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與鷹翔

西山的景色沒有絲毫改變,天還是那麽藍,草還是那麽綠,花還是那麽豔,空氣也還是那麽清爽怡人。就連藥圃中的男人也還在那裏,他低著頭正在細心地勞作。

洛戰衣便站在田間的小徑上,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男人看,就像上次他來時也是這樣被他所吸引,甚至忽略了豔若芙蓉的旭若兒。那個男人是在鋤草,他先是用鋤頭將野草附近的土壤耙得鬆軟,然後再俯下身子抓住草莖將它連根拔起,再丟在田壟上,才繼續麵對下一株野草。

鐵兵看看那男人,再看看洛戰衣,終於忍不住問:“洛戰衣,那個鋤草的男人真有這麽好看嗎?”

洛戰衣終於收回目光,意態悠閑地說:“當然!其實在以前我也從來沒發覺到,原來正在田間勞動的人會是這麽生動好看!他身在藍天下,麵對的是青青的碧草,蒼廣的土地,他每一鋤頭的揚起與落下,便帶動了自然的輪轉,生命的消長。遺憾的是,有許多人卻在想方設法地避免進行這種勞動,那其中的真意便永難體會了!”

鐵兵像在看怪物似地看著洛戰衣:“你小子真不該做什麽黑道盟主,你應該去做一個詩人或者思想家會更合適!”

洛戰衣微微一笑,然後大步走向鋤地的男人,直到離他有兩三米遠的地方,才看著他的側影道:“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看來,你已悟透了生死!”

那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低頭說了兩句話:“此中有真意,欲辯己忘言。”然後他緩緩直起身子,緩緩地轉回頭……

一觸及他的麵目,鐵兵卻陡地怔了下,隨即心裏不由升起一種寒栗栗的感覺。不說那男人臉上的疤痕,隻是他的眼睛竟帶著一種灰朦朦的顏色,看上去黯淡且陰冷,像極了蛇眸。如果有人現在告訴鐵兵:眼前的男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角色,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相信,因為他的眼睛太可怕了。

洛戰衣平靜極了,隻是輕歎道:“果真是你!”

那男人正是十七年前,曾受雇於陸烈風要暗殺洛戰衣的陳也。洛戰衣第一次來的時候便已發覺了這件事,但他想不到一個殺手竟會默默地在田間耕作,所以才會不知不覺地被其吸引了。

陳也道:“想不到隔了十七年,你竟還記得我?隻是今非昔比,當年的殺手陳也已變成一名普通的花農,而曾經文采動江南的小小少年卻已成長為統領群豪的一代霸主了!世事雖然難料,但因果卻是早定。”

洛戰衣也不由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陰雨霏霏,想起了陳也雨中的殘紅掌,想起了紫衣人回風舞柳的風姿,想起了他自己填寫的那首慨歎年華無情的《水調歌頭》,時間逝去的真快呀!眨眼間,多少往事便已隨那青山隱隱,綠水迢迢了……

陳也放下手中鋤頭,當先向山腰的小屋走去:“你來此一定有事,去屋裏說吧!”

屋裏陳設非常的簡單,但卻是整潔有致。坐在那張藤製的木椅上,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洛戰衣的心情卻是愈來愈沉重。這種恬淡似水的生活一直是他所豔羨的。隻可惜他這一次來,恐怕是要打破陳也安然無憂的田園生活了。

陳也安靜地坐在那兒,看著洛戰衣表情變幻的臉,他心裏也不由升起了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似乎是將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鐵兵卻不耐了,他迎頭便問:“你可是陳意的父親?”

陳也點點頭:“不錯!難道是陳意他又惹了什麽事嗎?”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恐怕便是不能很好地管教自己的兩個兒子。無論是陳意,還是陳小寶都和他沒有絲毫相像的地方,不管是外形還是性格。那兩個孩子除了惹麻煩外似乎再沒別的長處了。

洛戰衣心裏一沈,其實,他寧願陳也否認。也不知為什麽,他在直覺上竟不想承認陳也會和這件案子有什麽牽連?可是,宋雪離的話卻又浮現在腦海中:“還有一人有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而且每招每式都可殺人奪命。”陳也曾是殺手,那麽他參與劫奪朝廷貢物似也理所當然,但為什麽……難道隻因為他在藥圃裏默默耕耘的背影嗎?

鐵兵看洛戰衣不說話,他便開口了,而且一上來便是先聲奪人的口吻:“陳也,你何必裝糊塗!兩年前,你是如何劫搶朝廷貢物玉麒麟的?還不從實招來!”

陳也明顯地怔楞了下,然後便麵色大變地退後幾步:“朝廷貢物玉麒麟!那……那……玉麒麟……”他神情是如此得惶怒,又是如此的驚震,除此之外還多了那種無法言喻的灰敗和頹喪。他像是在突然之間便蒼老了十幾年,連額角的皺紋也掛上了那麽多的失意和廖落。

洛戰衣沒有放過他的一絲表情:“不錯!玉麒麟正是朝廷貢物,但兩年前便已被人在武昌府外設計搶劫而去,後來卻又出現在你的家中。這一切,你是否該給我個解釋?”

陳也靠在了牆壁上,右手抓緊了椅背,以至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咬著牙:“劫搶……朝廷貢物……”他喘息了幾下,額上的青筋竟也浮現了出來。在這一刻,他所體現出的激憤而又無奈,痛惜而又無措,就如同一個人受了重大打擊之後卻無力反抗的樣子。

鐵兵一看他的形態更是認定了他的罪行,那明明是隱藏了許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揭穿了才有的惶亂:“陳也,事已至此,希望你能與我們合作,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陳也終於平靜了下來,但顯然他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能力持鎮定,他悲哀地看著洛戰衣:“洛戰衣,你怎麽說?”

洛戰衣一觸及他慘然的目光,心中竟陡地一涼,他猶疑地說:“我不知道!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裝死而隱遁在此?”

鐵兵冷笑:“那還用說,他自是怕事情敗露,便索性一‘死’了之,以掩盡天下耳目!”

陳也有些呆滯地搖搖頭:“既然如此,那我又何需再說什麽!是的,我便是劫搶貢物的元凶,你們可以不必再追查下去了,一切事,以我為終!”

洛戰衣皺眉:“陳也,你不想辯解嗎?”

陳也突然狂笑起來,那笑聲是如此得雄渾高亢,卻又充滿了無盡的蒼涼。笑聲宛如有形之物,洞穿了天際,雲暗風卷,草低蟲潛,洛戰衣也不由為之變色。

陳也的狂笑聲漸趨寂然,他喃喃道:“辯解嗎?不,我不需要!但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話聲剛落,他猛地抬起右掌,毫不留情地運起全身功力擊向自己心脈。隻聽“砰”的一聲,陳也噴出一大口鮮血,人已直直地倒向地麵。

洛戰衣要阻止已來不及了,震驚之下,他迅速地奔過去正好接住陳也即將落地的身子。而這時,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也從門外撲了進來,陳意和陳小寶悲痛之極地撲跪在陳也身前:“爹,不要呀,你不能丟下我們!”

鐵兵目睹這一切的發生,心裏也是百味雜陳,而且明白陳也心脈已斷,恐怕回天乏術了。

陳意從洛戰衣手裏搶過陳也,抱住他痛哭起來:“爹,你不能死!你是被冤枉的,你快告訴他們呀!”

陳小寶卻瘋了似地撲向洛戰衣,對他又打又踢:“你這個壞蛋!是你害死了我爹,我殺了你!”

洛戰衣並沒還手,隻是麵無表情地立在那兒,已奄奄一息的陳也卻勉強地支起身子:“小寶……不怪他……是爹……錯……”

陳小寶撲倒在他身上,哭喊著:“不是的!那明明不是你……”

“小寶……事情已結束了……記住,已結束了……”陳也盯著陳小寶,似是有未盡之言。

“爹!為什麽?”陳小寶用力搖頭,淚水隨著動作甩灑了出去。

洛戰衣卻突然想到,若陳也知道玉麒麟是朝廷貢物,那隱藏還來不及又怎會任由陳意拿去找人鑒定?他不由手腳冰涼,俯下身子輕輕問:“陳也,告訴我,你是怎麽讓那些官兵在毫無察覺之下中毒的?”

陳也嗆咳地笑了幾聲:“那太容易了!隻要……在地上灑下……毒粉……誰一踏進……便中毒而死……”

洛戰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原來如此!怪不得,你隻一個人便將貢物輕而易舉地劫走了。”

陳也扯了下嘴角,似乎想帶出一絲狂傲,但隨之而來的劇痛卻讓他急吸了一口氣,胸部連連顫動:“我……若無把握又怎敢一人去劫貢物?”

這一次連鐵兵也聽出不對勁兒了,洛戰衣更是臉色泛白地退了一步,因為他這時已確定陳也絕非劫寶之人。劫貢物的共有五人,但顯然陳也連這個都不知情。他剛才故意以話暗示陳也,劫貢物的隻有一人,其實是借此試探。陳也果然上當,竟也附和著他的話,承認劫貢物的隻有自己一人。想到這兒,洛戰衣心裏痛悔之極,眼見陳也奄奄一息,他更是難過:“為什麽,你為什麽要代人受過?”

陳也一聽他的話,喘息更巨:“不,是我……”

“不!不是你!”陳小寶嘶喊著,“爹,洛戰衣說得對,你為什麽要代人受過?”

“小寶……”

陳小寶突地站起身:“我去問他!”淚也不抹便狂奔而去。

洛戰衣心中動疑,陳意卻急呼起來:“爹!爹!你怎麽了?”原來此時的陳也突地急喘了起來,大口大口的血從嘴中湧出,他似是用盡殘餘的力氣,斷斷續續地唱:

“天……地……蒼……茫……

路……何……漫……長……,

我……心……悲……愴……,

願……與……鷹……翔……”

歌聲漸弱,終至了無聲息!

陳意呆楞了半晌,突地狂喊道:“不!不會的!”他用力搖晃著陳也僵直不動的身子,但無論他如何哀痛欲絕,都再也喚不回陳也的生命了。

洛戰衣茫然地看著陳也灰敗無色的麵孔,他臨去的時候到底帶走了多少蒼涼,多少悲愴?

天地蒼茫,路何漫長?

這是何等的寂寞與淒苦!

洛戰衣甚至想起了自己,想起他孤軍奮鬥的歲月,想起他滿腔熱情卻為人唾棄。午夜夢回之際,他多少次對月無眠?

我心悲愴,願與鷹翔!

陳意哭著喊著,突然轉向洛戰衣,恨恨地說:“是你!是你逼死了我爹!洛戰衣,你這個劊子手,為什麽冤枉我爹?那玉麒麟根本不是爹爹的,那是小寶從外麵拿回來的……”他話沒說完,眼前已失去了洛戰衣的身形,鐵兵也隨之追去。

洛戰衣身形如風,迅疾地奔掠在西山的小道上,但是卻怎麽也看不到陳小寶的身影!是的,他早該想到,也早該從陳氏父子的言行中聽出來,陳小寶與此事必有很大關聯!想到陳意在得知玉麒麟是朝廷貢物時,首先質問的是陳小寶;陳也幾次阻止了陳小寶的話,這一切無不在顯出陳小寶一定知道什麽。若猜得不錯,陳小寶必是知曉誰才是玉麒麟的真正持有者,否則他不會臨跑之前說:“我去問他!”

洛戰衣暗恨自己剛才的大意。其實也難怪他,在眼見陳也並非真凶卻自斷心脈而死之時,他心緒之亂無以形容,所以才會造成了一時的疏忽。隻是,這時的他萬萬沒有想到,隻這一著棋錯,差一點兒讓他滿盤皆輸。

到處找不到陳小寶,洛戰衣又飛掠回來,正迎上半路追來的鐵兵:“鐵老,我們回去再問問陳意。”

鐵兵點點頭:“看來事情遠非我們想象得簡單,哎!真沒料到,我們會冤枉了陳也。他的死,我的確要負上責任的!”這鐵兵一向獨斷專行,老而彌辣,平日也好擺擺官威。但他也有可愛的地方,便是做錯了事決不推委搪塞。

洛戰衣苦笑一下:“我又何嚐不是!”目光一轉,卻看到陳意抱著陳也的屍體緩慢走來。

洛戰衣迎上,猶豫地問:“你這是……”

陳意冷聲:“我的家就在山下,我要把我爹帶回家好好安葬。”說完,頭也不會地向山下走去。

洛戰衣輕歎一聲:“我護送你回去。”然後與鐵兵隨後跟去。

直到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旁側的樹叢中才有一個蒙麵黑衣人拔地而起,他正是在穿燕峰頂將洛戰衣一掌擊落懸崖的黑衣人,此時他的手中卻托著昏迷不醒的陳小寶。

葉小含是被臉上的一陣麻癢弄醒的,她迷茫地睜開眼睛,卻發現放在腰間挎包中的小鳥不知何時爬上了自己的臉?而且聽到旭若兒在說話:“洛戰衣不是在追查貢物被劫一案嗎?卻怎麽來了西山?”

石君的聲音:“或許他發現了我們的行蹤?”

“不像!我故意幫助洛戰衣通過陳小寶找到陳意,就是為了引開他,誰想繞來繞去竟又與他碰上了?”

“但陳意手中怎麽會有被劫的貢物,你就沒想過嗎?”

“這卻一點兒都不希奇!小寶和陳意都是古靈精怪,而且交了一幫狐朋狗友,但他們再不爭氣也決不會去劫貢物,況且他們也沒那個本事。鐵兵從陳意手中拿到的貢物必定是什麽人交給他的,隻要陳意說出實話,洛戰衣和鐵兵相信也不會難為他們的。”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卻是葉小含沒聽過的:“旭若兒,貢物被劫案不會和你們海日樓有關係吧?”

“銀雞,你什麽意思?你以為我海日樓都是什麽人,強盜嗎?告訴你,區區貢物還不值得驚動我海日樓!”

銀雞笑了:“我隻是懷疑,畢竟江湖中有能力去劫貢物的人並不多,海日樓卻是其中之一。”

“你為什麽不去懷疑舞楓山莊和天星院?”

“舞楓山莊自然不會,朱潛就不是那種人!至於天星院嗎?別人不知道,我和小蟲卻非常清楚,天星院的買賣皆屬正道,而且隻要洛戰衣在一天,江浙三省的任何幫派和個人想做黑道買賣都是難上加難,他自己更不會做。否則,我和小蟲的日子也不會那麽難過!就因如此,白道中人罵他帶著一幫強盜壟斷三省的正道生意,我們這幫真正的強盜也罵他不給人留活路!現在想來,洛戰衣的惡名實在也背得冤枉。”

旭若兒已有怒意:“聽你的意思,最不堪的就是我海日樓!甚至連我的話也不值得相信。”

這次是小蟲在說話:“旭若兒,你何必生氣!銀雞說的是海日樓,可沒有說你,畢竟你還不是樓主,許多事情你也未必清楚。”

“樓主的事我確實不太清楚,但我卻非常清楚你們兩個偷進藥庫,一定沒安什麽好心!”

銀雞小蟲似乎沒話說了,過了一會兒,銀雞才幹笑一聲:“其實,我們隻是想見識一下藥婆婆最近在研究什麽新藥?這也是受了師傅影響嗎!”

葉小含這才知道自己原來身在藥婆婆的藥庫,不但她,旭若兒、石家三兄弟、銀雞小蟲、還有躺在身邊不遠處昏睡的嶽淺影都到了這裏。

葉小含將小鳥捧在手中,坐了起來:“姐姐,你不是說奶奶有許多靈藥嗎?我要給小鳥治傷。”

“你給我閉嘴!”旭若兒不耐地斥道,她本就心煩意亂,畢竟是自己幫助洛戰衣找到陳意的,但聽銀雞小蟲這麽一說,再想到兩年前樓主確實離開很久,卻沒有人知道她去做什麽,難道真的……

石湘卻站了起來,而且走向了房間的藥櫃。藥櫃共有六個,整整占了兩麵牆,但種類繁多,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哪找起?

石君似乎明白石湘的心思,指著右首第二個藥櫃:“我剛剛看過了,那個藥櫃上寫著‘外傷’二字,可以找找看。”

石湘果真從那個櫃子裏找出了一瓶藥交給了葉小含,葉小含感激地看他一眼:“謝謝你。”便用心地為小鳥上藥和包紮傷腿。

銀雞嘲弄地看著石湘道:“真是好心腸呀!不過,像你們三兄弟這樣的人,實在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彈琴畫畫,卻跑到江湖中折騰什麽?”

本待重新坐下的石湘動作一頓,身子突然一旋,人已經來到銀雞身前,猛地將“右手”遞出,銀雞毫無防備之下,竟一下子被他掐住了咽喉。

小蟲剛要動,便聽石君手中古琴“錚”的一聲響,她心神一震,動作一緩,石瀟手中的棋子已趁機封了她三處大穴。

旭若兒惱怒之極:“你們這是做什麽?洛戰衣還沒找來,你們自己卻先打了起來,虧你們還是成名人物。”

石湘緩緩地收回“右手”,冷冷地說:“我隻是要告訴他,石家三兄弟並不是隻會彈琴畫畫!”

銀雞鬆了一口氣,怨恨地看著石湘,卻沒有再說什麽?於是,石君伸手輕掃琴弦,小蟲身上的重負立即消失,被封的穴道已被一聲琴韻解開了。

旭若兒臉色很難看,但終於忍而未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外麵的情形如何了?洛戰衣還在嗎?”

石君低頭看著自己的古琴:“這個藥庫在地下,很難被人覺察,但也感受不到外麵的動靜。我看,還是再等一等好。”

旭若兒想了想,然後走到一扇帶鎖的小門前,手中軟劍一動,隻聽“叮叮”幾聲,那鎖已被斬斷了:“這後麵是貯藏原藥的地方,房間很多,中間的走道直達花圃,盡頭處的那扇門也開在花圃之間,為的是采藥藏藥方便。”頓了下,她轉頭吩咐:“銀雞小蟲,不如你們偷偷地潛進花圃看看,有什麽消息就回來通知我們。但你們要記住了,那扇門沒有鎖,門梁上有個鐵栓垂下來擋在門前,你們隻要把鐵栓推上去,門就可以向內拉開了。但你們出去時不要關門,否則鐵栓會自動垂下,你們就進不來了。”

銀雞小蟲點頭答應,走進了那扇小門。而葉小含卻輕輕地將包紮好傷口的小鳥放落地麵,小鳥扇了幾下翅膀,竟艱難地飛了起來,雖然飛得很低,卻仍是讓葉小含滿意地微笑起來……

洛戰衣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葉小含和嶽淺影與自己近在咫尺,但這一切卻看在龍五的眼裏。他本是奉洛戰衣之命監視旭若兒,所以,早在嶽淺影之前就已跟蹤在旭若兒和葉小含身後了。

讓龍五奇怪的是,他親眼看到旭若兒和石湘等人進了那間屋子,隨後洛戰衣和鐵兵也跟著進去了,而且似乎早與鋤草人相識,竟像是到裏麵作客一般。可是,旭若兒她們呢?難道會憑空消失了?因為不確定情況,所以龍五沒有輕舉妄動。

直到藥婆婆回來,洛戰衣又走了出來,還是沒見到嶽淺影和葉小含的身影,一直隱身於花圃中的龍五這才沉不住氣了。

不行!他必須得通知洛戰衣,嶽淺影和葉小含已經被擄了,而且極可能還在那間屋子裏。所以,龍五決定走出花圃去向洛戰衣報告一切經過。

這時龍五所在的位置是半山腰上,而花圃是呈階梯狀向山頂延伸的,在他身後五米處就是一處陡坡,但被亂草花藤所掩蓋,看上去並不明顯。所以龍五沒有注意到,就在花藤之後,一扇門悄悄地打開了,銀雞小蟲小心翼翼地撥開門前花藤從裏麵走了出來。而他們一轉身就看見了坡上正要從花從中站起來的龍五,龍五對麵的小路上卻是洛戰衣一行人。

銀雞想都沒想,身體便貼著地麵躥向龍五,當龍五感到身後有異樣的動靜時,卻已來不及做出反應,一下子便被銀雞點了麻穴。銀雞將龍五撲倒在地上,又順手點了他的啞穴,然後緊張地透過花隙,看著洛戰衣與藥婆婆越去越遠。

銀雞鬆了一口氣,幸好來得及時!否則非被這小子暴露了行蹤不可。

小蟲分開花草走了過來,她先是捏了下龍五的臉,再揉了揉他的胸膛:“這小子是誰?挺壯健的嗎!”

龍五氣得咬緊了牙,恨不得把小蟲的手剁下來。

銀雞臉色一沉:“你他媽的又思春了,是不?一看到小白臉就**,你當我是死人嗎?”

小蟲媚笑:“傻瓜,我隻是開開他的玩笑,你還當真了?還是趕快問問這人的來曆吧!”

銀雞“哼”了一聲,一掌拍開龍五啞穴:“小子,你是不是天星院的人?”

龍五冷冷地看著他們:“你既然知道我是天星院的人,還敢以這種手段問我的話?”

銀雞一聽,火大地扇了龍五一耳光,龍五的臉上登時多了一個手掌印:“混帳東西,天星院怎麽了?連洛戰衣老子都惹了,還怕你一個小卒子不成!你給我說實話,你怎麽會來西山,誰派你來的?”

龍五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沫:“要審訊,你找錯人了!”

銀雞氣得臉都青了,對著龍五又踢又踹,打得龍五在地上翻來滾去,卻仍是閉緊了嘴巴,哼都不哼一聲。

小蟲上前攔住銀雞:“好了!你這是何苦,累著自己怎麽辦?”

銀雞喘息道:“這小子又臭又硬,不打他我不解氣。”

小蟲神秘地一笑:“我有辦法,而且是個很妙的辦法。”

小蟲的辦法實在是“妙”極了,她竟然讓銀雞在鬆軟的土地上挖了一個坑,再把龍五活生生地埋進地下,卻隻露出一個腦袋在地麵上。

小蟲看著一臉灰敗的龍五,越看越滿意,然後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瓶,打開瓶口,便從裏麵爬出一隻白底紅斑的毛毛蟲。小蟲將這隻毛毛蟲遞到龍五眼前,讓他仔細地看清楚,才微笑道:“它叫嚼腦蟲,你知道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嗎?那是因為它最喜歡通過人的耳朵鑽進顱腔,然後進入人的大腦,再慢慢地咀嚼吞噬。不過,你大可放心,因為這蟲子實在太小,吃東西的速度更是慢得驚人,一個人腦足夠它吃上七天的。當然,隻要它爬進你的耳朵,用不了幾個時辰,你就會變成一個瘋子,然後在不知不覺中死去。不過,不管你是死是活,嚼腦蟲都會堅持到把你的腦子吃完,否則,它是絕對不肯爬出來的,你說有趣嗎?”

龍五隻聽得毛骨聳然,心裏更是一陣陣作嘔,可是多年的訓練與自傲卻讓他不肯低頭。但眼看著那嚼腦蟲在慢慢接近自己,龍五也忍不住變色了:“你……你殺了我便是,用這種陰毒手段又算什麽人物?”

小蟲笑嘻嘻地把嚼腦蟲放在龍五的頭頂:“我本來也不是什麽人物,我隻要你說實話。”

那隻嚼腦蟲在龍五頭頂上略一停留,便認準方向慢慢地爬了下去,目標是龍五的左耳。

龍五隻覺得身上一陣陣起栗,埋在土裏便已覺呼吸困難,可當嚼腦蟲慢慢地爬在頭頂的時候,他卻連氣都不會喘了。即便如此,龍五竟仍然咬緊了牙關,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怒恨地瞪著小蟲。若是目光能殺人,小蟲怕不已經死了千百次。

銀雞也感意外:“這小子骨頭還真硬!見了嚼腦蟲仍不肯張嘴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

小蟲被龍五瞪得惱了:“到了這種時候,你還不低頭?我今天非要讓嚼腦蟲飽餐一頓不可!”

嚼腦蟲似乎能明白主人的心意,於是,它更加肆無忌憚地橫行在龍五的頭發上,並沿著發梢,爬上了龍五的左耳,向耳洞鑽去……

即便現在洛戰衣趕回來,也一定沒辦法阻止那鑽耳食腦的嚼腦蟲了。所以,就在那一刻,龍五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死亡的滋味,他的臉孔已經沒有絲毫血色。

偏偏這時候,遠處竟然傳來了一陣笛聲,笛聲清越婉轉,**氣回腸,愈見高亢的笛韻像是在對久別的友人傾訴思念之情,潺潺涴涴地流進聽者的心田。

美麗的花朵也因突來的笛聲而顯得黯然失色了,天地間,隻剩下這笛韻悠然。

不知為什麽,銀雞小蟲在笛聲響起的刹那,臉色就變了,而且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