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康科德報信的保羅·列維爾

美國獨立戰爭爆發初期,美國民族英雄保羅·列維爾(Paul Revere)曾夜間騎馬報信,他的這一英雄事跡廣為傳頌。軍事曆史學家約翰·塞爾比(John Selby)在其著作《約克城之路》(The Road to Yorktown)中寫道,英軍將領托馬斯·蓋奇(Thomas Gage)接到命令,要求其“解決叛亂”。1775年4月18日,蓋奇下達秘密指令,要求“占領康科德(Concord),摧毀軍火庫”,同時注意不要“掠奪居民財產或損害私有財產”。但是,當晚,在得知整個鎮上的人都在悄聲議論英軍將會“失敗”的時候,他驚慌失色—看起來,他的美國妻子把這一機密告訴了當地居民,揭破了忠心一片的假象。這樣一來,蓋奇的處境十分尷尬。盡管蓋奇知道康科德的彈藥將會被轉移,但他仍決定繼續出兵—有可能他是希望繳獲一些火炮,向上級表示自己執行了命令。羅伯特·哈維(Robert Harvey)在《幾個流血的鼻子》(A Few Bloody Noses)一書中認為這是一個“毀滅性的誤判”。

保羅·列維爾經常被描述為是一個無私的人,他在鄉間騎馬馳騁,給大家報信說英軍即將到來。但是,這隻是列維爾的職責所在。1798年,列維爾致信傑裏米·貝爾納普(Jeremy Belknap)時寫道:“我受波士頓地方行政委員會雇傭,把他們的急件送到紐約和費城,為在這兩個地方舉行的大陸會議傳遞信息。”同為造反派的約翰·漢考克(John Hancock)和塞繆爾·亞當斯(Samuel Adams)被誤認為是此次英軍行動要抓捕的人。列維爾同另一位通信兵威廉·道斯(William Dawes)一同被派往前去萊克星頓(Lexington)送信(而不是前去康科德),以警告二人英軍即將實施抓捕。

近一百年後的1863年,亨利·沃茲沃思·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以此為藍本寫下不朽詩歌《保羅·列維爾星夜飛馳》(Paul Revere's Ride)。全詩以“孩子們,聽著,聽我講故事/講保羅·列維爾星夜飛馳”開篇,隨後虛實結合。朗費羅在詩中寫道,列維爾等待著燈籠信號燈,“(英國人)陸路來,掛一盞/海上來,兩盞/我守在對岸,等信號一亮/就快馬加鞭,把警報傳遍/蘇塞克斯的村落和農莊/叫鄉親們起來,武裝抵抗”。但是《牛津簡明美國文學指南》(The Concise Oxford Companion to American Literature)一書指出,“列維爾從來沒有守在對岸,等信號燈亮起”。列維爾在其信中解釋,信號燈是由他本人發出的,而不是為了他而發出的。他會“在北教堂尖塔掛起燈籠作為信號;因為我們知道想要渡過查爾斯河(Charles River)或者橫穿波士頓地峽(Boston Neck)是十分困難的”。喬治·F. 希爾(George F. Scheer)和休·F. 蘭金(Hugh F. Rankin)在《造反派與英國紅衣軍》(Rebels and Redcoats)一書中說道,列維爾“會快馬加鞭飛奔到查爾斯鎮(Charlestown),從而告訴大家各個具體細節。但是如果他失敗了,他就會掛起燈籠,給上校發出信號,讓上校把具體的消息告訴鄉民”。

列維爾描述了在梅德福(Medford)夜半騎馬報信的情景:他“在去萊克星頓的路上,叫醒了民兵隊長……幾乎給每家每戶都報了信”。在萊克星頓,他又“給亞當斯先生和漢考克上校報了信”。守衛的士兵嫌列維爾太過吵鬧,把他痛斥了一頓。大衛·哈克特·費舍爾(David Hackett Fischer)在《保羅·列維爾的騎行》(Paul Revere's Ride)一書中記錄道,列維爾反駁“喧嘩……不久喧嘩聲會更大!正規軍就要來了”。這樣看來,這句話有可能就是經常被引用的“英國人就要來了”的出處。費舍爾指出,“當晚的通信兵提到過正規軍、英軍、國王的軍隊等稱呼,如果他們上過大學的話,還會用‘內閣軍軍隊’這個稱呼”。但是,他補充說,“沒有確鑿證據表明,哪個通信兵大喊過‘英國人就要來了’這句話”。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在1775年,馬薩諸塞州的人民依然認為自己是英國人”。根據費舍爾的描述,有人詢問殖民地居民傑森·拉塞爾(Jason Russell)為什麽要準備防禦、保護自己的房屋時,他回答說“家就是英國人的城堡”。

在萊克星頓,列維爾、道斯(因為耽擱了行程,之後才來到萊克星頓)、亞當斯和漢考克意識到,來勢洶洶的英軍人數眾多,顯然不是為了逮捕兩個反叛者那麽簡單。(《大英百科全書》也證實說,“英軍根本就沒有搜捕他們”。)所以,四人推測英軍的目標是康科德的軍火庫,這一推斷十分正確。列維爾、道斯和薩繆爾·普萊斯科醫生(Dr. Samuel Prescott)騎上馬,向康科德疾馳而去,“以便保護那裏的軍火庫……同時,我也說我們最好給去康科德沿途的所有居民報信”。

在朗費羅的筆下,列維爾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教堂的大鍾敲響兩點/他縱馬來到康科德橋邊”。但事實上,列維爾和道斯中途被英軍截下,並沒有到達康科德。《牛津美國曆史指南》(The Oxford Companion to United States History)一書中的一個條目寫道,“列維爾被拘留了幾小時”。列維爾和道斯二人都丟了馬,列維爾的馬被一位“擲彈兵團的中士”搶走,因為他覺得列維爾的馬更好。兩人最後徒步返回了萊克星頓。列維爾記錄說,普萊斯科“縱馬一躍,跳過了一堵低矮的石牆”。所以,“到達康科德的人”是普萊斯科。(孩子們,聽著,聽我講故事/講其實是薩繆爾·普萊斯科星夜飛馳的故事……)

人們一般認為,列維爾騎馬夜奔的義舉讓萊克星頓的殖民地居民有了可以提前準備的寶貴時間。但是,羅伯特·哈維認為列維爾“過早地”給革命者報了信。列維爾一報信,大家就全部出動。塞爾比也說,英軍還需幾小時才能到來,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並“得到指示,讓大家聽到鼓聲時再集合起來”。

黎明時分,蓋奇的英軍終於到達了萊克星頓。在詹姆斯·肯德爾·霍斯默(James Kendall Hosmer)於1886年寫成的傳記《塞繆爾·亞當斯:市民大會代表》(Samuel Adams the Man of the Town-Meeting)中,亞當斯“與漢考克飛奔穿過田野,從萊克星頓來到了沃本(Woburn)”,在一位朋友家避難。亞當斯大聲喊道:“一個多麽光榮的清晨!”

然而在萊克星頓,光榮隻延續了一小段時間。雙方都接到嚴格命令,禁止第一個開槍。《美國曆史實錄》(The Great American History Fact-Finder)一書寫道,“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哪方先開的槍”。哈維認為,雙方軍隊都緊張不安,彼此又都在射程以內,因此“就發生了這樣的慘痛意外”。雙方軍隊均有傷亡,殖民地居民因為寡不敵眾,不得不選擇撤退。而英軍則繼續向前,在康科德發起了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