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之謎

屋裏靜悄悄的,關山歌側臥在**,臉向著床裏的牆壁。看樣子,睡得還挺熟!

就在這時,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火飛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而且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他往**的關山歌看了一眼,就偷偷笑咧了嘴巴,嘿!睡著了。他更加小心地走近,當他看到關山歌床頭的包袱時,臉上更露出了興奮之色,剛要伸出手去……半途卻停了下來,包袱被關山歌枕住了一角,一拽它必然會驚動關山歌。火飛眼睛一轉,便小聲地叫:“關山歌。”

關山歌沒有一點反應!

火飛大喜,睡得還挺死!再無顧慮地上前,身子探到關山歌的上方,雙手一齊出動,抓住了包袱。因為動作需要,所以火飛這時俯下了頭,於是,他的目光正好對上了關山歌的雙眼,一雙冷冷的眼睛。他起初怔了一下,然後很自然地一笑:“你好……”後麵的話卻猛地被噎了回去,火飛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關山歌,沒錯!關山歌的眼睛也是睜開的,而且比自己睜得還大!火飛嚇得大叫一聲,連忙退後:“你,你沒睡!”

關山歌坐了起來,而且把包袱抱在懷裏:“如果我睡了,又怎麽會抓住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小賊呢?”

火飛麵孔上布滿尷尬之色:“喂!你別太過分了!我隻不過是……隻不過是……來問問你晚餐要吃什麽?”

關山歌冷笑:“你看我很像傻子嗎?你怎麽和你哥一樣,一樣的寡廉鮮恥!一樣的惡毒卑鄙!隻不過,你實在比他笨了許多!”

本是一臉懊惱的火飛一聽這話立即豎起了眉毛:“你說什麽?你罵我就罷了,為什麽要罵我哥?”

“我罵他又怎樣?我不但今天罵!而且每天都在罵!你能怎麽樣?”

火飛又怒又急:“你若再敢罵一句,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關山歌把包袱背在後背,以防再被火飛碰到,他跳下地:“告訴你,原來也許我會怕你,但現在不會了!我偏要罵!火雲是天底下最最無恥卑鄙的人……”

“住口!”火飛氣憤之極地撲了上去,雙掌帶起一陣淩厲的掌風抓向了關山歌。火飛練的本是《去日劍法》,但洛戰衣說他脾氣急躁易怒,拿劍容易傷人,就又教他化劍為掌,名為《天怒掌法》,所以火飛平時常以掌法應敵,遇到強敵時才用劍。

關山歌毫不客氣地抽出長劍,迎了上去。他出手迅疾,劍招輕靈多變,尤其是那劍法給人一種飄飄忽忽、碎碎亂亂的感覺,像是突然間有許多影子在眼前移動,但又抓不住行跡。火飛一時之間竟有眼花繚亂的感覺,因為他從沒見過如此繁複的劍法。幸虧他反應快,能及時地左閃右躲,避開了對方的殺招。再加上關山歌對這套《飛天舞》劍法運用得並不純熟,失掉了很多製敵的機會!

火飛被激得雄心陡起,抽下了腰中的長劍,大喝一聲:“接我《去日劍法》。”那劍剛一揚起,便帶起了一串紅色的光芒!像是有幾輪紅日在漸漸地上升,刹那間,屋子就像是突然被燃燒了起來,熾熱的空氣在周圍流動著。火飛的劍更如一個火輪,不斷地輪出一個個紅色的光圈,也把熱量更快地散了出去。關山歌的劍法雖然無比精妙,但他的功力卻顯然差了火飛太多,再高的劍法也發揮不出來,眼看著,朵朵劍花逐漸被燒毀在炎炎烈日中,越來越少,關山歌身上的汗水卻越流越多,他已經快喘不出氣來了……

於是,火飛一個旋身,就挑落了關山歌身後的包袱。這回輪到關山歌著急了,他想著法去撿回包袱。但火飛偏不如他願,手中劍一動,就把包袱帶起並挑飛了出去,並一邊變換身形攔住他:“隻要你答應,以後不會每天罵我哥,我就讓你去撿包袱!”

關山歌眼睜睜地看著包袱被丟出了窗外,氣怒交加地說:“火飛,你這個混蛋!我偏偏要罵!火雲無恥!火雲該死!火雲不得好死!”

“你!”火飛氣得臉都青了,天星院誰不知道,他火飛最敬愛自己的哥哥?他可以允許別人說自己不好,卻不允許任何人對火雲有絲毫的不敬!“關山歌,你太可惡了!我非要給你一點顏色嚐嚐……”

正在劍拔弩張的時候,門外走進一人:“你們在幹什麽?”龍五臉色怪異地看著他們,“我剛才看到一個人影從院裏飛了出去,但沒看清楚是誰,還以為是你們……”

沒等火飛說話,關山歌已經臉上變色,他一把推開火飛跳出窗戶,慌亂地到處尋找,但是哪還有包袱的蹤影?看關山歌的模樣,簡直就快發瘋了:“不會的!我的包袱不會丟的!不會丟的!”

龍五似是突然想到什麽,趕忙說:“關兄,那人朝北麵去了!穿的是淡紅色衣服。”

關山歌猛地一醒,緊接著就朝北邊狂奔而去,臨走還丟下一句話:“火飛,你這個大笨蛋!大混蛋!我不會原諒你的!”

火飛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若不是自己,關山歌不會丟了他的寶貝包袱!他剛要追出去幫忙,龍五已經先他一步掠了出去:“那個人身法快疾,絕非弱者,我去幫他!”

一見他去了,火飛隻能頓下了腳步,因為屋裏還有葉小含需要照顧。如果自己也走了,萬一出了事,自己怎麽向星主交代?反正有關山歌和龍五兩個人,應該沒問題了。想到這兒,火飛不無得意地認為,自己是越來越成熟,想事也越來越周到了!

這時朱潛並不在,因為他正在忙著處理羅一肖的後事,他和羅一肖相識雖不長,卻頗為欣賞其人,想不到羅一肖會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在心痛之餘,除了想辦法追查真凶外,便隻能以厚葬的方式來盡一點心意了。

現在葉小含還在昏迷中,而且看上去安詳寧靜,就像是熟睡中的小公主。藥婆婆一來就輕扣住她的右腕,維持這種把脈的姿勢已經很長時間了。而且,眉頭越皺越緊,看著葉小含的目光也漸漸透出憐惜。

洛戰衣心急地問:“藥婆婆,她怎樣了?”

藥婆婆終於收回手:“她的身體……”不知為什麽,她又頓下話頭,“她曾經被人用一種特殊手法製過穴道,那手法叫做閉息鎖脈。被施了這種手法的人就像動物冬眠一樣,身體各部分都幾乎停止運作,可以保持幾個月不飲不食,但人卻進入半死狀態,沒有一點兒知覺。甚至即便被解了手法,五髒六腑也會大受損傷,但是這位姑娘似乎曾受到過強烈的震動,所以製穴手法已經解開。現在,她之所以昏迷是中了一種極其罕見的百日藤之毒,百日藤本可入藥,但若將其點燃所釋放的煙卻能讓人一直昏睡,而且身體不顯異狀。奇怪的是,閉息鎖脈之術雖然罕見,但據我所知,江湖中還是有人精通的,但百日藤卻是非常難見,隻有苗疆瘴地可尋。若是在中土之地種植,除了我老婆子之外真還不知有誰成功過?就更別說破解了。”

看著葉小含毫無血色的小臉兒,洛戰衣簡直心如刀割。怪不得小含如此蒼白贏弱,怪不得她一直不肯說自己的經曆!恐怕從一開始,小含便是被人裝在箱中與他一同上路的,甚至一同墜下懸崖。但木箱掉在樹杈間又滾在爛泥裏,箱蓋打開了,夾層必也鬆動,箱中的小含必是因為連續的撞擊解開了被製的穴脈,就自己爬出鏢箱,莫名其妙之下又碰巧救了洛戰衣。

這一切,連小含自己恐怕也弄不明白,因為她一直處於半死亡的狀態。所以,她曾對自己喊出的話確是真的,她自己也不清楚怎麽會到了那座鬼崖下?可憐的小含,讓她怎麽對別人說這些經曆?說她是從箱子裏爬出來的?誰又會相信她?難怪自己在杏雨樓中查不出木箱的夾層,那時葉小含已經走出了木箱,那夾層被掀開後也丟在了泥潭中。自己在穿燕峰下與石湘動手時,跳進泥潭所扶住的木板一定就是鏢箱原來的夾板……

想必敵人發現葉小含脫離鏢箱後,便找機會又對小含施了閉息鎖脈之法,重新裝入鏢箱,再置了一個夾層,而今天鏢箱滾下山坡,使得小含被製經脈又一次自動解開……

最有可能做這些事的就是木箱原來的主人,也就是鏢主。

洛戰衣又想起了蒙麵女人所點燃的藤狀幹柴,忙將那種東西的形狀描述給藥婆婆,藥婆婆連連點頭:“不錯,那正是曬幹的百日藤。既然確定原因,不用一個時辰我就保證這姑娘清醒過來,若兒,拿我的藥箱來。”

看著藥婆婆在那裏忙來忙去,洛戰衣著實鬆了一口氣,隻要葉小含沒事,那他就放心了。

隨即洛戰衣又想通了一點,蒙麵女人根本就不想燒毀木箱,她的目的隻是想燃燒百日藤,讓葉小含昏迷,但小含早被閉息鎖脈術所製,她這樣做又是為什麽呢?除非她早知葉小含的閉息鎖脈術必然會被解開,所以才另想它法使小含昏迷。紫衣女這樣做,一定有什麽目的在。

當葉小含終於輕輕地發出一聲呻吟時,洛戰衣已情不自禁地衝到床前,緊張之極地看著她上下顫動的長睫毛,像是過了漫長的一世紀,葉小含的眼睛才緩緩睜開,一片迷茫地對著洛戰衣。

“小含,你……醒了!”洛戰衣欣慰地說。

葉小含渙散的眼神驟然凝聚,詫異地問:“洛大哥,我是不是起晚了?對不起,我有時候很貪睡的。”她的聲音帶著虛弱,而且記憶似是還停留在眾人離開杏雨樓的前一天。

洛戰衣明白她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小含,你覺得怎麽樣?”

“我隻是感覺很累,也很餓!”

這時,葉小含的目光卻無意瞧見了旭若兒,她驚異地眨眨眼,正要說什麽?旭若兒來到她身前,俯下身子,甜笑道:“小妹妹,你一定在奇怪,我又是誰?其實,我自己也蠻奇怪的,莫名其妙地就被奶奶許給了你的這位洛大哥?”

藥婆婆笑道:“好你個小丫頭!又要不知好歹了,是吧?”

“奶奶!我哪兒敢呀!”旭若兒撒嬌地膩在藥婆婆身上,眼睛卻盯在洛戰衣和葉小含身上。

果然,葉小含臉色變得更白了,而且眼中露出一種奇異的神色,她想問什麽,但終於又默默地垂下頭。雖然她實在不明白,她隻是睡了一覺而已,怎麽醒來之後事情就全變了呢?洛大哥竟在“一夜”之間多出個未婚妻!縱有千般疑問,但她又有什麽權利開口呢?她隻不過是一個……一個什麽,連她自己都弄不清了!

那邊的嶽淺影也身體一震,猛地轉過頭,剛要張嘴說話,但終又強忍了下去!她才不會問,無論洛戰衣娶誰,都不關她的事!但為什麽心裏的某個角落又在隱隱作痛呢?

洛戰衣自然看到了葉小含眉間的黯然神傷,他忍不住心痛,便輕輕握住了她的小手。旋即發現那手冰涼涼的,於是握得更緊了些。葉小含抬頭,兩人目光相對,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火飛眼睛一轉,忙對藥婆婆說:“前輩,葉姑娘昏迷這麽久,您是不是該給她開些藥!這樣,我們大家出去談談,就讓她好好休息。”他這是在給洛戰衣和葉小含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藥婆婆怎能不明白他的鬼心思:“不用了!我老婆子該做的事已做完了!至於葉姑娘,確實需要用心調理一陣子,但那就不勞我親自動手了,我就讓若兒留下來照顧她,順便也和洛公子培養培養感情。”

旭若兒羞紅了臉,火飛卻尷尬地咧咧嘴,心裏為洛戰衣叫起苦來!嶽淺影和葉小含兩個還不夠,現在又多了個旭若兒!簡直比麻煩還麻煩!

當屋裏隻剩下洛戰衣和葉小含時,兩人卻是相對無語。

終於,葉小含受不了這僵窒的氣息,悄悄地開口了:“洛大哥,這裏不是杏雨樓了,又發生了什麽事?”

洛戰衣簡略地給她講了事情的始末,尤其講到為什麽又與旭若兒有了婚約時,洛戰衣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葉小含卻聽得連連變色,到後來捂著胸口,似連呼吸都困難了,她難過之極地說:“原來又是因為我!洛大哥,如果你不遇上我,就不會有這麽多的事了!”

洛戰衣怎忍聽她怪責自己,況且,現在滿懷歉疚的是他:“小含,我……哎!我這人本是非常自負的,但現在卻無法把握自己的……”

“洛大哥!其實許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我早已明白了!”葉小含滿麵黯然。

“不!”洛戰衣突然握住她的雙肩,“我不喜歡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小含,你知道我當時是怎樣對藥婆婆允諾的嗎?我說‘將來娶妻必娶她的孫女’,我是故意這樣說的!”

“那又這樣呢?”葉小含還是沉浸在不能與洛戰衣相守的哀傷中。

洛戰衣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異樣:“我可以終身不娶!”雖然這樣做有失君子風度,但非常之時也當作非常之行,況且,藥婆婆趁人之危也算不得高明行徑。

“什麽?”葉小含驚呼,“這怎麽可以?”

洛戰衣目光深沉,但唇角上卻露出一抹飄忽的笑意:“隻要我不娶,旭若兒自然無法嫁給我!時間一長,藥婆婆也隻能為她另外擇婿了。”

“可是,你呢?”

洛戰衣卻垂眉斂目,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不知……你……可在乎名分?”他的話雖突兀,卻最是明白不過了!

葉小含先是一怔,然後就了解了什麽,小臉騰的一下紅得像燃著的火,她趕忙垂下頭,小手慌亂無措地攪扭著蓋在腿上的被子,“我……我……”

洛戰衣也不敢看她:“我知道,這太委屈你了!而且你的長輩恐怕也未必同意!但經曆了這次事後,我深切的感到世事難測,若不能珍惜眼前,也許下一刻它就溜走了,所以,我才……”

葉小含更低了:“我……父母已去世了!我也沒什麽長輩了,我想……可以為自己……做主的……”

洛戰衣想不到她也孓然一身,同病相憐之下更多了層愛惜,況且葉小含的話裏也透出了她的心意,洛戰衣心裏一定,卻又忍不住想捉弄她:“那……你自己如何做主?”他臉上的笑容促狹極了。

“我……我……”葉小含的臉再這樣紅下去,恐怕非把自己燒著了不可。

洛戰衣俯下頭在她的耳邊:“小含,我想我們可以在一起的。”

葉小含“嗯”的一聲人已倒在他的懷裏,洛戰衣伸出雙臂圍住了她的纖腰,兩人的心都跳得厲害,但卻越貼越緊,再難分開了……

過了很久,很久,洛戰衣的聲音才又響起,但卻有些沙啞:“小含,等我把鏢貨送去嘉定,我就帶你回衡州天星院,至於你姐姐……”

“不用了!”葉小含從他的懷中抬起頭,臉上的紅暈還是沒退,“那鏢貨送不送去也無所謂了!”

“為什麽,我還要找到鏢主和他算帳呢!他敢把你藏進箱子裏,我一定不能輕饒他!”

“是嗎?”葉小含笑得怪怪的,“如果我知道鏢主是誰呢?”

“你知道?”洛戰衣懷疑地看著她,“你怎麽……”

葉小含掙紮著坐了起來,洛戰衣忙扶著她:“你身體很虛,起來做什麽?”

葉小含伸手指著放置在窗下的大鏢箱,那是朱潛和龍五帶回來的:“洛大哥,你把它拿過來,好不好?”

洛戰衣疑惑地看了眼葉小含,便轉身到窗前,把鏢箱提到了床頭,看著葉小含。

葉小含往外挪了挪身子:“洛大哥,請你把它打開,好嗎?”

洛戰衣什麽也沒問,就依照葉小含的話,打開了鏢箱蓋子,露出了裏麵的衣物玩具。

葉小含看著箱子裏的東西,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癡看了很久,才俯下身子,從鏢箱裏拿出一件淡青色的繡花小襖,並把它抱在了胸前,輕輕撫摸著,像是這件小襖使她想起了一些讓人感懷的往事。

洛戰衣一直注意著葉小含的神色變化:“小含,你……”

葉小含沒有抬頭,隻是凝視著手中小襖下襟處所繡的蘭花,像是在喃喃自語般說話:“洛大哥,你知道嗎?這朵蘭花原是沒有的,但我第一天穿她的時候就摔了一跤,把前襟都撕裂了。我當時哇哇大哭,我並不是因為摔疼而哭,而是因為這小襖是體弱多病的媽媽費了六天的心血做給我的,我卻……”

洛戰衣眼中露出震驚之色,他已經明白了什麽,但他並沒有打斷葉小含的敘述。

“但媽媽看見後,並沒有責怪我,反而滿麵笑容地將我抱在懷中,不斷的安慰我。然後她就拿出針線,將衣服裂開的地方縫好,還沿著裂痕繡了一條蘭花的長葉,再繡上蘭花……”

洛戰衣坐在了床邊,看著那朵別致的蘭花。

葉小含輕輕地將小襖放回鏢箱,又拿出一件漂亮的粉色長裙:“這也是媽媽為我做的,她做這件裙子時還被爸爸責怪呢,爸爸不喜歡媽媽做家務,怕會傷害身體,但媽媽卻偏偏喜歡親自為我和爸爸做衣服、煮飯炒菜,為此,爸爸又無奈又心疼……

還有這個玩具娃娃,是爸爸外出兩天後為我帶回來的……”

葉小含一件一件地敘說著,說到動情的時候,眼中已蘊滿了淚水。洛戰衣認真地聽著,沒有一絲不耐的神色。

將最後一件放回鏢箱,葉小含含著淚輕輕一笑:“洛大哥,我就是鏢主!”

洛戰衣將葉小含臉上的淚珠兒拭去:“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洛大哥,我的父親叫葉乘夕……”

原來,葉小含的父親葉乘夕世居江南,一共娶了三個妻子。前兩個妻子是因母親之命迎娶,雖然都是貌美如花,但性情並不相投。而且兩妻一傲一躁,經常彼此冷戰,最後,竟宛如仇家一樣,夾在中間的葉乘夕苦不堪言,終於忍無可忍離家出走。他這一走,兩位夫人雖然非常後悔,卻更是無法相容,竟也各自離去。

葉乘夕這一去又遇到了葉小含的母親寧夜,兩人一見傾心,成婚後隱居於揚州,葉小含便是那時出生。一年前,寧夜因病去世,葉乘夕痛不欲生,也在四個月前去世了。臨終前讓人捎信給前兩位夫人,希望她們能看在往昔夫妻情麵上收留葉小含。

葉小含暫時在葉乘夕的舊友鶴老處住了兩個多月,葉乘夕第二個夫人的女兒,也就是葉小含同父異母的姐姐就來了,並要帶葉小含去四川嘉定同住。因行路不便,就將父母留下的珠寶和衣物分別裝進兩個木箱,托給南天鏢局送去嘉定。

“後來,我和姐姐就上路了!”葉小含說到這裏,卻麵現悲涼,“那天我們進了一家客棧,我和姐姐睡一間房,我們講了好多話,我才知道我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呢!我睡得很熟很熟,因為我又有親人在身邊了,我不再孤獨了……但當我醒來,人卻在自己的紅木箱子中,而且到了穿燕峰下的泥潭裏,那些母親為我做的衣物玩件也散在四周……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洛戰衣憐惜地擁緊她:“我都知道了!我想杏雨樓的那一夜,你也是一醒之後又到了這裏,對嗎?”

葉小含點點頭,神情上充滿了恐懼和害怕:“洛大哥我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杏雨樓的那一夜,一個男人突然就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甚至還沒看清他的麵目,就昏睡了過去。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偷窺我,然後伺機把我帶進那無邊的黑暗中……我好怕!洛大哥,我不想去找哥哥了!也不想去找姐姐了!我隻和你在一起,好嗎?”

洛戰衣當然不會拒絕,他早就想把小含留在身邊,現在又知道小含經曆了這些可怕的事後,他更不會輕易地放她離開了!況且,洛戰衣對小含那素未謀麵的姐姐起了疑心,這一切事都是從她出現開始的!她兩人同睡一間房,小含掉進了陷阱,那她的人呢?將小含製住穴脈,藏進鏢箱當成鏢貨運住嘉定,這一切未免太不可思議了!最令人疑惑的是,她是如何將小含藏進了原本放置於南天鏢局的鏢箱中,而沒被人發現?

葉小含這時卻麵現猶豫,似是孝慮很久才決定:“洛大哥,我……旭若兒……她……其實……”

洛戰衣笑了:“怎麽了?難道你在擔心她會對我怎樣嗎?或是擔心我過不了美人關?”

葉小含臉紅了,嗔怪地說:“我才不是嗎?原來你這麽壞!不理你了!”

“好了!算我錯,可以了吧?”

這時,火飛端著一碗藥湯進來,自然打斷了洛戰衣和葉小含的對話。親自喂葉小含喝完了藥,洛戰衣便讓她休息了,他自己卻襯這個機會把所有發生的事重新整理了一下,頭腦中漸漸凝聚成一個念頭……

雨後的地麵是非常泥濘難行的,但關山歌卻顧不得這些,他拚命地奔跑在泥路上,可是卻怎麽也看不到朱潛所說的人影!那人會是誰呢?他為什麽要搶自己的包袱?包袱的價值,除了關山歌自己,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關山歌越來越慌,急得就像一隻沒頭蒼蠅,毫無目的地往北邊奔跑。他決不能失去包袱,否則怎麽對得起為自己犧牲了那麽多的素素?可是路上根本沒有穿著淡紅色衣服的人……關山歌猛地頓住了腳步,淡紅色!難道是……想及那種可能,關山歌更是心焦如焚!千萬不要是他!

就在他不知該何去何從時,一陣悠揚的笛聲從前麵的竹林中傳來。笛聲婉轉清越,像是一條小溪在緩緩地流過,不但柔和了溪底的鵝卵石,也映出了岸邊楊柳的碧影一抹。

一聽到笛聲,關山歌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顫了下,驚惶的目光掃過竹林。然後,他暗暗一咬牙,就向著竹林奔去。無論如何,他都得要回自己的包袱!笛聲明明就在前麵不遠處,但關山歌卻怎麽也找不到吹笛的人。就在他猶疑不決時,笛聲突然又轉到了右側,他就往右跑去。但很快的,笛聲又跑到了左側,關山歌又往左跑,最後跑得都喘不過氣了,也沒見到一個人影,可他仍是不甘心地到處尋找著。

終於,笛聲緩緩地停下了,關山歌也累得低下了腰。當他再抬頭時,一個淡紅的身影突然就出現在竹樹下,就像是在悠然綠色中畫下的一筆淡霞。

那人背對著關山歌,手中拿著一個竹笛。竹笛雖然看上去非常粗糙,但鮮綠可愛,與他身邊的竹色沒有絲毫差別,就像是剛摘下一樣。誰也想不到,剛才那首優美的曲子竟出於一個如此粗陋的竹笛。

關山歌一見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剛要上前……

紅衫人右手一動,隻見一道綠影襲來。關山歌忙往後退,綠影奇準無比地插進他的腳前,隻露出一小截在地麵上,很明顯地是在阻止關山歌向前,是那支竹笛。

關山歌呆呆地看著竹笛,然後才僵硬地看向那人:“我的包袱呢?”

紅衫人說話的語氣輕淡地就像他的淡色衣衫:“就在你的身後。”

關山歌要回頭,但幾縷勁風阻止了他的動作。他趕忙一側頭,“奪奪”幾聲,幾片竹葉擦過他的耳際,釘在了竹樹上。

紅衫人仍是背對著關山歌,但對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了如指掌:“沒有我的允許,你拿不走任何東西。關山歌,我想你應該明白的。”

關山歌握緊了拳頭:“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現在跟著洛戰衣,有了強大的靠山,我能把你怎麽樣,又敢把你怎麽樣?是不是呢,關山歌?”

關山歌咬著牙:“我跟在洛戰衣身邊,是為了調查一件事,和你根本沒有關係!”

“哦!那可是太有意思了!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告‘禦’狀呢?”

關山歌突然大笑了起來:“火院主,你太高抬我了!小小的一個關山歌,若要妄想扳倒天星院最具勢力的蒼龍院主,那才真是太可笑了呢?你在洛戰衣心裏的分量,誰人不知?我哪有那麽傻!”

原來紅衫人就是天星院的蒼龍火雲。火雲並沒有得意,隻是淡淡地說:“算你聰明!不過,我找你卻是另有原因,你拿給我的《飛天舞》七式劍法我已經研讀過,這套劍法一反常規,前六式每兩式為一招,各領兩句劍訣,皆是先立後破。即第二式為第一式的破招,第四式為第三式的破招,第六式破第五式,雖是一立一破,卻是銜接緊密,無跡可尋。而且這套劍法每招每式皆是繁複無比,變化萬千,華麗不可方物。尤其是第七式《花散天下》更是如見飛天散花之舞,美絕塵鬟,可是,為什麽第七式隻有立招,而無破招,劍訣也隻有上句,而無下句。《飛天舞》一定有第八式,但你卻沒有交給我。告訴我,你的《飛天舞》劍法到底是怎麽得來的?第八式劍法呢?”

關山歌楞了下,然後就麵現激動之色:“你一定知道它的來處,對嗎?隻要你告訴我,《飛天舞》劍法是誰的武功,我立刻回答你的問題。”他話剛說完,就見紅影一閃,然後是“啪”的一聲,關山歌已經挨了一計重重的耳光,臉龐立即紅腫了起來。

火雲早已神定氣閑地回到了原地:“跟我講條件,關山歌,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關山歌楞了好一會兒,突然就狂笑了起來,而且笑得那樣肆無忌憚,邊笑邊喘息著說:“是呀!我算什麽東西!我隻不過是一個妓女的兒子!就因為唐七那個雜種可憐我,才讓我進了天星院!也隻是學了幾天武功,竟妄想與你蒼龍火雲談條件,我是什麽東西!可偏偏我這個不是東西的東西竟讓素素……”關山歌突然停住了大笑,眼中流出了眼淚,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讓素素失去了她的貞操,她的自尊,她的青春……我算什麽東西呀!”

火雲側過了頭,竹影在他的麵上閃晃:“關山歌,我並不想聽這些!”

關山歌慢慢地抬起頭,他的目光僵窒,像是死了一樣:“你不是想知道《飛天舞》劍法怎麽得來的嗎?我告訴你,是素素留給我的,而且隻有七式,你滿意了嗎?”

火雲冷哼了一聲:“你和吳素最後的那次見麵我一直在場,她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給你留下任何東西!”

關山歌眼中現出了一種怪異之極的神色,就像是突然聽到了一個最最可笑卻又最最可悲的事,他又笑了起來,但比哭還難看:“沒有機會?哈哈!沒有任何機會?”他突然轉回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條形包袱,果然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於是,關山歌像瘋了一樣衝了過去。

這一次,火雲並沒有阻止,隻是靜靜地轉回頭,看著關山歌打開包袱,露出裏麵的一個長方形盒子。關山歌癡癡地看著手中的盒子,右手抬了起來,但那手卻顫個不停,抖了半天也無法用鑰匙打開鎖。關山歌頹喪地垂下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了一下,再用鑰匙去開鎖。盒蓋打開了,但關山歌卻側過頭,眼中含著淚,直接將盒子遞向火雲,他自己竟似連看都不敢看:“這裏就是答案。”

火雲隨意地看向盒內,然後他目光一凝,臉上竟現出震動之色,但很快地,他又鎮靜下來,並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卻忍不住輕歎一聲:“好個癡情的女子!”

關山歌激動地關上盒子,突然向著火雲磕下頭去:“火院主,我求求你!你一定知道,《飛天舞》是誰的劍法?也就是帶走素素那個女人的來曆!求求你,告訴我!我一定要找到素素!”

火雲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才說:“告訴你也沒用!憑你的武功,去了也隻是送死而已!”

“死我也要去!”

火雲淡淡一笑:“愚蠢!不過,你別妄想了,我不會告訴你的。另外,你立即離開洛戰衣,如果再讓我知道你跟在洛戰衣的身邊,就別怪我無情了!”

關山歌急了,撲上前去:“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告訴……”但是他的身體卻猛地僵在了那,因為這時一抹寒光溜過他的頸項,劃破了一道血痕,也帶起了一串血珠兒。那血痕實在小得可憐,就像是精心測量以後再小心翼翼地雕刻出來的,卻讓關山歌深深地意識到,自己在火雲麵前根本毫無機會。

火雲悠然而立,手中沒有任何兵器,誰也不知那抹寒光發自哪裏?“關山歌,別在我麵前說‘不能’,嗯?”

關山歌一步一步後退,突然發狂似地大叫起來,而且邊叫還邊拚命捶打著自己的胸膛。漸漸的,他口中流出了鮮血,想不到他氣恨之下,竟把自己打出了內傷。

火雲一直平靜地看著他,終於,轉身而去,臨走時卻丟下一句話:“你去峨眉山報國寺等待機會!”

關山歌立即停下了動作,反應過來後,驚喜欲狂地問:“你說明白一些。”

火雲的身影卻在瞬息間去遠了,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關山歌知道自己追不上他,隻得望空興歎。這時,一個人影快速地穿進竹林,來到他身邊:“關兄,原來你在這裏!看來,剛才那陣笛聲是故意將我引走的。”終於發現關山歌的神情不對,龍五奇怪地問:“關兄,你怎麽了?對了,你認識吹笛的人嗎?”

關山歌沒有回答他,隻是背起包袱,默默地轉身:“龍護衛,麻煩你轉告星主,關山歌要回去了。並代我謝謝他!”

龍五吃驚地看著他:“你去哪裏?”

“去我該去的地方。”

望著關山歌遠去的背影,龍五臉上漸漸現出凝重之色。那身淡紅衣服怎麽像是……

不!絕不可能!

這時候的正午已經有些躁熱了,院子中的柳樹似也了無精神地低垂下柳枝,偶爾吹過來的風也顯得那麽無力。屋子裏葉小含安祥地躺在**,睡得很熟,唇角尚帶著一絲微笑,似乎正在做著一個好夢呢?

經過幾天的精心調養,她的身體顯然已恢複了許多,起碼臉色已經不再那麽蒼白,帶上了幾許紅暈。她每天進食的補品都是精心調配,再加上洛戰衣終日陪伴在她身側,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葉小含的身心都沉浸在這種濃濃的幸福中,自是恢複很快。

院子裏靜得很,眾人都在午睡,反正也沒什麽事了,連那種緊張的氣氛也隨著鏢主的出現淡去了很多。

空氣中似也流動著那種異常的靜,悄悄地,門被打開了。

一支左腳先邁進來,穿著綠緞繡花的軟鞋。再向上去是淡青色的百褶裙,罩著綠色的羅衫。這人毫無聲息地走到床前,靜靜地凝視著猶在睡夢中的葉小含。

緩慢地,她伸出手去……

似是被空氣中的異常氣氛所驚擾,本自熟睡中的葉小含不安地低吟一聲,睫毛一陣顫動,睜開了雙眼……

於是,兩道目光相對,一個是迷惑,一個是冷靜……

葉小含終於完全清醒過來,她睜大眼睛,並坐起身子,剛要驚呼什麽,但一支柔嫩潔白的手已及時捂住了她的小嘴。她向著葉小含輕輕搖頭,示意葉小含不要作聲,然後才抽回自己的手。

葉小含驚疑地看著她,目光中還有種不同尋常的情感,她低聲問:“你來做什麽?”

她歎息一聲,冷漠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暖:“我擔心你!”

葉小含沉默了,然後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我……我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姐姐,你來告訴我,好嗎?”

姐姐!原來她就是葉小含的姐姐。

她坐在床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葉小含的頭發:“小含,對不起。我不能好好地保護你,讓你受了這麽多苦!那天客棧裏我一醒來就發現你失蹤了,同時也發現我們所用的杯中有迷藥的痕跡,我又慌又急,到處找你,卻怎麽也找不到。我便喬裝改扮暗中查訪,終於讓我得到一個消息,嶽南天所保鏢貨有異,我因不知消息真假,便蒙麵劫鏢……”

“是的!但卻被舞楓公子朱潛破壞了!奇怪的是,大家都認為劫鏢的人是洛戰衣,因此驚動了洛戰衣親自出馬,他為了澄清自己竟也幫著朱潛押送鏢貨。我無奈之下,隻能借助師伯夏侯西江的力量,在華貴客棧奪鏢,誰想,又是功虧一潰……”

葉小含更疑惑了:“那洛大哥說蒙麵女人是海日樓的……”

她神秘地微笑:“洛戰衣並沒有說錯呀!其實海日樓主與我關係非淺呢!這些事以後你自會明白。”

“可是,你怎麽會與海日樓主有關係呢?”葉小含滿臉疑惑。

“小含,其實原因很簡單!父親離家後,我母親也帶我去了四川,就一直生活在海日樓。直到一年前,母親收到父親的信,才知道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我們商量好以後便由我來接你……不過……”說到這兒,她麵色沉重,“我想大哥也一定知道了這件事。大娘早已過世,大哥也從不與我們來往,我甚至覺得他一直把他母親的死歸罪於我們,他甚至連奶奶都不看望。我明白,大娘因思念父親而死,我娘又何嚐不是對父親又愛又恨,日思夜想。這次,大哥明明應該接到了父親的信,但他人並沒出現,反而你我莫名其妙地遭遇不測。我懷疑,也許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主使,因為隻有他知道我去接你……”

葉小含不明白:“但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憐憫地看著葉小含迷惑的小臉:“你別忘了,若不是你和你娘,爹也許會回來與我母親和大娘重修舊好。說實話,連我都有些嫉妒你呢!更何況生性偏激的大哥。而且那天洛戰衣離開杏雨樓後,我還發覺林淒去而複返,並從樓裏抱出一個大包袱。我好奇之下,就出麵攔截,林淒不是我的對手,便棄包袱而去,我打開包袱一看,竟是羅一肖的屍體。我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卻明白羅一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才被殺之滅口。

於是,我又設計將鏢箱劫走,並故意讓箱中的你中了百日藤之毒,再讓洛戰衣找到木箱中的你。我這樣做,是知道他在無計可施之下,早晚會到西山尋找解毒之法。這樣,我就可以借為你解毒之機回到你身邊,和洛戰衣一同保護你,誰想完全不知情的奶奶竟自作主張……”說到這兒,她嬌美的臉上現出紅暈,不錯,她就是旭若兒,也就是葉小含同父異母的姐姐,隻是她早已改隨母姓。

葉小含又迷惑了:“藥婆婆是你的奶奶,那她豈不……”

“不錯!她也是你的奶奶!你一定奇怪,父親臨死時為什麽不讓你去找她吧?其實,父親早在奶奶讓他娶大娘和二娘時便已心存憤慲,後來,大娘和二娘勢同水火的關係更讓他煩不勝煩。他在離去之前,奶奶曾嚴厲地警告他,隻要他離開家門一步,那她母子就永不相認。哎!但父親還是走了,而且固執的他竟沒有向你提過奶奶……其實,奶奶雖表麵不說,但她還是一直想念著父親……”

“小含,我們的關係你暫且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會一邊暗中保護你一邊調查幕後主使之人……”旭若兒神色一黯,“但不管怎樣,嘉定還是要去的!那裏離海日樓很近,母親見了你一定非常高興……”

“可是……”葉小含不好意思說,她哪兒也不想去了,隻想守在洛大哥身邊,畢竟,旭若兒是一番好意……”

“對了。”旭若兒漫不經心地問,“爹武功那麽高,你一定學了不少……”

葉小含忙搖頭:“姐姐,小含根本不會武功,爹隻讓我念書,可從沒練過武功。”

旭若兒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看葉小含:“就這樣了!那我先走了,你記住了,千萬別暴露我的身份。”囑咐完,旭若兒悄悄地離開了。

屋子裏又靜了下來,葉小含卻再也無法平靜,她的思緒很亂,因為她想不到投奔兄姐會引起這麽多事故?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旭若兒並不是非常喜歡自己,她雖然很少接觸人,感覺卻很敏銳。況且,除了一層血緣關係外,她們畢竟還是陌生得很!哥哥就更不用提了,從一開始她就對那個從未謀麵的哥哥有種莫名的怯意,連她自己都不知是為什麽?葉小含甚至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非要她投靠別人呢?即使她很沒用,但她仍會努力活下去,照顧好自己的,總也強過寄人籬下呀!尤其,她現在又有了洛大哥,她已經很滿足了,她並不想再追究什麽,可是……

她真的不想去海日樓了!

葉小含正在矛盾中,卻聽見“呀”的一聲。她忙抬起頭,隻見窗子被打開了,一個人影非常迅速地竄了進來。他雙腳落地略一張望後便看見了葉小含,神色登時變得喜不自勝。原本一副縮頭縮腦的竊賊模樣早已消失不見,反而昂首挺胸,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你果然在這兒呀?我姐姐和姐夫呢?”竟然又是那個精靈古怪而且極度自以為是的陳小寶。

“姐姐?姐夫?”葉小含並不知他和旭若兒的關係,所以莫名其妙。

“看樣子他們是不在了!不過,找你也一樣!”陳小寶旁若無人地坐下來,並“色眯眯”地看著葉小含,看得葉小含心裏直發毛,這個小鬼頭又不知要耍什麽花樣了?

“嗨!你氣色還不錯呢!有沒有興趣和我出去遊玩兒一番,順便也培養一下感情!免得將來成了夫妻之後,彼此還不太了解。娘子,你說是不?”這個不要臉的小鬼,剛剛斷奶就想調戲人家大姑娘了!

葉小含羞惱之餘又有些啼笑皆非,輕斥道:“你胡說什麽?誰要和你做夫妻,你個子還沒我高呢!況且,我已經有心上人了,除了他再也不會嫁給別人!”

“咦!你怎麽知道?”

陳小寶語氣不屑之極:“我怎麽知道?這不是廢話嗎!我陳小寶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告訴你吧,你就別指望洛戰衣那個花心大蘿卜要你了。他已經和我姐姐訂婚了,而且是親自登門,求爺爺告奶奶地懇求,我才答應把姐姐嫁給他!”

“你姐姐?”葉小含疑惑之極,“你姐姐到底是誰?”

“她呀!她叫旭若兒。”

“旭若兒是你姐姐?”葉小含終於忍不住驚呼,“那你……你和藥婆婆什麽關係?”她怎麽不知道自己有個弟弟?

“藥婆婆是我奶奶!”陳小寶不耐煩說這些了,“哎呀!現在別問這麽多了!等你嫁過門之後,自然就什麽都清楚了!”

“喂!我再說一遍,我絕不會嫁給你!”葉小含不給他任何希望。

“你這人怎麽……”陳小寶鼻子都快氣歪了,“能被我看中,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份,你怎麽不識好歹……”

就在陳小寶大發謬論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並夾雜著一些人的喝斥聲,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葉小含奇怪之餘便慢慢地走下床,她的雙腿還有些虛軟,所以挪到窗口時已有些氣喘籲籲了。幸好,陳小寶還算有點兒眼力,上去扶住她,並推開了窗子……

“幾位官爺,這裏真的沒有你說的人!”是店小二。

“走開!”來人一把推開小二,攜同其他幾人大踏步走進院中。於是,正迎上聞聲走出的洛戰衣等人。

洛戰衣一看來人,也不禁怔了怔,忙快行幾步,詫異地問:“莫非又發生了什麽事?”隨後的火飛朱潛等人也是一臉驚異。

來人共有七個,為首之人紅衫紅袍,額係紅帶,赫然就是捕中之王鐵兵。後麵跟著秦正和鍾幹,另有四名看上去頗為幹練的捕快。

鐵兵見到洛戰衣眉毛又皺了起來,臉色也不好看:“洛星主,這幾個房間是你及你屬下的居處!我說得可對?”

洛戰衣自是聽出他言語中的不善,納悶之餘,他揚了下眉:“這有什麽不對嗎?”

“不對?”鐵兵冷哼了一聲,“何止是不對!洛星主,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麽我哪次追捕要犯,最後都要追到你的身邊?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些解釋。”

沒等洛戰衣說話,火飛已經忍不住搶過話頭:“鐵大捕頭,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們每次遇見你,都是你在要犯屁股後麵追,而不是已將要犯緝拿歸案?我是不是也該懷疑您老……”他早看不慣鐵兵那種官家派頭,故意用言語諷刺。

“火飛!”洛戰衣斥道,忙向鐵兵抱拳道:“鐵老,火飛無禮,洛某向您道歉。”

鐵兵早已氣得須眉皆動,後麵的鍾幹也是大叫一聲:“混蛋小子!”秦正臉上微微變色:“鐵老,看來天星院真是如外麵所傳,威風得很呢!”

鐵兵重重地說:“洛戰衣,這句話該我問你!我一直在武昌府衙內等你,你為何遲遲不來?而且,今日又有一名小賊偷進府衙,意欲盜取案件證物,幸虧我們布防嚴密,賊人並未得手,卻一路逃到這裏。他明明進了這個院子,現在卻蹤影不見,如果你是我,會做何猜想?”

其實,洛戰衣也已料中幾分,卻未想事情竟真會與自己三番兩次產生關係,若非事情太過巧合,就必然有人在暗中陷害。他略一思忖:“鐵老,這件事的確透著蹊蹺!洛戰衣不敢妄言是非,但我沒去府衙確實有原因,希望鐵老明鑒!”

朱潛踏前一步,溫文的臉上透著一片摯誠:“鐵老,相信您心裏早有決斷,這件事太明顯了,若洛星主真會和賊人互通聲息,又怎會任那賊人兩次出現失蹤卻將矛頭指向自己,這豈非是自掘墳墓?洛星主運籌帷幄,機智絕倫又怎會笨到如此地步?鐵老,您說是嗎?”

洛戰衣微微一笑,鐵兵卻一陣愕然,其實他確實早有所疑,但也更加確認,這案子必與洛戰衣有所關聯。無論是何種關聯,隻要從洛戰衣身上下手,必有所得。不過,他沒想到舞楓公子看似溫善無害,言辭也謙遜有禮,但暗藏的鋒銳卻是直逼眉睫,所以鐵兵冷哼一聲:“凡大奸大惡之人,必然深藏不露,這自露馬腳之舉,誰敢說不是欲擒故縱?”

火飛差點兒又要罵人,洛戰衣卻極有風度地爾雅一笑:“鐵老說得是!惟洛戰衣惡名天下,若早知隱斂,又何故至此?鐵老太高抬洛某了!”

鐵兵又是一窒,這時,窗前的葉小含忍不住低讚了幾句:“說得好!”隨即又麵色一黯:“一點兒也不好!”

陳小寶莫名其妙:“什麽好?什麽不好?”

葉小含輕歎:“你不懂的!”因為她突然想到洛戰衣雖然思維敏銳,反駁得恰到好處,但從他的話中,不難聽出那暗含的淡淡苦澀!是呀!苦苦奮鬥了十餘年,卻得來惡名天下,又如何讓人甘心?

可是她說陳小寶不懂,那可是對陳小寶的天大侮辱,因為陳小寶一向自認無所不通,乃是震古鑠今的絕頂聰明人物。於是,陳小寶哇哇怪叫兩聲,並指著自己鼻子:“我不懂?哈!簡直是天大笑話,你出去打聽打聽,這世上能有我陳小寶不懂的嗎?”

因為陳小寶和葉小含在窗裏,而且那個房間也距離稍遠,所以鐵兵他們並沒注意。但陳小寶的怪叫聲,卻引來了秦正的斜眼一瞟,然後他就愕了下,反應過來後忙拉了下鐵兵:“鐵老,您快看!”

鐵兵順他手指方向看去,眼睛頓時一亮,身後的鍾幹已大喝了起來:“臭小子,原來你在這兒,還不給我滾出來!”

葉小含已經注意到眾人正奇異地看著他倆,她又惱又羞:“你胡說什麽?人家都在看你呢!”

“看我!讓他們看吧,我怕誰?我告……”正要大言不慚的陳小寶突然之間似想起什麽,他身子陡然僵了下,困難地咽下後麵的話,頭卻一直不敢扭過來,“誰看我?有沒有……那個紅衣怪老頭?”

葉小含看了看麵色鐵青的鐵兵,小小聲說:“有。”

陳小寶嚇得一縮頭,轉身就往裏跑,隻不過那屋裏除了床下實在無處可躲。而且,秦正已經從窗口飛速掠進,冷著臉截在他身前:“小子,你果然在這兒!”

陳小寶一見已藏無可藏,便也坦然地拍拍手:“算你走了狗屎運!碰到我百年難見的粗心大意時,我隨你出去就是!”說完便悠閑地打開屋門,在秦正寸步不離的監視下走進院中。葉小含也走了出去,洛戰衣上前扶住她:“怎麽回事?陳小寶怎會在你房間?”

葉小含苦笑:“我若知道就好了。”

看著大咧咧地往院中一站的陳小寶,鐵兵怒火更盛:“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膽夜闖府衙,盜竊證物,你是受誰指使?快講!”

陳小寶對他的火氣根本視若未睹,他大方地擺擺小手:“別生氣嗎?你看不到我隻是一個小孩子嗎?我什麽都不懂,有事就問我姐姐和姐夫吧。”

“誰是你姐姐和姐夫?”陳小寶毫不猶豫地先指著旭若兒:“她是我姐!”再指洛戰衣:“他是我姐夫!不過,他這人一向自命風流,感情也不大專一,相信你們也看出來了。”他指的是洛戰衣與葉小含親近的模樣。

洛戰衣劍眉一挑,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葉小含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並輕細地哼了一聲。

鐵兵將目光轉向洛戰衣:“你還有什麽話說嗎?”

不等洛戰衣回答,火飛便氣憤之極地喝問陳小寶:“喂!你是哪兒來的野小子?怎麽跑來隨便認親?誰是你的姐夫?你再胡說,我把你的牙齒敲了下來!”

陳小寶毫不示弱:“喂!你又是哪兒來的傻大個?自己無知就不要亂說話!你又不是我姐夫!就你這熊樣子想當我姐夫,我還不要呢!惹毛了我,我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壘成茅廁!”

“你……”火飛氣得揚拳欲擊。

不用洛戰衣阻止,旭若兒已擋在陳小寶身前:“火護衛,他不是野小子,是我弟弟!希望你看在他年齡尚幼的份上不要見怪。”

火飛瞪大眼:“他真是你弟弟?你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後麵的話他終於忍住沒說,卻看了眼正若有所思的洛戰衣。

陳小寶爽快極了:“我是夜闖府衙了,但不是去盜,而是光明正大地拿。難道我拿回自己家東西也有錯嗎?”

秦正冷笑:“自己家東西?好大口氣,你可知那……”

“秦正!”鐵兵及時打斷他的話,一臉奇異地注視陳小寶:“你說那是自己家的東西?”

“當然!我陳小寶頂天立地,又怎會拿別人的東西?那明明是被你們搶去的,我為什麽不能再拿回來?”陳小寶說得理所當然。

鐵兵沉吟了一會兒:“你姓陳,難道……陳意是你什麽人?”

陳小寶一挺胸膛:“是我哥哥,怎麽樣?哼,你們欺負他,我這做弟弟的當然要為他出氣!”

本聽得一頭霧水的眾人終於明白了一些原委,原來陳小寶竟是那陳意的弟弟!那旭若兒和他們不是……

奇怪的是旭若兒竟也一臉詫然:“小寶,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連你哥也牽扯進來了?”

“等等!”火飛又不明白了,向著旭若兒道:“陳小寶是你弟弟,陳意是他哥哥,那你為什麽不姓陳?”

“陳意和小寶的父親姓陳,是我奶奶收的義子,但我卻是奶奶的親孫女,你明白了嗎?”

鐵兵沉聲問:“陳小寶,陳意在哪兒?我們正在找他。”

“我怎麽知道?”陳小寶一翻眼睛,“你們搶走他東西還不夠,還要對他怎麽樣?告訴你,有我陳小寶在,誰也別想動我哥一根毫毛!”

“他的東西?”鐵兵笑得冷冽之極,“你可知道,就憑你這句話,便已足夠誅滅九族的了!”

眾人愕然,洛戰衣神色一動:“莫非……”

“我們從陳意手中拿到的東西,乃是兩年前被人劫去的朝庭貢物之一,也就是我正在追查案件的重要證物。”

這一次,任洛戰衣再鎮定,臉上也不由變了顏色……

十八淚血麒麟

武昌府府衙地牢。

剛走進去,一陣黴濕腐臭的味道便迎麵撲來。越往裏去越是陰暗,而且一股子陰寒之氣直往四肢百骸裏鑽,再加上兩旁石牢裏傳來的呻吟喊冤之聲不絕於耳。人一到了這裏,就仿佛走到了世界的盡頭,正在往更深一重的九幽地獄裏行進。

地是泥濘積水的土路,踏上去便是一個鞋印,並發出“撲撲”的聲音。洛戰衣憐憫地看著石牢內一個個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犯人,隻覺得如此活著倒不如早死早了。

鐵兵自是看出了他臉上的悲憫,邊走邊哼了一聲:“你別看他們如今的樣子可憐,想當年他們哪個不是手辣心黑!關進這裏的都是重刑犯,身上沒背著幾條命的進不來這裏!”

洛戰衣收回目光:“我知道!隻是見了他們這時的情形,總不免心生感觸罷了!”

洛戰衣平靜地說:“我的確殺過人,但我敢向天起誓,死在我手中的絕對都是罪無可恕之輩!即便如此,洛某也絕不折磨他們,生死之擇都是痛快淋漓。但眼前這些犯人,生不生,死不死,長年累月地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內,壯誌雄心的消磨也罷了,隻是如地鼠般的生活卻至死方了,這豈非比死還要殘酷!”

鐵兵沉默了,然後歎息一聲,這時他們又走下了十幾階台階,石階盡頭還是一間囚室。鐵門鐵窗,門前尚有兩個獄卒把守著,顯然裏麵關的必然是重犯。鐵兵走到囚室門前,吩咐獄卒開門,才轉向洛戰衣,“我相信你心裏一定有不少疑問?我為什麽要帶你到這裏?其實,若想真正地了解案情,隻有來見他,相信由他說要比我說,更加詳細也更加真實!”

牢門打開了,洛戰衣隨著鐵兵走進,但他隻踏出一步,那另一步便再也踏不出去了。

牢裏已不僅僅是陰暗所能形容了,因為隻有牢頂的六七個小指粗的圓洞能透進些光線,卻顯得如此薄弱可憐。牆壁是斑剝發黃的,有的地方甚至長了青苔,地麵更是如同一大團黑泥,散發出一股股惡臭在空氣中。蟬螂老鼠更是肆無忌憚地來回溜走,顯然已把這裏當成了它們的領地。

牆角處有一堆草,早已變成不知什麽顏色了?黴爛得看了都覺得惡心,上麵竟還躺著一個人,一個手腳都銬著鎖鏈的人,但那人……實在已沒幾分人形了。

身上的衣服早已成了爛布條,一絲一縷地掛在那兒,也起不了什麽遮蓋的作用。露出的身體更是形銷骨立,黑瘦得像是隨時能散架一樣,頭發胡子淩亂地糾結一起,連麵目都看不清了。一隻老鼠甚至在他腳邊啃著他的大拇指,連骨頭都露出來了,卻沒有幾滴血流出來,可見這人實實已被掏空了身子。

看著鐵兵將那隻意猶未盡的老鼠趕走,洛戰衣用力呼出一口氣,才走了進來,強忍著不去理會那股惡臭,他猶豫地問:“就是他嗎?”

鐵兵一向剛硬的臉上竟也透出幾分辛酸:“是的!他就是當年叱吒風雲的銀戟將軍宋雪離!看他現在的模樣,你絕想不到。”

“宋雪離?”洛戰衣再也忍不住勃然變色,目光驚震地落在宋雪離身上,聲音竟不可自製地發著顫,“他,他是那個一夜之間踏平洞庭十六寨,戟挑南疆十惡的宋雪離?那個征戰沙場,戰無不克的宋雪離?那個文采風流,武功超絕的宋雪離?”原來羅一肖遍尋不獲的宋雪離,竟然被囚困在武昌府的地牢內。

洛戰衣腦子裏轟然一片,他呆滯地看著地下不成人形的宋雪離,卻怎麽也無法和當年那個談笑卻敵,白衣翩翩的宋雪離合成一個!

原來明成祖朱棣即位以來,征戰不斷,南征交址,北討胡寇,靖邊陲,拓疆域;營建北京,治理黃河,雖然功績卓著,卻也使得民力、國力為之耗竭。永樂末年,部分地區因為沉重的賦役和連年的災荒致使農民聚眾起義,一些不滿朝庭的江湖人便趁機嘯聚山林,更是搞得當地百姓苦不堪言。如蘇州、湖州、常州、嘉興等地都有不少匪患,尤其是江南一帶的鄱陽湖祭箭會以及洞庭十六寨為惡最劇。

七年前朝庭派兵征剿,當時大軍首領便是宋雪離,宋雪離一夜之間便**平了洞庭十六寨,因此聲威大噪。使得原來狂傲之極的祭箭會首領霍病也心裏惴惴,不得已便向江浙三省的黑道盟主洛戰衣求援。那時洛戰衣剛任盟主才三年,一直致力於整頓黑道,隻是有些幫會對他並不心服,祭箭會和十六寨便是如此。洞庭十六寨的滅亡洛戰衣早有所料,對祭箭會的求援本欲不理,但又念及同道之益,況且又不忍見祭箭會數千兄弟蒙難,便隻身一人去了鄱陽湖,並要求霍病在事後改惡從善。

兩軍對陣,洛戰衣與宋雪離大戰三百回合後,洛戰衣才以一險招得勝,但兩人卻因此惺惺相惜。洛戰衣要宋雪離退軍,並向他保證祭箭會再無擾民之舉。宋雪離答應退軍,但希望能親自看洛戰衣如何整頓鄱陽湖悍匪?兩人一起回到祭箭會,卻沒想霍病恩將仇報,竟欲用毒酒加害二人。幸虧兩人機警並沒中計,大怒之下,洛戰衣與宋雪離聯手大戰鄱陽群寇。那一役,祭箭會的首領人物幾乎全部戰死,霍病受傷逃離。洛戰衣和宋雪離從此成了知交好友,直到兩年前,洛戰衣失去了宋雪離的音信……

洛戰衣怎麽也沒料到,再見宋雪離是這種情形!更沒想到,兩年杳無音訊的宋雪離已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洛戰衣強行控製自己,才沒有嘶喊出來,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宋雪離……

鐵兵看著他沉重的步伐,暗歎一聲:“兩年前,朝庭派宋雪離護送一批貢物入京,誰想,竟在武昌府外全部遇劫,宋雪離也受了嚴重的內外傷。或許是因為他為人一向孤傲不群,早被一些官員所嫉,所以就散播謠言,說他是裏通外敵才導致貢物被劫。於是,宋雪離還沒入京便被扣押起來,嚴刑拷打之後仍無法問出貢物下落,就被囚在這石牢中,直至今天……”

洛戰衣緩緩俯下身子,右手發顫地撫在宋雪離骨瘦如柴的身子上,想想曾經的他何等風流不羈,灑脫不群,現在卻……洛戰衣心裏酸楚之極:“雪離他人雖有些不馴,但最是耿直,且嫉惡如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勾結外人盜取貢物,這分明是蓄意餡害。”

洛戰衣終於明白了事情經過,但他心裏的疑惑卻隻增不減。陳氏兄弟即便和此案有關,但他們年紀尚幼,絕無法做下這麽大的案件,到底是誰在幕後主使?

就在這時,一直仰臥在地的宋雪離動了動,洛戰衣忍住心中難過,低下頭輕輕喚道:“雪離,雪離!是我!”

宋雪離呻吟了一聲,才困難地睜開無神的雙眼,眼珠兒無力地轉了轉,慢慢定在洛戰衣身上。然後,他的身體震了下,胡子顫了顫,囁嚅了一句,那聲音低啞難聞:“想不到……我還會做夢!”

洛戰衣心裏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隻這一句話,便可看出宋雪離的身心所受的是何等煎熬了!他強忍住眼裏打轉的淚,也不管宋雪離身上散出的惡臭,便用力抱住了他,哽咽地說:“雪離,是我呀!你沒有做夢,我是洛戰衣!”

宋雪離眼睛大睜著,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微微地坐起身:“你,你是戰衣?”因為他倆年歲相當,平常便直呼對方名字。

“雪離!”

“戰衣!”

兩人緊緊地擁抱一起,淚卻灑滿了衣襟!在這時候,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彈劍高歌,縱馬長河的歲月了!那時的兩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得年少輕狂!他們曾立誌要掃**群邪,可說是豪氣衝斷雲天!但如今呢?一個飽經滄桑,為世人所棄;一個是階下之囚,生不如死。當初的豪情壯誌早已隨著風煙散在塵世間的千山雲水中了。

宋雪離似是還有些不敢相信,他伸出那雙幹枯如鳥爪般的手,抖抖索索地摸著洛戰衣的臉,無神的眼中淚光閃閃:“戰衣……真的是你來了!你……還是那樣風采斐然,可我……”

洛戰衣握住他的雙手,心中更是淒然,想起當年宋雪離還曾用他修長的雙手為自己撫琴,隻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竟將一個人毀殘得如此徹底!想到這兒,他除了悲哀以外更升起一股無法扼製的憤怒:“雪離,告訴我,是誰將你折磨成這樣?”又轉向鐵兵厲聲喝問:“既然沒有證據證明宋雪離有罪,又為何用私刑逼供,而且囚禁到今天?”

鐵兵目睹洛戰衣威淩四射的模樣,竟也不自覺地退後一步,並忙解釋:“我接手案件的時間並不長,原來負責此案的是本地知府陸大人,我也沒想到他會對宋雪離虐待至此!而且我也曾向他提過改變一下地牢環境的事,但陸大人卻勸我不要多事。”說到這兒,鐵兵也苦笑,“在官場中處事,有很多時候是身不由主的……”

鐵兵撫須長歎,不想反駁,反而是宋雪離勸說洛戰衣:“戰衣,別怪鐵老,在官場中實在是不容人自主的。況且,他一直在想辦法追緝真凶,替我平冤,隻是一直勞而無功,這又怎怪得了他呢?”話剛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你怎麽了?”洛戰衣忙替他拍打背部,宋雪離擺擺手,“不礙事!老毛病了!進來時便有一身內外傷,再加上鞭打杖刑的,後來又得了風濕之症,能活到今天便已是奇跡了!”

他說得輕鬆,洛戰衣卻越聽越悲:“雪離,你……受苦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告訴我貢物被劫的經過。”

宋雪離一聽“貢物被劫”四字,眼裏便顯出一片淒慘,他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說:“那一天是農曆一月初八,武昌城外正下著小雪,我率領著五十名士兵走在雪地上,貢品裝在車上,由我和四名副將親自護衛。很突然的,前麵雪地中如鬼魅般冒出五名白衣蒙麵人,而且毫不留情地向我們展開了攻擊。那些士兵們也不知怎麽,根本不堪一擊,隻在半刻功夫,五十名士兵竟全死光了。就在這時,我和四名副將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中了毒……他們四人先後戰死,隻剩我一人……我身負十三處重傷,仍逃離至武昌府報案……誰想,我傷還沒養好,便又成了階下囚犯。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我真的不甘心含冤而死,留下了通敵背叛的罵名,早知如此,倒不如與副將們一同戰死就是……”說到此,宋雪離已是話不成聲了。

洛戰衣緊握雙拳,恨恨地咬著牙,這一切分明是早已安排好的!“告訴我,那五人可有什麽特征?”

宋雪離聞言精神一震:“這兩年來,我心裏無時無刻不在重現當時情景,卻也發現不少事前未想到的。那五名蒙麵人中,其中一個必是女人,她拿的是軟鞭,但我發現她運鞭的手法急促怪異,卻不像是她善用的武器。即便如此,這女人的武功已可說是世所罕見了,即便我不中毒也絕非敵手。”

洛戰衣心裏一動,但並沒說什麽。

“還有一人武功和她相較也毫不遜色,他使扇但多作劍招,招式隼厲奇詭且變化多端,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另有一人使刀,刀法淩厲之極,仿若是雷霆電擊。再一人身法飄逸多變,卻看不出他擅使什麽兵器,令我注意的是他有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而且每招每式都可殺人奪命;武功最弱的那人手執一把弓箭,箭無須發,發必奪命,看身材非常像你我都認識的一個人……

“誰?”這次問的是鐵兵。

“曾經的祭箭會會主霍病。”

“原來是他!”洛戰衣“哼”了聲,“這隻漏網之魚,真是死性不改!不過,這批朝庭貢物到底有什麽珍寶,竟引得大批江湖人物出手?”

“玉麒麟?”洛戰衣詫異地問。

“不錯!那玉麒麟雖然是玉中珍品,但真正價值卻是在腹中。當年扁鵲神醫集齊數千種珍奇藥材煉製成一枚奪天丹,意指功能奪天之歲。據傳平常人服此丹可延年益壽,返老還童,練武人服此丹更能平增五十年功力,其效用之大無與倫比。但扁雀又發覺此丹已違背天命,打破了生死大限,它的存在並非幸事,卻又不舍棄之,便又采千年溫玉製成玉麒麟,將奪天丹存放其腹中,可保千年不腐。”

鐵兵也聽得瞪大了眼:“有這麽神奇的事,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宋雪離苦笑:“其實我也是從一本古籍中看到的,後來,護送貢物時發覺那玉麒麟的外觀與書中所寫一般無二,再加上貢物被劫我才大膽猜測。”

洛戰衣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武術之深淺全在自身修為,利器丹藥雖可為輔助,但絕非根本,奪寶之人若想靠外物之助來雄霸天下,那就大錯特錯了!”

“說得好!”鐵兵讚道,“洛星主之言可謂精僻之極。”

宋雪離搖搖頭:“但天下人想不勞而獲者多,想走捷徑而事半功倍者更多,又有幾人能腳踏實地,循序漸進而不為外物所動的。”說到這兒,宋雪離又咳嗽起來,這一陣子說話耗去他不少的心力,此時竟有些難以支持了。洛戰衣忙扶住他:“雪離,你先歇一會兒。”

宋雪離搖頭:“不,我歇得已夠多了,恐怕我隨時會一歇不起,我要趁著清醒……”

洛戰衣聽得心酸,隨即決定什麽,他毅然抱起宋雪離:“我帶你離開這裏!”

宋雪離掙了下:“戰衣,你放下我!”

鐵兵也是大驚失色,上前攔阻:“洛戰衣,你幹什麽?你可知道你如此行為如同劫獄,況且宋雪離一走,豈不是背上畏罪潛逃之名!”

宋雪離抓住洛戰衣胳膊,淚流滿麵地說:“戰衣,宋雪離聽你這句話便死而無憾!但你不能……”

“為什麽不能?”洛戰衣語聲厲烈,“反正全天下都知我洛戰衣乖張無情,行為放肆無忌,我又何在乎多一劫獄之名!”

鐵兵聽他口氣竟要動真格的,情急之下忙打拱作揖:“洛星主,洛大太爺,你為我想想,好不好!你這一去,我恐怕非誅連九族不可!”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不連累你!”

鐵兵一跺腳:“這樣吧!我豁著得罪陸烈風大人,給宋雪離換一間較為舒適的囚室,並派人侍侯三餐起居,這總行了吧?”

洛戰衣腳步一頓,愕然道:“你說什麽?陸烈風。”

“不錯!他正是本地知府!”

洛戰衣意外之極,原來曾負責此案的陸大人就是那個在少年時代便剛愎自用,心胸狹窄的陸烈風,自己吟風書院的同窗。十多年不見,他竟已當上了知府。不過,看樣子,他倒一點兒沒變……洛戰衣唇角逐漸現出一絲冷笑。

華燈初上的時候,安靜的街道上卻有一頂舒適的軟轎在夜色中前行。兩個帶刀隨從緊跟在後麵,四個轎夫顯然是訓練有素,雙腳迅速地奔跑著,但肩膀卻四平八穩,軟轎的顫動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坐轎的人想必是很舒服的。

不過,轎子中的陸烈風卻一點兒也不舒服,甚至煩躁極了,也惱火極了。他這人一向以風流自賞,丟下家裏的三個妻妾卻常常流連在青樓楚館之間。但今夜,他去了流芳閣,卻被拒之門外,因為流芳閣竟被人整個包下了。陸烈風又不便說出自己的身份來壓人,隻得憋著滿肚子火又去了翠福園,誰想一到那裏才知也被人包下了。若不是怕被人議論知府大人狎妓嫖娼,他非得把那兩個包妓院的混蛋關進大牢不可!真是名副其實的混蛋,也不怕吃多了撐死!

陸烈風正在暗暗詛咒時,外麵突然傳來了柔婉動聽的歌聲: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色年華誰與度?月台花謝,鎖窗朱戶,隻有春知處。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聲音甜膩悅耳,深深吸引了陸烈風。他忙打開轎簾,原來轎子正路過護城河邊,就在岸邊停泊著一棟畫舫,雕梁畫棟,甚是精美。十幾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照得那裏亮如白晝。這時艙門敞開著,珠簾也掛於兩側,艙內的情形自是一覽無餘。

艙內最顯眼的是一個非常大的臥榻,鏤花靠背,鋪著錦綢軟墊,上麵正斜躺著一個年輕男人,一個嬌媚橫生的尤物卻倚在他的身上。那柔弱無骨的體態撩人之極,更別說女子穿著薄紗衣衫,白晰膩滑的肌膚若隱若現,讓陸烈風瞧得直咽口水,他又羨又妒地看著那男人……

艙內的洛戰衣卻沒看見他,當然,誰身邊有如此的美人相伴也不會注意別人的。隻見他輕擁美人的纖腰,食指勾起人家的下顎,眯著眼輕笑:“小柔,好一曲閑愁望春調,難怪見你一麵也要千兩紋銀。”看他那輕薄相,純是一副浪**子模樣。

小柔嬌哼一聲,膩進他的懷中,手指卻在他的胸前畫圈子:“人家不理你了嗎?哪次見到人家便隻會調笑,一點兒都不懂人家的心事。”那等淺嗔媚態能讓男人魂也丟了。

洛戰衣豁然大笑,低下頭在她的額頭用力親了一記:“小柔,明天我幹脆為你贖身好了,你可願意?”

“真的!你……可別哄騙人家……”

聽口氣,這女子竟似青樓藝妓。陸烈風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跳下轎子,怒衝衝地走向畫舫。憑什麽洛戰衣能找這麽一個絕代尤物相伴,而他堂堂知府大人卻奔波半天,最終還得敗興而歸。

陸烈風踏上畫舫,先聲奪人地大喝道:“什麽人這麽大膽子?竟在朗朗白日之下……呃!朗朗明月之下,放浪形骸地與娼妓廝混,簡直是傷風敗俗之至!來人,給我拿下了!”

兩個隨從氣勢洶洶地跑進船艙就要抓人,洛戰衣忙說:“慢著。”他納悶地坐起身子,向著陸烈風道:“聽口氣,這位像是一位大人!不過,在下一不偷,二不搶,即便嫖妓也是銀貨兩訖,並未有違法之舉,大人何故抓我?”

陸烈風一聽,顯然對方並沒認出自己,他心裏得意,便更是聲色俱厲了:“住口!本大人早已頒下嚴令,禁絕賣**嫖娼,你知法而犯,還敢狡辯?還不快快伏法認罪。”

洛戰衣無奈地轉頭拍拍一臉驚嚇的小柔:“別怕!民不與官鬥嗎!我就跟他們去一趟,反正我也結識不少為官的朋友,隻要找他們說情,明天就能出來,你先回去等我。”

小柔點點頭,洛戰衣便跟著兩個隨從走出畫舫,陸烈風故作威嚴地“哼”了一聲:“你們先帶他回去看押起來,我還要再巡視一下周圍的治安。”

見洛戰衣被押走,陸烈風心裏的得意就別提了!他大搖大擺地走進畫舫,看著有些不安的小柔姑娘。小柔一對上他的目光就垂眉斂目,小手輕扭著衣襟,那等乖巧的形態卻更是迷煞了陸烈風。

陸烈風早換上了一臉和煦的笑容,並坐在了原本洛戰衣的位置,柔聲問:“你叫小柔?”

陸烈風咳嗽一聲,並故意左右張望:“我口幹了,這裏可有茶?”

小柔忙說:“大人,我去給您倒。”小柔走到一側的茶幾前,倒了一杯茶水過來,遞給陸烈風。陸烈風伸出雙手接過茶杯,並順勢摸了一下她那柔弱無滑的小手。小柔抿唇輕笑,並羞澀地向他盈盈一瞥。

這一回,陸烈風膽氣更壯,放下茶杯,涎著臉拉過小柔,小柔欲拒還迎,陸烈風立即心癢難熬,把小柔推倒榻上,兩手剛要**……

“放肆!大膽狂賊,敢對郡主無禮。”隨著喝聲響起,正神魂顛倒的陸烈風隻覺頸上一陣冰涼,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已橫在那裏。

陸烈風身體一僵,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小柔卻已坐正身體並冷冷地推開他。原本的一臉媚笑早已消失不見,卻換上一臉的矜持高貴。隻在瞬息間,她便像完全換了一個人,由一個風情萬種的風塵女蛻變成了一個高傲冷峻的千金小姐,小柔向著拿劍的人道:“李將軍,這人闖上船來,欲對本郡主不軌,幸好你來得及時!”

陸烈風不敢相信地看著小柔:“你……你……你是……”

李將軍拎起陸烈風扔在地上,並用力踢向他的膝蓋,讓他跪下,才嚴聲道:“讓你死得明白,你眼前的便是英國公爺之女長樂郡主。”

陸烈風隻覺得魂飛魄散:“不可能,她怎麽……”但當他看清旁邊站著的冷麵男人時,卻嚇得差點兒趴下,“李夢李將軍!”不錯,持劍人正是英國公爺轄下大將李夢,陸烈風曾在一次宴席上見過他,那小柔的身份就再也錯不了了。可是,剛才她明明……

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傳進來:“陸大人,十幾年不見,你可安好?”洛戰衣瀟瀟灑灑地走進,並對著目瞪口呆的陸烈風爾雅一笑。

陸烈風手指著他:“你……”突然間似醒悟什麽,又氣又急地轉向李夢:“李將軍,我剛才看他輕薄長樂郡主便進來阻止……”

“閉嘴!”李夢大聲喝斥,“你簡直是滿嘴胡說八道!你知道他是誰!他乃是長樂郡主的表兄,英國公的親侄,怎麽可能輕薄郡主?”這話並不假,英國公張輔確是洛戰衣的親舅舅。

張輔乃是靖難之役中軍功顯赫的張玉之子,一直被燕王朱棣所倚重。朱棣登基稱帝後,追封戰死東昌的張玉為榮國公,其子張輔為信安伯。永樂四年,張輔被任為征夷大將軍討伐安南,大勝而歸,封為英國公,後來又平定交址,隨朱棣遠征漠北,可說是權傾一時。

但洛戰衣之父洛城明與張輔向來誌趣不投,再加上洛戰衣之母早逝,彼此之間便很少來往。尤其洛戰衣父子性情高傲,自然不會向人炫耀有這麽一個光耀門楣的親戚。不過,洛戰衣和張小柔從小卻很要好,感情不亞於親兄妹。

洛戰衣端坐榻上,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對陸烈風的慘叫聲根本就充耳不聞。長樂郡主張小柔坐在他身邊,輕笑道:“表哥,你可真能整人!不過,這個陸大人也真是沒有一點兒骨氣!”

洛戰衣目光森冷:“你沒看宋雪離被他折磨成什麽樣了?這一次,我非讓他好好嚐一嚐受刑的滋味!”

張小柔沉默了下,突然撒嬌地“哼”了一聲:“表哥,我不管那些,隻是你剛才為了演得逼真還親了人家一下,不行!你要給小柔一些補償才是!”

洛戰衣笑道:“當然!一串綴鑽珍珠項鏈,另加兩顆夜明珠,夠不夠?”

“人家才不稀罕這些!”張小柔撇撇嘴:“我要你回王府與我和爹爹同住,好不好?”

洛戰衣寵愛地捏捏她的鼻子:“別纏人了!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陸烈風挨滿了一百大板又被兩個侍衛揪了進來,這時的他皮開肉綻,耷拉著腦袋,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

洛戰衣自在地轉著手裏的酒杯,連看也不看陸烈風一眼:“陸大人,你說今天的事是否需要稟明英國公?”

陸烈風強忍著痛,爬到洛戰衣腳邊:“洛兄,求求你高抬貴手,饒了我這回!以後讓我做牛做馬都成!”

洛戰衣俯下頭目注他:“不用作牛做馬,我隻要你在鐵兵與我查案期間善待宋雪離,並同意讓我親自派人照顧,你說這條件如何?”

陸烈風一聽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衝這事來的,他連連點頭:“成!成!我都答應!宋雪離是你的朋友嗎?我當然該照顧他。”

洛戰衣目光一凝:“你知道他是我朋友?”

陸烈風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忙陪笑道:“我聽人說過,但……不太清楚!”

洛戰衣明白了,陸烈風之所以如此淩虐宋雪離,也許就是因為知道了宋雪離是自己的朋友。想到這裏,他更是怒不可遏:“來人,再打五十大板。”

“饒命!饒命!我的媽呀……”

陸烈風今天算是撞了煞星了,足足挨了一百五十板子,但卻不敢有半句不滿。最後,傷痕累累的他被轎夫抬了回去。原來那四個轎夫和兩個隨從早被洛戰衣點了穴道,才一直沉默至今。看來,這次陸烈風恐怕要臥床半年了。

直到陸烈風的呻吟聲去遠了,洛戰衣才恨恨地一拍桌子:“可惡!”

張小柔抱住他的胳膊,調皮地說:“好了!姓陸的已經很慘了,你就別生氣了!”說完,又湊近些,嬌笑道:“表哥,你說我今天的表現怎麽樣?太好玩了!把那個姓陸的騙得一楞一楞的,表哥,以後再有這麽好玩兒的事一定記著再來找我,小妹我全力支援!”

“你不是說要陪我去黃鶴樓?我這次來武昌就是為了去黃鶴樓,卻被你撞上,硬拉來裝什麽風塵女子!現在又說話不算數。”

“以後有機會一定陪你玩個夠!但現在不行,因為我剛剛找到了一處線索,我必須盡快地按藤索驥,否則遲將生變。”

“那……好吧!那你再給我講講那旭若兒和葉小含是怎麽回事?”

“你簡直成了小管家婆!”

“講嗎!快講嗎!”

……

武昌府府衙後院的一間囚室。

這裏可不同於宋雪離所在的石牢,不但幹燥溫暖,而且還有光線透入。門口有兩個衙役把守,卻也是懶洋洋的,仿若曬太陽似的斜倚在牆壁上。

本來安靜的一切卻突然被一個來自石室的吼聲打破:“我受不了了!放我出去!你們這幫混蛋!敢把少爺關起來,你們是吃了熊心豹膽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隨著吼聲,鐵欄門前露出陳小寶氣得通紅的小臉,他用力搖晃著鐵欄,但顯然這種行為絲毫也奈何不了那扇鐵欄門。

一個衙役瞅他一眼:“別白費力氣了!有時間想想怎麽寫封遺書給你的家人吧!”

“呸!”陳小寶啐他一口:“你少咒我!誰敢動我一下,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口氣倒大!”衙役不再理他。

陳小寶見沒人理自己了,不甘寂寞地大吼:“洛戰衣!你這個超級混球!竟敢把小舅子也關起來,你等著,我絕不會把姐姐嫁給你了!還有鐵兵你這個老混球,拿了人家東西還不要臉地硬說是自己的,你……不得好死!還有……葉小含,你見我被關,話也不說一句,你分明是想謀殺親夫!好歹毒呀!”

兩個衙役怪希罕地看著陳小寶,真沒想到這小孩子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陳小寶罵順口了,幹脆連自己的幹姐也帶進來:“旭若兒,你這個重色輕弟的女人,就知道討好你那混球相公,連姐弟之情也不顧!你別美!早晚你會被洛戰衣那個風流混球給拋棄,到那時,可別回娘家哭!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你……快放了我呀!”話沒說完,又不耐地大吼起來。

“你夠了沒有?”旭若兒不知何時來到了囚室門前,怒笑不得地看著陳小寶,“你這個小瘋子!還真是六親不認,連我也罵!”

陳小寶一見她,眼睛登時一亮,忙陪笑道:“好姐姐!你一定是來救我出去的,對吧!我早就知道,你那麽疼我,怎忍心讓我在牢裏受苦!”

旭若兒似笑非笑:“我剛才聽到的好象不是這樣哦?”

陳小寶臉不紅氣不喘:“那你一定聽錯了!我剛才說姐姐天生麗質,將來必能嫁得如意郎君,夫妻和美,相敬如賓,多福多壽,多子多孫……”

陳小寶一昂頭:“我才不說,姓鐵的搶走了我家的玉麒麟,還想抓哥哥進大牢,我才不會讓他得逞!”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玉麒麟是朝廷貢物,並不是你家的!”

“什麽朝廷貢物?那明明就是我家的,而且就是我……”說到這兒,陳小寶突然閉上嘴,不再往下說了!“

“你怎麽不說了?”

“我不想說,行嗎?反正我絕不會上那些混球的當!當今世上,人心險惡,顛倒黑白,絕不能輕易相信別人!”陳小寶突然間板起麵孔講起大道理來,“不說別的!就說那鐵兵和洛戰衣吧,現在不是官匪一家,他們的話我才不信。”

旭若兒撲哧一笑:“你呀!真是人小鬼大,隻不過幾年不見,卻又更多了幾分貧嘴滑舌。不過,這一次你若不說出陳意下落,恐怕有得罪受了!”

“他們能拿我怎麽樣?”

“也不能把你怎樣?”旭若兒悠然地倚在欄杆上,臉上的笑意簡直能融化寒冰,看得那兩個衙役眼都直了。“隻不過是先抽你一百鞭子,讓你皮開肉綻、血流滿麵後,再把你脫光了衣服放在木籠裏,由一群侍衛們押著你去大街小巷轉一圈。當然,遊街的時間長短全看陳意他什麽時候出來救你了?相信這點兒小痛對小寶你來說無異於瘙癢一般,光身子遊街更是小菜一碟,反正你的臉皮一向是蠻厚的,對嗎?”

陳小寶聽得小臉一陣白,一陣青,咽了一大口唾液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是哪個禿毛火蛋雞出的餿主意?”

旭若兒笑得更是迷人:“是你未來的姐夫!我現在越來越佩服他,更是打定主意非嫁他不可呢!”

陳小寶越想越怕,立時軟了下來,哀求道:“好姐姐,你忍心見你純潔無暇,孤傲高潔的義弟受此屈辱,而使明珠蒙塵嗎?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呀!”

旭若兒笑得簡直是花枝亂顫,並看著也是咧嘴大笑的衙役:“兩位哥哥,你們看他可像是一顆明珠?”

兩個衙役被那聲哥哥叫得心花怒放,其中一個大笑:“我看他不像明珠,倒像是一枚豆腐做的丸子。”

另一個也附和:“對呀!看著挺好,其實一點兒肉也沒有。”

旭若兒纖指微揚:“是呀!說得太妙了。”突然間,她右手迅速地劃出,還沒看清她動作,兩個衙役已軟軟地倒向地麵,臉上的笑容甚至還沒完全消失。

陳小寶又驚又喜:“姐!還是你高明,小寶沒看錯你!”

旭若兒從一個衙役身上掏出鑰匙,並打開鐵門。陳小寶迫不及待地從裏麵跳出來,旭若兒嚴肅地說:“小寶,你快去找你哥哥,和他一起在最短時間內離開武昌府,找一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洛戰衣和鐵兵聯起手來,你們很難再有機會脫身!快走!”

“放心,我自有辦法置身事外。”

陳小寶點點頭,轉身躍起,眨眼功夫人已不見了。

看著陳小寶離去的方向,旭若兒喃喃地道:“對不起了,小寶!為了向洛戰衣證明我的清白,我隻能這麽做,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

嗯,看來又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