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杜鵑

洛戰衣四人隨著旭若兒走入後殿,並走進一處類似地下室的地方。門是緊鎖的,旭若兒一邊打開門,一邊說:“這裏我也很少來,但我知道吳素一定就在下麵。”

此時的關山歌臉色白得嚇人,而且你若仔細觀察,便會發覺他的身體一直在輕輕地發著顫。

旭若兒似真似假地歎息:“我雖然對吳素印象不深,但卻聽說過她偷跑出去找你的事。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母親為什麽非要把她抓回來?”話說著,已走了進去。下麵是一個長長的甬道,每隔五六米遠就有一個鐵門,裏麵想必關著人。但旭若兒卻掠過這些門,直接走到甬道盡頭,那裏又是一扇鐵門。再打開後,便又是一條甬道,但比剛才的那條更陰暗,而且還散發出一種黴爛的氣息。

這條甬道的盡頭卻是一道堅硬的石門。旭若兒在門上敲了幾下,旁側便有一個隻有麵孔大小的小門從裏麵打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麵無表情地問:“做什麽?”

旭若兒似對老太婆有所顧忌,趕忙陪笑:“鳩婆婆,我是來見吳素的。”

“吳素?”鳩婆婆冷冷地說:“你娘難道沒告訴你,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見吳素!”

“我知道,但今天出了特殊情況。鳩婆婆你打開門,讓我們進去。娘一定不會怪我的。”

“不行,沒樓主的命令我是不會開門的。”

旭若兒沒想到她這麽不給麵子,不由臉色一沉:“鳩婆婆,我娘正在閉門練功……”她猛地一頓,似後悔說露了嘴,趕忙接著說:“總之,現在樓內的一切由我做主。你若再不開門,別怪我在娘沒出來之前,便先定你個不敬之罪。”

鳩婆婆果然沈吟了,並且自言自語道:“按時間算,樓主就要出關了,那吳素也就沒有用了。好吧!你們進來吧!”

洛戰衣心裏一動,海日樓主閉門練功和吳素有什麽關係?

石門剛一打開,便有一種腐臭的味道迎麵撲來,簡直是中人欲嘔。這一回第一個衝進去的是關山歌,他一直握緊了拳頭在等待這一刻,此時再也忍耐不住了,一進去便狂喊狂呼起來:“素素,素素,你在哪兒?”

洛戰衣和鐵兵也忙跟了進去,鳩婆婆卻急了:“你嚷嚷什麽?現在正是喂食的時間,惹怒了它,誰也不好受!”

洛戰衣心裏立即升起了不詳之兆,他驚疑地問:“什麽喂食?”

“喏!看下麵。”

眾人這才發現他們腳踩的不是平地,而是孔隙極密的鐵網。透過孔隙看去,原來下麵是一個石穴,又深又大。讓每個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的是,石穴中間竟趴伏著一個巨大的黑色蛛蛛。

那個蜘蛛八腳直立竟有半人高,身體幾乎有一頭牛般大小,看上去恐怖之極。此時它正低著頭,隻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流過管道的聲音,而它的身下還有模糊的一團黑影,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旭若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黑色蜘蛛,她惡心地退後幾步:“誰要看它?我要看吳素。”

鳩婆婆奇怪地看著她:“吳素不就在下麵嗎?你沒看見嗎?蜘蛛下麵就是!”

“什麽?”旭若兒失聲叫了起來,趕忙將目光重新移向下麵。這一回她看清了,蜘蛛下麵果然像是一個人,但這怎麽可能?

關山歌已心膽俱裂地趴跪在鐵網上,嘶呼著:“不!不會的!素素……”

大蜘蛛被驚動了,它退開一點兒身子,抬起了沾滿血跡的、如針一般的尖細長嘴。於是,露出了它下麵的人……如果那還能稱之為“人”的話,實在說,那隻是一團模糊的血肉,隻不過是多了一口氣,因為她尚在輕輕顫動。

她少了一支左臂的身體上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有撕開的,有扯開的,有舊傷,有新傷,還有的尚在汩汩往外冒血。麵孔也早已看不出原有的形狀,腐爛的一塊塊,一條條,唯一能辨清是那一雙眼睛,但卻呆滯的沒有一絲人氣了。

洛戰衣和鐵兵隻覺得一股戰栗的感覺從頭部直到腳下,旭若兒更是恐懼地捂著眼睛:“天!這是什麽?”

鳩婆婆習以為常地說:“吳素嗎?樓主一直用她的血肉喂養著黑蛛,否則她哪能活到現在?”

旭若兒顫顫地問:“你確定她還活著?”

“小姐,你有所不知!黑蛛在吸食人血肉的同時,口內也分泌出一種**沾在人的身上,這種**卻是治療外傷的聖藥,所以,她的傷口很快便能愈合。但現在黑蛛越來越大,吸食的血肉也多起來,吳素看上去才會……”

“不要說了!”洛戰衣厲吼一聲,目眥欲裂地盯住鳩婆婆,“你竟眼見黑蛛以人為食而不加以阻止,你還是不是人?”

鳩婆婆眼珠翻了翻,惡狠狠地說:“我若不是看你是小姐的朋友,現在就把你踢下去喂黑蛛!”

“你……”洛戰衣氣極,右手抓向劍柄,但突地鐵兵一聲驚呼:“關老弟,你快停下!”

此時的關山歌已形同瘋狂,他雙手抓住鐵網用力撕扯著,用腳去踹,用頭去撞,甚至還用牙去咬,血紅的眼睛宛如野獸一般。沒幾下他的手和嘴便已被鐵絲勒出血跡,但他似已不知道什麽是疼,隻是不住地喊著:“素素,我來了!我這就來了!”

洛戰衣心裏一痛,毫不猶豫地上前點了關山歌的穴道。鐵兵抱起了關山歌,哎聲歎氣地問:“洛老弟,怎麽辦?”

洛戰衣側過頭,眼裏卻閃著淚光:“他承受得已夠多,剩下來的事由我來辦!”話一落,他已拔劍在手,隻聽到一陣劍氣長吟,那鐵網便斷裂開去!幾乎是立刻的,黑蛛從下麵一躍而起,飛撲向洛戰衣。

洛戰衣厲叱一聲:“星月同輝!”劍光刹時間充盈在整個室內,森森的劍氣縱橫中,一片血雨也隨之灑落。當洛戰衣停劍而立時,那隻猙獰凶惡的黑蜘蛛已沒了蹤影,隻有四處的斑斑血跡和散碎的點點血肉。在這眨眼之間,黑蜘蛛就已被淩厲的劍氣粉碎成沫。

鳩婆婆見機不對,轉身欲逃。但洛戰衣右掌揚處,一縷勁氣已直穿過鳩婆婆背胸,她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地而死。

旭若兒跺跺腳:“該死!”但一接觸到洛戰衣冷冽的目光,她不由一陣心寒,退了幾步又感到不勝委屈:“你……”

洛戰衣突地轉身走向石穴中的吳素:“你走吧!”

看著已不成人形的吳素,洛戰衣心裏無限酸楚。他為吳素悲,為關山歌悲,更為眼前事所體現出的人性之狠毒齷齪而悲。海日樓主,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終於,在洛戰衣的呼喚中,吳素的眼珠開始轉動了,但仍是空茫茫的,沒有絲毫人氣。

“吳素,關山歌來了。”

“關山歌”三個字讓吳素的身體抖顫起來,她的眼神驟然凝聚了,還發出了低不可聞的聲音,“山……歌……”

“他在這兒!”洛戰衣忙讓鐵兵把昏睡不醒的關山歌抱到吳素眼前,吳素一看見關山歌,淚水便不住地湧了出來,滑過她血肉模糊的麵孔,變成一道道血水:“山……歌……”

鐵兵也差點兒落淚:“我這就解開他的穴道……”

“不!”吳素突地驚恐地喊,“不……”

洛戰衣忙輕拍著她,卻沾了一手鮮血:“你別急!我明白,你隻是想見見他,但不想讓他見你,對嗎?”

吳素凝注著關山歌的眼神中含蘊著太多的柔情:“是的……我好想……好想……見他……最後一麵……我才……活下來……他不能見我……這個模樣……”

洛戰衣強行克製住自己話音的顫意:“我全明白……你在關山歌的記憶中一直是最美的……我根本沒給他看到你的機會……他不知道你……他已昏睡過去……”

吳素感激地看他一眼,又忙把目光轉向關山歌,因為她明白這是她見關山歌的最後機會,以後再也……她吃力地抬起右手,洛戰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圖,忙握著她僅存的右手送到關山歌的麵龐上。

吳素就這樣不住地摸著、摸著……於是,她眼中散出了那樣幸福的光輝,因為她終於把他等來了,她再也沒有遺憾了!

然後,吳素眼神一暗,手無力地垂下了……

石室陷入了異常的沉寂……

杜鵑花叢中,起了一座新墳,那是吳素的。她雖受盡了非人的折磨,但死時卻了無遺憾,因為她又見到了自己的愛人,這對於生無可戀的她已是足夠。

洛戰衣立於墳前,無限蕭索,隻在心裏默默地祝願吳素能在這杜鵑花叢中安息。希望美麗的花朵能安撫她飽經滄桑的魂靈,再也沾染不到這世間的醜惡。

鐵兵歎息,終於伸手解開了關山歌的穴道。幾乎立即的,關山歌跳了起來,大叫:“素素!”但當他看見眼前墓碑上的四個大字“吳素之墓”時便呆住了,緩緩的,他將目光轉向洛戰衣,“為什麽?”他的聲音空空的,像是已心若死灰。

洛戰衣抬頭向天,深深吸了一口氣:“關山歌,吳素已經死了!現在我要去找海日樓主,替她討還這筆血債,你去不去?”

關山歌本已死寂的目光突地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那其中映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恨:“去!”

洛戰衣又帶著兩人回到“蜘蛛”的腹中,燃著“火神之舞”的大殿中。

伸手摒退了其他人,旭若兒看著洛戰衣:“你想做什麽?”

洛戰衣麵容如水:“旭若兒,我已知道海日樓主正在閉關練功,想必是不能被人驚擾。所以,你才想方設法地困住我們以拖延時間,甚至自願帶我們去見吳素。這種時候,你又哪來的心情祭奠火神呢?旭若兒,你在掩示什麽?”

旭若兒忍不住退後一步:“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既然你不懂,我就直說了!火神是假,通道是真,這火神之舞便是通往你母親閉關之所的入口。”

旭若兒臉色一變,珠瑪見機不對,忙冷笑:“洛戰衣,你在開什麽玩笑!火神之舞乃烈火之精,能焚毀任何堅硬之物。剛才火飛一掉進去便屍骨無存,你不都看見了!”

“我是看見了!”洛戰衣肯定地說,“但火飛不是屍骨無存,而是落至了火神之舞下麵的池水中,所以才會不見。”

這次輪到鐵兵質疑了:“洛老弟,我沒聽錯吧?你說這火下麵是水?”

“不錯!你還記得我們在樓下曾發現一麵牆壁是潮濕的嗎?我說它後麵有水。後來,我又計算了一下,那牆後正是這“火神之舞”所在的位置,那麽一切都有了答案。這火神隻是障眼法,它的下麵卻是一條水路並直通海日樓主閉關之地。所以,旭若兒在這裏並不是為祭祀火神,而是在等待她母親出關。”

珠瑪還想否認,但旭若兒已疲憊地一揮手:“罷了!洛戰衣,我承認。我帶你去見我母親,因為我也有事要問她。”

珠瑪想阻止她:“若兒。”

“珠瑪!你跟我一起去!我想,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早已過了出關時間,母親卻還未出來,我實在是擔心!”

說完,旭若兒已向飛舞的火焰而去……

若是飛蛾,不知它是否會撲向藍色火焰?

藍色的火焰在閃爍,但眨眼間,這片藍便已消失,反而進入了一片更深更遠更廣闊的藍色中,同時一股徹骨的寒意往四肢百骸擴散。

水!這個念頭剛升入腦海,火飛便傻住了。他明明掉進了火中,但現在怎麽身在水中?

這水實在是冷得驚人,幸虧火飛練的是純陽內功,所以尚可忍受。從下麵往上看,隻見藍色火焰在水波上跳動,還真是一幅奇景。原來火神之所以透著寒氣,是因為下麵的寒潭之水。火飛本想遊回去,卻無意中發現遠處的水中有光線透入,似是另有一個出口,那是什麽地方?於是,毫不猶豫地,他便往那邊遊了過去!

從水下冒出頭來,火飛隻覺眼前一亮,原來他來到了一處山穀中。山穀不大,但林木叢生,景色很是怡人。

火飛跳上岸,一邊張望一邊揚聲問:“有人……”但後麵的話卻猛地咽了下去。因為他發現在他身側不遠處的地上就有兩個人坐著,而且是一男一女,但他們見火飛來竟沒有一點兒反應,仍是一動不動。

火飛好奇地走近去,當他看清楚後就勃然大怒起來。剛才那男人正巧擋住了女人身體,所以火飛並沒有看見女人的模樣,隻是注意到她那頭飄散的長發。現在看清了,才發覺那女人竟一絲不掛,而男人的雙手卻抵在了女人**的胸前……

“大膽**賊,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弱女子!讓我火大爺碰上,算你倒黴!還不快放開她!”火飛怒喝了半晌,但那男人仍是一動不動。

這一次,火飛差點兒氣炸了肺,他走上前要去抓那男人。他已想好了,把那男人扔進水潭中以作懲戒。誰想,還沒等他碰到男人身體,便有一股大力反撞而來。火飛因為沒有防備,所以隻覺胸口一陣窒悶,被撞飛好遠。

火飛站穩後,雙目中已噴出熊熊怒火。他撥出長劍,運足功力,一式“誇父逐日”便攻了過去。隻見縱橫的劍氣挾著霆霆之威,穿破了對方的氣罩,直接插入了那男人的後背。火飛一呆,他沒想到對方連反抗都沒有,一劍就被刺死了。

男人身子緩緩倒下,對麵的女人卻在這時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就在那一刹那,女人原本黑亮如瀑的頭發突地從發根開始變色直至發梢,不到半刻鍾,便已全部化成了藍色,閃著幽幽的光芒,一如“火神之舞”的藍色火焰。

火飛被這妖異的變化嚇了一跳,他退了兩步,“你……你的頭發”

那女人睜開了眼睛,天,就連那眼珠也是天藍色的。但這時,那一汪藍色中卻充滿了憤恨狂怒:“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她怎能不怒,天蛛神功她練了十年,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最近又閉關一年,眼見到最後一步,由她師兄夏侯西江替自己打通任督二脈時,竟被這突然闖入的小子破了功法。師兄之死事小,但她十年的苦練與心血卻全部付諸東流,如此的功虧一簣,她怎能不恨?不用問,她正是海日樓主。

火飛回過神卻比她更氣:“喂!老妖婆,你怎麽這麽不識好夕?我剛才可是在救你呀?才讓你免被輕薄……”頓了一下,他若有所悟:“我明白了,原來你是自願的!”說完,便“呸”了一聲“奸夫**婦!”

一句老妖婆,使得海日樓主怒火狂炙,她從草地上拿起衣服並迅速穿上,然後,右手一拍地麵,人已離地而起。同時露出了她身後插在地麵上的一把劍,那把劍的劍身竟是赤紅色的,夕陽斜照,閃著血般的光采。

海日樓主並沒去拿劍,她根本沒把火飛放在眼裏,所以,隻是揚掌拍了過去:“去死吧!”

火飛一見那掌風銳氣逼人,便知遇上了絕頂高手。他絲毫不敢怠慢,舉劍就迎了過去。誰怕誰呀!

幾招過去,海日樓主才吃驚了,她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劍法如此剛烈威猛,尤其是那種一去無回的勁頭還真是讓人為之膽寒。

火飛更是吃驚於藍發女人的功力之高,但他向來不輕易認輸,於是,運足功力,大喝一聲:“烈日炎炎!”帶起一陣強烈得宛如日光的劍芒飛襲向海日樓主。

海日樓主一聲狂笑,雙掌乍開即合,竟分毫不差地夾住了火飛的長劍。火飛一驚,但不甘心就此棄劍,便運勁往外撤劍。這時候,海日樓主的手卻一鬆,右掌擊向火飛前胸。火飛隻覺胸口如中巨錘,忍不住“撲”地噴出一口鮮血,便連人帶劍倒跌了出去。

強忍著前胸的巨痛,火飛以劍支地,怒視著海日樓主:“老妖婆,你別得意,再接我一式日正中天!”提著長劍,便又不要命地衝了出去。

不用一會兒,火飛又中了一掌。這一次打在了他的左脅下,隻聽聲音便知必是斷了幾根肋骨,火飛疼得汗珠子不斷地從額頭上往下滾。但他竟還不罷休,咬著牙從地上翻身躍起,長劍一振,“旭日東升!”茫茫的劍氣由下往上升騰,正如初升的朝陽般顯示著它頑強的生命力。

海日樓主不避不閃,她已發現了火飛的弱點,便是招式上的不連貫。她右手帶起一片掌風裹向火飛的長劍,滿天劍影霎時間消失一空。因為她已決心將火飛斃於掌下,以消心頭之恨,所以幾乎在同時,她身形向上飛升再落下,左掌已由上而下拍向火飛頭頂,眼見火飛已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吱”的一聲叫,一個小小的身影飛速地躥向火飛頭頂。於是,隻聽“哧”的一聲,海日樓主的左掌已深深地印在黑影上。血光飛濺中,小小的黑影被偌大的掌力擊飛出去,“砰”地摔在遠處的山石上又反彈回來,最後一動不動地躺在地麵上,原來竟是雙飛橋上與火飛相遇的猴王。

火飛呆了呆,然後便瘋了般地撲過去抱起小猴的屍體,悲痛欲絕的喊:“小猴!小猴!你怎麽了?”但小猴一無反應,顯然已氣絕身亡了。

“不!”火飛悲憤地大吼著,他竟讓小猴替自己承受了那致命的一掌!他竟讓小猴以自己的死換來了他的生!天!怎麽會這樣?想起雙飛橋上小猴的頑皮搗亂;想起杉林間小猴不顧烈火撲向自己的情形;又想起自己一直想方設法地擺脫它,並深以被它糾纏為恥,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小猴的情深意重……

緩緩地將小猴放在地上,火飛轉身用血紅的眼睛盯著海日樓主:“我要為小猴報仇!”話說著,他已人劍合一,再一次衝向了海日樓主!這一刻,他早已忘了傷痛,忘了生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為小猴報仇!熊熊的報仇之火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鬥誌,那股子與敵諧亡,一任生死的勇氣正與去日劍法的劍意相合,於是,他的劍以前所未有之勢壓倒了一切……

海日樓主一時不防,竟被劍芒削去了一大片衣衫,還差一點兒砍斷了她的右肩。羞恨之下,她右手隔空一招,隻見原本插在地麵上的劍“嗡”的一聲來到她的手上。劍一入手,便帶起了滿天的血光,宛似祭起了一麵血旗,開始了勾魂奪命。

雙劍相交,正如烈陽與鮮血同灑,隻見劍光而不見人身。

此時的火飛隻是仗著一種氣勢與海日樓主相抗,但二人功力畢竟相差懸殊,漸漸的,火飛的氣勢已被對方劍上的殺氣所製,步法已愈漸遲滯了……

海日樓主麵現冷笑,突地飛起身形,右腕震顫著竟出現了朵朵血花,血色花朵旋轉著,飄飛著,把火飛困在中間,眼見血花近身,其中一朵竟叮上了火飛的前額……

一道亮麗之極的光芒驟然起於虛無,便如同那夜空中的星光燦爛。朵朵血花在那奪目的光亮中頓顯黯然失色,然後漸漸地消失。終於,星光也消逝了,但一個人卻出現在火飛身前,宛如秋水長天般的明淨,是洛戰衣。

洛戰衣淡淡地笑:“淚血劍!海日樓主,兩年前的貢物被劫一案果然有你一份。”

海日樓主藍色長發倏地揚起又落下:“幻星劍法,洛戰衣!”

此時,鐵兵,旭若兒等人也隨後到了。而且都感覺到了一股無所不極的肅殺之氣充斥在四周,以致於他們不敢說話,生怕一張嘴便被那殺氣侵襲。關山歌一見海日樓主便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但被鐵兵硬生生地拉住了。

洛戰衣的目光往地上的小猴屍體一轉,便已了然於胸,他輕歎一聲:“樓主,如此峨眉勝境,奈何血腥遍地,你於心何忍?”

海日樓主狂笑一聲:“洛戰衣,你少假裝悲天憫人了,天星之毒狠,世人皆知!你如此說話,不覺可笑嗎?”

洛戰衣搖頭:“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麽!我隻問你,宋雪離何辜?隻因你劫搶貢物便致使他含冤入獄,受盡折磨?陳也又何辜,隻為保護兄弟之妻,便以身代死?吳素更何辜,她追求真愛何嚐有錯,你竟用其血肉喂養毒蛛!猴王隻為保護朋友,你也忍心將它殺害!海日樓主,人確實有善有惡,但再無一人像你這般狠毒得徹底,凶殘到了極至!你,已經不是人了!”

海日樓主尖聲斥道:“洛戰衣,你不配來教訓我!淚血劍乃是天下名器,唯有能者方能據之!我是聞名天下的海日樓主,名劍歸我所有,正是理所當然!至於陳也,他死不死關我何事,我可沒讓他替死!另外,還有那個吳素,是她主動來海日樓投奔於我,我不但給她錦衣玉食,又讓她每天吃下數十種名貴藥材……”

“慢著!”洛戰衣聽出什麽,“吳素又沒病,你為什麽喂她吃藥?”

“她是沒病,但我卻需要一個藥人為我稀釋黑蛛的毒血。我就實話告訴你,我是百年前的彌羅魔教的傳人,為了重振魔教,我必須修煉天蛛大法。若修煉此法,在行功的最後關頭必須以黑蛛之毒血相輔,但黑蛛毒血毒性太強,任何人也無法承受。於是,我便想了個辦法,製作一個藥人,讓她每天吃解毒聖藥,直至她體內的血也有了解毒之效。然後,便以她的血肉喂食黑蛛,含有解藥的血進入黑蛛體內,自然便可以緩和毒性了。但我想不到,我千挑萬選才挑中了吳素,並喂了她幾年藥物,她竟在最後關頭逃走。這種賤人,不是該死是什麽?”

關山歌厲吼一聲:“老毒婦,我殺了你!”說完,便瘋狂般地衝上前,長劍舞動之間竟也現出了繽紛的劍花。

海日樓主目光一凝,飛天舞花劍法,怎麽可能?但轉瞬間,她就明白了,冷笑一聲:“該死的吳素,竟敢偷學我的武功?”她殺機立起,順手一劍便刺了過去,隻聽“叮”的一聲,她的劍卻刺在了及時向前的洛戰衣劍上。

雙劍相交,摩擦出一溜火光。海日樓主立即收劍後退,卻騰空向山頂飛去:“洛戰衣,這裏人多礙事,你我不妨去峰頂一戰!”

洛戰衣身形立即離地飛升,緊隨海日樓主而去。

峰頂,夕陽晚照,殘霞滿天。

海日樓主的藍發飛舞。

洛戰衣的長衫飄展。

“洛戰衣,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峰頂嗎?”

“你說。”

“我要問你,你和葉乘夕那老鬼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海日樓主突地縱聲大笑起來,她那厲烈的形態,又哪有一絲女人的模樣:“你可知道,我當初下嫁於葉乘夕,就是看中了他的絕世武功能幫我重振彌羅魔教。隻可惜這老鬼竟對我日漸疏遠,所以我隻學會了一套《靈蛇九轉》劍法。六年前,葉乘夕卻托人帶了一冊《飛天舞》劍譜給我,而且強調,當我學會這套劍法時必須去找洛戰衣,並在他麵前將劍法演練一遍,看他能不能隻看一遍就學會?但無論結果如何,都要將這套劍法傳授給洛戰衣!你說這老鬼是不是有毛病,竟要將他苦研十幾年的劍法傳給外人!他傻,我可不傻!況且這套劍法之玄妙繁複簡直可說是震古爍今,而且一反常規,前六式每兩式為一招,各領兩句劍訣,皆是先立後破。一立一破之間,銜接緊密,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簡直是變化萬千,華美不可方物。尤其是第七式《花散天下》更可稱為空前絕後的一劍。於是,那個時候我簡直已快為它癡狂了,可惜我沒有一柄同樣空前絕後的好劍去配合這套劍法……”

洛戰衣明白了:“所以,你去劫搶貢物,是為淚血劍。”

“不錯!我有了《飛天舞》劍法,有了淚血劍,再練成天蛛大法,重振彌羅魔教乃是輕而易舉之事,繼而便可稱霸江湖。”

“你野心一起,卻牽連多少無辜?”

“洛戰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一將功成尚且萬骨為枯,更別說這江湖霸業之爭!你天星院能稱霸江浙三省,恐怕早已是血債累累,所以,誰都可以教訓我,隻有你不能!”

洛戰衣歎息:“不說這個,我隻問你,你怎麽會知道貢物中有淚血劍?”

“是葉隱之給我通的信,同時,我也知道了葉乘夕也把《飛天舞》劍法傳給了葉隱之。原來這絕世劍法並非我獨家所有。而且我們都發現了,《飛天舞》第七式是立招,卻無破招,劍訣也隻有上句,而無下句,也就是說缺少第八式劍法。所以,我們在劫奪貢物之後,都在苦思第八式,也就是第七式《花散天下》的破劍之訣。就在半年前,葉乘夕突然傳信給我和葉隱之,要我們將他和寧夜的女兒送去藥婆婆處,並在信上說明他已研創出《花散天下》的破法,也就是《飛天舞》的第八式劍法,劍訣隻有小含知道……”

洛戰衣恍然大悟:“原來你們爭奪小含是為了劍訣,而葉乘夕因為不知道藥婆婆隱居何方,便托你們將小含交給她。葉乘夕的原意本是希望你們能保護小含,可卻因此讓小含成了他人爭奪的目標。”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隻能怪她倒黴!我因為要練天蛛大法,所以才派若兒去和葉隱之爭奪破劍訣。其實,隻要葉隱之得不到劍訣,那我的天蛛大法也足以讓他俯首稱臣。恨隻恨,我的天蛛大法竟在最後關頭功敗垂成!”

“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我再問你,玉麒麟中的奪天丹呢?”

“我要淚血劍,葉隱之要玉麒麟,所以玉麒麟的事不要問我。”

洛戰衣眉頭皺了起來,玉麒麟既然在葉隱之手中,那陳小寶應該是從他那裏得到的玉麒麟。由此可知,陳也並非是代海日樓主而死,而是為保護葉乘夕唯一的兒子葉隱之而死。可是,到了最後,一切矛頭卻都指向了海日樓,而真正的慫恿並主謀此事的葉隱之卻仍在暗處。不管這些事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都已足夠說明葉隱之其人心機的深沉可怕。

“洛戰衣,你既然全明白了,那麽死也該瞑目了,對嗎?”海日樓主的藍色眼珠突然變得深晦似海,原本飄揚的長發也突地靜止不動,淚血劍就在這時自下而上挑破了虛空,刹那間便幻化了萬千血花從九天之上一瀉萬裏,絢麗了眾峰卻也奪去了晚霞的光彩,是的,花散天下!

洛戰衣瞳孔驟地收縮,幻星刃**起七彩的劍芒,宛如燦爛的星河橫過長天,揮灑如雨,這是幻星劍術第二式:星光燦爛。

此時的雙劍同輝,足可光耀古今。

但就在雙劍的劍光即將相遇時,突然又一道劍氣從洛戰衣身後亮起。這一劍卻如鬼魅般森寒飄忽,並且直向洛戰衣襲去。洛戰衣隻覺背脊一寒,已感到那股劍芒之鋒銳。他顧不得迎擊海日樓主,身形迅疾地側飄五尺,於是,那股突襲的劍芒一劍刺空。但劍勢竟無一絲竭意,反而以更迅捷的速度,更銳利無匹的氣勢直接襲向海日樓主,那一劍直指眉心。

滿天血花一閃而逝,海日樓主瞠然而立,她的額心赫然插上了一把長劍,血沿著劍身滴落,她的藍發一下子變得枯萎不堪。

花散天下無著處,

眉心一點盡顏色。

蒙麵黑衣人目光冷冽得驚人:“你去吧!”猛地撤回長劍,帶起一股血泉噴湧。而他卻看也不看洛戰衣,再揀起淚血劍,轉身便向峰下奔去。

洛戰衣稍一怔神,便大喝道:“葉隱之,你走不了的。”他騰起身形便要去追。但這時旁側卻又閃出一道怒火驚雷般的刀光,刀鋒過勢竟宛如一道霹靂突然劃破天際,再轟然掀開了夕日之光。

截住洛戰衣人,是展厲風。

洛戰衣絲毫沒被他的聲勢所驚,不慌不忙地飄退了幾步,卻正好避開了那一刀的鋒銳,然後幻星刃一振,揚起一片星光灑向展厲風。幾乎在同時,旭若兒躍上了頂峰,首先入目的便是她母親海日樓主瞠目不倒的身體,以及那灑落一地的血花,“娘!”她悲呼一聲,撲了過去。

展厲風一邊閃避洛戰衣的劍,一邊大喊:“旭姑娘,是洛戰衣殺了你母親,千萬不能放過他!”

旭若兒猛地轉頭,憤恨不已地看著洛戰衣:“你這個劊子手,我不會讓母親白死,你會後悔的!”

洛戰衣知道解釋也是徒勞,同時他也明白了,展厲風根本與葉隱之是一夥的。他為自己指路並非是想幫助自己,而是想利用自己去對付海日樓主。葉隱之便可襯兩虎相爭時一舉擊殺海日樓主,搶走淚血劍,同時再嫁禍給他,簡直是一舉多得。

但這一切旭若兒並不知道,她隻看見母親額上的劍傷,所以此時她的心中已把洛戰衣當成了殺母仇人,自然出手絕不留情。但洛戰衣的心思卻在葉隱之身上,他迅速地收劍後退,向峰下追去。

山下的火飛一見海日樓主和洛戰衣走了,連旭若兒都隨後追了出去。於是,他也不管鐵兵和關山歌,一個人就向峰頂攀去。海日樓主一個人就很不好對付了,再加一個旭若兒,怎麽得了?所以他要趕去支援洛戰衣。

鐵兵和關山歌本來也要追上去,卻被珠瑪攔下了:“怎麽,你們想以多勝少嗎?”

關山歌一心要去找海日樓主報仇,這時見珠瑪攔住自己,神情愈加暴躁和憤怒:“你滾開!我要親手殺了那老妖婆!”

珠瑪臉色一變:“你敢罵我師傅?”她右手緩慢下垂,剛要有所動作……

突然“嘩啦啦”幾聲,一個人影從水池中飛身上岸,帶起了水花飛濺。他人還沒落地,右袖便已卷向珠瑪,珠瑪隻覺右拳一陣巨痛,不由自主地就鬆開了,一堆藍色的粉末散在地上。珠瑪吃驚地看著來人:“吟霞生,你幹什麽?”

吟霞生微笑地看著她:“我當然是在阻止你出手!因為我知道,隻要你的動魂霧一散,必然又會有人墮入魔境!”

旁邊的鐵兵也大是意外:“吟霞生,怎麽你不是海日樓的人?”

吟霞生哈哈大笑:“誰說我不是海日樓的人?誰說我是海日樓的人?鐵兵,我問你,火飛和洛戰衣呢?”

鐵兵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去峰頂了!”

“謝了!”吟霞生也不多說,就向峰頂而去,他的歌聲遙遙傳來:

“醉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功夫?最近始覺古人書,信得全無是處。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

珠瑪卻有些心慌意亂,不僅是因為吟霞生近似背叛的行為,而是他怎麽會從“火神之舞”進入這裏?吟霞生進海日樓還不到兩年,他的任務就是把守海日樓的入口,今天卻……

關山歌突然指著水麵:“那是什麽?”

原本清澈幹淨的池水現在卻湧出一股股的紅色,而且隨著紅顏色的加深,一個人的身體也逐漸地顯現出來,越來越清晰了。於是,珠瑪驚叫了起來……

去追洛戰衣的火飛卻把所有人都追丟了,他自己又不認得路,隻得走哪兒是哪兒。前麵是一個陡坡,他一躍而上,誰想,他剛躍上坡頂,一個黑衣蒙麵人便已迎麵奔來。葉隱之一見火飛,也很意外,但他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向猶在半空中的火飛,紅光閃爍,眼看那劍就要貫胸而過……

生死一瞬間,一個人影間不容發地從坡下飛掠過來,一下子撞開了火飛。葉隱之目光一動,似乎有些意外,但淚血劍卻從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斜刺過去,一下子就從那人肋下穿身而過……

葉隱之毫不耽擱地拔出淚血劍,轉頭便走。這個人似乎總是來去匆匆!

火飛從坡下爬起,等反應過來才撲向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他忙將他翻過身,卻忍不住驚喊了一聲:“吟霞生,怎麽是你?你為什麽……”

血從吟霞生的嘴角溢出來,他無力地睜開眼睛,但看著火飛的眼神中卻有絲欣慰,:“你沒事……就好……小飛……其實,我很早便……認識你了……那時你才幾歲大……我常抱著你……時間過得好快……小飛,告訴他,我……已完成了任務……”

火飛再沒想到自己一直很討厭的人竟是真正的朋友,甚至在危機關頭以身替自己擋住了致命的一劍!心中竟湧起要大哭三聲的感覺:“我這就帶你去治傷!”他用力抹去眼淚,抱起吟霞生……

“不!不用了!那劍……已穿過我的……心肺……火飛,聽我說……你記住了……無論他做錯了什麽……都是為了你……他真的沒辦法……誰讓他活在那個環境裏……你千萬要原諒他……”說到這兒,吟霞生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顫了下,頭便緩緩地低垂下去,但卻留下了太多的疑問。

“吟霞生!吟霞生!不要!你快醒過來!”火飛悲痛之極地搖著他的身體!但人已逝去,又如何再來安慰這衝動而又熱情的少年?

“吟霞生!”火飛大吼一聲,伏在他的身上。在這一刻,他好恨自己!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闖禍,可是他闖下的禍事又為何總要他人去承擔?小猴死了,吟霞生死了,卻都是為自己死的!他們為什麽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火飛的命?這讓火飛情何以堪?

天呀!我火飛隻是賤命一條,真的不值呀!

“小飛!”一支修長有力又非常溫暖的手按在了火飛肩上。

火飛淚眼模糊地抬頭:“星主,我……是我……我的錯……”

洛戰衣溫聲說:“我都知道了!”

醉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功夫?

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

隻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鬆曰:“去!”

歌聲似還回**在耳邊,但人卻與青山綠水為伴了。那個瀟灑若狂的吟霞生,那個似敵似友的吟霞生,他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