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起去看海
五一放假兩天。
平常時候為了多掙點錢,朝天每日從早到晚除了吃飯、上廁所、睡覺外,都是泡在車間裏度過的。這樣還不算,一個個都跟比賽似的暗暗地互相較著勁兒,看誰勤快,看誰麻利,看誰能幹。如此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爭先恐後的結果是多掙了點錢,可也累得夠嗆,從車間裏走出來渾身就像散了架一般再也沒了一絲一毫的力氣,倒在**馬上就像死過去了似的動都不想動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鬧鍾鬧醒,再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看到天光大亮了才又像聽到了衝鋒號般急三火四地起床、洗漱、吃飯、上班……
臨近放假的時候每個人都在盼望著發著狠,相互安慰著,等放假了好好的睡它兩天兩夜過過覺癮!同宿舍的人甚至開始了約定,放假了誰都不能那麽早起來,不然的話就得請客。這樣約定了還是不放心,萬一那家夥耍賴了呢?想了想,就又加了一條,不請客是小狗!
曲秀娟的宿舍沒有同伴,就沒有人跟她約定什麽,不過難得休息她還是不想起得那麽早,為了不起得那麽早,她指著鏡子裏的自己說,明天八點以前絕對不許起來,這是給你的一個享清福的機會,你要是把握不住的話,活該是個吃苦受累的扒紮命!曲秀娟說完大約是覺得自己的舉止十分可笑,不禁撲哧一聲笑了。
一切收拾妥當就該上床睡覺了,正要朦朦朧朧睡著的時候,曲秀娟忽然想起來,鬧鍾還定著點兒呢,要是不取消的話明早睡得正香的時候被吵到可就太煞風景了。她歎了一口氣,趕緊爬起來取消了。
曲秀娟再次躺在**的時候以為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睡著的,沒想到竟然睡意全無了。她有些奇怪,一開始就擔心這麽一折騰會沒有睡意的,所以她格外的小心翼翼,就連剛才起床時眼睛也是半睜不睜的,取消鬧點兒也是很快的,算下來最多不會超過一分鍾,怎麽就這麽點兒的功夫就把睡意弄沒了呢?她不禁有些懊惱。
第二天,曲秀娟醒來的時候天光已是大亮了,不過,因為窗簾的遮擋房間裏還暗著。到底是放假了,整個廠子裏都靜靜的,聽不到一點吵鬧的聲音。她閉著眼又在**躺了一會兒,實在睡不著,這才起來了。等她拉開窗簾不經意地瞥了鬧鍾一眼的時候不禁瞪大了眼睛,竟然還不到六點!也就是說比平常還早!怎麽會這樣?昨晚可是比平常睡得都晚的啊!難道是鬧鍾壞了?不會這麽巧吧,不過也不一定,鬧鍾這東西就像人一樣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毛病。那麽,鬧鍾到底壞沒壞呢?最好的辦法就是看看別人的鍾表是幾點,再咋的也不可能所有的鍾表都一起壞掉的。
四樓已經有人起來了,還在相互打聽幾點了,打聽完了還嗬嗬笑著歎息,天生就是幹活兒的命啊,放假了以為能好好睡一覺的,沒想到居然比上班時候起得還早!曲秀娟剛才下樓的時候還在想這麽早會不會吵到別人,現在看來她的擔心不但完全多餘,而且可笑。
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曲秀娟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本想再睡一會兒的,可是翻過來覆過去的好一陣子怎麽也還是睡不著,隻好起來了。
曲秀娟走到廠門口的時候鍾輝笑眯眯地迎了過來。
這麽早?我還沒吃飯呢。曲秀娟知道他是來約她一起去工地的,不過還是有點意外。
我知道,我也沒吃呢,一起去吧。鍾輝說。
好啊,正好我可以把你的煎餅錢還你了。曲秀娟笑道。
還有果汁呢。鍾輝補充說。
記得還真清楚啊。曲秀娟看了他一眼,挖苦說,走吧。
想吃什麽啊?鍾輝問。
燒餅。曲秀娟脫口而出道。
你不是要還我煎餅的嗎?鍾輝看著曲秀娟問。
你想吃煎餅你吃唄,我買單。反正我就想吃燒餅,我們河南的。曲秀娟說。上次去夜市之後,曲秀娟心裏忽然對鍾輝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一想到他就會這樣,甚而至於一想到他的名字也是。她很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怎麽也弄不清楚,想忘掉又忘不掉。有時候想,要是見到他該會是怎麽樣的呢?但一直沒見到也就無從知道。人就是這樣的奇怪,越是不知道的東西越是想知道,無從知道就難免會想七猜八測的。曲秀娟也是,東猜西猜的猜了又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安慰自己說,也許會跟以前一樣吧。這樣她才安定下來。現在真的見到了他還是發現跟以前是不一樣的,最起碼沒以前那麽坦坦然了,反倒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她不想讓他看出來,就裝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來。
那行,我也吃燒餅吧。鍾輝說。
怎麽要燒餅了?你不是要吃煎餅嗎?曲秀娟漫不經心似地掃了他一眼。
你不是說是河南的燒餅嗎?我沒吃過,嚐嚐唄。鍾輝扭過頭來,看了看她說。
燒餅很快就到手了,果真是曲秀娟買的單,不過鍾輝買了豆漿。
鍾輝看著手裏的燒餅說,我嚐嚐河南的燒餅。說著咬了一口。
咋樣?好吃吧?曲秀娟問。
要得嘛。鍾輝故意拉著唱腔用四川話說。
曲秀娟被他逗得笑起來。
還去工地嗎?過了一會兒,鍾輝小聲問。
好長時間沒去了,我想去看看我爸。曲秀娟說,你呢?去嗎?
明天去,要得不?鍾輝試探地問。
那,今天幹什麽啊?曲秀娟猶豫了一下,問。
看大海去啊。鍾輝說。
看大海?這是她沒想到的,不覺小聲重複著。曲秀娟來這裏兩年了,也知道這是個海濱城市,可就是從來沒想到過要去看看大海,姐姐曲秀玲和爸爸曲安民也從來沒提起過。
對啊!鍾輝高興起來,見曲秀娟沉吟,小心地問道,你看過嗎?
沒有。曲秀娟幹脆地說。
那我們去看看吧。鍾輝慫恿說。
你去看過嗎?曲秀娟問。
我也沒有看過呢。鍾輝激動地說,往回子隻在電影電視裏看過,沒見過真的大海,一直想看看,現在到海邊了,不去看看,多可惜啊!
那你咋知道怎麽走啊?曲秀娟擔心地問。
有地圖啊。鍾輝不以為然地說。
地圖?曲秀娟還真沒想到過,不禁又吃了一驚。
我剛來的時候在火車站買的,六塊錢一張呢。鍾輝介紹說。
好貴啊。曲秀娟脫口道。
是啊。街上的報刊亭一張才要才三塊錢呢。鍾輝遺憾地說。
叫人家榷住了。曲秀娟看了看鍾輝,笑了。
什麽?鍾輝歪著頭問。
哦,曲秀娟知道鍾輝沒聽懂,可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會讓他明白,想了想,說,虧了。
鍾輝這次聽懂了,興奮地說,是啊,是啊,可是那時候不知道,剛來又不知道地方,急用啊。不過,有張地圖要去哪兒方便多了。
曲秀娟附和地笑了。
咱們現在就走吧?鍾輝征詢道。
現在啊?曲秀娟問。
嗯,現在!鍾輝期待地盯著曲秀娟的臉。
我還沒想好呢。曲秀娟的臉微微地紅了。
嗨,這有什麽好想的,又不是多麽困難的事,也不是很遠。走吧!鍾輝催促道。
可我沒去過啊。曲秀娟忐忑起來。
就是沒去過才要去看的嘛。鍾輝有點著急地說。
曲秀娟看看鍾輝,突然不說話了。
怎麽了?鍾輝疑惑地問。
咱們……曲秀娟停了停吞吞吐吐地說。
什麽啊?鍾輝不解地問。
咱們這,算是……曲秀娟低下了頭。
哦,鍾輝明白過來,朋友!你爸和我爸是朋友,我們當然也是朋友了嘛。
曲秀娟想想覺得似乎是這麽回事,遲疑道,遠嗎?
鍾輝說,不遠,我都在地圖上查過了。走吧!不由分說拔頭就走。
我還沒換衣服呢。曲秀娟叫起來。
不用換了,已經很好看了!鍾輝也叫起來。
曲秀娟笑了,但還是說,不行。
鍾輝無奈,隻好說,那好吧,我在這等著你!你快點啊!
曲秀娟點點頭,嗯。
可是當曲秀娟剛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卻被小姐妹們叫住了,走,一起上街去!
曲秀娟說,你們去吧,我要去看我爸呢。
溫玉存道,明天再去嘛,反正放假兩天呢。
曲秀娟說,那就明天再上街嘛。
溫玉存說,今天幹什麽啊?走,上街!說著一把拉住了曲秀娟。
曲秀娟說,我還沒換衣服呢。
溫玉存說,那你快點啊!我們在這等著你!
曲秀娟一下為難了,到底跟誰一起呢?總不能在讓鍾輝跟著她們了,別的不說,單一個溫玉存就夠麻纏的了。她一邊慢慢換著衣服一邊想著,等衣服換好了還沒想出辦法來。
好了沒有啊?一個小姐妹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不用說找上門來了。
哎,好了好了。曲秀娟換好衣服挎上包走出來。
上街讓一群女孩子興奮得手舞足蹈唧唧喳喳大呼小叫,好像去參加什麽百年難得的盛會一般。曲秀娟卻在想怎麽跟鍾輝說,沒想到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他已經等在那裏了。
有了上次逛夜市的經曆,大家已經認識了鍾輝就不再那麽拘束了,溫玉存更是滿不在乎,帥哥,走吧。
鍾輝不知道她們幹什麽去,但從上次她們對他的態度上知道她們把他當成曲秀娟的男朋友,又高興又好笑,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以為曲秀娟會走出來跟他一起的,可曲秀娟根本沒有走出來的意思,就想也許她們也是要去看海的,正好可以一起去,就相跟著走了。鍾輝走著走著就從女孩子們的七嘴八舌中聽出來了,她們不是去看海,而是去逛街!逛街倒沒什麽,見識見識開開眼界也沒什麽不好,問題是要是和這麽一群女孩子逛街他的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這可怎麽辦呢?他看了看曲秀娟,見她正被溫玉存拉著哪裏有跟他說話的機會啊?如果他湊過去的話,不要說曲秀娟不習慣,也會把女孩子們惹毛的,那就麻煩大了。鍾輝想了想隻能等待機會了。
512路是開發區到市裏唯一的一路公交車,自然公交車站也是必然的候車點,今天是五一節又是放假的第一天出門的人就格外地多,公交車站台前黑壓壓地站滿了候車的人們。就在大家焦急地等車的時候溫玉存轉過頭來,帥哥,等會兒車來了,你先上,領著我們女孩子,好嗎?
鍾輝聽出來了,她是要他替她們出車費,卻不說破,笑了笑說,行。又問,去哪兒?我看看怎麽轉車。
百貨大樓唄。溫玉存不容置辯地說,又問,你有零錢嗎?
鍾輝說,沒事,放心吧。
溫玉存看看曲秀娟得意地笑了。
又過了一會兒,512路就開來了。鍾輝說到做到第一個上了車投了幾個人的車費,跟司機師傅交代一下就走進了車廂。他想找個座位,等曲秀娟過來的時候給她座,當然,如果能有兩個而且是緊挨著的座位那當然再好不過了。然而,坐車的人很多,車廂裏幾乎沒有空位了。鍾輝仔細看了看還是在車廂的後部找到了一個空位,就趕緊走了過去坐下來占住座位。女孩子們很快就陸陸續續地上來了。
鍾輝看見曲秀娟就朝她招手,哎,哎,這裏有座位!
聽到招喚曲秀娟起頭來剛看到鍾輝,溫玉存就在人群裏朝他擠了過去,一邊興高采烈地跟鍾輝招呼著。
鍾輝啼笑皆非隻好站起來。
溫玉存毫不客氣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嘴裏還大模大樣地說,男人就該這樣。
鍾輝呆了呆就朝曲秀娟擠了過去。
曲秀娟正抓著車廂裏的扶手朝外看著,感到身邊有動靜,一回頭看是鍾輝就笑了笑。
鍾輝挨著她站著,小聲問,你不去看海了?
曲秀娟說,我想去啊,可是她們非要拉著我逛街啊。
鍾輝沉吟了一下說,沒事,等會兒你跟我一起下車就好了。
曲秀娟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問,下車?去哪兒啊?
鍾輝說,看海,不過得再轉一路車,坐841路才能到。
曲秀娟明白了,燦然一笑,點了點頭。
當512路公交車再一次停下來的時候,鍾輝拉了拉曲秀娟的衣服,下車啦。於是兩個人都下來了。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841路公交車就開來了。坐上車的時候兩個人都笑了。
鍾輝問,笑什麽?
曲秀娟說,笑你。
鍾輝問,我怎麽了?
曲秀娟說,你真行。我正不知道怎麽甩開她們呢。
鍾輝聽了也開心地笑起來。
841路的終點站終於到了。曲秀娟走下車來,四下裏看了看,這是什麽地方啊?
鍾輝說,終點站啊。
曲秀娟說,我知道是終點站,你不是說看海嗎?海呢?
鍾輝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曲秀娟被他笑糊塗了,問,你笑什麽?
鍾輝說,你呀,還真是沒看過海啊。哪有把汽車開到海灘的啊?他指著前麵說,你看,那些人不是在朝那邊走嗎?
曲秀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既沒看到山也沒有看到房子,不解道,咋了?
鍾輝說,那邊肯定是海。
曲秀娟問,你來過?
鍾輝說,沒有啊。
曲秀娟問,那你咋知道啊?
鍾輝說,地圖上是這樣的啊。走!
兩個人就跟著稀稀落落的行人朝那片地方走了過去。她們剛剛走到一處高高的堤岸下就聽見爬上堤岸的人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哦,這就是大海啊!
不用說,堤岸下麵就是大海。曲秀娟聽了一下激動起來,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堤岸很高,且隻能從一處僅能容一人通過的台階爬上去。台階又高又陡,爬上去十分吃力。
鍾輝當仁不讓走在前麵爬上去再把手向曲秀娟伸過來。
從開始曲秀娟一直都是很矜持的,這會兒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就把手伸了過去。
鍾輝一把就把曲秀娟柔柔的小手抓住了。這是他長大後頭一次抓住女孩子的手,頓時一股奇異的感覺水一般地從手掌直漫過來,溫溫柔柔地卻浩浩****綿綿亙亙,把他渾身的山山嶺嶺溝溝坎坎旮旮旯旯都充塞得結結實實滿滿當當舒舒泰泰的。鍾輝本來力氣就不小,這下不知怎地勁頭更壯實了。他一邊拉著她,一邊還不忘喋喋不休地絮叨,小心,小心,小心點。
兩個人終於像別的人一樣爬上了高高的堤岸。
那時候已是正午時分了,太陽毒花花的曬得正猛,兩人又走了路,爬了堤,自然出了一身汗。就在燥熱難耐之際,突然一陣夾雜著微微海腥味的風吹來,人馬上舒服起來。
曲秀娟撐開傘遮擋著太陽,回頭朝大海的地方看了過去,出現在她眼前的卻不像她想象的那樣一大片金黃的沙灘,一派茫茫無際煙波浩渺水天一色的藍色,而是一片青灰色的石頭砌成的防波堤,一灘其貌不揚渾濁不堪微波**漾的黑灰色。曲秀娟大失所望,不禁疑惑道,這真是海嗎?
和曲秀娟一樣,鍾輝也是頭一次見到,和他想象中的大海相差得天遙地遠,自然也是疑竇叢生的,可他不敢表現出來,看海是他鼓動的,要是連他都不信那就太煞風景了。然而,這樣的一片水實在沒什麽看頭。怎麽辦呢?鍾輝沒法回答曲秀娟,隻好假作饒有興致地往遠處看,一會兒忽然一艘大船出現了。鍾輝立刻興奮起來,指著那船嚷嚷道,船,船,快看,船!船的出現證明鍾輝說的對,這的確是海!
曲秀娟正暗自後悔不該冒冒失失的跟著鍾輝來看海,聽見有船還是抬起頭來。極目望了一會兒曲秀娟才慢慢看出那艘大船來,可是離得太遠了,看不大真切,不過能見到船還是讓她的好奇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真的見到大海了!
這樣的海是不會讓人看得太久的,可是風塵仆仆急三火四牽腸掛肚的趕來了,就為了看這麽幾分鍾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想多呆一會兒就得有什麽好玩的才行,總不能就這麽傻嗬嗬的站著吧。
鍾輝看了看,發現從台階下去繞著海水有一條一庹來寬的水泥路,走在上麵的話是可以吹吹海風的,不過,現在太熱了,吹海風可不是好主意。再看了看,就看到防波堤穿過那條水泥路到海水有一條從台階延伸過來的平台,如果走過去的話看樣子可以夠到海水。鍾輝立刻被這個發現吸引了,他興衝衝地說,走!曲秀娟也發現了這條平台,聽鍾輝一說,馬上就跟了過去。平台足有兩米寬,一直伸入到海水裏麵。他們走到平台的盡頭才發現距離海水水麵還有些距離,是根本夠不到海水的。正掃興著,一個挎著照相機的人向他們走過來,一邊熱情地招呼,照相,照相,照相吧,多好的風景啊,留個紀念!
鍾輝馬上問,多少錢一張?
那人說,十塊,一分鍾像,照完馬上就能取的!
十塊錢一張確實有點貴,不過相對於難得來一趟又是從沒來過的地方還是值得的。於是,鍾輝說,行,那就照一張吧。說著做張做勢的擺起姿勢來。
曲秀娟見了想走開,卻被那人攔住了,靠緊點,靠緊點。曲秀娟知道那人誤會了,很想解釋一下,可就像在夜市一樣,誰會信呢?當然,她非要躲開的話誰也攔不住,可是人家會覺得奇怪的。正躊躇著,冷不丁地一抬頭看見鍾輝正滿含期待地看著她,想了想,隻好站著不動了。
鍾輝走過來站在了她的身後。
那人看了說,這不行,兩人站並齊,男的稍靠後一點,女的打傘。
兩人依言擺好了姿勢,一會兒照片就出來了,比他們想象的好看許多。
曲秀娟又看了看平台和大海,有些不解,真奇怪,看著不咋的,照出來還怪好看的。
鍾輝說,那就送你吧。
曲秀娟說,送我你就沒有了啊。
鍾輝說,沒事。轉問那人,師傅,能洗兩張嗎?
那人說,不能,這是一分鍾成像相機,沒底板的。
鍾輝想了一下說,那就再照一張吧。
照完相,兩人坐在平台邊上湊在一起細細地欣起照片來,開心得不得了。一會兒欣賞完了,鍾輝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水打開來遞給曲秀娟,渴了吧?
曲秀娟剛才就渴了,看遍了整個海邊的犄角旮旯也沒看到有賣飲料什麽的,很是後悔忘了買點什麽作下準備了,一看到鍾輝手裏的水,很意外,不禁問,哪兒弄的?
鍾輝往海裏指了指,說,那兒。
曲秀娟問,瓶子呢?
鍾輝指了指防波堤,隨口說,撿的。
曲秀娟當然不信,去你的。接過來喝了起來。
鍾輝又問,餓了沒?
曲秀娟一愣,你還有吃的?
鍾輝驕傲地拍了拍背著的一個帆布包說,除了海,啥子沒有啊?說著拿了出來,果然啥都有,餅幹,蛋糕,火腿腸,茶葉蛋,蘋果……
曲秀娟看著,不禁瞪大了眼睛。
鍾輝把吃的遞過去說,吃吧。
曲秀娟說,又欠你的了。
鍾輝說,這回不欠了。
曲秀娟不明就裏,直瞪瞪地看著他。
鍾輝說,你給我擋太陽了嘛。
曲秀娟這才發現兩張臉確實都是在她的傘的庇護下的,再一看兩人緊緊地靠在一起,宛如一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不由微微地紅了臉。為了掩飾她的不安,趕緊接著說,我這是不用花錢的。
鍾輝說,你沒聽人講嘛,這年頭花錢能辦成的事都不是事兒,花錢都辦不成的事才是事……
曲秀娟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他說,這不算啥。說著掏出錢來,把照相錢還你。
鍾輝說,不用,你陪我照相了嘛。
曲秀娟說,那你還陪我照相了呢。
鍾輝說,那不就兩清了嘛。
曲秀娟說,可錢是你出的啊!
鍾輝說,我剛才還在說,花錢能辦成的事都不是事兒嘛。沒事的,啊。
兩人爭執了一會兒,鍾輝還是不肯要。
曲秀娟無奈,歎道,你呀,真拿你沒辦法。
鍾輝說,知道就好了,以後別跟我爭了。
兩人吃了點東西,又說了一會兒話。曲秀娟忽然說,以前老聽人說,海水又苦又鹹,不知道真假。
鍾輝說,這好辦,喝一口不就知道了嘛,這可是百分百純天然的海水。
曲秀娟聽他說得有趣,不禁笑了。一抬頭,忽然看見不遠處那些比他們早到和後來的人都在海邊走來走去的,奇怪的是他們不是對著大海眺望,而是盯著地上像在尋找著什麽,還不時地停下來挖著,樣子極其認真。於是,指著那些人問,他們都在幹什麽啊?
鍾輝說,不知道,剛說完忽然想起來,可能是在撿貝殼吧。
聽到貝殼兩字,曲秀娟一下站起來,我也要!說著急不可待地順著水泥路走了過去。鍾輝趕緊跟了過去。
這會兒,鍾輝才注意到防波堤很寬,斜坡是一個個水泥做成的巨大的方格,斜坡的上半部分方格被石頭填住了,下半部的方格則空著,裏麵沒有海水,隻有黑黝黝的海泥。海泥上有一個個指頭大的洞,大多數洞口邊都會有一個螃蟹。這些螃蟹不像通常見到的核桃那麽大,而是跟人的指甲蓋差不多,有的則更小;也不像通常見到的青灰色,而是青紫色,尤其是頭部和前麵的兩隻大鉗子,更是紫得厲害,可能是因為還沒長成個兒的緣故吧。
鍾輝看著小螃蟹覺得很是可愛,忙把曲秀娟叫住了,哎,這有螃蟹!
一聽有螃蟹,曲秀娟馬上停下來轉過頭問,在哪兒,在哪兒?
鍾輝指著螃蟹說,喏!
曲秀娟還沒看清,嘴裏急急地問,哪兒,哪兒?慢慢看清了,叫起來,我要!
鍾輝想從方格裏下去把螃蟹抓上來,可剛一蹲下來那些螃蟹立刻察覺到了,嗖地一下就閃電般地躲進洞裏去了。鍾輝笑笑還是下去了,他想順著洞把海泥挖開,把螃蟹捉住。等他開始挖的時候才發現根本不行,海泥雖然能挖開,但沒有想象的那麽軟,洞也不像想象的那麽淺,而且盤根錯節勾勾連連永無盡頭,自然剛才躲進來的螃蟹也是絲毫難覓蹤跡的。
曲秀娟一直在看著,這時說,不行就算了。
鍾輝說,都說狡兔三窟,沒想到這憨家夥不比兔子差喲。說完,像外國人那樣聳了聳肩攤了攤手,扮了個無奈的鬼臉。
曲秀娟笑了,說,趕緊上來吧。說著話伸出手想把他拉上來。
鍾輝說,小心把你拉下來。兩手按著方格的邊一使勁就上來了,走,撿貝殼去!拉著曲秀娟的手就走。
防波堤以水泥路為分界線,上麵是上實下空的方格,下麵擋著海水的則是石砌的堤岸,像是又一道防波堤似的。兩個人走上堤岸像別的人一樣仔細認真地尋視著,這才看清海水並不像看上去那麽髒,隻是可能太淺了,卷起了泥沙才顯得渾濁的。
他們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一個貝殼,卻意外地看到了石縫邊的小螃蟹,海水不時地輕輕拍打著石頭,也輕輕地晃動著它們,可它們似乎早就習慣了,隻管一動不動地潛伏著。經過了在方格裏抓螃蟹,鍾輝小心多了。他慢慢地蹲下來,輕輕伸出手去,想乘著小螃蟹毫無察覺的功夫抓到手。小螃蟹果然毫無知覺,依舊像原來一樣滿不在乎,偶爾還會悠然自得地吐出一串泡泡來。可是,等鍾輝的手快要接近小螃蟹時,小螃蟹卻噌地一下躲進石縫裏去了。石縫很窄,手指頭都別想插進去,看來想把小螃蟹摳出來不想點辦法是根本不可能了。
曲秀娟卻急了,來,我的手指頭比你的細,我試試!滿以為唾手可得的,可是小螃蟹往石縫的更深處爬了爬,曲秀娟纖細的手指也還是無濟於事。
鍾輝四下裏看了看,就從不遠處漂著的垃圾裏撿到了一根小木棍。這下好了,隻要把小木棍插下去慢慢往上挑,小螃蟹就無路可逃了,隻能爬出來慌不擇路地逃跑了,盡管小螃蟹跑得很快,可哪裏能逃得過早就等在那裏的手呢?於是,一隻小螃蟹就被順利地抓了上來。
曲秀娟看著手裏爬來爬去的小螃蟹,興奮得不時地尖聲大叫。隨著小螃蟹越抓越多,曲秀娟這才發現了問題,放哪兒啊?
鍾輝拿出瓶子,一下就把裏麵的水倒了個幹幹淨淨,走過去,把瓶口在小螃蟹邊上摁下去,再輕輕一趕,小螃蟹就乖乖地鑽進瓶子裏去了。
曲秀娟高興得眉開眼笑,還是你有辦法。
鍾輝知道他們誰也不會養,不過是好奇玩玩罷了,要不了幾天小螃蟹就會死掉的,等抓了幾個小螃蟹後就說,不抓了吧,還小呢,都可惜了。
曲秀娟應道,好。
鍾輝忽然想起來剛才曲秀娟的話來,就把濕淋淋的手放進嘴裏嚐了嚐,馬上就吐了出來,真的又苦又鹹啊,還很澀。
曲秀娟嗬嗬地笑了。
鍾輝曉得曲秀娟在笑他,就說,笑什麽,不是沒見過嘛,現在嚐過了,下次就知道了嘛。又說,我給你講個笑話你就不笑了。
曲秀娟說,不笑那還是笑話嗎?
鍾輝說,你聽聽就曉得了。
曲秀娟說,好,那你講吧。
鍾輝就講起來,說有一對夫妻好不容易從山區來到海邊辦事,正好碰到漲潮,看得很開心,臨走的時候男人想帶點什麽作為紀念,看來看去最後決定帶瓶海水回去,這樣可以向村裏人做個證明,證明他們確實見到了大海。女人嫌帶著海水到處走太沉,就說等回來的時候再帶不遲。可是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落潮,海水退下去了很多。男人不知道,慌得趕緊拿出瓶子裝海水,還埋怨女人,你個臭婆娘,真是一點沒見識,幸虧我們回來得早,要是回來得晚了海水還不都讓人家裝完了?
曲秀娟愣了愣才明白過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鍾輝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你還笑啊?
曲秀娟知道他是故意的,可還是忍不住笑得更厲害了。等笑夠了,曲秀娟想起來了,問,哎,這海是漲潮了還是落潮了啊?
鍾輝想了想說,你別說,我還真不知道。
曲秀娟說,什麽事你不是總有辦法的嘛。
鍾輝停了停,說,當然有辦法。
曲秀娟趕緊問,那你說這是漲潮了還是落潮了啊?
鍾輝說,下次再來再告訴你。
回去的路上,鍾輝說,明天去工地吧。
曲秀娟說,嗯。
鍾輝說,說好了,明天早上我等你。
曲秀娟說,一起去啊?
鍾輝說,啊。
曲秀娟沉吟道,不好吧?
鍾輝問,有什麽不好?難道我不像個好人?
曲秀娟沒想到鍾輝會這樣說,想了一下說,你不是不像個好人……
鍾輝打斷她說,這就對了嘛。
曲秀娟接著說,而是你根本就不是個好人。
鍾輝問,我哪兒不好了?
曲秀娟說,你哪兒都不好。
鍾輝說,你是說我是個壞人?
曲秀娟說,你就是個壞人。
鍾輝說,那就好。
曲秀娟說,壞人還好?
鍾輝說,對啊,好人會保護女孩子,壞人會欺負女孩子,我是壞人就可以欺負你了嘛。
曲秀娟沒料到被鍾輝繞進去了,怔了怔,說,你還真是個壞人。說完低下頭,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