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正常父母的支持

讀到這裏，我想你已經看出我在試著講一些積極的東西。我沒有講過如何克服困難，或者當孩子表現出焦慮的跡象時應該怎麽做，或者當父母在孩子麵前爭吵時應該怎麽辦，但我有試著讓那些能夠養育出正常健康孩子的正常父母相信自己的本能，從而給他們一點支持。對於這一點還有更多可以探討的，但我在本章隻是嚐試開始這個探討。

可能有人會問：為什麽要費力去跟那些本來就做得好的人溝通呢？那些有困難的父母不是才更需要幫助嗎？毫無疑問，哪怕是在英國倫敦，在我工作的醫院附近，也有很多飽受困擾的父母。我太了解這些困擾，以及家庭中普遍存在的焦慮和抑鬱。但我試著不被這些壓倒，我也看到我身邊有人建立起穩定、健康的家庭，這些家庭構成了未來幾十年社會穩定性的基礎，而我的希望也建立在這些家庭之上。

可能還有人會問：為什麽你要關心你說的那些健康家庭？難道他們自己不能處理好嗎？我有很充分的理由去給這些家庭積極的支持：這些好的事物存在著一種破壞性傾向。認為好的東西不會遭受攻擊，這絕非明智的想法；相反，如果想要最好的事物在被發現之後還能存續，那就一定要好好守衛它們。人們對好的東西總有一種憎恨和恐懼，這種情緒主要是無意識的，很容易以幹涉、煩瑣的規章製度、法律限製和各種愚蠢行為的形式出現。

我並不是說父母任憑這些官方規定擺布，或者受到它們的限製。英國政府就竭力給父母自由選擇的權利，讓他們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政府所給予的政策。當然，出生和死亡還是要登記的，某些傳染性疾病還是要向官方匯報，5歲至11歲的孩子一定要上學。違反英國法律的孩子要同父母一起受到某種強製性措施的懲罰。但政府提供了多種服務供父母選擇，父母也可以選擇拒絕。舉幾個例子，政府提供托兒所、天花疫苗接種、白喉疫苗接種、產前檢查和嬰兒福利診所、魚肝油和果汁、牙科治療、可低價購買的嬰兒牛奶以及大一點的孩子可以在學校喝到牛奶，所有這些都是可得的，但不是強製性的。這一切都表明英國政府意識到了，一個好媽媽才是判斷事物對孩子好壞的人，前提是這個媽媽了解某些事實，也得到了應有的教育。

問題在於，真正管理這些公共服務的人絕不是全都相信媽媽能比任何其他人更了解自己的孩子。醫生和護士往往對某些父母的無知和愚蠢印象深刻，以至於他們不相信也會有智慧的父母。或許對媽媽的信任不足就是源自醫生和護士的專業訓練，他們有身體疾病和健康方麵的專業知識，卻未必具備理解為人父母的所有職責的知識。當一個媽媽質疑他們的專業建議時，他們很容易覺得她這麽做是因為太固執，但實際上媽媽這麽做是因為她知道如果在寶寶斷奶時讓他離開媽媽被送到醫院，那對寶寶是有害的；或者她的小男孩不應該被這麽快送往醫院做包皮手術，而應該先更多地了解這個世界；或者她的小女孩因為極度神經質而不適合做疫苗接種（除非真的有傳染病暴發）。

如果醫生認為孩子的扁桃體要被切除，而媽媽對醫生的決定感到擔憂時，她又能怎麽做呢？醫生當然很了解扁桃體，但他沒能讓媽媽相信，他真的理解這是一個多麽嚴肅的事情：醫生要對一個當下感覺良好的孩子做手術，而這個孩子還那麽小，成人沒有辦法跟他解釋其中的原因。這個媽媽隻能堅持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如果可能的話，一定要避免這個事情的發生。如果她因為很了解自己孩子發展中的人格而堅信自己的本能，她就可以跟醫生講明自己的觀點，參與到做決定的過程中。一個尊重父母專業知識的醫生，也會很容易因為自己的專業知識而受到尊重。

父母知道他們需要給孩子提供一種簡化的環境，他們知道孩子會一直需要這種環境，直到孩子能夠理解並發症這種複雜的事情，那孩子就可以自己決定是否接受這些並發症。到了那個時候，孩子就成了這個問題的繼任者，如果他真的需要切除扁桃體，那他就可以接受這個手術，而這個決定也不會傷害到他的人格發展，他甚至可能從這次醫院經曆中找到興趣和樂趣，進而發現這件事的言過其實，從而又前進了一步。但這個時間的到來不僅取決於這個男孩的年紀，還取決於他是怎樣的孩子。而隻有像媽媽這樣親密的人才能夠做出這個判斷，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一個醫生幫媽媽徹底想清楚。

政府對父母采取的非強製性的教育政策確實是明智的，下一步就應該是教育那些管理公共服務的人，強化他們對正常媽媽的與孩子有關的感受和本能知識的尊重。媽媽是自己孩子方麵的專家，如果她不被權威的意見所威懾，她就能很清楚地知道在照料自己孩子的過程中，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

任何不能明確支持父母是責任人這一觀點的行為，從長遠來看，都會傷害到我們社會的內核。

重要的是個體在家庭中從嬰兒到兒童再到青少年的發展過程，這個家庭一直存在，且認為自己可以解決自身的局部問題——在一個微型世界中的問題。微型，是的，但這不意味著情感的強度和體驗的豐富性就更低，隻是意味著複雜性相對較低，而複雜性是相對次要的層麵。

如果本章內容所取得的效果僅僅是激發其他人，讓他們比我在本章中做得更好，讓他們支持正常的父母，讓他們真正而準確地了解，為什麽應該信任自己的直覺和感受，那我就知足了。讓作為醫生和護士的我們竭力去幫助那些身體或心理患病的人，讓我們的政府竭力去幫助那些因為各種原因而身處困境、需要關心和保護的人。但請同時記得，好在這世界上也有正常的男人和女人，尤其是社區中不那麽複雜的成員，他們不害怕感受，我們也無須害怕他們的感受。為了使父母最大化地發揮他們的潛能，我們必須讓他們全麵負責自己的事務，也就是養育他們自己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