件說給你聽:一、我明白了你為什麽吩咐我想辦法把玉麒麟送給陳小寶,並讓他不知道是誰送的;二、我明白了你為什麽要讓我去和陳意賭玉器,又讓玉麒麟出現;三、我明白了你為什麽要殺展厲風?

因為你便是劫搶貢物的主謀,但你生怕事跡暴露,便想盡一切辦法嫁禍給陳也或者海日樓。於是,你再堂而皇之地將這些罪犯一一毀滅,那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其實真正的幕後之人卻是你洛戰衣!

洛戰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便將目光垂落地麵,他的眼中透著多少感傷與失望。他早懷疑火雲有背叛之心,卻一直在心裏為他找各種理由開脫,更下不了狠心處理,便一再拖延。他隻想讓火雲明白他的苦心,然後能迷途知返,自動認錯!但結果呢?火雲竟變本加厲起來,不但設計陷害他,且混淆是非,指鹿為馬!可此時此地,他又無從辯解:“火雲,告訴我,你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真相’的?”

火雲沒有一點兒慚愧:“你去海日樓我便懷疑了。後來海日樓主死了,但她生前說過的一番話卻一直深深印在了旭若兒的心中。後來,旭若兒找到我並把那番講給我聽,是那番話證實了我的想法。當你回武昌府後,我便暗中跟蹤你,竟意外地看見你殺死了展厲風。但你萬萬沒想到,展厲風當時並沒死,反而在臨死之前說出了你的陰謀,並喊出亂石崗三字。於是,我馬上聯係鐵大人和陸大人趕來此地。”

洛戰衣苦笑,他不得不佩服火雲的巧舌如簧,他竟把莫須有的事情說得如此活靈活現,如數家珍:“海日樓主說過什麽?”

這次是旭若兒回答,她恨恨地說:“我娘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於洛戰衣之手,那麽就讓我告訴官府:兩年前朝廷貢物便是洛戰衣主謀所劫。看來我娘早已料到,你早晚會殺她滅口的。”

洛戰衣自然明白她為什麽這樣指證他?母仇不共戴天呀!而且她恐怕至今還以為,是洛戰衣使海日樓滅亡的。看來,即便她含血噴人也是理所當然!他隻能又看向鐵兵:“看樣子,我好象已無話可說了?”

鐵兵搖頭:“你與海日樓主絕頂一戰,無一人在旁,想必是有許多不可告人之事。洛戰衣,我真的是看錯你了!”

洛戰衣喃喃自語:“我又何嚐不是!”將目光轉向了火雲,“對嗎?”他語氣是輕淡的,卻自有種不容忽視的責斥與威嚴。

陸烈風大聲吩咐手下:“來人,將洛戰衣拿下了!”

於是,幾個差人拿著鎖鏈大刺刺地走向洛戰衣,就好象認定他會束手就傅一樣。但那鎖鏈剛剛被差人提起,還沒近身時,洛戰衣已拔劍收劍,隻見寒光一閃,那鎖鏈便已碎成一截截的,散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的聲音。幾個差人嚇得一愕。

鐵兵皺眉:“洛戰衣,拒捕可是罪加一等!”

陸烈風忙附合:“對呀!你若識相就乖乖地跟我們回去,也許我們會上奏朝庭,從輕處罰。”

洛戰衣“哼”了一聲:“從輕處罰?你們不問時非,不分黑白,隻聽一麵之辭便妄下斷言!既然你們如此忠奸不辨,我又為何乖乖就範?”

這時,火雲突地踏前兩步,並撩起長衫下擺,“撲通”跪在地麵上。他向著洛戰衣,神色中布滿了悲痛:“星主,火雲知道自己身為天星院下屬,卻告發自家主子實乃大逆不道!但自古有言,忠義難兩全,屬下為求大義,為正公理,不得不忍痛直言!星主,請恕火雲兩難之罪!”說完便重重地磕下頭去。

所有人都靜默了,顯然是被火雲幾近聲淚俱下的表現感染了,陸烈風更是故意大聲歎息:“哎!洛戰衣,你瞧瞧,連你的手下都如此申明大義,你卻怎麽……”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但意思卻很明確。

洛戰衣果然被鎮住了,他怔怔地盯住火雲,一股寒氣從頭湧到腳。他並不是為火雲的做作,而是在火雲撩起長衫的時候,露出了係在腰間的一件小小的荷包。那荷包並無特別,隻有繡著一枝牡丹花,但洛戰衣清清楚楚地記得,這是葉小含的隨身之物,因為那是她母親繡給她的。而剛剛,洛戰衣親手把小含交給木修藍的時候,這個荷包還係在葉小含的腰上,但現在卻到了火雲身上?這意味著什麽呢?答案太簡單了,不是麽?而火雲此舉目的自然也不是為了演戲博得大家同情,他根本是在用另一種無需言語,卻更加高明十倍的方法威脅洛戰衣。

洛戰衣緩緩搖頭,麵上浮現出一絲悲哀,他曾經認為火雲絕不會傷害葉小含,因為火雲畢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屬之一,又與自己禍福相依達七年之久。他始終不相信火飛會真的背叛自己!但現在,他已不敢再持有這種想法,他更不能用小含的生命去冒險,所以,他隻能接受威脅,放棄反抗。

“我跟你們走。”

武昌府府衙。

驚堂木的“啪啪”聲響徹了整個府衙。

“大膽洛戰衣,你與海日樓主,展厲風等人劫朝庭貢物於武昌府外,事後又派人將玉麒麟放於陳府,欲陷害陳也。逼死陳也後,你又巧設奸計,將罪過全部推給海日樓,再借機殺海日樓主與展厲風滅口,最後欲將所劫贓物全部占為己有!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屬下火雲申明大義,將你所有罪行上報朝庭。展厲風與海日樓主也在死前留下遺言指控於你,再加上你在取貢物時人贓並獲,可謂是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有何話可說?”堂上的陸烈風還真是威風凜凜。

陸烈風又在大喝:“洛戰衣,你再不招供,我要大刑侍候了!”

洛戰衣還是低垂著頭,一聲不吭,他旁邊的火雲和旭若兒也不禁奇怪地看著他,洛戰衣真會默認罪行嗎?

“好呀!你還不說話,來人,給我大刑侍候!”

但沒等差人上前,鐵兵已大聲說:“慢著!陸大人,洛戰衣畢竟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若擅用刑罰恐拍會招人非議!”

陸烈風不以為然:“鐵大人,你言重了!洛戰衣隻是一個綠林嫋寇,有何地位可言?我看不動大刑,諒他也不會輕易認罪!”

鐵兵一聽這話,氣也來了:“陸大人,如果你要堅持,鐵兵也無話可說。但日後若有任何事故發生,鐵兵概不負責!”

陸烈風立即明白了鐵兵的意思,是呀!據說,這洛戰衣是黑道的一霸,手下有許多好勇鬥狠的強盜巨寇,萬一他們來報複可怎麽辦?最重要的是洛戰衣背後還有一個英國公在撐腰……想到這兒,他背後不由出了一層冷汗。不行,他得再仔細想想,等思慮周詳了再審也不遲。否則,給洛戰衣定了罪,他卻因此丟了宮職或丟了命那太不值得。

“來人!將洛戰衣壓入天牢待審。”

一見洛戰衣被押出來,藥婆婆首先擠上前,指著鼻子罵!“好你個洛戰衣,簡直是人麵獸心!自己做的惡卻逼死了也兒,還害得若兒娘也……虧我老婆子還想讓你當孫女婿!呸!”一口痰便吐到了洛戰衣身上。洛戰衣也不去擦,依舊默默地往前走。

陳意扶住藥婆婆,眼中冒火地看著洛戰衣:“我弟弟是不是被你抓走了?他在哪兒?你說呀?”

旭若兒也走過來,恨恨地說:“你們何必問他?他這種人殺人不眨眼,你們沒見我娘死得多慘!恐怕小寶也……”說著,說著,淚都流了出來。

於是人群中立刻傳來一片指責聲,痛罵聲……

而這時,洛戰衣的目光卻迎向了火飛,火飛眼睛一熱,剛要上前……突然,一隻手攔在他身前,是火雲,他嚴厲地盯住火飛:“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他?”

火飛猛地看住火雲,身子顫了顫,然後用力地一跺腳,轉身便狂奔而去。

洛戰衣伸出手去,但終於垂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嬌小的人影撲向了洛戰衣,並且不顧眾目睽睽,用力抱住了他,“洛大哥!”那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是葉小含。

洛戰衣身形一顫,但幾乎在同時,他也用力回抱住了她。那麽自然而然的,像是亙古以來他們便已相擁一起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小含才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她踮起腳來貼近洛戰衣耳邊,輕輕說:“洛大哥,你一定要等我回來!”說完,便更用力地抱了一下洛戰衣,然後放開他,轉身向外跑去。

洛戰衣沒有說話,他的人似已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