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塵埃落定

1

秦灣灣一眼就看出趙霓哭了。

問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之後,她義憤填膺地問薛兆現在在哪裏,邊問邊要打電話給尉傑,說要讓尉傑狠狠揍薛兆一頓。

趙霓看著眼前秦灣灣這副模樣,想哭又想笑,慌忙按住秦灣灣,說:“他已經被人揍過一頓了。”

秦灣灣問:“誰?”

趙霓突然不想說出原嘉銘的名字,敷衍道:“正義的路人。”

秦灣灣問趙霓肩膀疼不疼,確認趙霓沒什麽大礙之後,她又說:“要不要我找小徒弟幫你算一卦?”

秦灣灣現在跟那個小徒弟已經很熟了,平時有事沒事就發個幾百給他,讓他幫忙算算卦。有了小徒弟的指點,她竟真覺得事情順利許多,生活也像有了明燈,她在大學裏也過得遊刃有餘。

趙霓說不用麻煩,自己心中已經有譜了。

秦灣灣看著眼前麵容苦澀的趙霓,心口突然泛酸。

她這朋友運氣實在是太差,前段時間圍著一個男生轉,男生不告而別後,又撞見個這麽個心理變態男。

她提議:“過段時間我們去山上燒香吧?”

受父母影響,秦灣灣對求神問佛這事也越來越熱衷,之前甚至說要去哪座山上休養一段時間。

趙霓本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的,可如今遭遇了這樣的事,她也不自覺對神佛多了許多敬重。她在如今的情況下隻能寄希望於一些神佛了,於是答應下來。

秦灣灣驚喜極了,說:“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好嗎?我明天正好要去一趟。”

趙霓隨口問:“你去幹嗎?”

秦灣灣回答:“傅之銘讓我每個月都去找他,他正好就住在附近。”

趙霓繼續問:“傅之銘是誰?”

秦灣灣看她一眼:“我沒跟你說過嗎?那個小徒弟啊,就是當初我們拿字條去測匹配度的那個。”

“你跟他這麽熟了?”

“也不算熟吧,但那之後我們一直都有聯係,他時不時會來給我一些人生上的指導。他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算卦什麽的還是挺準的。托他的福,我過得還算順利。”

趙霓沒再說話,隻是陷入回憶中,她又想起那時的自己軟硬兼施都拿不到原嘉銘一個簽名的事。雖然最後她拿到了,但結局依舊慘淡。她和原嘉銘就是沒有緣分,友好匹配度為零。

秦灣灣見她出神,問她怎麽了。

趙霓說:“想起那時候跟在他屁股後求簽名的事了。”

秦灣灣擔心她傷心,趕緊出聲安慰:“哎,但是我覺得傅之銘那個匹配度是胡亂算的,他當時說我和班長的匹配度是一百,我高考結束後向班長告白失敗了,他又說他當時算錯了……這種事哪有算錯的。”

趙霓又想起那時候原嘉銘不肯給她簽名的事,兜兜轉轉到最後,她雖然如願拿到了他的簽名,但結局卻是一片瘡痍。

趙霓啞著嗓子說:“我覺得他算得挺準的,我和原嘉銘的友好匹配度就是為零。”

秦灣灣知道她現在情緒不好,便也沒有多說什麽:“我們明天去燒香,問問真正的菩薩,不怕,你之後的日子一定會順遂。”

趙霓看秦灣灣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心頭的烏雲似乎被撥開了一點。

幸好她還有這樣的朋友,無條件站在她身後支持她的朋友,所以即使她心裏沒譜,她還是望著秦灣灣,溫柔地點了點頭。可胃裏突然又是一陣不適,她臉色一僵,壓抑下喉嚨處的不適後,她說:“那明天見。”

秦灣灣沒發現她的異樣,笑著說好。

第二日,趙霓見到了傅之銘。

高中時候聽秦灣灣對他的描述,趙霓總覺他是個光頭、中等個頭的男人,卻沒想到他不僅生得高,樣貌也很不錯。他年紀不大,皮膚白,劍眉星目的,頭發很多,也不穿布衣,隻是穿一身低調的素衣。

要是將他放在她們大學城中,都是會讓路人多看兩眼的水平。

不過傅之銘的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見到趙霓的第一眼,就高深莫測地眯起眼睛,問:“你應該就是趙霓吧?秦小姐之前讓我算過你和原嘉銘的匹配度的那位。”

他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其他二人都愣住了。

趙霓其實沒什麽感覺,秦灣灣的反應卻比她大多了。

秦灣灣瞪著傅之銘,咬牙切齒地說:“閉嘴。”

傅之銘腦子轉得快,看一眼趙霓就知道此刻的她並不順利,又看到秦灣灣一臉著急慌,一下就知道自己的話應該踩到了趙霓的尾巴。

不過眼前的趙霓聽到這樣的話卻沒有作出什麽大反應,像是已經釋懷了。

她被籠罩在一股厚重的悲傷中,他這麽一句話是無法傷害她的,於是他並沒有著急地收回或者補救,甚至鎮定地說:“我當時就說你們倆不配,如今果然應驗了。”

他其實是在胡說,那時候是在胡說,如今更是在胡說。

不過他在江湖上行走這麽久,如果連裝模作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是要被他師父罵的。

他根本就不會算什麽友好匹配度,當時隻是為了糊弄秦灣灣,讓他看起來更可信,才騙她拿來了對方的簽名。其實她要是空手而來,他也會說秦灣灣和誰誰是天生一對,因為隻有哄好了顧客,她才會心甘情願給你錢。至於趙霓和那位“原嘉銘”則是他通過套話得出兩人的關係已經破碎,這才說了兩人不合適的話。最後,秦灣灣果然滿意,大方地給了他一千。

但他也不覺得自己在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緣是老天爺做主的事,他隻是順水推舟,根據顧客的意思去說她想聽的話。最後兩人到底能不能成,絕不會因為他那些毫無依據的匹配度而改變。

秦灣灣聽他這麽說,眉毛揚得更高了:“誰讓你在這時候說這些了?”

傅之銘一點都不怵:“我說的都是實話,趙小姐自己都釋然了,你生什麽氣呢?”

秦灣灣回嗆:“你懂什麽啊!我想說就說,由得到你來管我了?”

傅之銘扯扯嘴角:“看你這火氣,建議你在山上多待幾天。”

秦灣灣罵他有病。

傅之銘淡然地笑了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趙霓看著眼前兩人的互動,突然覺得不大對勁。

秦灣灣說兩人不熟,但她怎麽看都覺得兩人關係不錯。秦灣灣隻有在不熟人的麵前才是一副端莊大小姐的模樣。在熟人的麵前,她就會變得嬌氣蠻橫,像此刻這般和對方頂嘴。

她看向傅之銘,捕捉到他望向秦灣灣的眼神,雖在偽裝,但她還是從中看出了溫柔的情愫。

趙霓陡然明白了些什麽,也忍不住露出點笑容。

秦灣灣雖然看起來精明,但在情愛方麵很是笨拙。高中時總追在她那班長身後跑,畢業告白被拒絕之後便說自己對男人大失所望,寧願單身一輩子也不願再被傷害。

雖然趙霓在戀愛上栽了好幾個跟頭,沒有什麽資格去引導秦灣灣,但在她心中,秦灣灣比她幸運,比她更值得溫暖健康的關係。她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夠擁有一段美好的戀愛關係。

目前看來,眼前這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趙霓也不知道秦灣灣什麽時候才會發現身邊人的存在。

於是,她看向傅之銘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憐憫。

之後三人一起上山,趙霓問了秦灣灣才知道,傅之銘是看風水的,精通易經八卦之人。

他建議秦灣灣每月來山上也隻是為了讓她定時過來吃吃素飯,清理思緒,修養心性。

對於秦灣灣每月定時來山上的行為,秦灣灣的父母舉雙手讚同。

那風水師傅在生意上給予他們諸多幫助,對於風水師傅徒弟的話,二人自然也是奉為圭臬。

於是秦灣灣每個月一到時間,就會被父母催著來山上待上兩天。

傅之銘正好住在附近,於是兩人每個月都會見上一麵,他們年紀相仿,性格也同樣跳脫,一下就能夠玩到一起去。他們自認識便開始打打鬧鬧,好一段時間了,關係也越來越親密。

三人在路上聊了許多。秦灣灣話多,見趙霓不開心,變著法子逗她說話。傅之銘則是喜歡冷不丁地冒出幾句點評的話讓秦灣灣氣得麵紅耳赤。趙霓見此也覺得有趣,兩人的確是一對活寶,看起來竟十分般配。

秦灣灣善良卻有些愚鈍,傅之銘看起來精明深不可測,可他對秦灣灣的心思卻也如同明鏡般清晰。

趙霓見二人你來我往地打鬧,陰鬱的心情竟也輕鬆不少。

秦灣灣對上山的路很是熟悉,拉著趙霓左拐右轉,很順利地到了寺廟。

趙霓看著眼前的寺廟,覺得這山上的寺廟和城市裏的的確不一樣。城市的寺廟恢宏壯麗,被修繕過數次,香火也十分旺盛,無論何時經過寺廟,都能看見寺廟內裏人頭攢動,香煙嫋嫋。

這山上的寺廟裝飾較為樸素,也什麽人,坐落在深山中,空氣清新,環境安靜,屏息隻能聽見樹林中的蟲鳴鳥叫。

秦灣灣帶著她走進去。

趙霓注意到石板路上很是幹淨,沒有垃圾或者是枯葉,這裏十分幹淨,連吹過的風都令人沁人心脾。寺廟裏沒什麽人,偶爾經過的香客都是低著頭謙卑著走路,一言不發,很是端莊沉穩。

趙霓也被這樣的氣氛影響得鎮靜下來。

傅之銘有事,跟秦灣灣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於是隻剩兩人在寺廟裏,秦灣灣帶著她到每個地方都拜了拜。趙霓求了又求,但要的始終都隻是“身體健康”。

不過跟著秦灣灣在寺廟裏逛了幾圈之後,她那本來跌宕不安的情緒已然平靜下來,似乎是因為心理壓力變小了,她的身體也變得舒服許多。

日頭漸漸西下,兩人準備下山了,卻在出門的時候碰到和秦灣灣相熟的一個住持。

住持年紀不小了,眉眼卻十分清朗。

住持和秦灣灣打了招呼之後便要離開,卻注意到趙霓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他腳步一頓,盯著趙霓看了一會兒。

趙霓和秦灣灣都有些愣。

趙霓盯著住持的眼睛看,胸口突然湧起波濤,剛想說話,住持卻率先說話。

“施主放心,最後皆會圓滿。”

住持臉上並沒有笑容,可僅僅是這句無頭無腦的話便能讓趙霓感到安心。

她熱淚盈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秦灣灣則是一愣,著急地問:“住持,是哪方麵啊?”

住持見秦灣灣這麽緊張,露出點笑容,說:“各個方麵。”

不等秦灣灣再問,他便抬腳離開了。

秦灣灣看著他的背影遺憾地歎了口氣:“應該問清楚點的。”

她回頭看向趙霓,發現趙霓的眼眶已經濕潤,正望著住持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秦灣灣趕緊安慰:“你別哭,應該笑的。這住持可不像傅之銘,他很厲害的,他說你能圓滿,就一定能圓滿。我之前想讓他給我指點指點,他卻總是推說是緣分沒到。你跟住持有緣,他才說了這樣的話,所以你一定要放心下來。”

秦灣灣的聲音輕輕,卻給了趙霓莫大的勇氣。

她越發堅定,自己是可以圓滿。就算過程艱難,即使自己吃了那麽多苦,她的結局也一定會圓滿。

下山後,趙霓已經不那麽擔心了,甚至還能和秦灣灣開玩笑。

兩人一路上歡聲笑語的,很是輕鬆。

晚上回去後,趙霓跟陳若玫說自己的胃不舒服,想要盡快去做個檢查。

陳若玫卻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可能是最近亂七八糟的吃多了?”

趙霓著急,卻也不敢直接跟她媽說她可能得了胃癌:“我真覺得不舒服。”

陳若玫見她委屈得幾乎要哭了,連忙哄道:“行,咱們明天就去。”

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陳若玫慌神了,趙霓麵上卻沒驚訝的反應,甚至在心中慶幸著自己還沒有到胃癌的那個程度。

醫生說趙霓現在情況並不算太好,問清楚病史後,認為趙霓在高三那階段,胃就可能已經出現了問題。因為沒有及時去醫院檢查治療,所以此刻才更加嚴重了些。

陳若玫著急問能不能治好。

醫生說“可以痊愈”後,陳若玫才放心下來。

趙霓也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2

當天晚上,趙霓睡前覺得渴,出門到客廳裏接水喝的時候,意外聽到了父母之間的對話。

他們關著門,一開始趙霓並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可母親的啜泣聲卻清晰刺耳。

知道她大概是在為自己的病情而擔心,趙霓慢慢湊近了那扇門,聽清了父母的談話。

在趙霓的印象中,母親總是市儈精明,任何人都占不了她的便宜。她有一百張麵孔,時時刻刻都在為這個家庭思量打算著。

陳若玫從未在她麵前哭過,她從未見過陳若玫脆弱的模樣。

可是此刻,在屋裏泣不成聲的這個人也的確是她的母親。

陳若玫很自責,和趙偉華說是她的錯:“趙霓之前就和我說過好幾次她胃有毛病,但是我都沒有放在心上。”

趙偉華安慰她:“這怎麽是你的錯呢?我們兩家人都健健康康的,這種事怎麽可能預知?”

陳若玫繼續哭著:“她之前問過我們家裏人有沒有得過胃病的……她甚至還問起了她的外公。我當時就沒把這當回事,剛才我問了我媽,那人五年前就死了,就是得胃病死的!我真不敢想,如果這次我又沒把趙霓說的話當回事,之後會發生些什麽,我真該死啊,差點害死自己的孩子。”

趙偉華低聲哄著她:“別這麽說!你哪裏會知道呢!而且醫生不是說了嗎,可以治好的。不要擔心了。”

“如果……如果我早點帶她去檢查,可能就不會這麽嚴重了。”

“事到如今,我們還是好好陪著趙霓,要是讓她知道媽媽為了她哭成這樣,她肯定也不好受。”

陳若玫依舊小聲抽泣著。

趙霓站在門口,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眶也變得濕潤,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身回房了。

沒有人需要為她這病負責,她也不會埋怨任何人。

如今雖然確診了,她卻有一種將自己人生攥在手中的踏實感。

那個夢對她來說,似警告卻也的的確確拯救了她的人生。

此刻的她充滿了力量,相信自己能夠克服一切。

就這樣,趙霓下學期並沒有去學校,休學了在家裏治病。

她並不覺得可惜或者是遺憾,隻要能治好病,在家裏待半年又算不上什麽大事。隻是她消瘦許多,也常常需要去醫院做檢查。陳若玫也跟著她瘦了許多,趙偉華的工作在外地,為了趙霓也經常請假回來看她。

秦灣灣的大學就在本地,因此閑下來就來她家裏陪她玩。

在趙霓麵前,秦灣灣總是笑嘻嘻,隻是背著趙霓找傅之銘求了不少個平安卦。傅之銘總是跟她說,趙霓可以化險為夷,她卻不信,一遍遍地再求再問。

秦灣灣又偷偷問過住持,住持不肯說出準確的答案,總是用些輕飄飄的話搪塞她。不過她總是用住持的那句“皆會圓滿”來安慰自己,由此也能撫慰她焦慮的心情。

趙霓雖然當下的身體並不好受,但她心中卻是懷著希望的。

她偶爾也會再做起那個纏繞了她許久的夢。但夢的最後,她沒再因為胃病而在二十出頭的年紀逝世,甚至,她總是夢見她牽住了一個人的手,心裏滿是對未來的憧憬。但每次當她想要看清那人的麵容時,她便突然轉醒。

每次醒來,她的心髒總是“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麵紅耳赤得真像和那人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三四月,春意正好的時候,陳若玫陪著趙霓去醫院做檢查。

結束的時候,她在停車場碰見了原嘉銘和一個女人。

女人氣質姣好,穿戴更是華貴,看起來並不顯老,隻是和原嘉銘站在一起,還是能一眼看出年齡差距的。女人比原嘉銘成熟許多,不隻是外形,身上的氣質更是遊刃有餘。

趙霓一眼就看到他們,下一秒,陳若玫也看到了兩人,原嘉銘也適時抬頭。於是三人對上眼,陳若玫快速瞥了一眼他身邊的人,露出笑容,隔著老遠對著原嘉銘點了點頭,然後就拉著趙霓坐上出租車走了。

在車上,她對趙霓說:“小原這是傍上富家女了?怪不得新年的時候,聽他媽說小原賺得還不錯。”

經過春節那次拜年,陳若玫對原嘉銘的意見也沒那麽大了。因為原嘉銘的父母看起來老實善良,這孩子肯定也壞不到哪裏去。但陳若玫並不覺得自己之前做錯了。

她之前對原嘉銘的意見可從未擺到台麵上來,她隻是在私底下對他有諸多猜測,在麵上依舊是個好阿姨,於是便也覺得沒必要去刻意道歉或者糾正對他的態度。知道他過得還不錯後,陳若玫心中倒有些百味雜陳,自然為他高興,也有些後悔自己之前對他的陰暗猜測。

但如今又看到他和這麽一個漂亮的女人站在一起,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多想。

她知道自己有些刻薄,但這種刻薄是小時候耳濡目染來的。它幾乎融在血液裏,難改,但她覺得也無傷大雅。

趙霓沒說話。

陳若玫在旁邊繼續絮絮叨叨:“其實這也算是人家的本事,你覺得他父母知道嗎?”

趙霓出聲:“別說了,頭暈。”

陳若玫擔心趙霓身體不舒服,便沒再說話,如今女兒的身體是最重要的。

趙霓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隻是自那天在停車場看到兩人之後,她便總是時不時回憶起原嘉銘和那女人,然後便會感到一陣胸悶。

沒過多久,她又需要去醫院檢查,陳若玫那天正好有事,她便決定自己去。

可那麽巧,她又碰見了原嘉銘陪著那女人從大門口出來,她一怔,覺得自己運氣背得離譜。

她正打算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低頭從另外一個門進去的時候,原嘉銘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一愣,看向皺著眉的原嘉銘,她扯扯嘴角說:“好巧。”

原嘉銘那眉頭卻始終不肯放鬆開,眼眸盯著她,問:“你怎麽了?”

趙霓淡淡說:“看病。”

“什麽病?”

“小病,快好了。”

“你現在不是應該去上學嗎?”原嘉銘發現她的朋友圈已經安靜了許久,以為是她分手了所以沒有心情更新,現在卻發現她好像根本就沒去上學。

趙霓的餘光瞥到他身後那優雅女人的身影,胸口突然又悶了起來。她深呼吸了一口,冷著聲音問:“關你什麽事?”

原嘉銘怔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趙霓看到他這副表情更加煩了,檢查也不想做了,和他擦肩而過,攔了輛出租車,迅速離開了。

3

回去後,趙霓取消預約,陳若玫還沒回來,她便自己待了一下午。窗外天色漸漸沉下來了,她在客廳裏聽到門鈴聲,以為是她媽忘帶鑰匙了,便走過去開門。

可門外站著的不是她媽,而是原嘉銘。

早上和她在醫院門口吵了一架的原嘉銘。

他手裏提著一些東西,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有點嚴肅。

見開門的是她,他微微一愣,直直地盯著她。

趙霓也看著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放在門把上的手也慢慢收緊。

兩人之間的氣氛緊繃著,周圍也異常安靜。

原嘉銘先開口了,聲音有點啞:“阿姨呢?”

趙霓淡淡道:“出去了。”

頓了頓,她又問:“你有事?”

原嘉銘來之前就知道自己會被這麽對待,卻還是決定來看她。他想知道在她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早上趙霓離開之後,她過分纖瘦的背影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裏。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耳邊也都是她那句冷漠又嘶啞的“關你什麽事”。

關他什麽事?好像是沒關係。

他甚至清楚他是最不配去關心她的那個人,趙霓此刻對他的冰冷和淡漠都是他應得的——這就是那日他瀟灑離開,為了自由拋下她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他需要承受著這種窒息的疼痛。她從他身上獲得的苦痛應該比這多多了。

可他沒辦法再沉默,沒辦法什麽都不做。

他喜歡她。

他喜歡她為什麽不能來看看她呢?

就算知道她已經往前走了,就算知道她厭惡他,他也沒辦法再冷眼旁觀著她這脆弱痛苦的模樣了。

趙霓等不到原嘉銘的答案,被這詭異的沉默搞得惱怒,她出聲:“沒事就不接待你了。”

原嘉銘終於開口:“你生病了?”

趙霓知道他是來幹嗎了——他是來關心她。

早晨見她一個人去醫院看病可憐,所以下午就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看她了。

可是她並不待見他。

明明胸裏翻騰著洶湧的情緒,她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想要看清他到底在想什麽,但終究隻是徒勞而已。

她看不懂他,也看不懂自己——

她明明已經告訴自己無數遍不要再在意他,不要再追隨他了。

可即使身體被她控製住了,那顆心卻還是往那片無底的深淵裏撲了過去。

她不願承認,但事實就是從那天從醫院回來起,她便對原嘉銘和那個女人耿耿於懷,睜眼閉眼都是原嘉銘和她站在一起的模樣。

她突然又覺得命運對她太差——

喜歡的人拒絕她,交的男友又是個瘋子,身體也垮成這般。

虛弱的身體早已撐不住這樣反複發作的抑鬱情緒,於是她變得越來越焦躁,終於在今日再次碰見他們後爆發。

喉嚨有些哽,她張了張嘴,最後又啞著聲音問了一遍:“關你什麽事?”

原嘉銘眸子一閃,表情漸漸凍住。他能夠感覺到此刻的趙霓是痛苦的,他此刻也備受煎熬。他也總是在回想他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結局呢?這就是他們的結局了嗎?

趙霓見他不說話更加生氣,刺耳尖銳的言語像炮彈一樣射出:“你是想關心我嗎?為什麽要突然關心我?因為你在我家裏住過一段時間?我們之間還沒到可以互相關心的狀態,我得了什麽病跟你沒關係。”

眼眶莫名濕了起來。

話說得急了,她低頭咳了兩聲,再抬眼時,眼睛都紅了。

原嘉銘覺得她像脆弱卻堅韌的小獸,不甘示弱地對他露出那看起來尖利唬人的牙齒。

他覺得胸口有些悶,喘不上氣的那種。

趙霓見他表情不變更加生氣,怒火一下衝向大腦:“少在這裏假惺惺,現在遊刃有餘了就要來關心我了是嗎?還是想要我的崇拜是嗎?不管你是怎麽賺的錢,我都不需要你這種莫名其妙的關心!”

她的聲音回**在安靜的樓道裏,淒厲破碎。

她伸手去扯他手裏的保健品,之後又將它們一股腦地扔到地上。

她這突然的暴戾讓原嘉銘不知所措,他僵在原地。

昂貴的補品被砸到地上,他的心也跟著抽了抽,下意識地握住她纖弱的手腕。

兩人皆是一愣。

對原嘉銘來說,這是下意識做出的動作,等到觸摸她的皮膚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可卻也不肯再放開。

趙霓像是一下被捏住了尾巴,身體都僵住了,反應過來後,她想要甩開,卻又被他緊緊扯住。

被他這樣桎梏住,她莫名開始緊張,卻還是強裝鎮定,聲音顫抖:“鬆手。”

他的手很冰涼,像是手銬一般牢牢鎖著她的手腕。

原嘉銘什麽話都不說,隻是用冰冷的眼神盯著她。

但趙霓看出來了,他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冰麵下的情緒也在波動。

她在想,原嘉銘是不是被她罵急了,在腦中思考著要怎麽回擊她。

手腕被貼住的地方漸漸熱了起來,她一慌,打算用力甩開,卻在下一秒被他拉了過去。

她猜得沒錯——

原嘉銘是被她罵急了。

狗被惹急了會咬人。

原嘉銘也會。

他咬她。

咬她的嘴巴,真的是咬,用牙齒咬住之後碾了碾,才啟唇含住她的唇。

原嘉銘在垂眸看到她濕漉漉的眼睛時聽見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和她的結局隻能那樣割裂反目嗎?

不,這才是他想要的結局。

抱緊她,握住她。

趙霓察覺到唇上的痛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處於什麽境地,她用力掙紮,卻被原嘉銘鎖在他懷裏。

舌頭被吸得發疼,她嗚咽著,羞恥的情緒擠滿她的內心,她又開始哭。

原嘉銘低頭去蹭她淚濕的臉龐,呼吸都落在她的臉上後,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她被氣喘籲籲的原嘉銘鬆開了。

女孩滿臉都是淚水,唇卻鮮豔得可怖,嘴唇上掛著晶瑩的**。

她死死瞪著在她眼前的男人,不假思索地伸手打了他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

很結實的一掌,原嘉銘還收獲了她惡狠狠的一句:“變態!”

原嘉銘青白的臉上頃刻浮現出一個粉色的掌印,他卻不以為意,抱著她沒有鬆手。

趙霓沒了力氣,臉頰卻泛著生動的粉色,她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隻被丟棄過兩次的玩偶——

他不要就丟掉,像玩弄玩具一樣玩弄她。

於是她的淚更加止不住了,卻也不掙紮了,破罐子破摔一般趴在他的身上流淚。

原嘉銘一句話沒說,伸手去碰了碰她濕漉漉的臉,指腹剛沾上潮濕就被她猛地咬住。

她使了力氣,他也不喊疼。

不知過了多久,趙霓終於鬆嘴。

原嘉銘的手指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他沒有收回,隻是繼續伸手去擦她的眼淚。

趙霓不哭了,情緒穩定許多,她趴在被她哭濕的胸前喘著細氣。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原嘉銘在她頭頂的聲音——

他問:“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原嘉銘很少用這樣輕柔的語氣說話。

趙霓愣了。

她抬眼看他,發現他眼底澎湃的情愫。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原嘉銘。他脫下冰冷刻薄的外殼,坦率地流露出濃情蜜意。

她顫著聲音,問:“什麽意思?”

原嘉銘將她抱緊,啞聲:“再愛我一次,行嗎?”

乞討一般,卑微又渺小。

此刻的他最不像原嘉銘,卻又是最真實的他。

趙霓都能感受得到。

她感受到他的誠意,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澎湃,感受到那壓抑許久的愛意,感受到他緊張不已的情緒。

心髒比他們的唇更早就貼在了一起。

她知道,她有多沒用,有多脆弱,有多矯情,也知道她在麵對原嘉銘時是毫無抵抗力的。

她輕聲問他:“不難了嗎?”

原嘉銘怔住:“什麽都不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