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神的危機感
A大的學生活動中心正在進行百年校慶紀念的頒獎活動。台下匯聚著上千名師生，台上照例站著四位來自大一到大四不同年級的主持人，年紀最大的那個就是陳念。
舞台上的他化著略顯誇張的舞台妝，但還是難掩五官的卓越，眉骨和鼻梁都很突出，顯得眼神深邃，棱角分明。
“陳學長真的太帥了。”台下有小學妹偷偷拍照，“聽說這次頒獎禮上能看到陳念和陸經年同框呢！”
“陸學長不是從不出席頒獎禮的嗎？”
“他是今年的優秀畢業生代表啊，你看前排嘉賓席那個背影。”
順著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陸經年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脊背挺直，短發清清爽爽，安安穩穩地坐著，莫名多了一種老幹部的感覺。作為一個大四畢業生的優秀代表，他的任務就是乖巧地坐在那裏，等待上台領獎，接受學弟學妹們的瞻仰。
在凡間的這些年，陸經年對這種形式的活動司空見慣，沒什麽期待，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直到微信提示音響起。
夏知意：“今天不是A大的校慶日嗎？一起去看看？”
陸經年的眼中有了波瀾，嘴角揚起微笑，內心仿佛有一隻土撥鼠在尖叫。
他火速回複道：“好啊，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好巧不巧，台上傳來陳念抑揚頓挫的主持腔調：“下麵有請信息學院優秀畢業生代表陸經年同學上台領獎！”
又到了考驗他跟陳念的兄弟情誼的時刻啊，陸經年收起了手機，長歎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上台，心裏默念：兄弟，我所欲也；漫畫，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
陳念貼心地為他遞上麥克風，讓陸經年按照台本要求，發表他那篇長達十五分鍾的獲獎感言。
在眾目睽睽之下，聞名A大的陸學長偷偷關掉了收音設備，將金燦燦的獎杯遞到陳念手裏，順便給了他一個有力的擁抱，親昵得不像話。
不少女孩都激動地說：“我追的CP終於發糖了。”
“同寢兄弟是真的啊！”
在台下的一片歡呼聲中，陸經年匆匆離場，而負責頒獎禮主持的陳念一邊佯裝平靜，站在鎂光燈下侃侃而談；一邊忍住了即將衝出天靈蓋的憤怒，強迫自己忘記剛剛沒良心的陸經年說的那句話——
“老陳，作為主持人，考驗你隨機應變的時候到了。”
A大作為全國排名前十的高校，雖然沒什麽遠近聞名的自然風光，但超強的學術能力和其獨特的建築設計風格還是吸引了無數的遊客，尤其是在校慶這樣的日子裏，校園裏的行人特別多，好在和煦的風吹散了白日裏的悶熱。
夏知意穿著簡單的黃色襯衫和白色半身裙，抱著一摞書，漫步在鬱鬱蔥蔥的悠長小巷中，在來往的學生間，沒有絲毫違和感。
“姐姐，你知道新的學生活動中心在哪裏嗎？”一個說話奶聲奶氣的小男孩牽住她的裙擺。
她蹲下身，看著孤零零的小男孩有些不放心：“知道啊，那裏離這兒有些遠，要不你陪姐姐等個人，我再帶你過去？”
小男孩轉身高喊：“媽媽，這個姐姐知道路！”
一身職業西裝的女人小跑著過來，脖子上還掛著2005級校友的牌子。
夏知意微笑著說：“新建的學生活動中心在露天體育場對麵。”
“露天體育場在哪裏啊？”女人有些不好意思，“這已經畢業十多年，校園裏變化蠻大的，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直走，再左拐，然後過一座天橋，再往右走……”夏知意比畫了一通，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在以前的明德路上，原來大氣院教學樓的位置。”陸經年不急不緩地指明路途。
女人拉著孩子道謝離開後，夏知意抬頭看他：“你來得好快啊。”
“碰巧在附近。”
陸經年睜眼說瞎話，夏知意看著他額前的細汗沒有多說，將手裏的一摞漫畫書遞給他：“送你的禮物，順便跟你說個好消息。”
“你要開簽售會了。”陸經年翻了翻手中這套帶著特簽的典藏版《上古紀事》。
“看來消息傳得很快嘛。”夏知意知道自己有個神奇的粉絲群，也不奇怪，“我怕下周六時間太緊，還是先送你一套好了。”
陸經年收起了漫畫書，笑著說：“放心，不管時間多緊張，我都會陪著你的。”
夏知意看著少年真誠的目光，臉色微紅。
兩人在校園裏逛了很久，從社團聚集的十字街到每十年都會翻新一次的校史博物館，再到校園文創展示中心。夏知意看著不少東西都覺得新奇，陸經年忍不住問：“小意，你真的是A大的畢業生嗎？”
是啊，連她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曾經是個A大的學生。上大學那會兒，跟顧回舟吵架鬧得全校皆知。此後，她就把自己包裹起來了，除了宋之涵，誰也不理，後來兩個人幹脆搬去了校外住，她再也沒好好地欣賞學校的風光。
“大概是當年沉迷於學習吧。”她隨口答道，“哪承想，一轉眼就錯過了。”
陸經年聽得心頭一緊：“沒關係，這裏我熟，你想去哪兒，我帶著你。”
“好巧啊，夏知意。”一陣刺耳的高跟鞋聲之後，說話人戴著墨鏡走了過來。
女人生得嬌小而豐滿，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穿在身上，上衣被刻意剪短，稍一抬胳膊就會露出一截細白發亮的小蠻腰。陸經年從穿著上就能看出她跟夏知意絕不是一路人。
她叫趙寧，安城地產的CEO，也是顧回舟當年尋死覓活都要在一起的“真愛”。
夏知意就知道來校慶百分百會碰到這些舊人。
夏知意不想跟她廢話，礙於在公共場合，得保持涵養，隻好說道：“好巧啊。”
趙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別有用心地道：“沒想到夏小姐離開了京華集團，還能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回學校。”
“我自知能力不足，隻能另謀出路，當然不能跟趙小姐相提並論。”夏知意就猜到她會這樣說，波瀾不驚地順著她的意思回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趙寧愣了愣，她沒和夏知意正麵打過交道，不清楚夏知意綿裏藏針的性格，隻以為這是個不諳世事好欺負的豪門大小姐，所以她不會輕易放過嘲諷夏知意的機會。
“夏小姐客氣了。這是你弟弟嗎？不會家裏又找回來一個失蹤多年的孩子吧。這一次，夏小姐又會找誰幫忙鞏固地位呢？不會還是顧少吧？”
趙寧居然還敢主動提這個名字，夏知意的臉色暗了暗，想當初，都是因為顧回舟，她才會傻乎乎地替趙寧闖了一回鬼門關。既然趙寧想惹麻煩，她也沒必要收斂了。
她抬頭，笑容明媚，剛要開口，就被陸經年拉住。
“我不是她弟弟，我是她男朋友。”
低沉的聲音裏帶著一股少年獨有的張揚，那雙琥珀色的眼眨了又眨。
從看到趙寧開始，陸經年清楚地感受到夏知意臉色不對，那個叫顧回舟的，也太可怕了吧，隻是提了名字，夏知意潛在的黑化值就有上升的趨勢。能把自家天真無邪的作者大大逼成黑蓮花的，一定都不是什麽好人。
“原來是男朋友。”趙寧打量了陸經年一番，完美的皮囊根本挑不出毛病，轉身低聲跟夏知意說道，“你萬一被說成老牛吃嫩草，不是壓力很大嗎？”
這點兒聲音自然逃不過河神陸經年的耳朵，他一把將夏知意拉到身邊：“我剛認識小意的時候，還當她是隔壁藝術學院的新生呢，不像學姐一看就是好幾年前的畢業生代表。”
這是在變相說她老。
未待趙寧發作，陸經年接著問：“還不知道趙小姐是學什麽專業的？”
“西班牙語。”這個回答既禮貌又簡短。
陸經年“哦”了一聲，目光灼灼地瞧過來：“我之前認識一個西班牙語係的同學，他跟我說過一句話，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想請教您。”
“請講。”
“Eres una mala mujer.”陸經年眉眼含笑，一字一句，發音清晰，“趙小姐，這是什麽意思呀？”
“你！”趙寧的憤怒有些繃不住了，她居然被這小子套路了。
夏知意的二外也是西班牙語，自然聽懂了陸經年在說趙寧是個壞女人。
當年，夏知意替她擋了一次車禍，可沒多久，趙家幾位才俊在夏鎮東的報複下差點兒喪命，趙寧也遠走他鄉，如今好不容易挺過來了，那個曾視她為“真愛”的顧回舟卻說對她沒感覺了，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在一旁看笑話的夏知意眨眨眼：“我想應該是你真漂亮的意思吧。”
這是她給趙寧最後的台階了。
“原來小意知道啊。”陸經年順著她的意思配合表演，“這句話跟趙小姐這麽般配，就送給趙小姐好了。”
趙寧的視線落在夏知意明麗的臉上，藏在袖中的拳頭攥緊又鬆開，隻說了一句：“多謝。”
陸經年沒再理趙寧，抬手替夏知意整理了額間的碎發，笑著說：“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陸經年說的好地方是一家名叫開心米粉的餐館。他熟悉地落座，高聲道：“老板，要兩碗開心米粉。”
夏知意攔住他，有些為難：“我還沒看菜單。”
對夏知意的飲食偏好了如指掌的陸經年回應道：“這家店我和陳念常來，味道很好，你嚐嚐吧，吃了會開心的。嚐了後要是不喜歡，我們再換。”
看著少年熱情洋溢的麵容，夏知意也沒再反駁。
小店上菜很快，一會兒的工夫，熱騰騰的米粉就擺在了眼前。透過蒸汽，夏知意察覺對麵的陸經年正看著她發呆。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輕咳幾聲後，說：“不是你特別喜歡的米粉嗎？幹嗎不吃？”
“要看到你開心才行啊。”
陸經年依然盯著夏知意，不吵不鬧，隻是那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好像匯聚了世間全部的光彩，裏麵有她的倒影。
她低下頭，安安靜靜地吃米粉。
片刻後，或許是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她順手將長發捋到耳後，卻露出了兩隻紅彤彤的小耳朵。她忽略了那發燙的體感，隻覺是4月的晴天已經提前沾染了些許夏季的溫度。
同一時間，南津市的另一頭，一間第二十七層的高級餐廳裏，一個栗色短發的年輕人穿著簡單的文化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著他那條名叫“比薩”的短腿柯基，下巴抵在柯基的腦袋上，薄唇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正好貼在狗的耳朵邊。他的目光溫柔如水，無聲之中，就散發著魅力，迷得一幹服務員神魂顛倒，頻頻出錯。
他就是葉景弦，主業是個日理萬機的總裁，副業則是某視頻平台知名寵物博主。
蔡特助一臉嚴肅地坐在他對麵，匯報接下來的行程：“老板，您未婚妻已經到樓下了。今天除了跟夏小姐約會，暫時沒有別的安排。”
“什麽未婚妻，八字還沒一撇呢。”葉景弦漫不經心地開口，含笑捏了捏小狗比薩的下巴，“走吧，我們去迎接夏小姐。”
“老板。”蔡特助上下打量了葉景弦一番，小心提醒，“這樣去相親是不是不太好？”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葉景弦淡淡說道。
電梯門開了，宋之涵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忐忑，麵上露出標準的職業微笑，端莊優雅地走出來。
她迎麵看見一個人，一身黑色西裝，看上去確實像是資料裏所說的年輕有為的模樣。
他走到她麵前，很是客氣地說：“夏小姐。”
她笑著伸出手：“這位一定就是葉先生了，百聞不如一見，真是一表人才，氣宇軒昂，風度翩翩啊。”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幾秒鍾，對麵被誤認成“葉先生”的蔡特助當然不敢伸手回握，隻好推了推眼鏡。
葉景弦在蔡特助背後打量著宋之涵，長袖衫配牛仔褲，他腹誹道：二十六歲了還敢這麽裝嫩，還故意把人認錯，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就為所欲為，她以為她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嗎？
尷尬的時光總是很漫長，宋之涵的假笑都要凝固了，終於聽見一聲沉沉的悶笑聲響起，隨後一道身影從“葉先生”背後繞出來，握住她的手：“夏小姐真幽默啊，你好，我是葉景弦。”
宋之涵頓時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當然記不住眼前人的臉，隻是看著那件互聯網公司“程序猿”必備的文化衫，才反應過來，原來夏知意的這個相親對象跟資料中的描述有出入啊！
葉景弦嘴角揚起笑：“我去換件衣服，夏小姐別介意啊。”
他說完，示意蔡特助帶宋之涵去餐位。宋之涵剛坐到位置上，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就爬了過來，使勁兒地往她懷裏鑽。
她雙手捧著這個看上去不足一歲，長得胖嘟嘟的四腳獸，一時愣住了。
短腿柯基瞪著大大的眼睛，歪著頭，抖抖耳朵，搖著尾巴，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仿佛在要抱抱。
什麽東西，好萌啊！
隨後，靜謐的餐廳裏突然響起一聲慘叫：“這是狗啊！”
葉景弦換好衣服剛出來，就聽見宋之涵大叫一聲，還看見她把他心愛的比薩丟給蔡特助的一幕。
“夏小姐這是……有暴力傾向？”他摸了摸垂頭喪氣的比薩。
“沒有，沒有，葉先生千萬別誤會啊。”宋之涵連連擺手，反思自己不夠冷靜，明明出門前已經吃過抗過敏的藥了，“一時激動，對不住啊！”
兩人在窗邊的位置坐定，葉景弦紳士地將菜單推到宋之涵麵前：“夏小姐，點菜吧。”
宋之涵微笑著接過菜單，對著頁麵一通亂指：“這些都來一份吧。”
她點完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胃口有點兒大，葉先生破費了。”
葉景弦不甚在意，反正這間餐廳是他的，錢隻是從一個口袋流向另一個口袋，談不上破費。隻是，“夏知意”的點菜量根本不屬於胃口有點兒大的範疇了。
這麽能吃，力氣一定很大，他又心疼起自家的比薩來。
等菜的間隙，兩個人坐在一起閑聊，宋之涵表現得異常主動：“葉先生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啊？”
“文靜乖巧有愛心，喜歡小動物。”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宋之涵一臉惋惜，無比做作地說，“你也知道我們家裏，親情淡薄，家人之間明爭暗鬥，經常吵架，真的一點兒愛心都沒有。而且我這個人自私又懶惰，也不太愛養小動物。”
一番聊天下來，葉景弦敏銳地察覺出，這位“夏小姐”真的很積極地和他聊天，刻意套他的話。不過她不是為了了解他的喜好，而是故意往他的死穴上撞。
他喜歡的，她嗤之以鼻；他看不上的，她反倒興致盎然。
事實證明，一個人想作死的時候，連老天都會借給她一份力。
此時的宋之涵正幹脆利落地剝開一隻小龍蝦送進嘴裏，卻被蘸料嗆到，打了個噴嚏，一不小心就把湯汁濺到了葉景弦的左眼裏。
葉景弦眯起眼睛，氣得差點兒拍桌子。宋之涵卻視而不見，埋頭去剝另一隻蝦。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再遲鈍也看得出她是故意想毀掉這場約會。
想他葉小公子家境優渥，相貌出眾，才華橫溢，若不是攤上一對有居委會屬性的父母，怎麽會淪落到來這兒相親的地步。
葉景弦是個惡趣味十足的人，見宋之涵越應付，他就越認真，清了清嗓子，開始發射愛的電波。
奈何土味情話講了一堆，宋之涵也不為所動，很是為難地說：“食不言，寢不語，葉先生專心吃飯，可以嗎？”
一定是在欲擒故縱，他縱橫人間二十八年，怎麽會看不透她的小把戲！
葉景弦覺得這頓飯吃得很是窩囊，飯後，他十分自然地遞出一隻手：“葉氏集團在南津營建的娛樂城開業了，可否請夏小姐賞臉一看？”
宋之涵心下一沉，額角一跳：難道自己剛才的粗魯行為還是沒能讓葉景弦望而卻步嗎？這個哥們兒的容忍度也忒高了！
她垂著腦袋思索策略，心裏的小算盤打得飛快：葉景弦就像是翻版的夏知意，他們這些大戶人家出身的孩子必定早早就被生活淬煉得堅韌難摧了，所以想要擊潰他的心理防線，就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宋之涵不動聲色地調整戰略路線，微微一笑：“那就麻煩葉先生了。”
葉氏集團的娛樂城在全國都很出名，不過宋之涵倒是第一次來，這裏不是想象中的燈紅酒綠，反而有著幾分別致。
兩人下車沒多久，迎麵過來一位兜售紙玫瑰的小姑娘：“哥哥，女朋友這麽漂亮，買朵玫瑰花給她吧。我弟弟得病了，賣完這一枝，我就可以回家照顧他了。”
一般女孩子都應該喜歡玫瑰花吧，而且這也是助人為樂，如此想著，葉景弦很是豪氣地大手一揮，掏出五百塊錢說道：“這些我全要了。”
宋之涵看著那一籃子紙玫瑰，蹙眉與他保持距離。
“夏小姐，這是紙玫瑰，不用擔心過敏的。”
宋之涵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你看這周圍，基本都是賣紙花賺零用錢的孩子，你買了第一個就會來第二個，哪有那麽多悲慘身世的人。”
葉景弦感覺她是在變相嘲諷自己蠢。
“你不信，看那邊。”宋之涵抬了抬下巴，葉景弦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幾個挎著同款花籃的小孩正盯著他雙眼放光，躍躍欲試。
葉小公子倒吸一口涼氣，在蔡特助的幫助下，他終於擺脫了那群小孩子。
宋之涵安靜地啃著冰激淩，這時不服輸的總裁大人把花了幾千塊錢買的紙花都丟進了垃圾桶後，叉腰說道：“不如去鬼屋吧。”
正所謂，恐懼就是反映本性的照妖鏡，他倒要看看這個裝模做樣的“夏小姐”，在鬼屋裏會不會被嚇到花容失色，驚慌逃竄。
宋之涵點點頭，反正她的臉盲症恰巧降低了她對“鬼怪”的恐懼。在鬼屋裏，她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從頭走到尾，對葉景弦精心安排的那些恐怖場景並沒有多大反應。
倒是葉景弦自己被嚇得後背發涼。一向愛麵子的葉小公子絕不認輸，佯裝成有說有笑的樣子帶著宋之涵進入了一個漆黑一片的房間。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遠方有星星點點的鬼火，突然有東西從頭頂飛過，葉景弦聞聲望去，迎麵跳出一個半人臉半骷髏的女屍，陰森森地衝他們露出詭異的笑，慢慢靠近。
葉景弦毫無防備，當場嚇得驚叫連連，形象崩塌。
宋之涵跟那個“女屍”四目相對，笑著點點頭，反而把對方嚇得一愣。
她淡定地往前走，沒走幾步，覺得背後大聲尖叫的葉景弦實在太過聒噪，果斷拉起他的手跑出了鬼屋。
沒承想，燈光一亮，她發現自己拉出來的是扮鬼的工作人員，而身後的鬼屋裏，還隱約聽得到中氣十足的呼救聲。
這場約會最終還是潦草收尾了。
分開前，葉景弦十分果決地說：“夏小姐，我們真的不太合適，以後還是少見麵吧。”
擺著一張厭世臉的宋之涵聽到這話，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葉先生說得是，今天真的讓您破費了，咱們以後再也不見。”
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夏小姐”，葉景弦翻出了二十八年來的第一個白眼。他武斷地認為，她一定是在扮豬吃老虎，故意吸引他的注意。
事後，葉小公子在鬼屋的“壯舉”傳到了他老父親的耳裏，老父親打電話來了解情況。他為了尊嚴，隻好強行解釋，顛倒黑白，聲稱是自己覺得夏知意不合適，又不好拒絕，所以找工作人員扮鬼把大小姐嚇哭了，並表示蔡特助可以給他做證。
掛斷電話，葉小公子回想著約會的細節，越想越不對勁，哪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那樣裝瘋賣傻，更何況是京華集團的千金大小姐。
事出反常必有妖！葉景弦便要蔡特助去調查一下情況。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蔡特助給出的結果時，葉景弦的嘴角還是顫了一下。
“今天來相親的人不是夏知意小姐，而是她的閨密，名字叫宋之涵。”
怪不得如此上不了台麵，頂著別人的名字，別人的身份，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葉景弦問道：“她是做什麽工作的？”
蔡特助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推了推眼鏡，回答說：“青葉科技產品部副總監。”
“青葉科技。”葉小公子克製住怒火默念了一遍公司名字，別有深意地說，“我們葉氏也該開拓一下遊戲行業了。”
正在公司加夜班的宋之涵對某位霸道總裁的心路曆程一無所知，還信誓旦旦地在電話裏頭跟夏知意保證道：“你放心，我都解決了，除非那人心理變態，否則他絕對不會再來煩你的。”
早早回家畫漫畫的夏知意表示滿意：“那你今晚還回家嗎？”
“不確定，你不用等我了。”宋之涵一邊核查著文檔細則，一邊說，“對了，那個漫畫改編的遊戲已經順利進入測試階段，公司馬上要開新品發布會了。你要來嗎？”
“什麽時候？”
“下周六上午10點。”
“可是我下周六要開簽售會。”夏知意難得把任務記得如此清楚。
宋之涵替她惋惜：“那好可惜啊，你要錯過跟遊戲代言人見麵的機會了。”
“等等。”夏知意咬咬牙，“給我留個座位。”
周六清晨，陽光映著柳枝上的新綠。
夏知意早早來到了簽售會現場，夾在忙碌布置現場的工作人員中間，一遍又一遍地複述著自己準備的發言稿，直到陸經年貼心地將早餐端到她麵前。
看著飯盒裏白白嫩嫩的灌湯包，夏知意卻沒什麽胃口，隻象征性地咬了幾口。
陸經年知道她緊張，也不勉強，安慰道：“小意，放輕鬆。”
夏知意依舊忐忑，問道：“陸經年，你是不是也會覺得我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樣呀？”
“確實不一樣。”陸經年很坦誠，“我原以為你會是個灑脫又勇敢的人，而且模樣應該很酷。”
“讓你失望了。”夏知意說完，歎了口氣，趴在桌子上。
“可你沒必要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樣。”陸經年摸了摸她的頭，“你努力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本身就是一種勇敢。來這裏的人，都是為了你的故事而來的。”
“可我擔心……”
“你做好自己就足夠了。”
“你到時候就坐我旁邊好不好？”夏知意還是沒有底氣。
“放心，全程我都會陪著你。在你之前來，在你之後走。”
“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夏知意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我女朋友啊！”
夏知意看著陸經年堅定的目光，暗自感慨，這是多麽感天動地的友誼啊！
8點鍾，簽售會準時開始。當看到會場的座位都被坐滿，圍欄後還站了不少捧著書的讀者的時候，夏知意內心很是驚訝。
她沒想到，這麽早開始的簽售會，居然還來了上百人。看著粉絲們拿著印著她名字的手幅，她眉眼半彎，原來被人支持的感覺這樣美好。她拿起麥克風，斟酌良久，開口道：“謝謝你們。”
創作分享和讀者互動大概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之後，夏知意就開始了簽名加合照的機械運動。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9點半，她小聲地對編輯說：“說好的一個半小時，我真的趕時間。”
編輯低聲說：“你看讀者熱情那麽高，你這樣走掉真的會被誤會成耍大牌的。”
夏知意連連否認：“我一個普通市民，哪有那本事。”
“《上古紀事》係列馬上就完結了，你忍心看著它在最後關頭掉粉？”編輯狠狠拉住她。
夏知意看著僅剩的十幾個讀者，確實不忍心。
他們來看她的心情，想必和她想去看喬希誠的心情一樣吧。
萍水相逢，而後離別，終此一生，也許再也無緣相遇。可那一個名字、一張合影，卻能夠給一個陌生人帶來一份鼓勵，告訴他們生活很難，但也有希望，可以一起成長，可以獲得幸福。
想到這裏，夏知意摘下了手表，擼起袖子：“那就簽完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最後一個讀者捧著書走到她麵前，他手上拿著她那本完結好幾年的《終南渡》，露出淩厲的腕部線條和那條戴了六年都不摘的成團手繩。
夏知意看著眼前戴著口罩的年輕人，愣了愣。
明明他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還戴了墨鏡，但作為多年老粉，她憑著身形就能把自家偶像認出來啊！
這不就是喬希誠本人嗎？
喬希誠看著夏知意的一雙星星眼，知道她認出了自己，連忙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她點點頭，乖巧地簽好名字，心髒怦怦跳動，震驚得不行，原來偶像也是她的書粉啊！
簽售會圓滿結束，夏知意鬆了一口氣。
待其他人都走遠了，喬希誠才摘下了口罩，他眉尾斜飛入鬢，鼻梁挺直，唇線薄削，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極具衝擊力，正是她追了八年的偶像！
“可以和你拍張照嗎？夏小姐。”
“當然！”
夏知意站起身，特意整了整衣服。
喬希誠那副驚喜的表情跟陸經年第一次見到夏知意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哪裏有我長得好看？坐在她另一邊的陸經年對此情此景嗤之以鼻。
喬希誠：“我特別喜歡《終南渡》這部漫畫，當年每一章都是追著看的。”
陸經年聞言，警惕地看著喬希誠，這個人喜歡的書跟自己不一樣，很危險啊！
夏知意不好意思地笑道：“謝謝你喜歡它。”
喬希誠問道：“感覺它還有些故事沒講完，會不會有第二部啊？”
陸經年一臉驚恐地看著夏知意，生怕她回應一句“下周準時更新”！
夏知意抱歉道：“本來計劃是有的，但是因為大綱比較亂，所以就擱置了，以後有時間我會更新的。”
陸經年鬆了一口氣。
喬希誠淡淡說：“今天是《終南渡》手遊的發布會，夏小姐要不要搭我的車一起去？”
開車算什麽，他還會瞬間轉移呢！河神又是一臉嗤之以鼻的表情。
夏知意看了看手表，9點47分，很不矜持地蹦出一個“好”字，她想了想，又問：“可不可以多帶一個人？”
就這樣，夏知意和陸經年搭著喬希誠的順風車趕到了現場。
日頭攀上高處，溫度漸漸高了，趕到青葉科技公司的時候，夏知意臉上本來幹燥的毛孔都變得濕潤起來，這副狼狽相被在場的媒體記者拍了個正著，跟她身邊兩個光鮮亮麗的男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發布會上，代言人和作者同時遲到，還同時進場，自然是引發了不小的轟動。好在喬希誠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回答記者的問題都是滴水不漏。
發布會後的午餐會上，夏知意自然而然地跟喬希誠坐在了一張桌上。奇怪的是，明明在座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她卻感到十分不自在。
“這位就是夏知意夏小姐吧。”一位中年大叔滿臉笑意地給她敬了一杯酒，“不知道這次的遊戲開發，京華集團可有意向加入？”
果然是一群生意場上的人。
她剛想說自己不勝酒力，還沒開口就被喬希誠攔下：“夏小姐是知名漫畫家，又不是生意人，麻煩劉總多體諒。”
“你看，是我想得不周全，夏小姐忙了半天了，還是好好休息更重要。”劉總放下了杯子，喬希誠在娛樂圈的地位數一數二，總要賣個好給他吧。
“謝謝。”夏知意道謝後，開始悶頭吃飯，降低存在感。
喬希誠不時給她夾菜，卻又被陸經年夾到了另一個碟子裏，淡淡地說道：“她不愛吃這個。”
夏知意扯了扯陸經年的衣角：“其實也沒有那麽不愛吃。”
略顯尷尬的宴會過後，喬希誠很紳士地提議送夏知意回家，卻被婉拒。
他也沒惱，繼續邀請道：“明天晚上的慈善晚會，夏小姐可願賞臉同去？”
他的目光很溫柔，或許因為連軸的工作，還帶了一絲疲倦。
夏知意在心裏咽了咽口水，剛想回應，就聽見陸經年搶著說：“小意，你別忘了明天還有校慶活動呢。”
夏知意扶額，果然自己的粉絲和偶像不適合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裏。夏知意以商談公事為由支開了陸經年，終於獲得了跟偶像獨處的機會。
女朋友不要自己了怎麽辦？
被支開的河神陸經年幽怨地在搜索引擎中打出了這行字。
陸經年瀏覽了半天，也沒找到好的答案，於是幹脆上A大的感情論壇提問，向廣大校友征求意見：“女朋友說好了陪我去參加校慶，結果遇見了她偶像，就把我支開了，我該怎麽辦？在線等！”
因為他沒改名字，這個帖子發出去沒多久，就衝到學校論壇首頁最前端。
2L：“我的天哪，為了偶像拋棄陸學長，女朋友眼瞎了吧！分手！”
3L：“這個女朋友不太行！陸學長實慘！趕緊換掉吧！”
4L：“陸學長不怕，你還有帥氣的陳學長在身邊！”
5L：“陸學長看看我吧！我什麽時候都選你！”
……
陸經年還沒來得及看完滿屏勸分手的答案，就接到了陳念的電話。
“你居然背著我談了女朋友！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當快樂的‘單身狗’嗎？”
陸經年一臉無奈地說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所以，你直接一個帖子讓全校都知道了！”陳念悠悠地開口，埋怨道，“我說你最近怎麽沒事兒就放我鴿子，原來重色輕友說的就是你！”
“真的很抱歉啊，以後麻煩你的時候還多著呢，你得多擔待。”
“她都不要你了，你還慣著她！”陳念一陣疑惑，看來傳言沒錯，戀愛中的男人果然會變成智障。
“她沒有不要我，她隻是把我支開了。”
“老陸，這樣的文字遊戲有意思嗎？”陳念無比惋惜。
“陸經年！”是夏知意的聲音。
陸經年聞聲，轉身回眸，他記得自己被夏知意支開之前不情不願地問過她明天到底赴誰的約。
她當時說，如果她出來找他了，就一定會去校慶的！
在將晚的天色裏，背後是車水馬龍，前方是人聲鼎沸，可他隻瞧見她立於茫茫人海，雙眸澄澈明亮地向他招手，那顆經曆了大起大落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陸經年再次不禮貌地直接掛斷了陳念的電話。
“我以為……”他欲言又止。
夏知意笑著說：“你選了我那麽多次，我當然會選你。”
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夏知意接到了宋之涵的微信：“你居然拒絕了你偶像？”
夏知意：“做人要言而有信。”
宋之涵：“你可得了吧，怎麽沒見你對我言而有信？”
夏知意：“那我總不能跟我妹妹搶男人吧！”
宋之涵：“什麽意思？”
夏知意：“你有沒有注意到喬希誠的那條手繩？”
宋之涵：“那不是官方定製的嗎？有問題？”
夏知意抿唇微笑：“那是我妹送他的。”
宋之涵捧著手機，一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