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虛影
第二日。
李至……李武起了個大早。
推開房門，院中霧氣蒙蒙。幾個屋舍各有動靜，看來院中四人沒人願意八年之期後返鄉。
“吱呀”
一個高大身影推門而出，約莫二十年來歲，相貌普通，衣衫樸素，整個人安靜普通的讓人下意識忽略。
李武望去也是一怔，思索了幾瞬方才想起來，這是四人中給人記憶最為淡薄的……徐述。
此人生性木訥，歲數又大幾人不少，故而少有接觸。
萬化宗招收記名弟子並不拘泥於年歲與貧富，可能在修道之人眼中凡俗的一切皆是過眼雲煙，絲毫不放在心上。記名弟子中雖然大多年齡較小，比如李武入萬化宗之時僅有八歲，也有徐述這般入宗時已然成年。
四人中占天星是宗門長老遠房血親，凡俗家族興旺；王小二家中為縣中富紳，家境殷實；李武就隻是貧寒之家，被收為記名弟子前隻是偏遠山村一個小小放羊娃。因與王小二同出一縣，也算得上兩個同鄉之人，故而兩人關係親近。
至於徐述，眾人對其知之甚少，觀其平日裏行止表現，料想也不是什麽殷實之家。
李至心中漸漸接受了在這個世界李武的身份，心下也變得豁達起來，對李武原本的一切也不再有排斥之情。
“挺早啊，徐兄。”
徐述聽到聲音，動作一僵，半晌隻回了一個“嗯”，就沒了下文。
李武搖了搖頭，不禁覺得有些掃興，怪不得此人存在感如此之弱，怕是少有人能夠接受這般相處方式。
見王小二房中有所動靜，轉念又往王小二房前走去。
“砰砰砰！”
“誰呀，這麽大早的！”
房門打開，露出一張有些氣急敗壞的臉。
“我，李武。最近發現一處好買賣，激動難耐，一大早就來找王兄商量。”
王小二聽聞‘好買賣’三字，眼珠微微一轉，忙打開房門，笑道：
“嗐，說哪裏的話，小武子還用得著跟我客氣，快進來快進來。”
李至心想，男人房間有什麽好進的，自己又不是真有什麽勞什子買賣，隻是把有求於人換了個說法罷了。於是道：
“進去就不必了，今日風光甚好，不如我二人同去遊覽一番，也好紓解一下修煉煩悶。”
“哈哈哈哈，正有此意，同去同去。”王小二掛心‘好買賣’，自然無不同意之理。
萬化宗作為有名的修道宗門，仙家聖地，所在之處鍾靈敏秀，靈氣逼人，風景自然不會有差。
兩人出門登上了附近一座小山頭，此時大日將升未升，山間霧氣朦朦。白茫茫的雲霧中掛著幾絲初陽的金色，如同海中一條條遊動的金龍。
好似無窮無盡的霧氣纏繞各山，又順著低處的山穀流淌，好一片浩浩湯湯的霧氣之海。李武見此情此景，不禁感覺天地之浩瀚，自身之渺小。又見執事主峰屹立霧中，如天神巍峨，道道禦器流光在峰頂劃過，令人不禁自慚形愧。
不過這種感覺隻持續了幾瞬，李至心中又豪氣頓生。
自己此時連此界是真是假都不能確定，或許一切都隻是遊戲一場，又有什麽可羨慕掛懷的呢。此地此景雖壯美，誰又能斷定自己不能有一天也如那些流光一般翱翔於天。
自己既來此世間，也自當有所作為。說不得哪天自己就能探明這個世界的真相，甚至找到回去的路。
自己現在既然是‘李武’，那就索性作為‘李武’活下去。來到這個世界本非自己所願，如果有天找到回去的路，再將一切都還給這個世界便是。
這世間本沒有‘李至’，往後也沒有李至，隻有李武。
他此時隻覺胸中意氣激**，念頭通達。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好情好景！”
這時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小武子，你還沒說是什麽好買賣呢！”
王小二這廝現在心眼裏滿是‘好買賣’三字，方才就糾纏了一路，沒得到準信兒，此時又舊事重提。
李……武正是意氣橫生之時，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對於這種上不得堂麵的形態不免有些不屑。
亮出打柳鞭，輸入靈氣，在手中化為柳條。
“近來偶得一件法器，你看是不是好東西！”
李小二見到打柳鞭變化的那一刻就兩眼放光，再挪不開眼。
“這可是好東西啊，快讓我看看！”
李武隨手一拋，王小二卻是怕摔壞了一般慌忙接住。然而因為沒有靈氣維持，打柳鞭剛到手中便化為了手環。
王小二依然愛不釋手，打量把玩了半晌。方才道:
“你何處得來這等寶貝？若是還有門路，那可要帶帶兄弟我啊！”
見王小二被法器迷了眼，衝昏頭腦。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使用法器這件事，李武也不點破。且這打柳鞭至惘境中得來的詭異，他自己都沒理清楚，就順勢說道：
“偶然山中撿來的，本覺得有些眼緣，不想卻是一件法器。”
王小二聽的連連點頭。
萬化宗道門所在，有幾件遺失法器實屬正常，可能哪位內門弟子或長老隨手丟棄的小玩意兒就是記名弟子一輩子也可望不可求的寶物。
“我近來得到法器沒幾日，今日恰好你在，可以試試這法器功效。”
王小二昏了頭，此時也是連連答應下來。
李武取回手環，變成柳條。
“你可準備好了？”
王小二剛下意識點頭，就聽見“啪”一聲鞭響。
“哎呦~”
因在自己身上試過並無傷害，李武這次往打柳鞭中輸入兩成靈氣，手上用出五成力朝王小二一鞭子抽下。王小二身體一陣抽搐，然後倒在地上打起滾來。李武也察覺心髒微微絞痛。
‘這莫非就是‘打在兒身，痛在娘心’？看來並非禁止男子使用。那女子使用又是怎樣的效果？等找到機會也要試驗一番。’
“不錯不錯，終於得出了法器的功效。”李武有些欣喜喃喃道。
如果這件打柳鞭像在自己身上一樣毫無效果，自己惘境中出生入死一趟就完全白費了。
‘至於兩方的痛感相比，瞥一眼打滾的王小二，大致十一吧。’李武心裏暗自想著。
不過一瞥之下，李武發現了怪異之處，他隱隱看見王小二身上有淡淡虛影晃動。再低頭，細察之下手上打柳鞭似乎也有所不同，青翠的枝幹內部似乎也有一絲綠影晃動，若不仔細查看，當真不容易發覺。
但自己手上卻毫無異樣，並沒有虛影或其他不尋常之處。
李武心中驚異，眼見王小二身上本就不如何清晰的虛影扭動著漸漸淡去。
“啪”，李武下意識又是一鞭抽在王小二身上。
李武發現王小二身上虛影凝實了幾分，然後隨時間快速淡去。
‘這虛影為何物，幻影？幻像？是這個世界特有的某種東西？還是自己眼睛出現了某種變異？’李至心想。
即使是自身問題，自己現今也沒有任何解決方法。
如果這東西不是本世界特有某種事物，自身也沒有問題。看其在王小二本身吃痛之後出現，隱隱似與精神、魂魄之類有些關聯之勢。至於其為何物，以自己如今的見聞，並不能明確。
王小二在地上疼的直吆喝，此刻李武卻顧不得他，因為他思索中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麽東西。
念頭轉過幾瞬，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麽——惘境中自己眼睛的異常。惘境中自己眼睛就似發生了某種異變，偶爾可以看見種種不尋常事物，多次在惘境中幫了大忙。
現如今終於確定自己眼睛確實發生了某種變化，回頭思索變化的源頭，第一次是初見應天星之時。在聽見了囈語聲後看見了一些虛幻線條出現在占天星身上，自己運轉化靈訣後消失，沒有太大特別之處。
第二次是在惘境之中，似乎聽到了自己來這個世界之時所見老道最後對自己說的話，然後窺破了狐狸家名為聘書的生死契，逃出一劫。
最後一次是惘境中以自己得到的線索試探楊慕，窺破了楊慕真實麵貌。
三次之中，能夠清晰確認產生變化源頭的就是第二次，產生變化之時確切聽到了老道的話語聲。
李武回想起與老道相遇之時的神異經曆，那片如廢墟一般的小空間、宛如神魔一般漫山遍野的瘋狂生物、如同幻像展現的淩霄寶殿、還有最後那片如同廢地一般的小空間在老道揮揮手之下仿佛化生出了一個新的世界。
‘莫非真與那老道有關？不過也大有可能。以那老道能耐，在這個世界怎麽也是個仙人存在。但是也不能篤定，這等詭異事情還是莫要告訴他人，自己日後慢慢查證便是。’李武心想。
轉到眼前，不過數個彈指間，王小二還在地上打滾。
“王小二，王小二，你怎麽樣，沒事吧。”
李武假惺惺地問道，說著動手上前查看王小二方才被打的部位。兩道淺淺印記，幾乎看不到，還不如真柳條的效果。這法器竟然對實體並無什麽傷害這一點，著實古怪。
不過能有所作用李武也就心滿意足了。
“哎呦~不愧是法器，這打人是真疼。快幫我看看，傷的怎麽樣了。”
李武當然看過了，不過並沒有立刻回應。而是以防萬一往王小二體內輸入一股靈氣探查，結果並沒什麽影響。
其實李武篤定王小二不會有事。一是自己不過化靈期，與凡人並無多大區別。二是這裏是道宗，哪有什麽生死之危。
“別嚎了，起來吧。並沒什麽傷勢，我留了手的。況且法器玄妙，傷不了的，不信你起來自己看看。”
王小二聞言揉著鞭痕起身，待他看時，卻是連痕跡都消失不見了。王小二見狀痛感仿佛也消失了不少，又奪去打柳鞭，喜道：
“法器果然玄妙，好寶貝呀好寶貝！”
李武啞然失笑。
不過片刻之後，王小二看著手中手環，仿佛發現了什麽，猛然抬頭道：
“不對，有哪裏不對……”
“法器……法器！你怎麽能用法器！莫不是……”王小二抬頭，目光炯炯地盯著李武。
“不錯，我前兩日誤打誤撞衝破化靈境了。”
“這……這可是大喜事。”
“哈哈哈哈，也不過如此罷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好買賣。你看這買賣怎樣？”李武笑著答道。
到了此世之後，既無親人，也無朋友。這王小二算是唯一相熟之人，況且為人也不錯。遇到事情，李武也想尋人分享一番。
“哈哈，當然是好買賣。恭喜恭喜，從此入道途，不做凡塵人。”王小二開心地抄了一句道聽途說之言。
“同喜同喜，料想你也快了，不過先後而已。值此喜事，不如你請客，我兩人去食樓慶賀一番如何？”李武順勢道。
今日李武尋王小二本就幾個目的，一是首次仔細看看自己即將生活的地方；二是試試打柳鞭的效果；三嘛，就是囊中羞澀，已沒有多少銀錢。
王小二這廝別看平日裏沒什麽風度，家裏卻是縣中鄉紳，有大把銀錢。加之李武突破化靈境，以後銀錢再不是眼中之物。從未聽聞修道之人還需為了世俗財物發愁，更不會去打獵或食樓賺什麽銀子。
作為李武目前唯一的朋友，貧窮的大刀隻好砍向王小二了。待自己在宗門內掛名成為正式的記名弟子，再設法回報王小二也不遲。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莫說今日，從今以後你的花銷我王小二全包了。”王小二哈哈大笑，麵帶喜色道。
平日裏摳摳搜搜，精明似猴的王小二今日拍拍胸脯，豪氣幹雲。
實際上這才是聰明之舉，因為凡俗之人交好一位修道者好處簡直太多。修道之人隨手的賞賜與幫助就能讓凡俗之人受益匪淺，更別說兩者的能力差別更是天上地下。
平日裏一個凡俗之人挖空心思，也不一定可以交好一位修道者。
兩人下了山，王小二一路熱切引著李武往食樓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