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太陽

乍一出石洞四人便為眼前那濃濃的綠色炫花了眼。原來,洞口處環繞著許多棵杉樹。而透過樹隙,不遠處竟有一棵參天蔽地的古鬆,虯枝斜伸,高聳入雲,錯節糾纏的須根盤臥在地。就在這古鬆吟風之下,一幅巨大的畫屏赫然展現。

洛戰衣走過去目注畫屏,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圖上畫的是一處蒼茫無際的原野,近處的一條小河旁搭著一座小小的帳篷。帳篷前有一個美麗的紅衣姑娘正在抱著一隻小綿羊親熱,她旁邊還有幾隻羊在安詳地吃草。畫雖然簡單,但無論是人,是羊,還是那連天的碧草都是如此得栩栩如生,仿若真的就在眼前一樣。尤其是那種悠然和諧的原野風情,更是不知不覺吸引了人的心神。

這時從畫屏後走出一人,他漆黑的眉下卻有一雙多情的眼,緊抿的嘴唇更是透著幾分固執。

洛戰衣一看見他,臉色卻變得深沉了:“石湘,我們又見麵了。”

石湘卻似早忘了那件事:“洛戰衣,你看這畫怎麽樣?”

洛戰衣不看畫,隻看他:“很好,但那又怎麽樣?它改變不了什麽。”

石湘笑了,是那種很輕快的笑:“洛星主,你知道嗎?每當麵對你這張麵孔時,我便會在心裏發出由衷的讚歎,甚至會渴望能將你據為己有,任我欣賞,任我描繪……”

“住口!”洛戰衣麵色鐵青,右手握上劍柄。

火飛卻瞪大眼睛,怪稀奇地看看一臉真摯的石湘,又看看滿麵怒容的洛戰衣,本來想笑但突然又生起氣來:“喂!姓石的,你少做夢了,星主是我們大家的,憑什麽讓你據為己有……”

洛戰衣氣得斥道:“火飛,你給我退下去!”

火飛本不服,但一見洛戰衣的臉色,便隻得乖乖地閉嘴退向一邊了。

這時鐵兵輕咳一聲:“洛老弟,這種人不值得跟他生氣!我們還是盡快地找到海日樓主才要緊。”

石湘卻冷笑一聲:“想見我家樓主嗎?也可以!但是要先過我畫中一劫!”話落,他人已迅速退到畫屏後,隻留一個畫屏麵對著大家……

就在這時,鐵兵突地指著畫屏駭異地說:“你們看!”大家隨他手勢看去,也不由麵現驚駭,因為那畫中正抱著羊的女孩,竟在這時衝著他們甜甜而笑。

不知什麽時候,林中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但大家都為畫中的變化而吃驚著,所以誰都沒有察覺。洛戰衣首先感覺不妙,但不知為什麽,心神竟無法收回來?而在此時,那畫竟突地旋轉起來……

藍天、白雲、碧草、羊群一同在翻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洛戰衣身不由主地投了進去,也隨著那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動**……

終於,暈眩感消失了,雙腳仿佛踏到了平地。洛戰衣趕忙站穩,用力搖了一下腦袋才向周圍看去。這一看卻差點驚呼出聲,因為隻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已經不知怎的,竟來到另外一個和剛才完全不同的環境?但見長天白雲,綠草如蔭,不知為什麽,洛戰衣臉色變了!

身旁傳來火飛的驚叫聲:“天!這是怎麽了?剛才發生了什麽?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關山歌冷冷地答聲:“我還不知問誰呢?”

鐵兵的聲音:“這事有些邪門,我們要小心點!問問洛老弟的意見,咦!洛老弟,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

洛戰衣沉著臉:“我已經看到了。那條河從這邊流過;岸邊有一塊兒灰白色的大石;河旁的淡青色帳篷有著黑色的底邊;那邊有一道溝壑,而我們是處在一個草原上。”

鐵兵邊看邊點頭:“洛老弟,你觀察得還真是仔細。不過,眼前的一切我怎麽覺得有些熟悉?”

火飛忙說:“我也是!”

洛戰衣歎息一聲:“那是因為我們在未來之前便已看過它,你們還記得那幅畫嗎?”

“對呀!”鐵兵一擊掌,“就是那幅畫上的景色,怪不得這麽熟悉!”又開玩笑地說:“我們不是到了畫中吧?”

就在這時,身後已傳來一聲甜甜的問話:“你們是誰?是從哪兒來呀?”

四人聞聲回頭,火飛首先吃驚地叫了一聲:“怎麽是你?”鐵兵也發覺不對,關山歌更是退後了兩步。原來那女孩兒紅衣短袖,長得俏麗可愛,不但身旁繞著幾隻綿羊,懷中還抱著一隻,正是方才所看畫中的牧羊女孩兒。

女孩兒笑得很甜,她放下手中的綿羊:“真高興你們能來!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人了,曾經來了一個老和尚,但後來又不見了。”

“老和尚?”鐵兵心裏一動,她說的不會是玄空大師吧?

火飛更是如墜迷霧,他問洛戰衣:“星主,這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怪怪的。”

洛戰衣臉色也透著一絲蒼白和疲勞:“你們往天上看看,可少了什麽?”

三人不約而同地往天上看。一開始還沒覺察什麽,但越看越不對勁兒,終於,火飛驚恐地喊了起來:“太陽呢?太陽在哪兒?

白天怎麽會沒有太陽?鐵兵和關山歌雖沒說話,但他們的神情卻泄露了心底的那份恐懼。

是呀!天是瓦藍瓦藍的,飄浮著幾朵遊雲。草色連天,周圍沒有任何山川。但這麽一個睛朗明媚的天氣卻偏偏看不到太陽,怎能不讓人感到恐懼呢?

洛戰衣閉了閉眼,在心裏歎息著。他終於明白玄空老和尚的話了,那發自心底的狂呼:我要出去!我不要當畫中人!

怪不得他到處找太陽,認為妖魔吞了太陽?現在這一切都有了解釋:他們是在畫中!洛戰衣清清楚楚地記得,剛才的那幅畫根本就沒有畫上太陽。

火飛發狂地衝過去,抓住紅衣女孩兒的雙肩,用力搖著:“你說,你說,太陽在哪?是不是你搞的鬼?”

紅衣女孩一臉驚嚇之色,連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說什麽?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一定是你藏起了太陽?”

“我沒有!什麽太陽,我根本沒見過。”

這一次火飛愕住了,並停下搖晃的動作:“你說什麽?你沒見過太陽?”

紅衣女孩兒用力搖頭:“我真的沒見過你說的那種叫‘太陽’的東西。”

鐵兵和關山歌麵麵相覷,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洛戰衣卻突地抬頭也不知在向誰說話:“你還在嗎?”

火飛等人正不知此舉為何,一個聲音已從對麵傳來,那竟是石湘的聲音:“洛星主,看來你已明白了你們的處境。不過,你竟能如此鎮定,還真是大出我的預料。”

對麵分明是一片蒼茫,什麽也沒有,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火飛叫道:“喂,你在哪兒?”

“我就在你們身前不遠處,一直看著你們。火飛你不必問那個牧羊女,她什麽都不知道,她已經在這畫中待了近一百年了,又怎麽會見過太陽?”

“你說什麽?”這句話是火飛、鐵兵、關山歌三人同時喊出的,雖然聲音各不相同,但卻都同樣走了調。

“我是說,你們是在你們自己剛剛見過的那幅畫中,風景是不是很美?告訴你們也無妨,這幅畫乃是百年前彌羅魔教教主多婆所繪,畫的是他幼時生長的地方,畫上的女孩便是他的初戀情人。但他所練魔功最懼日光,就導致他極度地厭惡太陽,所以,才使這幅畫有了永難彌補的缺憾——沒有太陽。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讓你們感到恐懼的。”

但他的話卻像一個魔咒,讓每個人都更深地感到了恐懼,關山歌突地輕呼道:“不!我不信!我根本不相信!我們是人,我們有肉體,又怎麽會進入一張畫紙?”

鐵兵牽強地扯出一絲笑容,“是呀!這……這太無稽了!”

火飛卻衝向洛戰衣:“星主,你說,你說!他騙我們的,對不對?我隻相信你的話。”

石湘似在搖頭感歎:“你們何必自欺其人呢?好吧!我就讓你們看一下自己。”隨著話聲,對麵的景色竟突地變了,就像是又有一幅畫讓人猛地從天上插入地麵。畫麵上漸漸浮現出藍天、草地、羊群、牧羊女……

漸漸地,竟還依次出現了另一個洛戰衣、火飛、鐵兵、關山歌,他們正愕然地對著自己……

火飛大叫:“這是什麽?”

關山歌僵硬地說:“像是海市蜃樓”

鐵兵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像是非常得意一樣:“石湘,你終於露出馬腳了!我們根本沒進畫中,人怎麽會看到自己的?這明明是你的詭計!”

石湘也笑了:“鐵兵,人也能看到自己的!難道你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它叫鏡子!”

“鏡子?”鐵兵沒了笑容。

“不錯!現在你們看到的便是一麵銅鏡。我正用它照著畫屏,所以你們才看到了另一幅畫和另一個自己,你明白了吧?”

鐵兵的心一直往下沉去:“你……你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其實,我真正想要的隻是洛戰衣一人。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隨時看到他,欣賞他。難道你們不覺得,他的麵孔簡直是上天的傑作,是最完美的雕塑嗎?不過,你們既然跟他一起來了,也隻能一起待在裏麵了。我隻能很遺憾地告訴你們,人一進入這幅魔畫便再也出不來了!”

洛戰衣冷笑:“玄空大師呢?相信他也曾進來這裏,現在他不是已回到了寺中?”

石湘大笑:“那是他命大,正趕上百年難遇的陰陽交泰之時。即便如此,逃出的也隻是他的肉體,而他的魂魄必仍留在畫圖中,並被永遠禁錮。”

眾人心中一陣寒栗,不約而同想起了玄空大師那充滿迷亂的麵孔,難道他的魂魄真的已被留在畫中,所以現在他才會神智失常?

石湘的聲音似是在漸漸遠去:“我現在要去吃午飯了!你們如果樂意的話,可以先喝一點兒羊奶。咱們一會兒再見!”

火飛癡癡地看著那幾隻綿羊:“原來畫上的羊也能擠出奶,我才知道。”

關山歌丟給他兩個字:“白癡!”自己卻癱倒在地上,明明已離素素近了,但為什麽卻有重重阻隔,這次他更被囚在了……畫中,不知哪一天才能重見天日?素素,我該怎麽辦?你還在等我嗎?

鐵兵也在發呆,雖然他早知道海日樓是凶險之地,卻一直認為,以他的見識和武功必能迎刃而解,但現在卻發覺全不是那回事。這次海日樓之行的所見所聞全是不可思議之至,連正主還沒看見,便已連遇驚險。到現在,他竟也沒了主意,不由自主地往洛戰衣看去。洛戰衣早已盤坐於地,竟在閉目養神,他的麵容平靜安詳,似是已忘了身外的一切。

紅衣女孩好奇地看著他,然後便抱起一隻小綿羊,送到他懷中:“給你。”

洛戰衣緩緩睜開雙眼,衝著女孩兒微微一笑,才把目光轉向綿羊。然後他便怔了下,臉色起了變化,竟似發現了更加可怕的事。鐵兵一看他臉色,心便已狂跳起來,因為他實在想不出,眼前還有什麽事能比關在畫中更可怕?但他卻不由自主挪了過來,當他也接觸到綿羊的頭時,竟“啊”地駭叫一聲,連連退後,臉厐都因恐懼而扭曲變形了……

火飛和關山歌也隨他目光看去,然後便也驚懼地嘶喊了起來……

綿羊還是綿羊,肥胖的身子,卷曲的長毛,可愛的羊角,唯一不同的是綿羊的麵孔,那張原本屬於羊的麵孔竟依次出現了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那赫然是一個人的麵孔,而且極為蒼老。

最可怕的是,現在這張蒼老的麵孔竟發出了蒼老的聲音:“阿彌陀佛,想不到繼老衲之後竟又有人被攝進畫中,我佛慈悲,望請救贖無辜。”

雖然羊身人麵的模樣可怕,但他的聲音卻慈祥平和,鐵兵等人這才稍微定下心:“你是誰?怎麽會……”

“老衲玄空,在很久以前便進入此畫。為了脫身,老衲靜坐多時,終於算出,此畫每百年在子夜陰陽交泰之時會出現一道空隙,可以通往外界。去年除夕正是那個時刻。於是老衲苦候多時,誰想,就在老衲等到那個時辰並超越畫凡之界時,才發覺隻有肉體奔了出去,但我的魂魄卻……無奈,我隻得附在此羊身上。你們是人,自然能看見我。那牧羊女隻是墨彩的堆積,所以看不到羊的變化。”

關山歌早已麵如死灰:“怎麽辦?怎麽辦?”鐵兵也是無力地坐在地上,神色之間似突然蒼老了數十年。

火飛突地衝向遠處,拚命地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這時,牧羊女似被眾人的反應嚇了一跳,忙伸手從洛戰衣懷中抱回小羊。她伸出的手腕細膩白暫,腕上還戴著一個碧玉鐲子……

洛戰衣眼光一閃,便輕聲笑了,他站起身子目注著牧羊女:“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牧羊女感覺到他笑得奇怪:“我叫珠瑪,你呢?”

“我叫洛戰衣,我想對你說幾句話,可不可以?”

珠瑪笑得更甜:“當然可以,好不容易有人跟我說話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洛戰衣示意她靠近一些,珠瑪聽話地來到他身側,睜著美麗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著……

洛戰衣握住了她的手,無限溫柔地笑著,並湊近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珠瑪原本盈滿笑意的麵孔卻漸漸變了,終於,笑容僵在了她微翹的唇角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似恢複了鎮定:“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江湖人說:‘天星之能,鬼神不及。’”

其他人也發覺了變故,忙向這邊看了過來,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他們這一生也無法忘懷。

珠瑪緩緩地向後走去,而隨著她的身形後退,周圍的景色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天在收縮,野草鑽回了地麵,潺潺的河流消失了,青色的帳篷卻化做了一個巨大的錦墊靠椅……

眨眼之間,草肥羊壯的大草原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宮殿,而洛戰衣等人就在大殿的中央。

珠瑪也變了,原本的牧羊短裝變成了長長曳地的綠羅紗裙。她雲鬢堆雪,珠釵斜橫,隨意地坐在那張精美的靠椅上,卻是一副雍容有威的模樣:“洛戰衣,你贏了,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大家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鐵兵失聲說:“你就是海日樓主?”

珠瑪的麵孔早沒了剛才的天真純美,而是透著種說不出的成熟與風情萬千:“怎麽,我不像嗎?”

火飛自言自語:“她是海日樓主……那……”他左右看看,突地歡喜之極地狂呼:“我出來了,我從畫中出來了,我可以不用天天喝羊奶了。”

關山歌罵了一句“笨蛋”,自己卻忍不住喜悅地笑了起來。雖然他還不太明白,但已知道一件事,剛才的“魔法”已經不知被洛戰衣用什麽法子給破解了?

鐵兵笑著拍了下洛戰衣的肩膀:“你小子真是鬼靈精,你是怎麽看出破澱的?”

但洛戰衣並無得意之情,他仍是緊緊盯住珠瑪:“我不明白。”

珠瑪笑道:“我還以為你什麽都明白呢!怎麽,遇到什麽難題了?”

洛戰衣無視她的譏嘲,平靜地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幻境惑人?這一切除了浪費我們的時間外,對事情的解決並無實際幫助。除非,你根本就是在托延我們見海日樓主的時間。”

珠瑪再一次變了臉色,她站起身子,狠狠地看著洛戰衣,而且神態之間透著一種被人揭穿的狼狽。而同時,四周的景物又一次起了根本性的變化……

富麗堂皇的宮殿不見了,隻見杉樹蒼翠,古鬆虯枝,一幅草原牧羊圖靜靜地立在那裏,竟又回到了洛戰衣他們初來時的情景。

一個柔媚之極的笑聲傳進杉林:“珠瑪,我早說過,洛戰衣不是那麽容易被騙的!”羅衣輕衫的旭若兒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但那總是有意無意瞟問洛戰衣的盈盈眼波中,卻似別有一番情韻。

珠瑪可笑不出來,她明媚的眼眸中藏著一絲逼人的寒意:“洛戰衣,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破綻?”

洛戰衣淡然而笑:“其實,隻要肯用心,那世上就沒有謎題!在經曆了報國寺七佛寶殿那件事後,我便已懷疑海日樓和曾經擅使幻術的彌羅魔教有關了。我想,那天在七佛寶殿中發生的一切怪事,想必就是你在暗中搞鬼。不過,幻術可迷惑視聽,但卻無法混淆人的其他知覺。所以,我剛才抱元守一,摒除雜念,拋開所有外在的情景,隻用心去感覺。於是,我感覺到了杉木的清香,林蔭的沁涼,古鬆的氣息,所以我便判定了周圍的一切皆是幻境。什麽魔畫困人,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另外,珠瑪姑娘,我還知道你手上戴著的碧玉鐲子原是一對,你是不是不小心丟了一支?”

珠瑪更是吃驚:“你……你是鬼嗎?怎麽連這個也知道?”

“其實很簡單,因為我曾經從一個猴子身上看到過你的另一支鐲子。相信那隻猴子不可能會誤入畫中偷了牧羊女的鐲子,又逃回山中吧?所以,一切的事情都已不打自招。”

珠瑪恨恨地道:“算你運氣。”

火飛早已驚奇地睜大眼睛,瞪著珠瑪腕上的玉鐲,“可不是!那鐲子分明就是猴王要送我的那一支嗎!原來是它從海日樓偷去的!我剛才怎麽沒注意呢?”

鐵兵哈哈大笑:“你要能注意到這些細節,你就不是火飛了。”

洛戰衣這回已將目光轉向旭若兒:“海日樓主在哪裏?相信她不會畏罪不出吧?”

旭若兒一拂長發,無限媚麗地說:“我娘豈是那麽容易見到的,若想見她,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吧!”

火飛“哼”了一聲:“你,還是省省吧!”

“是嗎?”旭若兒嬌笑不已,“火飛,你還真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痛呢?恐怕你們連這片樹林都走不出去!所以,我連出手都不用。你說,對付你們容不容易?”說罷,她已拉起珠瑪一起隱到大樹後。火飛剛要去追,洛戰衣卻阻止了他:“不必了!你追不到的。這片樹林是按照五行相生之理所設,否則魔教幻術再厲害,你我也不會輕易地便被其所蒙蔽。”

“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試著找一下吧。我也看過一些奇門遁甲方麵的書籍,但隻是覺得好玩兒隨便看看,並沒有精研過。”

“星主,你一定行的!”火飛一副完全信任的模樣。

“謝謝你這麽抬舉我!”洛戰衣沒好氣地走向杉林。

洛戰衣走得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而且不時停下來觀察著周圍的路況,並默默地計算著。其餘三人都閉上嘴巴,緊跟著他的步伐。

這樣一步一步計算著走,自然速度上就非常緩慢。一刻鍾後,他們也不過走出了二十米遠。除了洛戰衣,另外三人都已經有些焦躁了,但又明白沒別的什麽辦法。否則,走錯一步就又可能陷入其它的幻境裏。剛才做了一次畫中人,那滋味實在是不堪再提!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什麽鏡中人,碗中人,水中人,甚至泥中人等等的?想起來都心裏發毛,所以幾人舉步之間就愈發小心謹慎了。

“咦!”洛戰衣停下腳步,並彎下身子從地上揀起了一張紙來,那是被押在一塊石頭之下的。而且,石頭旁邊還放了一根樹杖,象一個箭頭般指著前方。洛戰衣打開紙條,上麵寫著:“洛戰衣,像你這樣走,非得走個三天三夜不可,到那時一切都晚了。快隨著樹杈指示方向走,我替你引路。”下麵具名:“展”

火飛詫異地問:“星主,我怎麽不記得你有姓展的朋友?”

“我也不記得。不過,不妨試一試,咱們看著樹杈走。”

樹杈不斷地出現在前方的路上,四人自然走得快多了。一個時辰後,他們便已左轉右折地來到了杉林邊緣。興奮地踏出最後一步,於是,擺脫了林蔭的遮蔽,眼前豁然開朗,此時呈現在大家麵前的又別是一番景色了。

那是一個山坡,開滿了美麗的杜鵑花,有紫色、黃色、白色、甚至深紅色,花團錦簇,一叢叢,一球球,綿延至遠方。四人不覺地停下腳步,驚愕地觀賞這片富麗的花海,一路的疲勞與驚險似是已被消除在這繁花似錦中了。

路口的一株杜鵑花下,洛戰衣又揀起一張紙條:“一直向前走,穿過杜鵑花海至對麵山坡下,海日樓主就在……”

字跡很潦草,顯然是在匆忙中書寫而成,而且到後來,竟似又發生什麽急事?所以字條還沒寫完,姓展的人便已匆匆離去。

火飛開始埋怨那人寫得不清不楚了,海日樓主在什麽地方仍是不知道。所以,也隻能看情形再說了。

四人走進花海,那感覺就如同飛翔在彩色的雲天之上。若隻看眼前景色,必會認為海日樓是世外桃源之地,但已迭遇險境的洛戰衣等人卻不敢放鬆戒備,誰知當前美景是不是障眼法?隻為遮掩藏在背後的醜惡。

意外的是,直到翻過山坡也未遇到什麽變故,而且不遠處出現了一座極為怪異的建築物。

那簡直就如同一隻趴伏在地的巨大蜘蛛,它通體黑色,而且閃著光,像是什麽晶石所建。蜘蛛的八隻腳便是八個石柱,撐起了整個建築。蜘蛛的頭部俯落在地,並且生著一張與其它蜘蛛不同的巨嘴,嘴張開的地方是一道鐵門。鐵門上方也就是蜘蛛的額頭,畫著一幅金色的海上日出圖案,三個大字“海日樓”赫然呈現。

火飛望著可怕的“大蜘蛛”,喃喃道:“這群人腦子一定有毛病,竟住在蜘蛛肚子中,想起來都覺得毛骨悚然。”

鐵兵也是看那個建築不順眼:“一看這屋子,便能想象屋中人如何了!難怪敢劫奪貢物。”

關山歌一言不發,隻是僵硬地立在那裏。洛戰衣拍拍他的肩:“你不覺得,這蜘蛛隻是表麵凶惡嗎?”話一落,他便大步走向蜘蛛猙獰的大嘴。

門開了,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寬闊富麗的大殿,但殿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四人全神戒備,緩慢地走了進去。直到走過大殿中央,仍是毫無變化,沒有任何人出麵攔截。但越是如此,四人越是忐忑不安,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他們絕不會陶醉地認為,海日樓已放棄對付“入侵者”了。自然,在行止之間就更加警戒了。

終於走到大殿的最後,竟真的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那裏有兩扇門還有一處樓梯,另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洛戰衣,意思是問他走哪條路?經過這麽多事,連鐵兵也不知不覺中唯洛戰衣馬首是瞻了。

洛戰衣略一思索,便推開了右邊的一扇門。裏麵是一個走廊,走廊兩旁是房門,共有十二間房屋。於是,四人一間一間地找,才發覺這些房間是女人的居室,布置得倒也華麗,但房內寂然,仍是空無一人。直到從最後一個房間走出,他們已來到了走廊的盡頭,一麵牆壁攔住了去路。四人心裏疑惑之極,看樣子這裏明明住著許多人,但那些人都跑哪兒去了呢?

火飛撓撓頭:“我們不會正趕上海日樓的大會時間吧?大家都去開會了,所以沒有人。”

鐵兵“啪”地拍了他頭一下:“你這個笨小子!即便開會也該留人守衛呀!況且,現在我們相當於‘大敵壓境’。這個時候,你認為他們會有心情開大會?笨呀,你!”

洛戰衣這時卻來到那麵牆壁前,他伸出手摸了摸牆身,涼涼的還帶著潮意。又俯過耳朵傾聽了一下,才疑惑地說:“這後麵好象有水?”

火飛毫不稀奇:“這有什麽?也許後麵是洗澡或存水的地方。”

洛戰衣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四人又退了出來。這一次他們走向樓梯口,拾級而上,剛剛登上二樓,便被出現在眼前的情形給弄糊塗了。

雖然他們一直在找人,但等找到了卻更是詫異。二樓也是一個大殿,仍然是靜悄悄的,可卻坐滿了海日樓中人,少說也有二三百十人。有男有女,都是一色的藍衫,背後繪著一輪紅日,旭若兒和珠瑪在最前麵席地而坐。所有人都緊閉雙目,雙腿盤起,雙手落於身體兩側地麵並手心向上。而且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人睜眼看一下洛戰衣等人。

火飛樂了:“他們不會是被集體製了穴道吧?要不,怎麽一動不動?”

鐵兵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會想美事?我看倒像是在舉行一個什麽儀式。”

洛戰衣的目光此時已被大殿正前方的景象吸引了。那是一個和整個建築相同的黑色晶石所砌成的方形池子,池子並無特別,但令人心驚的卻是方池中燃起的熊熊烈火。那火竟是純藍色的,烈焰騰空,閃爍著一種妖異的流動的色彩。就連那火舌奔吐都帶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詭秘與凶殘,就像隨時都要去吞噬什麽一樣!

更讓洛戰衣感到心悸的卻是,既然殿中燃燒著那麽大的火,應該很溫暖才對。但這裏非但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有種透骨的寒意迎麵撲來,那絲絲的冰寒竟似是對麵的火焰所發出。

鐵兵他們也注意到了藍色火焰的詭異:“那是什麽?”

“火神之舞。”

聲音是一個正背對著他們的男人發出來的。從後麵看,隻知道這人的年齡一定已經不小了,頭發已是花白參半。

洛戰衣隻覺這聲音有些耳熟:“火神之舞,什麽意思?”

“火神之舞,便是火神的舞蹈。今日是火神的祭日,而火神又是彌羅魔教的保護神,我想你該明白了。”

“原來如此!”洛戰衣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幽藍色的火焰,“那便是火神嗎?”

“不錯!火神乃是眾火之精,烈焰之最,任何東西都無法在火神中保存。我親眼見過一塊金子剛一落入池中,便融化得不見一絲痕跡。不過火神卻不同於其他火的灼熱,因為它……”頓了下,才接著說:“你可能不會相信,它是冷的,而且冷得驚人。”

“冷的?”火飛已叫了起來,“火怎麽可能是冷的?“

“我沒說火是冷的,冷的是火神!”那男人站起身,並轉過頭,紫紅色的胡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流動著異彩。

洛戰衣微驚:“狂刀展厲風。”

展厲風笑了:“我也知道你是洛戰衣。”

“展大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隨石家兄弟到這裏作客的。”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火飛竟一臉好奇地走向火神之舞,沒等洛戰衣阻止,旭若兒便已睜開了雙眼,厲聲問:“火飛,你做什麽?”

火飛連頭都不回:“你祭你的火神,管什麽閑事!我隻是想仔細瞧瞧這火神到底有什麽不同?”

珠瑪也睜開眼來,並急怒交加地上前攔住火飛:“你好大膽,竟敢褻瀆火神!”

火飛哪管這一套:“我偏偏要看,你能怎麽樣?走開了!”說完便不耐煩地要推開珠瑪,珠瑪哪會被他碰到,隻一閃便退往一邊:“來人,將這個擾亂祭祀大典的賊人拿下了。”她一聲令下,立刻有十幾個女人站起來並將火飛圍在中間。

旭若兒看向洛戰衣:“洛星主,你平常都是這麽縱容手下胡作非為嗎?”

洛戰衣微微一笑:“我雖是一院之主,但也不能完全不尊重屬下的個人意願。況且,從頭到尾你海日樓也沒對我們客氣過,不是嗎?”

火飛一聽洛戰衣這麽說,膽氣更壯,他一撤腰中長劍,縱聲大笑,“哈!哈!哈!你們這些隻會玩妖術,耍詭計的壞蛋,今天我就讓你們嚐嚐火大爺去日劍法的厲害!第一式,旭日東升!”

隻見他手執長劍,斜劃而上,而隨著劍勢竟有一個圓點在往上攀升,越升越大,越升越亮,到最後已有圓盤大小,並且放射出奪目的光芒。那些女人急撲向前的身體剛一觸到劍光,便已被灼得連連後退。可是劍光卻追隨而至,照得人睜不開眼睛,隻聽“啊!啊”幾聲驚叫,幾個女人已跌倒在地上。每人身上的衣服都多了十幾道裂縫,但並沒血跡。顯然火飛無意傷人,隻是劃破了她們的衣服。

旭若兒想不到一向訓練有素的手下一招就敗下陣來,也不由對火飛刮目相看,她沉聲道:“擺靈蛇陣法。”

於是,那些倒地的女人立即退後,而換了十二個女人上前。她們每人手中一把匕首,一上來便井然有序地輪番搶攻,而且刻意回避著火飛每一劍的最鋒芒處。但一見火飛換勢便又展開狂猛的攻擊。匕首點點,形成連綿不斷的劍雨,宛如一條飛轉騰挪的靈蛇,不但善於纏人,而且專會攻人薄弱之處,火飛一時之間竟也窮於應付。

洛戰衣突然說:“火飛,用去日劍第三式和第五式連續出擊,集中力量隻攻對方首尾二人。”

火飛大聲說:“是!日正中天!”劍光陡盛,分撒四周,而其中兩道急襲向一直處於隊伍首尾的兩個女人。兩個女人奮起迎擊,其他人也不甘落後,攻向火飛。但是這樣一來,陣法顯然開始亂了。

“烈日炎炎!”火飛大喝一聲,無數光點驟然落下,奇準地打在十二個女人握著匕首的的手腕上。隻聽“叮叮”連聲,十二柄匕首幾乎同時落於地麵。

鐵兵忍不往讚道:“好劍法!”又低聲自言自語:“我還以為這混小子隻會闖禍呢!原來劍術這麽厲害!”

火飛卻嚴肅地轉向洛戰衣:“星主,請指教。”

洛戰衣笑著說:“氣勢猶盛往日,但烈日炎炎一式力道控製尚欠火候。否則,十二把匕首應同時落地。”

原來每次火飛施展劍法,洛戰衣都必會指點出優劣之處。也正因如此,火飛的劍法才會突飛猛進。

那十二個女人並沒因失去武器而後退,反而更加湊近火飛,為首的一個女人滿臉媚笑:“小哥哥,你好厲害,姐姐我最喜歡你這樣的對手了。”她一邊說竟一邊脫下了外衫,露出了裏麵的中衣,旁邊的女人也隨她脫下了外衣。

火飛一看,冷笑道:“你以為你脫了外衣再打,我就怕你嗎?”不過,他也順便擄擄袖子,準備大打出手。

誰想,那些女人哧笑著竟又接著脫下了裏麵的中衣,然後是褻衣……片刻之後,十二個女人已一絲不掛地**在火飛麵前。

正在火飛目瞪口呆時,十二個女人卻襯機再次攻了上來。這一次,輪到火飛手忙腳亂了。因為入目的盡是玉肌賽雪,修長的美腿,圓潤的玉臂,還有那若隱若現的私處。這些對於血氣方剛的火飛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他麵紅耳赤地隻知道退避,哪還有心情施展去日劍法?

鐵兵不好意思再看,早別過頭去,卻在心裏暗罵這群女人不要臉!關山歌也低了頭,隻看著腳下的地麵。

但洛戰衣卻一直平靜地看著那些女人把火飛逼得步步後退,旭若兒注意到洛戰衣毫無退縮的目光,不知為什麽,心裏竟升起一股怒火?她冷冷地道:“洛星主,難道你沒聽過非禮勿視嗎?還是你早見慣了這種場麵?”

洛戰衣視線不動,淡然道:“她們既然敢脫,就該不怕人看。況且,男人看女人不是很正常嗎?”

雖然明知洛戰衣說的不是真心話,但旭若兒仍是氣憤:“你……”

洛戰衣突地揚聲說:“火飛,閉上眼睛,隻去施展你的劍法。”

火飛聞言立即緊緊地閉上眼睛,長劍揚起,又一式“旭日東升”。那些女人一看情形不對,紛紛後退……

旭若兒眼看火飛閉眼施展劍術,必然無法手下留情,忙大聲說:“洛戰衣,你想不想知道吳素在哪兒?”她之所以知道吳素,是因為吟霞生稟告說,洛戰衣向他打聽過吳素的情況。

洛戰衣三人一聽,目光立即集向旭若兒……

火飛也是劍勢一頓,但就在他眼睛剛剛睜開時,突然,一道如狂風驟雨般地刀光斬向了火飛:“我來接你的去日劍!”火飛乍見刀光盈麵,反擊已是不及,身體便很自然地往後疾退。可他卻忘了自己身後便是方池中的火神之舞。於是,火飛隻覺腳下一空,隨即一陣冰寒透骨,連聲驚呼還沒來得及發出,他的人就已經沒入了不斷舞動的藍色火焰中……

鐵兵和關山歌同時大喊:“火飛!”人已撲向前去,但突來的寒意又讓他們身形一頓,這才想起火神之舞的可怕來,那火飛不是……不由一陣心痛。

旭若兒竟也是驚怒交加,向著展厲風嚴厲地喝問:“誰讓你出手的?”

展厲風回過神來:“我……我不是故意……”他用力一跺腳,轉身便向殿處奔去。

當洛戰衣轉回頭時,正看見火飛消失在火池中。那一瞬間,他好象失去了一切感覺,所以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展厲風向殿外奔去時,他才象似從一場惡夢中醒來。想也沒想,他人就已如一道怒矢般衝下大殿,並衝出蜘蛛的大嘴,很快的,他就看見了杜鵑花海中的展厲風。洛戰衣相信,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殺機狂炙過,以至於他那一劍所帶起的殺氣連他自己都覺得心驚。

但就在幻星刃剛要穿進展厲風的胸膛時,展厲風已又急又快地說:“火飛沒有死!剛才是我給你指的路!”於是,幻星刃猛地頓在他的胸前,劍刃上還泛著瑩瑩的白光,而展厲風已汗濕重衣。

洛戰衣的劍還停在那兒:“火飛沒有死?”

“是的!其實我一直在暗中幫助你們,為你指路的人便是我。剛才我是故意的,因為我懷疑……”話說到這兒,他突地麵色一變,身形已騰空而起往遠處掠去。

幾乎在同時間,洛戰衣身後傳來了旭若兒的聲音:“洛戰衣,火飛的事我向你道歉。而且為了表達我的歉疚,我可以告訴你們吳素被關在什麽地方?”

洛戰衣已平靜下來,其實在一見到展厲風時,他就懷疑指路的人便是他。隻是,洛戰衣仍不明白展厲風的立場和目的,難道火飛是……

“好!你帶我去見吳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