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新的開始

1

原嘉銘從那夜之後就沒再見過趙霓了。

時間過得很快,他的每一天都無趣且枯燥,總在固定的位置坐著,摸著熟悉的鍵盤和鼠標,吃沒什麽兩樣的外賣,和劉其源每天鬥著差不多的嘴。

不過他口袋裏的錢是越來越多了,在九月份的時候,他終於從劉其源的家裏搬了出去——

他租的房子就在劉其源家附近,倒不是他離不開劉其源,而是劉其源求著他不讓他走得太遠,說是兩個人住在一起方便照顧。

他和徐珠琳的關係也緩和不少。

徐珠琳總給他介紹了許多活,他在心裏十分感激她,麵上卻依舊和她保持著距離。

就像劉其源說的那樣,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對他有意思。

但他覺得也僅僅是“有意思”而已,不管是閱曆還是財富,徐珠琳都比他豐富許多,他在她眼前幾乎是個毛頭小子,誰知道她對他的青睞中含著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但他清楚自己對徐珠琳並沒有一點意思。

在麵對他時,徐珠琳從不明說自己的意思,似乎是對這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感到滿意,原嘉銘便也從沒提過這件事,但他也在私底下注意著兩人的距離。

還有一件事,徐珠琳那弟弟畢業後便擺脫了束縛,整日往劉其源的網吧裏跑,劉其源見高考都已經結束了,便沒再攔他。

來了幾天之後,徐崇浩卻不知為何突然轉性,似乎是被原嘉銘影響了,來網吧不打遊戲了,一屁股坐到原嘉銘身邊說也要學代碼。

原嘉銘一開始是不理徐崇浩的,但劉其源一直對他說徐崇浩是貴人姐姐的弟弟,話裏話外都讓他多幫扶著些。原嘉銘這才不情不願地教了徐崇浩一點,教了兩天便不耐煩地丟給徐崇浩兩個教程,讓徐崇浩學會了再來找他。

徐崇浩倒也安分,竟真努力學了幾天,都學會了之後才來找原嘉銘。

就這樣,原嘉銘又莫名其妙多了個對他萬分崇拜的小弟。

雖然嘴上總是嫌棄麵上態度也是淡淡,但因為這些與他有關係的人,他在這個城市漸漸有了歸屬感。

但他還是覺得缺了點東西,其實他甚至知道自己缺了什麽,隻是他不敢也沒能力去找回來。

趙霓在九月去隔壁市上大學了。雖然兩人從沒聯係過,但原嘉銘能看見她的朋友圈。

看她的朋友圈,他知道她住進了四人間的宿舍,知道九月份的太陽很曬,知道她軍訓了十四天拿了優秀學員獎,也知道她們學校東區食堂的菜很難吃,還有很多……

她發出的每一條朋友圈,他都會看上好幾遍,卻從不留下點讚或評論的痕跡。

還有……趙霓在上大學的第五個月交了一個男朋友。

她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官宣牽手照。

兩人的手牽在一起。趙霓塗了紅色的指甲油,男人的手比她大一些,包裹著她的。

原嘉銘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晚。

第二天,原嘉銘依舊照常睡到正午,醒了洗漱,吃過早午飯後,才晃悠到劉其源的網吧。那天的工作效率很高,他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隻是一直在工作,到晚上十點的時候,他眼前的煙灰缸都塞滿了煙頭。

劉其源一下便覺得不對勁,問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知道很難去撬開不想說話的原嘉銘的嘴,他便沒白費勁,隻是訕訕地去給原嘉銘倒了杯熱水。

原嘉銘一直在網吧待到兩點才回去,一到家就倒頭大睡。

他一整天都沒打開朋友圈,刻意去躲避那樣的事實,卻在夢裏見到了趙霓——

夢見她牽著她的男友來到他的麵前。

趙霓看起來很幸福,說想要得到他的祝福。

夢中的他笑了笑,盯著眼前笑盈盈的趙霓,極為刻薄地說了一句:“憑什麽?”

清晰地看到趙霓的笑容僵住,他的心髒又疼又癢。

他覺得自己該是瘋了,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可這又的確是他的真實想法。

趙霓握緊了男友的手,輕蔑的眼神落在原嘉銘的身上,她問:“你憑什麽?”

…………

原嘉銘半夜醒了,是咳醒的。他的喉嚨很癢,咳了一會兒後甚至嚐到一點血腥味。

他爬起來,接了一杯熱水,喝完喉嚨是舒服了一點,可他卻一直失眠到天亮。

第二天,劉其源不知發什麽瘋,一大早就給他打了許多電話,還有徐珠琳也給他打了一通電話,他都沒接。

到了網吧,他發現徐珠琳也在,才知道劉其源為什麽發瘋。

徐珠琳打算給他和徐崇浩辦個公司。

徐崇浩之前高考落榜了。

家裏人給他的選擇是複讀或者是出國留學,但他都不肯答應。在別人都已經在大學裏待半年了,他卻在家裏當米蟲,總是往網吧裏跑找原嘉銘和劉其源玩。

徐珠琳捕捉到他對計算機的興趣,隨口提了句給他辦個公司,豈料徐崇浩便上心了,整日都纏著家裏人給他開公司。

徐珠琳考慮了幾天,最後答應了。

徐崇浩年紀小容易一頭熱,但徐珠琳早就是個成熟的商人了。

她給徐崇浩開公司,是因為她的確是有往互聯網這方麵進軍的打算。她早就做好了準備,現在便是最好的契機。

她拉原嘉銘進來合夥,也隻是因為他正好出現而已——

恰好徐崇浩喜歡他,他也正好有這樣的實力。

而且她的確對他有點意思。她是個商人,做的任何決定都是出於利益考量。

徐珠琳看向眼前的少年,拋下他想都不敢想的巨大誘餌。

可不出意外,原嘉銘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啞著嗓子說:“我沒錢。”

徐珠琳說:“你技術入股,我合同都擬好了。我弟一直說想和你辦公司。你不用出一分錢,我也沒多給你一分錢,我隻是覺得你這個人有前途,投資你而已。公司賺的錢也是我的,你就是換個地方做事而已,也可以說是,我雇你做事,或者說……你在給徐家打工。”

徐珠琳似乎怕他再拒絕她,說了許多話來解釋。

劉其源在一邊眼睛都大了,心中憤懣這天大的餡餅為什麽不能落到他頭上。

原嘉銘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良久之後,他說:“我考慮一下。”

徐珠琳走後,劉其源問原嘉銘什麽意向。

原嘉銘嗓子癢,不怎麽想說話,劉其源這回卻是等不住了,扯著嗓子,恨鐵不成鋼地罵他:“你別再裝清高了!人家對你多好,你這是千裏馬碰上伯樂了。別一直覺得你欠人家,你還沒占上便宜呢,就在這裏愧疚了?!

“別抓不住機會!這臉值幾個錢?別以為自己多吃香哈!我看你就是自戀。”

原嘉銘的口罩遮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淩厲冷冽的眼睛。

他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劉其源,一點都不因為劉其源的數落而紅眼。

劉其源見他這副要死不死的模樣更是生氣,臉都氣紅了,話也說得不利索了,咳了兩聲。

這時,一直坐著的原嘉銘起身了。

他朝茶水間走過去,回來的時候,他手上端了一杯水。

劉其源正準備去接。

原嘉銘卻低頭將自己的口罩扯下,將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

劉其源氣得要跳腳,正打算發作的時候,原嘉銘抬眼看他,聲音啞得厲害:“知道了。”

劉其源一愣,覺得自己實在太卑微。可恨的是,原嘉銘的這三個字真的撫平了他的怒火。

原嘉銘又在椅子上坐下,劉其源氣得踢了踢他的凳子腿:“給我倒一杯。”

原嘉銘頭都不扭一下:“滾。”邊說邊翻開了合同。

劉其源見此便不敢再說些什麽了。

…………

三天後,徐珠琳收到了原嘉銘的回複——

他答應了。

於是在所有同學都還在大學裏哀怨著要上“早八”、軍訓辛苦的時候,成績最差的徐崇浩有了自己的公司,還雇了自己十分崇拜的原嘉銘做他的職員。

2

公司成立伊始,一切都不成熟,但徐珠琳找了許多人幫他們,往徐崇浩的公司塞了很多優秀的人才,這都是她之前準備好的。

原嘉銘也很快熟悉了這種環境,隻不過,他必須改掉一些習慣——譬如他不能每天都睡到正午才起床。

還有,辦公室裏是不允許抽煙的,他每次犯癮的時候都需要灰溜溜地走到樓梯間裏抽。

公司很大,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樣。徐珠琳招了很多像他這樣的人,他們年輕又優秀。

除了和老板更熟一點以外,原嘉銘和普通職員沒有任何差別。

不過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好受許多。

他埋頭工作,卻也在忙碌的工作中養成了另外一個習慣。

每天在睡前都要點進趙霓的朋友圈看一看,看她是怎麽談戀愛的。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受虐狂,明明知道自己會傷心,卻還是忍不住去看,總是讓自己陷入苦澀的情緒中。

他其實不後悔對趙霓說出那句話。

他對她說:“趙霓,很難。”

他們很難。難在他有自尊心,難在他渴望自由,難在他不肯承認自己願意為了趙霓而綁住翅膀。

他作出了選擇,犧牲了自己傷害了她,因此也甘願承受這般焦灼的苦痛。

可他覺得他的人生本該就是這樣,淒厲坎坷,不該被那些柔軟的情愫眷顧。

他把這些事想得透徹明白,卻還是下意識地去渴望那些不屬於他的東西。

可是有些東西抓不住就是抓不住。

3

今年春節,原嘉銘回去待了兩天,還把積蓄中的大部分錢都給了父母。父母很欣慰,一開始怎麽都不肯拿,卻也深諳兒子的性格,推了一番最後還是收下了。

原嘉銘他爸之前在單位工作,為了原嘉銘的爺爺,將自己的積蓄花光,不久之後自己又生了一場大病,這兩年都在家裏休息。他媽平時跟著村裏的姐妹一起去鎮上的鞋廠做工,一個月賺不來幾千塊,平時就拿來吃穿用度,給原嘉銘他爸買點藥吃,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他們經常念著遠在垣州的兒子,卻知道原嘉銘性子冷淡,平時也不敢多打擾他,隻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給他打一個電話問候問候,說不上兩句話就又匆匆掛掉。

他們家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的。

在外人看來,他們一家人疏遠淡漠,可這樣的相處卻令他們感到舒服。

年夜飯桌上,原嘉銘他爸問原嘉銘在趙家過得怎麽樣。

原嘉銘喝了點酒,臉都燙起來,耳邊也在“嗡嗡”發響:“挺好的。”

他爸喝得高了,話也比平時多上許多:“趙叔叔說你一聲不吭就搬出去了,是怎麽回事?”

他媽在一旁聽得臉色一僵。夫妻二人很早就知道這事了,但都說好了不在原嘉銘麵前提起。

丈夫就是一下子喝高了,口無遮攔全問出來了。

她推了推丈夫的手臂,急忙去看原嘉銘的臉色,發現他隻是怔怔地發呆,似乎沒聽進去,這才鬆了口氣。

她急忙給父子二人又添了湯,又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這才把這“風波”掩蓋下去。

原嘉銘聽見了,但他裝作沒聽見。

他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真話假話他都不想說。但被他爸這麽一問,那些苦又澀的回憶又頃刻浮現,他怎麽都甩不掉腦海中趙霓的那張臉。

吃過飯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休息。床是他從小睡到大的,堅硬又窄小,對他來說卻是最舒適熟悉的。前幾日,他屋裏那張床的一個腳被白蟻吃空,他去家居市場買了一張相對來說較貴的床。

可在那軟**的第一晚,他卻怎麽都睡不著。

想到這裏,他再次覺得自己似乎天生就是卑微的,最近總是有這種墮落的想法,尤其是在他一個人處在昏暗寂靜的環境中時,寂寞幾乎要將他吞噬。

喝了酒之後,頭很昏,他卻睡不著,閉了眼想逼迫著自己入睡,可下一秒,外麵的世界突然開始吵鬧起來——

窗外像黑幕布的天空突然被千萬朵絢麗的煙花照亮。

煙花和鞭炮爆炸的聲音不絕於耳,他被吵得更是難以入睡,索性起身,坐在床邊,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他盯著天空,莫名覺得奇怪——

剛才嫌那煙花吵,此刻卻希望這份熱鬧能再延續得久一點。

三十分鍾後,世界又重歸安靜。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對著窗外的天空拍了一張照片,甚至還反常地發了一條朋友圈。

文字是:新年快樂。

配圖是剛才拍的這張照片。

他一把這朋友圈發出來,就收到了很多人的問候。

劉其源問:被盜號了?

徐崇浩評論:小原哥拍得好啊,新年快樂!

徐珠琳:照片裏的玻璃上有你的臉呢。

還有一些同事,都在下麵和他拜年。

原嘉銘看著頂部的小紅點,總覺得礙眼,捏了捏眉間後,他放下手機睡了。

遠在垣州的趙霓也刷到了這條朋友圈,起初她以為自己是看錯了,確定是原嘉銘的動態後,她便盯著這條動態看了好幾秒。

點開照片,看見天空中的煙花,接著又捕捉到窗戶玻璃上原嘉銘的影子——

黑黢黢一團,看不清楚五官,卻還是能大概辨出他的外形。他好像剪頭發了,以前偏長幾乎要遮住眉眼的頭發此刻隻是微微蓋住額頭,耳朵和脖頸的輪廓清晰,看起來幹練許多。

但那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頹喪陰冷卻一點都沒改變。

他看起來是比以前過得好些了。

趙霓也不知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要難過,她糾結了一陣,最後決定不管了,她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是該開心還是難過。

她已經不追著他跑了,已經將他的影子從自己的生活中抹去了。

他過得好不好,都與她沒有關係。

她從那天之後就決定開始新的生活。

上了大學後,她努力去挖掘自己喜歡的事物,用愛好和社交填滿自己的空閑生活,她變得更加優秀也更加快樂。她幾乎不去想原嘉銘,也讓自己沒有時間再想起他。

不過,前段時間,她承認他在她腦中出現的頻率是有些過高了。大學裏出現了一個追求她的男生,她不免需要將他和原嘉銘做對比。

那男生叫作薛兆,是她在電影協會認識的一個學長。薛兆對她很好,每次電影協會有活動,他都會過來照顧她。他平時話不多,戴一副黑框眼鏡,五官清秀。聽說他在他們班級也算吃香,卻不愛和女生打交道。

她舍友告訴她,這是薛兆潔身自好。

她敷衍回應。

一開始她是沒有談戀愛的心思的,後來卻被舍友在耳邊吹了許久的風,加上那段時間原嘉銘在她腦中出現的頻率實在是太高,她不願意再這樣被困在過去中,最後她腦子一熱,答應了薛兆的追求。

但她跟他說得清楚,她隻是試試接受他,並不確定自己會像他喜歡她那樣喜歡他。

薛兆很體貼地答應下來。

在一起快兩個月了,薛兆對她的確很好,溫柔和煦的模樣像是一陣春風。她也嚐試著去付出等價的愛。

兩人沒吵過架,也越來越默契。但似乎也僅此而已,她很清楚,自己對薛兆的情感並不深。

他們隻是情侶,心卻不是很近。但她依舊慶幸,自己終於碰上了一個喜歡自己的人。

她在那片叫作“喜歡別人”的海裏漂**許久,終於登上了“被人喜歡”的這一隻小船。

雖然此刻的自己不像當時那般熾烈生動了,但她滿足於現在的狀態,或許她便適合這種平淡柔和的感情。

過去那種像是炮仗一樣的愛情,她已經不敢再去碰了。

可她卻沒想到,這段平靜柔和的戀情之後也會在她的生活中掀起驚濤駭浪。

3

大年初一的時候,趙霓收到薛兆的短信,他說他今天會來垣州,問趙霓有沒有空陪他逛逛。趙霓作為女朋友,自然是答應下來。

趙霓出門的時候,陳若玫問她出去幹嗎,她隨口說道:“大學同學來找我玩,我陪他逛逛。”

陳若玫沒再多說什麽——趙霓上了個大學後狀態明顯好了許多,她也連帶著對她的大學同學們存了好印象。

不過,趙霓下午回來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唇色發白,頭發也有點亂。見到在客廳中忙碌的陳若玫,她隻是打了聲招呼之後便將自己關到房間裏。

陳若玫在客廳裏喊她出來吃晚飯,叫了半天,趙霓在屋裏應了一句“不想吃”後便沒再說話了。

陳若玫不知道女兒又怎麽了,趙偉華隨口說:“可能是跟朋友吵架了?別煩她了。”

陳若玫這才沒說話。

第二天,趙霓又在一大早準備出門。

陳若玫問她去哪兒。

趙霓說:“隨便走走。”

陳若玫:“跟昨天朋友?”

趙霓臉色一僵,迅速搖頭:“不是。”

陳若玫還想說話,卻被趙偉華抓住手腕,她便沒再說話,隻是看著趙霓有些反常的背影皺了眉。

趙霓一大早是要去醫院的,走到半路才想起醫院今天並不上班,於是她便怔怔站停在路邊。

想了片刻,她幹脆坐在公園的椅子上。

正值春節,公園裏的樹上都掛上了大大小小的紅燈籠,路邊的廣播裏也播放著振奮人心的迎春歌曲,年邁的爺爺奶奶在健身區鍛煉著,還有不大的孩子到處亂竄著,好不熱鬧。

趙霓特地選了一個遠一點的位置,這裏安靜。

她躲在一大堆草叢中,像是被世界拋棄了。

不知不覺,她莫名開始落淚,滾過的痕跡一下就變得冰冷。她伸手去擦自己的眼淚,抬起手臂的時候,衣服往下縮,露出手腕處的青紫瘀痕。

這是昨天薛兆掐的。

昨天和薛兆不歡而散之後,她隻以為是自己遇人不淑,但事情好像並不是這麽簡單——

她在房裏懊悔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睡著後卻又做了那個她做了許多遍的夢。

夢裏,她被心理變態的男生纏上,男生偽善的外表下是可怕的善妒邪惡。

昨晚那個夢不同於往日的是——

她在夢中看清了男生的樣子,那分明就是薛兆的臉。

他在夢中糾纏她時那張猙獰的臉和昨天用力掐著她手腕時的臉一模一樣。

她在夢中都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求他放過她,再三聲明她沒有背叛他,男人這才放過她。見到她一臉恐懼後怕,男人又突然卑微地請求她的原諒。她不敢再反抗,一點都不敢激怒他。

之後的一切都跟之前夢見的一樣——她被折磨了許久,最絕望的時候是原嘉銘幫她擺平了薛兆。她和薛兆分開不久之後,身體很是不適,去了醫院,檢查出腸胃出了很大的問題。

夢做到這裏,她就醒了。

可今天的她已經無法將那個夢僅僅當作是個夢了,她回憶起過去,驚訝地發現她的現實生活正在和那個夢漸漸重疊起來——

她的確沒再追著原嘉銘跑了,也交了個男朋友,並且……經過昨天發生的那些事,她驚覺薛兆的確是一個精神不夠穩定的人。

回憶起他暴怒的臉色,手腕處也開始隱隱發疼,她突然開始發抖。

今天早上她便整理好了想法,她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像是被牽引著一樣踏著那虛妄的夢境的軌跡一點點前進。但這做過好幾遍的夢可能就是給她的提醒,她既然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那麽她是可以未雨綢繆做好準備的。

第一步自然是先去考慮自己的身體,擔心自己這種縹緲毫無依據的預測會讓自己的家人擔心,所以她打算自己一人前去醫院做個檢查。可此刻她卻坐在公園的椅子上出神發呆。

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堅強理智,至少理智的人是不會打算在正月初二的早晨去醫院掛號的。她懊惱又恐懼,眼淚又不自覺地簌簌落下。

突然,放在口袋中的手機瘋狂地響動起來。

她身體一僵,打開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她狐疑地接通,下意識地沒有說話。果然,聽筒裏傳來令她毛骨悚然的聲音,是薛兆。

“趙霓,為什麽把我拉黑了?”

趙霓抓著手機的手收緊了,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聲音也在顫抖:“我昨天已經說了,我們分手。”

薛兆聲音一頓,突然在那一頭大喊大叫起來:“你憑什麽跟我提分手?不是你自己看別的男生的照片嗎?你怎麽敢和我提分手?”

趙霓咬牙:“你打我,你是瘋子!”

薛兆說:“我瘋了?是你先看別的男人的!你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趙霓一下掛了電話,將這個新的號碼也拉黑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一些,她的心髒卻依舊跳得厲害,恐懼將她包裹住,她又簌簌往下掉眼淚。

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剛才在公園裏運動的人都漸漸散去了,她接到她媽的電話。

陳若玫說:“你有個大學同學來家裏了,你在哪裏,還不趕緊回來招待人家?”

趙霓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誰?”

陳若玫說:“好像是叫薛什麽的。”

趙霓呼吸都滯住,下一秒,聽見薛兆模糊的聲音:“阿姨,我叫薛兆。”

陳若玫:“哦,對對,叫薛兆。”

趙霓:“他怎麽知道我們家在哪裏?”

陳若玫狐疑:“我怎麽知道。你出去這麽久是去哪裏啊?趕緊回來吃午飯。”

趙霓一言不發掛了電話。

這廂,趙偉華剛好也接了電話,是原嘉銘他爸打來的。

原嘉銘他爸說是專門跑到垣州來給趙偉華拜年。

趙偉華一下著急了:“你這身體怎麽還跑那麽遠過來啊?”

原爸爸笑:“不遠,動車很快就到了。我得親自過去感謝你之前照顧我兒子啊。”

趙偉華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你們在哪兒,我過去接你們吧?”

說完,便聽到原嘉銘的聲音:“叔叔不用麻煩了,我們打車過去,就要到樓下了。”

4

原嘉銘的確沒想過再來打擾趙霓,隻是當他爸說要來垣州找趙偉華的時候,他卻不知為什麽沒反對,甚至主動說要帶他們去。

可越靠近趙家,原嘉銘便越緊張。看著周圍熟悉的風景,他的心跳在不自覺加快起來。

終於,出租車停下,他們一家三口下車。

原嘉銘最後一個下車,剛關上車門,抬眼便看到站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看的趙霓。

他一愣,不知自己是算運氣好還是差。

來之前,他就想過,趙霓可能為了躲他,故意往外麵跑。而且今天還是大年初二,她那麽多朋友,大概率是不會乖乖待在家裏的。所以他猜他是沒辦法見到趙霓的,卻沒想到這麽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趙霓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怔了片刻後,她率先移開眼神,看到他身邊的長輩。

原嘉銘和他們長得像,她一下就知道他們是原嘉銘的父母,也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一家三口是來拜年的。

於是她整理了自己的表情,不動聲色地上前問好,自我介紹自己是趙偉華的女兒,說著便要帶他們上樓。她從頭到尾都沒跟原嘉銘說過一句話,隻是瞥了他一眼。

原嘉銘的父母見趙霓漂亮又有禮貌,跟在她身後連連誇讚。

趙霓笑吟吟地應下來。

原嘉銘什麽都沒說,隻是抓緊了手上的那些年貨,他盯著趙霓的背影看,眼裏的神色慢慢黯淡下來。

他看得出來她剛才哭過了。

趙偉華早在門口等著他們一家了,見趙霓回來了,笑著說:“真巧,這是你原叔叔,問好了沒?”

趙霓還沒說話,原嘉銘的父母便開始誇她懂事漂亮。

趙偉華這才滿意,對趙霓說:“你同學來家裏,怎麽都不說一聲,趕緊進去招待人家。”

原嘉銘盯著趙霓看,捕捉到她眼底劃過的那一絲僵硬和不自然,他皺了眉。

趙霓低頭說好。

幾人一起進屋。

原嘉銘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沙發上的薛兆,很巧,薛兆也抬眼看他。

兩人的眼神對上,不知為何,他們都感覺到對方的敵意,空氣中多了絲絲劍拔弩張的味道。

薛兆挪開眼神,看著站在原嘉銘身後的趙霓,他笑著問:“去哪裏了?怎麽才來?”

趙霓一愣,聽到他這虛偽的問好,仿佛昨天掐著她歇斯底裏辱罵質問她的人不是他。

她開始害怕,不自覺地往原嘉銘身後側了側身體。可就是這樣無意識的動作,讓薛兆和原嘉銘都察覺到了異樣。

其實趙霓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她要當著父母的麵質問薛兆到底想要做什麽的,但原嘉銘一家的到來打破了她的計劃。

他們家歡歡喜喜過來拜年,她不想讓他們也攪和到這場風波中。

還有,她的自尊心莫名作祟,她最不想讓原嘉銘知道她遇人不淑。

說起來有些幼稚,但她早就對自己說過無數遍了,她要讓原嘉銘知道,離開了他,她比以前好上千倍百倍。

薛兆見趙霓不回答,扶了扶眼鏡,又說:“剛才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趙霓這才意識自己正躲在原嘉銘的背後,她深呼吸,從原嘉銘身後站了出來。她看著薛兆,撒謊道:“手機沒電,關機了。”說著便坐下。

原嘉銘一家也被趙偉華招呼著坐下。

桌上,原嘉銘一家自然才是主角,趙偉華熱情地招待著他們,陳若玫也笑著親切,拉著原嘉銘的母親聊天。

三個小輩沉默著。

原嘉銘拿著橘子在手裏玩,薛兆盯著趙霓看。

趙霓此刻的神經緊繃著,擔心薛兆做些可怕的事,可她又忍不住將餘光往原嘉銘身上瞟。

薛兆將趙霓的反常看在眼裏,想起昨日惹得兩人起爭執的那張照片。

不自覺地,他將那張照片裏的身影和原嘉銘做起比對,漸漸地,他確信了原嘉銘就是照片的主人。坐在他對麵的人原來就是讓他嫉妒發瘋的男人。

他心中波濤洶湧,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知道在什麽場合應該做什麽事。

他不是瘋子,隻是占有欲和嫉妒心很強,認為趙霓是他女友,就不該背叛他。而且,昨天的趙霓一點反思意識都沒有,堅持說是他在胡思亂想,這才惹得他控製不住自己對她發了火。

薛兆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形象,是溫潤斯文和善的,但這不代表他能忍受背叛,他不可能讓人欺負到他的頭上。

三人之間的氣氛一直很古怪,陳若玫也看出來了。她走到趙霓身邊:“要不你跟你同學出去玩,家裏來長輩了,我看你們也不自在。”

薛兆自然同意。

趙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原嘉銘,卻不料對上他的眼神,心髒猛地一跳,大腦亂得不行,她慌不擇路地答應下來:“好。”

於是,薛兆和趙霓離開了。

原嘉銘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突然也起身,說要去買點水。

出了門,準備下樓了,他卻硬生生止住腳步——他意識到自己想要追上去偷窺二人的想法。

不合適,怎麽想都不合適。

他看出剛才那人就是趙霓的男朋友了,那張兩人的牽手官宣照他看了幾百遍,怎麽可能認不出薛兆的手。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歎了口氣,站在欄杆處,從口袋裏拿出煙,點燃,猩紅漸漸吞噬煙草。

不知為何,他的腦中卻都是剛才趙霓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還有她躲在他身後的舉動。

他皺著眉慢慢抽了一口。

倏然,他的眼神定住,在嫋嫋升起的煙霧中,他看到就在樓下那棵大榕樹下的二人——

女孩身形小巧,比女孩高上許多的男人此刻正緊緊握著女孩的肩膀,神情陰鷙,對著女孩歇斯底裏地說些什麽。

趙霓抖著肩膀在哭。

原嘉銘心髒一縮,隨手將還沒抽完的煙摁在牆上,罵了一句之後就快速往樓下跑。

趙霓感到莫大的恐懼,並不僅僅是因為眼前薛兆歇斯底裏的模樣很可怕,她還發現此刻眼前的場景幾乎和她夢中的一樣。

薛兆掐著她肩膀,發了瘋一樣地質疑她是不是喜歡原嘉銘:“你昨晚看的那張照片就是剛才那個男的吧!”

趙霓的眼淚因為恐懼而汩汩湧出。

她盯著眼前瘋狂的男人,莫名地,他氣得青筋畢露的模樣在她看來是有些可笑。她又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底氣。

此刻的她終於知道了自己似乎預測了未來的一切。

至少,她是會擺脫薛兆的。

他再想控製她,最後都是會被她擺脫的。

這麽想著,她竟生出一種無畏之心。

但當原嘉銘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的心髒還是猛地顫了顫,眼淚又像是控製不住一般,簌簌落下。

原嘉銘總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臉上此刻被憤怒和狠戾占滿。

趙霓看著他用力扯開薛兆,薛兆慌了,還來不及收起那凶狠瘋狂的表情,臉上就挨了原嘉銘的一拳。

她也因此逃脫開薛兆的桎梏。

之後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因恐懼而挪不開腿,還沒反應過來,兩人便廝打在一起。

兩人的身形看起來差不多,薛兆甚至壯一些,但原嘉銘打得狠些。薛兆被揍得節節敗退,眼鏡被甩落到地上。

原嘉銘一腳踩上去,鏡片碎了,薛兆也慌神了,急忙退開。

薛兆一掃之前的儒雅溫潤,對著原嘉銘破口大罵:“你是不是有病?”

原嘉銘沒理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轉頭遞給趙霓。

趙霓沒接,他盯著她哭得濕潤的臉看了一會兒,伸了手打算幫她擦眼淚,卻被趙霓別過臉躲了過去。

薛兆更加生氣:“她是我女朋友!”

原嘉銘當沒聽見,隻是盯著趙霓看。

他的表情不好看,眼底翻騰著複雜的情緒,嘴角也腫了些,樣子看起來狼狽,氣質卻依舊冷淡鎮定。

趙霓的眼淚順著臉龐落下來,她強撐著和他對視了幾秒,最終敗下陣來,伸手拿過他手裏的紙,低頭擦眼淚。

薛兆見此氣急敗壞:“趙霓,你還說你跟他沒關係!”

趙霓和原嘉銘都覺得薛兆不可理喻,並不想理睬他。

見趙霓乖乖擦眼淚了,原嘉銘這才扭頭看一臉窘態的薛兆,他皺眉:“我和趙霓的確沒關係。”

薛兆不相信:“你們都這樣親密了,還沒關係?趙霓我告訴你,你背叛了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原嘉銘將趙霓擋在身後,問:“你要怎麽不放過她?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把趙叔叔喊下來,看看是誰不放過誰。”

趙霓頭都沒抬,將手裏的紙揉成團。

薛兆問她:“趙霓,你真的對不起我了?”

她終於抬頭,掀起眼簾看他。

薛兆一愣——

此刻趙霓已經一掃剛才那副脆弱恐懼的神色了,她的眼中是堅韌和鎮定。

趙霓透過原嘉銘看過去,眼前的薛兆早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看清過薛兆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但她一點都不恐懼了,她知道他很快就會從她的生活中消失,隻是……幫她的那個人是她最不想求助的人。

她深呼吸,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沒對不起你,我和他沒什麽關係。但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你別再像個變態一樣騷擾我。我跟你分手,是因為我不喜歡你。還有,你有病,最好去看看醫生。”

原嘉銘神色微凜,趙霓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靜,說的這番話也出乎他的意料。

她成長得很快,已經不像以前那般。

他不僅體會到欣慰的情緒,還有些莫名的低落。

薛兆被罵得臉都紅了:“你不喜歡我,你喜歡他嗎?”

兩位當事人的心髒都猛地一顫。

趙霓開口:“我能跟你在一起,已經說明我心裏沒有任何人了。”

薛兆笑了一聲。

原嘉銘什麽話都沒說,隻是那雙盯著薛兆的眸子幾不可見地閃了一下。

薛兆走了。

但趙霓知道他不會就這樣放開自己,她依舊需要緊繃著神經。但她也知道薛兆不會將事情鬧大,薛兆很好麵子,再生氣都會在外人麵前忍住,他不敢對自己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

趙霓看向原嘉銘的背影,眼眶又開始莫名泛酸,她強忍住。

原嘉銘轉身,向她投來眼神。

趙霓撇開目光,那句在嘴邊的“好久不見”被她咽下,她低頭將那張被淚水浸濕的紙巾扯了扯。

原嘉銘看在眼裏。

這是毫無意義的一個動作,隻是代表她在逃避他而已。

他心中泛起苦澀,嘴都張不開了。他抿抿唇,被打腫的唇角隱隱作痛著,於是伸手摸了摸傷口,指腹沾上血色。

趙霓說話了:“怎麽不擦?”

原嘉銘低頭從口袋中拿出紙巾,很聽話地擦了擦。

趙霓看他一眼,陡然意識到兩人此刻的窘迫其實不相上下。

一個覺得眼睛腫腫,一個被打得掛了彩。都不適合回到家裏去麵對長輩的審視。

於是關係有些別扭的兩人還是決定躲一躲。

一起躲一躲。

趙霓倒無所謂,她可以接受兩人單獨坐一會兒,原嘉銘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於是兩人找了一家咖啡館。

咖啡館很安靜,兩人更是安靜。

趙霓給陳若玫發了個短信,說自己晚點回去。

陳若玫問她碰見原嘉銘沒有。

趙霓抬眼看了對麵那人一眼,他正低頭擺弄著手機,看起來似乎也很專注。她再次垂下眸子,回複:沒碰見。

陳若玫過了一會兒,說:早點回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還是都沒說話。

他們之間似乎繃著一根弦,兩人卻都不動彈,任由著氣氛繼續詭異下去。

趙霓拿著冰鎮的飲料凍了凍自己的眼皮,確保自己眼睛消腫之後,就準備離開。剛才她約了秦灣灣出來玩,秦灣灣現在已經在附近了。

起身的時候,原嘉銘抬眼看她。

趙霓動作頓住,低頭看他。

原嘉銘盯著她看了幾秒,啟唇說:“新年快樂。”

趙霓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