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探花回鄉
張和雖然僅是個小小的縣令，但混跡官場多年，豈能不懂得察言觀色的道理？
他一眼就看出了江淮心裏的落差。
等蘇公公一走，張和立即上前欣慰地拍了拍江淮的肩膀，說道：“你的功勞也不小，我早就想好，以後李庶是縣丞，你呢，就當縣尉好了。你們倆強強聯合，咱們平安縣的政績，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縣尉？”江淮吃了一驚，指著自己，難以置信地問道：“我？”
縣尉雖然也是芝麻大的小官，但那到底是官呐！
這可不是那什麽捕快、捕頭能比的。
想不到自己也能有此殊榮，沒幾天就直接實現了階級躍遷？
“大家有什麽異議麽？”張和目光從眾捕快身上掃過。
大家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原來，他們可能還對江淮有些異議，但經過這接連的兩件大案之後，他們自認是不如的。
“好，那就這樣定下了！”張和拍板定論，把事情解決，喊道：“各忙各的去吧。”
話音剛落，衙門裏眾捕快各自散去。
江淮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也太草率了點吧？
殊不知，作為縣令，如今主簿不在、縣丞剛任，在縣衙他可謂是說一不二。
“恭喜恭喜！”從江淮身前經過的捕快們紛紛道喜。
“改日請諸位同僚喝酒！”江淮客氣道。
“什麽時候？”老萬都快跨出門去，聽見這話又轉頭回來。
“額……”江淮一時沉默，“……有空的時候。”
“什麽時候有空？”老萬又問。
“……明天或者後天吧，如果有空的話……”江淮硬著頭皮答道。
老萬點點頭，又追問道：“那具體是什麽時候？”
眾捕快也紛紛朝江淮注視過來，目光中飽含期待。
江淮無奈，隻好定下日子，說道：“明晚如果大家有空的話……”
“有空有空！”
捕快們齊聲叫道。
升職請客，這可是難有的事情。
“那就好。”江淮強擠出來一個笑臉，幽怨地看了老萬一眼，隨即揚長而去。
“縣尉大人幹嘛去？”老萬忍不住問道。
“巡街。”江淮頭也不回地走了。
生怕多待一秒，想弄死他個龜孫。
……
城內醫廬。
江淮恰巧路過這條街，便想著過來碰碰運氣。
來到門前，醫廬開著門，裏麵赫然是老大夫和他的幾個藥童。
幾個藥童背著大包小包戀戀不舍，甚至有些人眼角含淚地勸道：“師父，能不能讓我們留下來啊！您身邊多少也該留個照顧起居的弟子才是。”
“去去去。”老大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真當我老了？我身子骨可還硬朗著呢！”
說著，他秀了秀自己身上的腱子肉，毫不誇張，比他們這些年輕人也不遑多讓。
“你們幾個。”老大夫掃了一眼，笑罵道：“你們幾個學有所成，早該出師了，咋的還想在我這兒吃一輩子白食？”
“師父！”幾個童子眼角含淚，叫道。
“走吧走吧。”老大夫低下了頭，不再去看，隻揮了揮手。
他大概也有些傷感，隻是一聲要強，不便讓人看到。
“師父保重！”幾個童子見師父這麽說了，也不再堅持。
他們道別後，三步一回頭地朝門外走去。
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這條滿載回憶的街道。
等那些童子離開後，老大夫才幽幽歎了口氣：“唉！”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他膝下無子，雖然脾氣差了些，但平日裏哪個徒弟都是當孩子一樣悉心照料。
如今讓眾人散去，難免有種人去樓空的寂寥。
“怎麽了？”江淮走進來，嬉皮笑臉道：“才一日不見，怎麽你都混成孤家寡人了？”
“去去去，少來煩我。”老大夫擺擺手，一臉嫌棄，好像趕蒼蠅似的。
“呦，怎麽說話呢！知道我誰麽？”江淮高昂著腦袋，一臉倨傲地說道。
“怎麽著吧？”老大爺讓氣笑了。
江淮把眉頭一豎，擺起了架子，“我，新任縣尉，注意態度嗷！小心我拿你下獄！”
“是嗎，那我可太害怕了。”老大夫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哎哎哎。”江淮無奈地捂住了額頭，“我這好容易升職一回，你不能說點好話？”
“好，那草民就恭喜大人升遷。”老大夫抱了抱拳，陰陽怪氣地說道。
江淮也不在意，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頓了頓，江淮努努嘴，忍不住出聲問道：“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老大夫沉默了，大概是不怎麽想提起。
過了許久，他才出聲道：“這平安縣，不是個好地方。我聽算命的說啊，在這兒恐怕要有血光之災，我勸你啊，早點離開。”
老大夫說話的時候，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可江淮把心思都放在醫館裏的陳設上，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嘿嘿。”他聽了老大夫的話，嘿嘿一笑：“人老了，就是迷信，你還信這玩意！”
“哎？你這個畫不錯。”江淮指著牆上的猛虎下山圖說道。
“怎麽，想買？”老大夫看著他，歎息著搖了搖頭。
可惜嘍~
“哎~”江淮一皺眉，伸出手掌說道：“說賣多生分，我說一個數——白送！”
“好。”老大夫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你想想咱這交情……等等，你說什麽？”江淮愣了一下，詫異地看著老大夫。
“帶走吧，反正擱我這兒看著礙眼。”老大夫抿了口茶。
“啊？”
片刻後，江淮懷裏抱著畫，被老大夫推出門去。
"啪！"
醫廬的門，隨即關上，好像生怕他反悔。
“這老頭兒，平日裏那麽貪財，今天是轉了性子了？”江淮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見門緊閉著，索性站在門外喊道：“我升職了，今晚我請客，望月小樓不見不散！”
半天，也沒有得來回應。
江淮搞不明白，就起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穿過大街小巷，江淮有些失落。
因為百姓們對於他，實在沒有什麽記憶可言。
唯一認識他的，還是把他當人販的一個中年男人，跑過來屁顛屁顛地道了個歉：“官爺，當初的事情，您別在意啊……”
而這個男人，看上去也隻是害怕江淮記仇，找他麻煩。
江淮搖搖頭，把這些想法拋之腦後，轉而朝著餛飩鋪的方向走去。
他來到附近，下意識就朝麵攤的方向瞥了一眼。
果然，又沒出攤。
這位大娘可真是有個性。
不過，江淮隱隱覺得，醫廬的老大夫、餛飩鋪的怪老頭，以及這位麵攤的婆婆，他們的臭脾氣倒是很相似。
相似到，可能師出同門。
“噗呲。”想到這裏，江淮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接著往前走去，一直來到餛飩鋪門前，可大門是緊閉著的。
江淮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斜掛在半空，這個點，不應該啊。
而且餛飩鋪他是知道的，生意不常做，但雷打不動地每天開門營業。
“前輩？前輩？”江淮對著門喊了兩聲。
但始終無人應答。
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江淮剛冒出這個想法，就又搖了搖頭。
怪老頭武功深不可測，能出什麽事？
懷揣著一絲擔心，江淮推了推門，見推不動，便想著繞到後院翻牆進去看看。
可就在這時，有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家老板，好像昨天就搬走了，昨天你搬來的家具都沒要，看樣子還挺急。”
“誰？”江淮警惕地轉過身，卻發現來人賊眉鼠眼的模樣，正是當初的線人馮影。
“是你？”江淮疑惑地問道：“這麽光明正大，合適麽？”
馮影點點頭，說道：“反正今天沒人跟蹤你。”
“今天沒人？難道說，一直有人在跟蹤我？”江淮忍不住問道。
馮影點點頭，“確實是這樣。”
“為什麽？”江淮眯起眼睛，盯著馮影，追問道：“你們還有什麽瞞著我？”
自從被送到平安縣，他隻覺得一切太過巧合了。
如果說，天地會不是故意送他來的，恐怕沒有更好的解釋……
“跟我來。”馮影不答，隻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就往小巷走去。
江淮隻得跟上，同時保持警惕，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來到小巷裏。
馮影見四處無人，問道：“你知道你是誰嗎？”
“明知故問。”江淮冷冷地看著他，手握在佩刀上，“方家村，也是你們幹的？”
馮影坦誠地點點頭，“是，但是‘我們’。”
他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緊緊看著江淮。
“哼。”江淮冷哼一聲，手從佩刀上拿開，語氣也有所緩和：“既然我們都是自己人，那為什麽不能坦誠地聊一聊呢？”
“你的事情，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馮影如實相告，歎息道：“我今天是來傳話的。有句話，有人托我告訴你——‘不要相信身邊的任何人’。”
“包括你，還有你們？”江淮笑著問道。
馮影搖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們還會再見。”
說話，他瘦小的身軀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速度，幾個跳躍間，就消失在了小巷裏。
這種速度，比之江淮的凋零步還要更勝一籌。
“看來，天地會還真是不簡單呐！”江淮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感慨道。
隨後，他就從巷子裏走了出來。
可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一道興奮的喊聲：“探花郎回來了！探花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