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而歌?

霧在身邊凝聚又飄散,懷中的女孩兒仰著那張青春亮麗的麵孔,喃喃的自語像雲一般飄忽,又像夢一般醉人:“山歌,別讓我再離開你,好嗎?”

擁著她嬌軟馥鬱的身子,萬丈雄心似乎已在不知不覺消散,眼前隻有懷中的人才是最真實的:“素素,我答應……”

就在這溫馨美妙的時候,突然從虛空中伸出一支巨大的魔掌,抓向了素素。幸虧他眼疾手快,迅速地帶著素素飛速後退,但仍讓魔掌抓住了素素的一片衣袖,隻聽“嘶”的一聲,那片衣袖被扯碎在霧中。

“素素,你沒事吧?”他關心地看向素素的右臂,**的手臂如玉般晶瑩無暇,那等的白嫩細致,讓他有些目眩神迷。不由地想起十幾歲時曾無意間看到沐浴中的素素,那時她白瑩瑩的手臂便將他的目光攫住,再也無法離開,尤其她右臂上的朱砂一點,美得讓他快要窒息了……

突然,他瞪大了眼,呼吸急促地盯著她光滑得毫無暇疵的手臂:“你的守貞砂呢?”

素素美麗的麵孔在瞬息間變得毫無血色,她後退了幾步:“我……我……”

看著素素又羞又愧、欲言卻止的神色,他明白了。於是,一股無法克製的怒火燃燒著他,他衝上去用力搖晃著她:“你竟然……已有了別的男人,卻還來找我……你這個賤人!”

“賤人”兩個字像是一把利劍直插入她的心髒,她哀切地懇求:“不要這樣對我!山歌。”

“那你要我怎樣對你?在我知道你有了別的男人之後?你以為我關山歌是什麽人?你想玩弄我到什麽時候?”

“山歌……”

“不要叫我的名字,那根本是對我的侮辱!你立刻滾離我的視線,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他無情地轉身,真的再也不願去麵對素素,一個背叛他的女人!

巨大的魔手幻化成一個絕美而又冷酷的女人:“跟我回去!”

素素驚慌失措地看著他,眼睛中有著最後一絲期冀:“山歌,我真的沒有背叛你,從來沒有!帶我走,我不能跟她回去!”

他頭也沒回,冷冷地說:“我和你不再有任何關係,你的事我管不著!”

素素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絕情而冷漠的背影,他竟然一點兒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可自己卻為了他……

素素狂笑起來,像瘋子一樣聲嘶力竭地笑,她邊笑邊退,忽然低頭恨恨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凶狠地說:“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她猛地抽出腰上的長劍,劍光一閃,隻見血光迸濺中,那原本潔白美麗的手臂已經滾落在塵土中……

“不要!”

一聲狂叫,關山歌猛地從**坐了起來,滿頭冷汗的他不住地喘息。他又在做那個夢了!快一年了,那天的情景竟然不斷地在夢中重現!素素,是你嗎?是你在折磨我嗎?素素,我知道自己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可是,現在的你到底在哪裏?我怎麽才能找到你給你認錯呢?

拿了一條毛巾擦去頭上的冷汗,關山歌走出茅屋。這裏是一個山穀,四周都是山崖峭壁,隻有一條隱蔽的小路通往外界。奇怪的是,關山歌似乎還不到會隱居的年齡,卻怎麽跑來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居住呢?

來到屋外不遠處的泥潭邊上,這裏原本是一個水潭,後來潭水幹了,隻剩下深深的淤泥留在潭底。關山歌坐在潭邊的一塊大石上,從懷中拿出一卷白紙。打開後他認真地看著,還一邊用手比劃,看到最後麵的時候,臉上卻現出深深的迷惘之色,喃喃地自問:“‘花散天下無著處’該是怎麽樣一種情形呢?”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騰”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重物撞到了大樹上,然後“哢喳”一聲,接著又是“噗”的一聲。還沒等他轉過頭去,“嘩”的聲音過處,潭底的淤泥已經濺起了近丈高。關山歌首當其衝,刹時間被落下的淤泥澆成了黑人。

他一時間忘了反應,當他想起躲的時候,泥雨已經落完了,潭底的淤泥中卻多了一個紅色的木箱。木箱幾乎整個陷入了泥裏,箱蓋敞開了,裏麵的一些衣物也散了出來。一看這情形,關山歌立即明白了,木箱是從上麵掉下來的,正砸到潭邊的大樹上,樹叉被砸斷後,它又掉進泥潭裏。幸虧這樣,否則這木箱怕不早已粉身碎骨。

是誰這麽無聊,把衣服箱子丟下了懸崖?關山歌暗歎倒黴,也懶得管那箱子,連忙重新走進自己的茅屋,脫下了滿是淤泥的外衣。他正要換一件新的時,突然屋頂又傳來“碰”的一聲巨響,隨著聲響過後,屋頂就出現了一個大洞,一個人影從洞裏掉下,正砸在關山歌先時躺著的木**。於是,“乒乒乓乓”的一陣聲音之後,再看木床,關山歌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自己的床是真的粉身碎骨了。碎裂的木頭和木屑中,一個人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裏。

關山歌歎息一聲,確定今天是自己黴星高照的日子。他走向趴伏在地的人,心裏在想他是不是還有救?“這位兄台,你感覺怎麽樣?”見對方沒有回答,關山歌隻得用力將他翻過身,當他觸及那張俊逸的麵孔時,立即駭然變色,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見對方沒有絲毫反應,他才鎮靜下來,眼神卻在不住地變化……

“呀”的一聲,門被推開了,一個混身汙泥的女孩兒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裏:“有人嗎?”隨後,她看見了地上的洛戰衣,立刻踉踉蹌蹌地奔了過去:“這是怎麽回事?”洛戰衣當然無法回答她,她隻得轉向關山歌:“他怎麽了?”

此時的關山歌一臉冷漠:“我怎麽知道?我也不追究你的來曆了,如果你認識他,最好立即帶走他!我可不想他死在我的屋子裏!”

“我雖然不認識他,但卻見過他!”女孩抱緊了洛戰衣,把了把他的脈搏,“他隻是受了重傷,我會治好他的!但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說過了,我的房間不歡迎你們!那邊有個山洞,你自己看著辦吧!”

女孩一看他如此冷漠,心裏氣極,抱起洛戰衣就要走,可是以她那嬌弱的身子又怎能抱得動?但又倔強地不肯向關山歌求助。關山歌見她折騰了半天,累得滿頭大汗,洛戰衣卻隻被挪出不到一尺遠,無奈之下隻得走了過去……

無邊的黑暗像是一個巨大的惡魔般壓著他,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身體又像是處在一個旋渦的中心,不斷地旋轉、旋轉,然後就被來自四麵八方的大力撕裂扯碎,再被拋向黑暗的底處,再也無法翻身。於是,一連串的囈語逸出洛戰衣的嘴唇:“不!不!我不去,那是惡人才去的地方……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們不辨是非……我絕不去……我不該屬於那……黑暗的地獄……”

一支瑩白的小手輕輕地擦去洛戰衣額上的冷汗,並溫柔地將他的頭靠向自己柔軟的懷中,嘴裏也在柔柔地說:“不怕的!不怕的!我都知道……你是最好的人……他們早晚會了解的!你別怕,你不會下地獄的,好人是不會下地獄的!”

聽著她的喃喃耳語,昏迷中的洛戰衣平靜了許多,身子也不再顫抖,終於沉沉地睡去了。想不到剛強如斯的他竟也有軟弱的一麵,若非受傷昏迷,恐怕任何人都不會發覺他內心深處的痛楚和呐喊!

洛戰衣是被痛醒的,剛從黑暗中回來便又被疼痛籠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澀重的雙眼。起初隻看到朦朧的一片,漸漸地,周圍的景物清晰了,這裏……應該是一處山洞!洛戰衣疑惑地動動腦袋,隻覺得一陣眩暈,忙乖乖躺好。過了一會兒,暈眩感才消失,他開始打量著這所山洞。

山洞不大,牆壁是嶙峋的山石,感覺上又濕又冷。隻有自己身下鋪著厚厚的幹草。身上傳來的一陣陣巨痛提醒他已經受了嚴重的外傷,想必是摔碰而來的,不過,現在已經被包紮好了。胸口上也隱隱透著疼,看來黑衣人那一掌還真不輕!不過,自己總算活了過來!

目光無意一轉,竟發現一角紅色。他顧不得傷勢,忙扭過頭看,他再也沒想到,就在他頭部上方放著一個紅漆木箱,分明是和自己一同墜下崖底的鏢箱。看樣子,它比自己幸運,隻是表皮破損了些。

“呀!你醒了!”一個驚喜而又柔美的聲音傳進山洞裏。洛戰衣忙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女孩正從洞口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個盛水的碗。她有著玉一般的皮膚,但因為缺乏紅潤,反倒流於蒼白了。她頂多有十七八歲,五官異常的精致,像是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小小的嘴唇上還掛著一絲稚氣,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尤其吸引人,裏麵更映著一股暖洋洋的笑意。不知為什麽,洛戰衣一看到她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尤其是那水盈盈的笑眸,像是在久遠以前便曾讓他沉醉過……

“你怎麽了?”女孩俯身看他,眉眼間充滿了關切。

洛戰衣回過神,暗罵自己的失態,忙說:“是你救了我,對嗎?”

女孩小鼻子皺了皺,笑容便又漾了開去:“你說,這裏除了我還有誰能救你?”

洛戰衣微微一笑:“謝謝你!”然後回想了一下:“難道這裏是穿燕峰下?”

女孩竟然迷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洛戰衣奇怪極了,難道她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古怪地看著洛戰衣:“看來,你真的完全不記得我了?”說完,她幽幽地歎息了一聲,似乎很失望。

那聲歎息竟讓洛戰衣心裏莫名地一陣輕顫,他試探地問:“難道,我們以前見過?”

女孩似乎又忘了傷懷,歪了一下頭,那神態可愛極了:“我才不會告訴你,我要讓你自己想起來。”

洛戰衣又陷入了沉思,他確實對女孩有種熟悉感。奇怪的是,他隻是覺得她的那種韻態很熟悉,卻並不認為自己真見過她。因為這麽美麗的女孩,任何人看過都不會忘記的。洛戰衣想起紫衣蒙麵女人,不!他立即否定了,她們絕不是一個人!蒙麵女人眼神媚麗,而眼前女孩卻清純如水,而且讓他分外的親切。她到底是誰呢?洛戰衣想得頭都痛了,苦笑道:“可你總不能連名字也不告訴我吧!那我怎麽稱呼你呢?”

女孩咬了一下唇:“好吧!我的名字是葉小含。”

“葉小含。”洛戰衣低聲重複了一遍,“很別致的名字!我的名字叫洛戰衣。”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看著葉小含的神色變化。

“原來你叫洛戰衣!”葉小含心無城府地輕歎,神情卻無異樣,看來她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你長得真好看!第一眼看到你時,我都呆住了,哎!世上怎麽會有你這麽好看的人呢?那時,我真想摸一摸你的臉,看看是不是真的?”

洛戰衣聽得直發怔,他還從沒遇到過哪個女孩當著他麵,這麽直截了當地誇他好看的!他尷尬地咧咧嘴:“是嗎?不過,如果你現在動手,我恐怕也沒辦法反抗的。”

葉小含“嘻”的一聲笑:“我早已摸了!就在你睡熟的時候。不過,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再摸一下好了!”說著,竟真的伸出手在洛戰衣的臉上輕撫了下,但很快地收回手,小臉紅紅的,卻又忍不住“嘻”的一聲笑。

洛戰衣也想笑了,隻覺得這葉小含天真爛漫,舉止之間毫無矯揉造作,當真是可愛之極。和她在一起,連身上的傷痛也奇跡般地減輕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欣賞的女人是那種理智成熟的,卻第一次體會到原來適度的天真也是非常吸引人的。

葉小含想起什麽,忙拿起盛水的碗:“光顧說話了,你一定渴了!來,我喂你喝。”說著,便扶起洛戰衣的頭並讓他輕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喂他喝水。

洛戰衣這才發覺自己口渴得厲害,足足喝了半罐水,卻突然發覺自己竟枕在了葉小含身上,他不自在地動動身子:“這……葉姑娘,你還是放我躺下吧。”說實話,若放下男女之別,洛戰衣還真願意就這樣一直躺著。因為葉小含的身子綿綿軟軟的,並且散著一股淡淡的甜香,讓洛戰衣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絲眷戀。

葉小含聽話地把他放下:“你叫我小含就可以了。”

洛戰衣嗯了一聲:“對了,小含,你是怎麽救起我的?”

葉小含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吱嗚地說:“我從家裏出來……我路過這裏……迷了路……後來就在一個木屋裏看見了你……我便采了一些草藥為你包紮傷口……”

洛戰衣疑惑地看著她,她卻心虛地垂下頭,洛戰衣立即明白她一定沒說實話,至少部分沒實說,葉小含根本不是說謊的材料。但他也不想逼問,也許葉小含有什麽隱衷:“那個紅箱子也是你揀回來的吧?可看到什麽異常的東西?”洛戰衣一直不明白這箱子的價值在哪裏?

“異常的東西?沒有呀!”葉小含搖頭,“要不,我打開來你看看。”

葉小含為他打開了木箱,裏麵確實都是些衣物玩件,根本沒什麽特殊的東西,洛戰衣心頭的疑惑更重!葉小含看出他有些疲倦,便體貼地為他把薄被蓋好,這是從箱子裏拿的,上麵繡著牡丹花,想必是托鏢人的用品:“我還給你熬了粥,這就去端來。”

那是一碗大米和紅棗熬成的粥,葉小含總是先把勺中的粥吹得稍涼了些,才喂給洛戰衣……

“你是什麽人?”外麵傳來關山歌的聲音。

“別管我是什麽人!我隻問你,你可看見一個人從懸崖上落了下來?”

“我似乎也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想找什麽那是你自己的事!”

黑衣人哼了一聲,他已經找了好久,可是不但找不到洛戰衣的屍首,甚至連木箱也不見蹤影。就算人箱都已摔得粉碎也該有個痕跡呀!他可不甘心就此離去,尤其是當他發覺懸崖下住著人的時候,就越發得要尋個究竟了。

無意間,他發現不遠處有個山洞,就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首先,他發覺洞口的地上有燃剩的一堆灰燼,分明是有人曾在這裏生火,難道是……他小心地來到洞口往裏望去,除了地上的一堆幹草外沒有任何人,他想邁進去再仔細找找……

“原來你在這裏,看你還往哪兒跑?”一個聲音飛快地由遠到近,那是火飛。

黑衣人無奈地罵了聲:“真是陰魂不散!”當他轉回身的時候,一道熾熱的紅影已經迎頭罩了過來。

黑衣人目光冷冽之極,右手一震長劍,便見無數朵燦爛的劍花突然綻放在空中,劍花飛閃流動,非但不見煞氣,反而像是見了仙人漫舞,白鶴飛翔。這種美麗的劍法若是別人見了必會心神動搖,但火飛卻似全無感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雙掌依舊照原勢擊向黑衣人。他現在什麽都不管,隻想一件事,就是殺了黑衣人為洛戰衣報仇,至於自己的性命早已不在念中,同歸於盡最好!

黑衣人武功雖高於火飛,但麵對火飛那種不要命的打法也是無可奈何。況且,因為某種關係,他實在也不能傷害火飛。他見火飛毫不為自己驚人的劍法所動,隻能再一次撤回長劍,騰身向遠處逸去。

火飛剛剛衝過去,黑衣人卻又不見了,他怒喝一聲,轉身追去:“大混蛋,又跑了!”

旁觀的關山歌自黑衣人亮劍的那一刻起,就像被天雷打中一樣,楞在了那裏。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個起手式,關山歌仍然準確地認出了黑衣人的劍法,那分明是素素留給自己的劍法《飛天舞》第一招。他是誰?怎麽會這種劍法?難道他就是……

關山歌激動地想,這個黑衣人一定和帶走素素的女人有關係,否則又怎會她的劍法?黑衣人一定知道素素現在在什麽地方?想到這兒,關山歌再也不猶豫,奮起身形就直追了過去……

洞中一塊兒突出的大石後,洛戰衣和葉小含正緊緊地靠在一起躲在那兒,箱子就在他們腳前。聽到黑衣人遠去,洛戰衣才鬆了口氣,他內傷外傷全很嚴重,決不是黑衣人的對手。他最擔憂的是火飛,應該怎樣安全地傳信給他呢?

洛戰衣又發覺一件奇怪的事,黑衣人已經去遠了,葉小含卻仍然緊緊地貼住他,而且頭倚在自己的懷裏。柔亮的發絲有幾根飛在他的鼻子前麵,癢癢的,還帶著淡淡的清香。葉小含似乎是睡著了,一動不動。

“小含。”洛戰衣忍不住喚了一聲。

懷中人身體輕顫了下,洛戰衣的心也跟著跳了下,一種異樣的感覺越來越盛。他忙暗斥自己,小含還是個孩子,自己怎能胡思亂想?況且你大她十幾歲呢!

洛戰衣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葉小含也知道危險過去了,但她喜歡伏在洛戰衣寬闊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這種感覺是她從未經曆過的。隻可惜,黑衣人很快就走了,她卻有些舍不得離開了。直到洛戰衣的呼吸響在耳畔,她才如夢初醒,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好身子。小氣鬼!多靠一會兒也不行!

懷中一空,洛戰衣頓覺周圍冷了許多,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浮上心頭。他很快就恢複了理智,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因為黑衣人很可能會去而複返。但他現在兩腳發軟,連久站都不能,該怎麽離開這裏呢?

就在這時,外麵竟然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洛戰衣立即拉過葉小含,讓她重新靠近自己。

“剛才火飛確實是向這邊來的,現在怎麽不見了?”

“他怕是在找洛戰衣的屍體。不如,我們也在附近找找看,說不定能發現和洛戰衣一起落崖的鏢箱呢?”

洛戰衣一聽到聲音就在暗暗叫苦,怎麽會是石君三兄弟?自己功力未複,若被他們發現就不妙了。可是,腳步聲卻越來越近,分明是向山洞這邊而來。

葉小含抬起頭來,緊張地看著洛戰衣,怎麽辦?洛戰衣搖了搖頭。

石湘的聲音已經響在洞口:“有人在這裏居住,你看這些燃剩的灰燼還是熱的。”

洛戰衣的手握緊了,葉小含馬上意識到,外麵的人一定會對他不利。

不過,石湘的聲音一直徘徊在洞口,像是在觀察著什麽?

洛戰衣緊靠著身後的牆壁,葉小含抬頭看著他,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可是,葉小含的臉色忽然變了下,然後緩慢地伸出右手,竟攬住了洛戰衣的脖子。洛戰衣怔了下,實在想不到葉小含在這種時候,怎麽會有這種舉動?

就在洛戰衣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葉小含時,才發覺她正用力咬著下唇,光滑如玉的額頭上還沁出了汗珠兒,一滴一滴地流下了臉頰。

洛戰衣心裏一動,側頭看向葉小含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他的心立即狂跳起來,突然之間,他什麽都明白了。

葉小含的手上這時竟伏著一隻三寸長的紅頭蜈蚣,它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棲息地,醜惡的身子趴在那兒,暗綠色的背微微彎曲著,最前麵的一對鉤足正深深地鉤進葉小含的皮膚裏。

洛戰衣不用想就能明白,這隻蜈蚣本是要爬向自己的脖子,但被葉小含看到,在無法示警之下,她就伸手護住洛戰衣,卻任由那惡心醜陋的蜈蚣爬到自己的手上。

想到這裏,洛戰衣心裏一緊,忍不住輕呼:“小含!你……”他的右手迅速地抬起,並指將蜈蚣彈飛。

“什麽人?”石湘的喝聲幾乎同時傳來。

葉小含臉色更加蒼白了,她按住洛戰衣搖了搖頭,然後從大石後走了出去:“是我……你們是誰?”

正要走進山洞的石湘停住腳步,看著葉小含:“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我隻是暫時待在這裏,和你們有什麽關係?另外,這裏是我的地方,能不能請你們出去!”

石君神色古怪地看看葉小含,又看向石湘:“三弟你說,什麽樣的人會來山洞裏住呢?”

“自然是那些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人,也或許是躲避仇家,身不由己……”石湘突然冷笑一聲,“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受了重傷,無法移動。是不是呀?洛戰衣。”

葉小含驚得捂住了嘴,洛戰衣卻緩緩地從大石後走出。

石君微微一笑:“三弟,你答對了。”

石瀟也走了過來,驚訝地看著洛戰衣:“原來他還沒死!”

石湘道:“我們早該想到,若要洛戰衣死絕非容易。不過,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摔下來,他現在的傷勢一定不輕,否則又怎麽會避而不見?我剛才明明聽到男人的聲音,走出的卻是女人,便立即想到了這點。”

葉小含突然擋在洛戰衣身前:“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石湘大笑起來:“想不到堂堂的天星之主,今天竟躲在了女人身後?”

洛戰衣倒是很鎮定,安撫地拍了拍葉小含的背,並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才說:“我也想不到,堂堂的蜀中三子竟會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石湘盯著洛戰衣,“看來你的傷勢相當嚴重。”

葉小含忙說:“你們既然知道,便應該等到洛大哥傷好後再來,否則,一定會被天下人所恥笑。”

洛戰衣因為久站,雙腿已經在輕輕發顫,他的腿不但有外傷,而且還有骨裂之處,這種傷是最需要靜養的。隻可惜,他的敵人根本不給他時間。

洛戰衣索性坐了下來,他像是已經任命,所以非常平靜:“小含,你錯了!蜀中三子麵對的若是別人,或許會被天下人恥笑,但他們對付的卻是我洛戰衣,那麽無論用什麽方法,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對付我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根本不必計較手段。石湘,我說得可對?”

石湘沒有說話,葉小含卻無聲地跪在洛戰衣身前:“洛大哥,你在胡說什麽?你怎麽會是魔頭呢?”

洛戰衣歎息一聲:“小含,你根本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在江湖中的惡名昭著!其實,我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相護,你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石家三兄弟的目標是我,決不會為難你的!”

葉小含卻好象根本沒聽到他的話,隻是傷心地看著洛戰衣,喃喃地說:“我記得,小時候媽媽帶我出去玩兒了一會兒,被爸爸發現後卻罵了我一頓!說我不該因為自己貪玩便纏著媽媽出去,卻不顧媽媽衰弱的身體!那時,我才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有多麽難受!可是,比起你所承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麽呢?”

洛戰衣驚異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麽?你又怎麽知道……”

葉小含蒼白的臉上現出淺淺的笑容:“我什麽都知道!在你睡夢中,我就什麽都知道了!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她湊近洛戰衣的耳邊,輕輕細細地說:“傻瓜,真正的壞人是不會承認自己壞的!所以,我決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你不要白費心機了!”

葉小含的一番話聽得洛戰衣震動不已,他凝視著葉小含,心裏的感動和感激再難形容。江湖上強加於他的言論,他百口莫辯,也無力去辯。就是他天星院屬下,也懾於他的殘忍狠毒之名,在麵對他時都是戰戰兢兢,提心吊膽。所以,洛戰衣越來越不願意召見下屬,除了身邊的四位院主外,他很少親自麵見誰,行走江湖時更不願暴露身份。也因此,真正見過天星之主洛戰衣的人簡直少得可憐!

但越是如此,江湖中的謠言也越盛!逐漸的,連洛戰衣自己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在無意中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到了現在,洛戰衣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凶殘歹毒”。

可是,眼前的女孩卻願意與這樣的“洛戰衣”同生共死!他們今天才剛剛相識呀!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又為什麽如此肯定她自己的判斷?她說在自己的睡夢中知道了一切,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不管是什麽原因,洛戰衣卻已暗下決定,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葉小含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葉小含坦然地麵向石湘:“如果你們要趁人之危,不妨現在就動手!不過,無論你們有什麽理由,我都會鄙視你們!另外,你們也可以把我殺掉,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曾經做過多麽卑鄙的事!”

石瀟忍不住說:“喂!這位姑娘,你和洛戰衣什麽關係?為什麽如此維護於他?”

葉小含昂然道:“我和洛大哥沒有任何關係!我們今天才剛剛相識,但這又有什麽關係?隻要占住一個理字,其它的都不重要。”

石湘隻看洛戰衣:“你可有什麽話說?”

洛戰衣因為身體虛弱,這時眼前已經在一陣陣發黑了,但他仍勉強支持住身子:“石湘,你是一個很驕傲的人!趁人之危應該是你所不屑的,但你一定又不願意錯失良機。你現在想必也非常為難。”

“不錯!”石湘恨恨地說,“因為你,我才失去我的右手!你讓我怎麽放過你?”

石君沉思道:“三弟失去右手是因為一個賭約,那現在我們不妨再賭一次,若是洛戰衣輸,便以命相償;若是三弟輸,我們隻拿鏢箱,就放過他一次。”

洛戰衣點了點頭,突然胸口一陣巨痛,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鮮血飛濺到衣服上,地麵上,令人觸目驚心。

葉小含心裏一驚一痛,趕忙扶住他,“洛大哥,你怎麽樣?”

石湘冷冷地看著他:“洛戰衣,我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隻要你能接我五招而不倒下,我立即就走!”

葉小含急得站起身來:“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卑鄙?明知道洛大哥內外傷都這麽嚴重,現在連站都站不穩,又怎麽能與你動手過招?”

洛戰衣根本無視於前襟的血跡斑斑,平靜地抹去嘴角的鮮血,他隻說了兩個字:“可以。”

洞外有一大幅凹凸不平的石壁,洛戰衣就靠石而站。雖然這種姿勢已使他沒有退路,但他卻沒有其它辦法。他的腿骨已經又裂開了,他甚至能感覺到熱熱的血液正沿著褲管流下,所以他需要石壁的支撐。否則,不用等石湘出招,他自己就先倒下了。奇怪的是,他沒有抽出腰上的幻星刃,反而拿著一個破碗,那是葉小含喂他喝水用的。

葉小含擔憂地看著洛戰衣,心都快跳出來了。洛戰衣的傷勢,隻有她最清楚,洛戰衣能夠站到這時,就已經是奇跡了。她實在想不出,以洛戰衣的傷勢而言,怎麽能接滿石湘五招?尤其是當她看到洛戰衣站立的地麵上竟殷紅一片,便知道他的傷口一定又裂開了。葉小含又是著急又是心痛,該怎麽辦呢?

石君抱琴而坐,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即便現在的洛戰衣已經是強弩之末,可他隻要有一口氣在,那麽威脅就在。

石瀟悠閑地站在那裏,他才不信如今的洛戰衣能接三弟五招,不過,他還是握了四顆棋子在手裏,自是以防萬一。

石湘沒有拿出原來的那支大筆,他隻是平平地伸出了“右手”,麵對洛戰衣。

這支手既然因洛戰衣而失去,他就以此“手”對付洛戰衣。

然後,石湘低喝一聲:“大哥,《廣陵散》!”

這首曲子是晉代嵇康臨刑前所寫,其聲忿怒躁急,本是抒發自己含冤莫白的悲憤之情。此時,由石君奏出,便充滿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激越,琴聲裂空穿雲,直達九霄。

琴聲剛一響起,石湘就已經動了!他的招式沒有任何花巧,就這樣直抓洛戰衣麵門,但一種淩厲之氣卻迅速地充斥在周圍,勢如破竹般蔓延向洛戰衣。

石湘用的還是筆的招式,隻是他把右臂當成了筆,“右手”卻成了筆尖:玉筆點將!

洛戰衣卻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他靜靜地看著石湘的手,那支手突然就來到了眼前。任何人都相信,那手隻要碰到洛戰衣,必然會在他臉上留下五個窟窿。

葉小含“啊”的一聲驚叫:“小心!”

那支手已經抓向洛戰衣麵孔,但就在這時,突然響起“鐺”的一聲,那聲音一點都不大,但卻無巧不巧地響在琴音的下一個節奏之前,流暢連貫的琴聲突然多了一個音符,而且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那就像是打在了蛇的七寸處。這個聲音竟是洛戰衣用手裏的碗敲擊在岩石上發出的。

後麵的琴聲雖然沒有變化,可是石湘的心卻因為多出來的那一個音符而顫了下,動作自然為之一緩,但馬上又繼續剛才的攻擊。可是,隻那一緩的功夫,洛戰衣的頭便已低了下去,恰巧躲過石湘的一抓。石湘的手便抓到了石壁上,隻聽“嚓”的一聲,碎石亂飛,可石湘的右手沒有絲毫停頓,順勢就向下麵的洛戰衣抓去。

但洛戰衣俯腰之時,卻早以左腿為軸,右腿向左一轉,人已經離開原地。於是,石湘右手又猛地橫劃洛戰衣,又聽“卡嚓”一聲,卻擊中了一塊兒突起的岩石。

原來洛戰衣之所以站在那個位置,就是因為左側有一塊突起,他移動身體時便故意挪到了那塊岩石突起之地的左邊,截斷了石湘的攻擊。

石湘三擊不中,卻弄了滿身灰土,氣得後退一步,運全力再向洛戰衣襲來。

第二招:筆點千秋。石湘這一次看得很準,動作更是快得不可思議,那架勢分明是再也不允許洛戰衣有機可乘。可是,他的手剛要碰到洛戰衣時,突然就被塞進一樣東西,那竟是一個破碗。他本是蓄勢而動,全身的力量都已集中於“右手”,一觸即發,所以那破碗一入他手,他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抓緊,於是,碎裂聲響起,那碗竟被石湘抓成了一堆粉末。蓄力已破,這一招的攻勢自然也因之一竭,到此為止了。

洛戰衣趁機又向左挪了三步,來到了泥潭邊的一棵柳樹前。雖然隻是短短幾步,但洛戰衣已是氣喘籲籲,腿腳更是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石湘拋開手裏的碎末,鐵青著臉撲向洛戰衣。碗也破了,也沒有石壁了,看你還耍什麽花招?

隨著樂聲,石湘的第三招出手了:筆走龍蛇!

石湘的來勢極快,尤其是他右臂伸出時,竟像是有八個胳膊從不同的角度攻向了洛戰衣。

洛戰衣腿傷嚴重根本無法跳躍,動作也比平常緩慢了不知多少倍,周圍更沒有替他抵擋的東西。所以,這一次,他好象已無計可施了。

石湘的手從好幾個方向抓向了洛戰衣,像是一個收緊的袋子,把洛戰衣完全困在了裏麵。

石瀟已經放鬆了身體,這一回,洛戰衣再也逃不過了!

石湘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他想著想著,就失去了洛戰衣的蹤影!反而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大蓬綠色向自己撲來。

原來千鈞一發之際,洛戰衣突然抓起一把柳樹枝條,迅速地向旁邊一躍,就借著樹枝一**之力,洛戰衣人已經到了樹後,他立即撒手,柳樹枝自然又彈了回來,正迎向了撲擊而來的石湘。

葉小含早已看得驚心動魄,小臉一陣白,一陣紅,這時見洛戰衣又一次脫險,不由拍了拍狂跳的心。好險!

石瀟也看得目瞪口呆,他真是不明白,三招都過去了,那站都站不住的洛戰衣怎麽還活著?

石湘胡亂地扯開柳枝,氣得大叫一聲:“洛戰衣,這一回,你再也逃不了了!”

說著,第四招便已使出:畫龍點睛。

可是,洛戰衣卻在這時躍下了泥潭,隻聽“撲”的一聲,碎泥飛濺開去,打向了石湘。

石湘的第四招剛剛施展一半,便慌忙地往後退,但仍是被幾個泥點濺中。他低頭看著自己雪白的衣服上多出的幾點泥黑,氣得臉都白了!他向來有潔癖,衣服穿過一次,就決不再穿第二次,即使洗過他也嫌髒,又怎麽能忍受身上濺上這肮髒的泥點?

石湘瞪著也是滿身泥汙的洛戰衣,氣極之下竟連說三個好字:“好!好!好!洛戰衣果然不愧是洛戰衣,竟然這樣就躲過了我四招!不過,這是最後一招了,我就不信你還能不出劍!”

洛戰衣雖然身處泥潭,狼狽不堪,但他的神色卻像是在水翠花嬌之中:“無論是一山一石,還是一草一木,任何事物都可以作為武器來用。這就如同天地萬物,隻要你有心,皆可入詩,皆可成畫一樣,出不出劍又有什麽不同呢?”

聽了洛戰衣的話,石湘反常地平靜下來,他怪異地看著洛戰衣:“洛戰衣,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洛戰衣微笑:“我是什麽樣的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隻有一招的機會了!”

石湘點了點頭,凝神而立,白色的衣服無風而動,掀飛不止。片刻後,他緩慢地抬起了右手,和自己的雙眼成一條直線。

琴聲已彈至最後一段,越發顯出急躁來,但逐漸又慢了下去,就在琴聲變慢之時,石湘的最後一招出手了:一筆風雲!

石湘的身形猛地騰起五尺,竟是俯擊而下,直抓向泥潭中的洛戰衣,帶起的絲絲風聲就像是有無數根針突然穿破了人心。伴隨著逐漸壓抑的琴聲,伴隨著琴聲裏的無比悲憤和怨懟,似連風雲都為之變色,天地也為之肅穆!

連旁觀的石瀟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壓得人喘不出氣來,更別說泥潭中重傷未愈的洛戰衣了。

石湘這一次的攻擊已不僅僅是在用武功招式了,他是在用一種心情,一種氣勢,他借用的就是嵇康臨死之時的滿腹冤屈與悲怨,他要利用這種無所不及的心的力量打倒洛戰衣!

石君早已忘了周圍的一切,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聲裏,沉浸在由自己和石湘製造的情境中。

洛戰衣的心也在隨著琴聲起伏,他雖然知道琴聲危險,但仍情不自禁地感受著!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也是同樣的冤屈與悲憤,可是嵇康尤能借琴聲發泄,而他自己呢?

於是,他的身更痛!他的心更亂!

難道洛戰衣真要輸給這亂人情懷的的琴聲嗎?

石湘的攻勢已近,但洛戰衣卻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就在這萬分危急之時,天地間竟然又響起一陣樂聲,樂聲是突然插進來的,雖然音質單純,卻是輕朗和諧,悠然愉悅,就像是一根針驟然刺破了一張紙一樣,不但驅散了漫天烏雲,也將所有的悲憤與無奈化在無形中。

石君的琴聲忽然亂了!

石湘心裏一驚:《泛滄浪》!

洛戰衣精神卻是一振,雖然曲調簡單,但確實是《泛滄浪》的音韻。樂聲中,洛戰衣心裏不期然地憶起幾句話:駕扁舟於五湖,棄名利如遺芥;載風雲而弄雲水,觀世事之若浮鷗;道弘今古,心合太虛。

洛戰衣的心突然變得澄淨無比。

幻星刃出鞘了,幻出了滿天的星光,飛向了石湘。

洛戰衣雖然心靜了下來,但內力未複,隻有聚起殘餘的所有力量作最後一擊。

石湘本已因突起的樂聲而吃驚,眼前卻又現出無數光芒,使得他想也沒想,便驟然飄退三尺,星光也跟著墜地,幻星刃靜靜地躺在了地上。

原來洛戰衣並沒有展開攻擊,他隻是用力拋出了幻星刃,但幻星刃的光芒卻嚇退了石湘。

葉小含拿下嘴上的樹葉,樂聲跟著停了下來。石家三兄弟怔怔地看著她,這才知道那首曲子竟是葉小含用一片樹葉吹出來的,難怪聲音那麽簡單純淨!

葉小含拋下手中葉子,跳進了泥潭,扶起了洛戰衣,憂急地問:“洛大哥,你怎麽樣了?”

洛戰衣無力地搖搖頭:“我沒事的!”

石瀟不敢相信石湘又輸了,他看看洛戰衣,又看了看發呆的石湘,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別灰心!這也不能怪你,誰能想到堂堂天星之主洛戰衣為了保住性命,竟不惜跳進肮髒不堪的泥潭!”

洛戰衣抬起頭來,無聲地笑了下:“其實,我的身上早已沾滿了汙泥,隻是你們看不見罷了!我並不在乎多沾一些!”他又轉頭向葉小含,“隻是,你又何必下來呢?也弄得一身髒!”

葉小含也笑了下,並用袖子溫柔地為他擦去臉上的血:“隻要我們的心是幹淨的,又何必在乎身上是否沾了泥?況且,這一點泥根本不算什麽,洗一洗就幹淨了!它髒不了我,更髒不了你!”

洛戰衣一怔,那種難言的滋味又浮上了心頭!他真的想不到,葉小含雖然有時天真得像個孩子,但有時卻又睿智得像個學者。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石湘長歎一聲:“罷了!洛戰衣,你又贏了!不過,我能放過你,別人卻未必,你還是快想辦法離開吧!”說完,便轉身進洞,拿起那個紅色鏢箱,與石君石瀟一同離去了。

葉小含似乎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了,問洛戰衣:“洛大哥,他們為什麽拿走我的箱子?”

“你的?”洛戰衣失笑問。

葉小含氣憤地說:“是呀!那明明是我……揀到的嗎!”

洛戰衣搖了搖頭,輕笑著說:“好了!等我傷好後,一定會奪回來的!”

葉小含隻得悶悶不樂地點點頭。

洛戰衣由葉小含攙扶著爬上潭邊:“對了,小含,你剛才熬粥的米是從哪兒來的?”既然有糧食必然有人在,洛戰衣早已看到泥潭不遠處還有一間茅舍,他打算請茅舍主人幫助自己離開。

“我……”葉小含猶豫了下,才慚愧地低下頭,卻指著茅舍的方向,“是我從那裏……偷來的,但我實在沒有辦法,你身上有傷……需要食物……”

偷來的?洛戰衣詫異極了:“為什麽要偷?”

“因為那個人……”

突然,在他們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因為我的糧食不是給別人吃的!你們既然承認偷了我的糧食,那麽死在我的劍下也就不冤了!”

洛戰衣心裏一跳,隻聽說話還沒見人,便知來者不善,想不到剛剛走了石湘三人,便又遇危險,難道今天真的要葬身在此嗎?

但此時的洛戰衣就如同強弩之末,剛才與石湘的對決已經耗盡了他的體力,哪還有殘餘的力氣去反擊?他眼睜睜地看著劍光逼近,拿著幻星刃的右手越握越緊……

葉小含突然衝到了洛戰衣身前,她坦然地麵對著突來的劍光,竟然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長劍停在了葉小含的咽喉處,執劍人有些吃驚,有些意外:“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如此維護他?甚至不惜性命。”

葉小含冷冷地看著他:“不為什麽!”

洛戰衣何嚐不驚,但當他發覺葉小含的意圖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在那一刻,他的心差一點兒停止了跳動。

直到劍停了下來,洛戰衣才大大鬆了一口氣,慌忙將葉小含拽到身後,又急又怒地問:“你做什麽?不要命了。”

葉小含沒想到他會生氣,委屈地低下頭:“糧食是我拿的,自然應該由我承擔。”

洛戰衣也發覺自己太情急了些,可是,若剛才那一劍真的刺下去,那後果……洛戰衣想都不敢想了!

誰想,葉小含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地向前挪步,竟然又要去擋在洛戰衣身前,卻立即被洛戰衣發覺了,洛戰衣又好氣又好笑地拽回她。

“你們推讓夠了嗎?”執劍人冷聲問。

洛戰衣抬頭看著已經指向自己的長劍:“有什麽見教嗎?”他凜然地抬起頭,眼前便出現了一個眉宇間透著危險氣息的青年。

那人是關山歌,他沒有追到黑衣人,隻得悻悻地返回,卻看到一身汙泥的洛戰衣和葉小含站在泥潭邊。

洛戰衣平靜地問:“你想做什麽?”

關山歌無聲地一笑,突然臉色一冷:“看劍!”話沒落,他的劍已經動了起來,恍如一下子劃破了虛空,各種光影便紛紛呈現在眼前,也不知是仙是魔,隻伴著風聲狂舞。

葉小含嚇得驚叫一聲:“不要!”竟然又衝上前去,洛戰衣用力一帶,將她抱在懷中,卻猛地轉過身,背對著關山歌。這樣,葉小含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劍光陡地停在洛戰衣身後,關山歌怒聲道:“洛戰衣,你回過頭來!”

洛戰衣心裏一動,葉小含又慌又急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你怎麽了?他刺到你了嗎?”

洛戰衣搖搖頭,並笑著向葉小含眨了下眼睛,悄聲道:“小含,別擔心!沒事的!”

葉小含一怔:“可是……那人好凶!”

洛戰衣低笑一聲,隻覺得葉小含呆呆的樣子很是可愛。

關山歌見洛戰衣不理自己,更是憤怒:“你聽到沒有?快回過頭來!”

關山歌一窒:“你回過頭來,我不殺你!”

葉小含慌忙道:“洛大哥,你快回過頭去!他說不殺你!”這麽合算的交易怎麽能不做呢?

洛戰衣本不想這麽快就回頭,但看葉小含焦急的樣子,心裏不忍,便回轉了頭。

誰想,他剛剛回頭,關山歌的劍竟然又揚了起來,撲朔迷離的劍光將洛戰衣和葉小含完全籠罩在內。葉小含又一次驚叫起來:“大壞人!你不守信用!”

洛戰衣卻聲色不動,隻是靜靜地等著劍光收斂,劍尖重新指向自己。關山歌凝視著他,眼中竟也露出敬佩之情:“洛戰衣,你當真不怕我的劍刺入你的咽喉嗎?”

洛戰衣坦然答道:“怕!”

“那為什麽不見你有絲毫的驚慌之色?”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的目的不是殺我!你若真想殺我,已經可以下手三次了!你三次動劍,卻三次停下,倒像是在特意舞劍給我看!”

關山歌歎道:“怪不得連機變百出的火院主都說,若論心智,他也難及星主。”

洛戰衣凝視著他:“你果然認識我,你到底是誰?”

關山歌目注著他:“你先告訴我,這劍法的來曆?”

洛戰衣真的怔住了:“你自己使的劍法,怎麽卻來問我?”

關山歌不耐地說:“你到底說不說?”

洛戰衣簡直莫名其妙:“我說什麽?我根本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劍法!”

關山歌急了:“怎麽可能?你仔細想一想!”

洛戰衣苦笑:“我不用想!你剛才所使劍法招式繁複,變化多端,華麗不可方物,竟有天女散花,飛天漫舞之風采,這等劍法任何人見過也絕不會忘記!奇怪的是,我竟聞所未聞。”

關山歌失望之餘又忍不住敬服:“這劍法就叫《飛天舞》,我一直想找出它的來曆。可是,剛才那個到處找你的黑衣人和火飛動手的時候,明明就使的這種劍法,我決不會看錯!”

“那個黑衣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蒙著麵孔,想必就是怕人認出他來。”

關山歌收回長劍,仔細想了想,突然一撩長衫下擺,單膝跪在地上:“天星蒼龍院屬下關山歌叩拜星主金安!”

洛戰衣一愣:“你是天星屬下?”

關山歌點頭:“是的,屬下是魅影鬼針唐七的徒弟,適才無禮之處,還請星主見諒。”

如此的前倨後躬怎能不讓洛戰衣疑惑?所以他並沒有立刻答應,反而微側身子:“我不明白,你既是天星下屬,卻敢向我出劍,倒像是有什麽仇怨一樣?”

“仇怨?”關山歌笑得諷刺,“您太高抬我了!像我這種小角色又怎麽配和星主有仇怨!我隻是想和您做個交易,我知道你一定急於離開這裏,但又傷重無法行走。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幫你離開。”

“對我是很重要!但對你卻很簡單,隻是一句話的事。”

“你說來聽聽。”

“剛才尋找你的黑衣人到底是誰?他住哪裏?”關山歌緊張地問。

洛戰衣奇怪地看著他:“我不是不願相告,這條件的確很簡單,可我確實不知道黑衣人的來曆!不過,我早晚會查出他的身份,但現在卻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關山歌失望極了,他隻能猜測:“敢和星主為敵的人,在江湖上必是一方人物,也必有一番勢力,你再想想,他可能會是什麽人?”

洛戰衣搖頭:“我不喜歡做無端的猜測,在沒有十分把握之前,我不會回答你的。”

關山歌又是著急又是無奈,突然他眼睛一亮:“你剛才不是說,你一定會查出黑衣人的身份來曆嗎?那我另換一個條件,你讓我暫時跟在你身邊,一直到找到黑衣人為止,怎麽樣?當然,在這其間,你要負責我的安全。”

洛戰衣冷冷地說:“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目的,又怎知道你是否值得我保護?況且,你身為天星下屬,卻屢屢對我不敬,我又憑什麽帶著你?”

關山歌臉色變了下,似乎就想拂袖而去,可不知為什麽,他卻強自忍耐著,終於,他低歎了一聲:“星主,關山歌實在有不得已的隱衷,我必須找到黑衣人。”

洛戰衣心裏一動:“莫非你是因為唐七之死而仇恨我,對嗎?”

“不,唐七他嗜殺好色,貪得無厭,雖然武功高卻毫無德行,哪裏配為人師?他是死有餘辜,我才不在乎呢!但我相信他絕非自殺,一定是火院主暗中下手。”

洛戰衣一驚,怒斥道:“不可能!”

關山歌一聽這話,“騰”地站起身,憤怒地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好,先不說火雲殺人的事,但唐七是火雲的人,唐七行凶,火雲能逃督責不嚴之過嗎?”

洛戰衣聽他的意思,竟把魯決被殺也歸咎於火雲,不由搖搖頭:“關山歌,每個人都有疏忽的時候。火雲畢竟隻是一個人,怎能把院下每個人的品行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唐七殺人和火雲未必有關係,若說此事,我也有責任,絕不能怪在火雲頭上。”

關山歌冷冷地說:“我若說就是火雲指使的呢?”

洛戰衣平靜地看著他:“我不相信!”

關山歌氣得拳頭握得死緊:“星子縣事故之前,火院主曾經秘密召見過唐七,唐七見了火雲之後,就回來問我:院裏誰最貪生怕死?我當時很奇怪,但仍是回答說:魯決綽號無膽熊,最是貪生怕死了!於是,師傅就召魯決進去,我在外偷聽,唐七竟跟魯決說:‘上一次劫鏢不成,星主已經怪罪,這一次你一定要去南天分局探明情況,我會隨後接應的。’魯決和唐七這才先後去了星子縣。

洛戰衣深吸了一口氣,若照關山歌的話來分析,唐七派魯決去星子縣的目的,分明就是為了借魯決的嘴,將南天鏢局鏢貨被劫一案栽贓到天星院頭上。可是,唐七自己也是天星院中人,這豈不是自己陷害自己?

洛戰衣突然一醒,除非唐七栽贓的目標並非整個天星院,而是他天星洛戰衣!那就難怪事後唐七要殺魯決滅口!可是,這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呢?最讓洛戰衣難以相信的是,關山歌竟然指證,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人是火雲。火雲的為人,洛戰衣知之甚深,他雖然城府深沉,行事狠辣,但絕非善變的小人!想到這裏,洛戰衣坐了下來:“畢竟,這隻是你一麵之辭,沒有絲毫證據,不是嗎?”

關山歌失望之餘,更是憤怒:“可唐七魯決卻相繼而死,這不是明擺著在殺人滅口嗎!星主,您知道嗎?你這麽偏袒火雲,會讓其他下屬心寒的。”

洛戰衣臉色一冷:“那麽,如果我處置了火雲,是不是就人心大快了?尤其是你,關山歌,對嗎?”

關山歌窒了下,卻愈加憤慨:“我隻是就事論事!不過,星主,以您的精明,我就不信您看不出事實!我明白,你這是存心偏袒,你根本就不願追究火院主。我早就該曉得,在天星院中,您最寵信的就是火雲兄弟!偏我自不量力,竟妄想尋出真相!不過,火院主何等精明狠辣,一定不允許不利於他的人存在,我看,我還是繼續躲在這人跡罕至之地才是!”

洛戰衣沉默了,關山歌說的這番話確實厲害,可說是正戳到洛戰衣的心坎處。洛戰衣確實有到此為止的打算,說他心存偏袒也好,說他為大局著想也好,反正他確實不願意將火雲牽扯進去。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火雲的氣魄和能力,天星院能有今日成就,火雲絕對是功不可沒!甚至可以說,火雲付出的心血絲毫不比他洛戰衣少!所以,洛戰衣怎能因為關山歌的一麵之辭就大做調查,卻使火雲威信掃地。別說他不能,他也不忍。

況且,無論是火雲,還是火飛,洛戰衣都當成親弟弟般疼愛,若調查的結果真是火雲所謀,他又怎麽狠得下心去製裁?洛戰衣並非完人,怎能沒有一點兒私心?

另外就是對關山歌,洛戰衣也有著重重疑慮。唐七再不好畢竟是他的師傅,火雲也是他的頂頭上司,但看關山歌的言行,不但口口聲聲直呼唐七火雲名字,毫無尊敬之意,還多次在暗中偷窺兩人言行,就好象恨不得找個理由把唐七和火雲都置於死地才好,這是為什麽呢?

關山歌雖然心裏不憤,但也無可奈何:“但聽星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