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商議

(1)

頂樓的的咖啡館開張了。

應該是有人特別會做廣告,會找人推廣的緣故,短時間竟成了網紅咖啡館,連帶械宏屋的生意也變多了。雖然不是招不上兼職,但另外培訓有點麻煩,林雋想讓付連歧在這暑假期間幫幫忙,估計過了一個月就會好一些。

付連歧趁著反正要把檔案轉學校,就和實習的地方提了離職。好在她一開始進入械宏屋就是“幹活”的,這次在這裏做兼職的工作也不難。但是她沒想到這麽忙,最忙的一天能陪玩三個本子,每個二到四小時不等。確實很累,盡管不是她都需要動腦。

這一陣的預定幾乎都是滿的,當然也有林雋在之前縮小了經營範圍,去掉了一個房間的原因,導致有些時間間隔就排得很緊。

就這種時候,她在門口說的“老板大人,我想睡會兒午覺覺。”這種難得撒嬌的話語被當時在林雋提交工作材料的道具組的人聽到了,到了晚上結束,她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被人誤解成了某種信號。她雖然解釋了她和林雋都沒有那種愛好,但是……隨便吧,越描越黑。

這場忙碌沒過多久,江美茵還是招了個兼職,理由是付連歧研究生錄用了之後,可能會在暑假時期就忙起來。

盡管付連歧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期間開始新的學習。

林雋不能以“她晚上回去不安全”為由留在禾餘了,畢竟江括那邊在假期的各種檢查比禾餘這裏頻繁,商業競爭也更激烈,林雋對江美茵足夠信任,倒是對江括那邊的經理不是很放心。

“與其說能力,倒不如說是隱藏的性格問題,我覺得江美茵在忙到爆炸的時候也會找合適的壓力出口,其實她已經有了,就是那個看起來比我要叛逆得多的男朋友,江括的那家就沒有。他壓力承受力雖然高,但是一直不分出去也不行,所以要從源頭上解決他的壓力,就是我出現在那邊,讓他有‘出事我能馬上發現’的底氣。不過還好,具體事物我還是不用幹的,我主要是檢查和給個意見方向。”林雋這樣解釋著。

不知道江美茵招兼職,是她自己想的,還是佘銘華要求的。

付連歧沒有再去幫忙,過了兩天導師的信息也確實來了,發了一些要她提前了解的文獻。

這段時間,付連歧和胡修茜的關係仍沒有太大起色,隻是按部就班地生活,非必要的話不說。

又過了兩天,林雋給她打了視頻電話。他的開場白明顯沒有之前愉悅。

“嗯……我媽讓我問問你,開學之前願不願意來我家。”

“你家?江括的家?”付連歧有些驚訝。

“嗯……是……”

“這麽不情願問就發信息嘛……”她反應過來,“是不是阿姨在旁邊?”

“是。”這次回答幹脆了些。

她竟“fufufu”地笑出來,“看來你在阿姨那邊信譽不行啊,怕你發信息問我,給她看的是編輯過的?”

“算是吧。”這次傳來佘銘華的聲音。

攝像頭出現一隻揮了揮的手,“哈哈我也在。”是林攜的聲音。

怎麽都在。

“去多久?”付連歧問。

“根據討論的進度來吧,估計過一夜,行嗎?”佘銘華並不太溫柔地問。

“嗯……”她沉吟了一會兒,“去是可以去,就是有兩個條件……讓我想想……一個是林雋先帶我出去旅遊一下,二是阿姨不要故意當壞人。”

那頭思考了一會兒,“出去玩可以,不過不能太久,不能超過十天。”佘銘華說。

“還有一條呢?”

“可以。”佘銘華回答。

“那就先定玩的地方時間吧,玩好了再去。”付連歧就這麽輕快地決定了。

因為時間比較緊沒有提前計劃,所以選擇的範圍少了一些。

付連歧對這場旅行的要求是“涼快一點,自由一點,無所謂景點。”

最後林雋選了一個內陸山區附近的酒店,最後兩晚換民宿,總共七個晚上。

這是付連歧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去那麽遠的地方。林雋跟她囉嗦了許多注意事項和需要提前準備的東西,付連歧一邊笑一邊記筆記。

旅行確實暴露了一些問題,比如他穿有印花的衣服被付連歧嫌棄在山裏不容易認,於是穿純色的衣服,他覺得渾身不適應甚至有點緊張動不動就叨叨;又比如付連歧感知世界的方式是用手摸,然後手上劃了幾道小口子,後來還差點用沒愈合的手去抓蟲子,但偏偏林雋怕看起來軟綿綿的蟲子,而她又不知碰了什麽手指腫了,林雋隻能到處去找當地特效藥膏給她塗。

第一天到晚飯前兩人都有點不高興,但在小小吵鬧之後就又恢複如常,第二天開始就在逐漸適應他們自己和對方的變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平衡模式。

最後在民宿的兩天,兩人會在傍晚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逛逛,白天睡懶覺,然後在周圍走動,算是保存精力。

“真的要在結束後就去我家嗎?”他問了兩次這個問題。

“這樣方便,回去歇的那兩天反正也不會安心,還不如就這樣,理所當然去你家休息。”

最後一天他們下飛機之後,林雋取了他在機場停了幾天的車,直接開到了他江括的家。

這不是江括的機場,是離禾餘也有些近的另外城市的機場,他們還是盡量避開有江括的人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

回去的路程有些漫長。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過了江括的高速收費站之後,他在車上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我們家房子比較老,走樓梯是有聲音的。客房的隱私問題不大,也有配套衛生間,不過東西可能比較久了,本來不太有人住。晚上可能有野貓叫……”

“這都無所謂的,你告訴我有什麽是不能做的就行了。”

林雋沒覺得她的習慣有什麽不好的,想了想,“不要到處走……就行了。從客房到我房間會經過林攜房間,他肯定不想讓你看。我媽的房間雖然是不太會經過,但在樓梯口能瞥到一點。她應該是關門的。還有地下室是有一個阿姨的休息室。”

“嗯知道了。你房間呢?我能看嗎?”付連歧看著窗外高速的風景。

林雋沒有馬上回答。“我……不太想讓你看。這麽多年下來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

“嗯,那就不看。反正我對你的中二時期也沒什麽興趣。”

林雋露出了笑意。“你還在對我當時用玩具砸到你耿耿於懷。”

“嗯,是呢,要記一輩子呢。後來回想起來,那個年紀的男孩子表達感興趣的方式真是莫名其妙。”她也笑著說。

下了高速之後在郊區開了一會兒,就進入了一個樹木規矩種植的,有比較新道路的地方。兩邊的房子能看出來雖然比較豪華,但有點“過時”,像是付連歧小學時偶爾會見到的樣式,應該好久沒翻新過了,有幾幢外牆貼的磚掉了不少,還有的在角落處露出了混凝土的部分。

“是不是有一點失望?”他自嘲地問。“有些需要線路或者管道改造的翻新,都不太能做。房子本身的安全沒問題,就是居住的感覺和後來造的不能比了。”

“我睡過比這裏破舊得多的地方。我爸媽養我和我哥的時候也沒什麽錢。”

林雋聽出了她說這話的傷感。

“以後肯定比你之前好。”

“嗯,遇到你我就挺滿足的了。”不過她說完這話就打了個哈欠。趕飛機早上起得有點早。

汽車開到某一幢的車庫口,林雋下車按了個門口的按鈕,門才升起來。

車庫裏停著另一輛車,應該是佘銘華的。

車庫裏有一個內部的門,通往客廳。

聽到門開關的聲音之後,佘銘華站起來迎接他們。

“來啦。”

從牆麵上有一點滲水痕跡和木質樓梯扶手的漆麵裂痕可以看出裝修有些年份了。

“阿姨。”付連歧比林雋先出聲。

“嗯。進來吧。”

“今天五點多起的,我們先睡會兒,等林攜回來了再叫我們吧。”林雋不由分說一手拎起伏連歧的箱子,一手拉著她的胳膊上樓,直接進了客房。

“先洗把臉,躺會兒,我去拿自己的箱子。”

林雋拿了箱子放進了自己房間之後沒過多久,就敲門進了客房。這一切佘銘華都看在眼裏。

他進房間之後就鎖了門,付連歧也才剛擦過臉。他隻脫了鞋,一下躺在他們在公寓時他慣常躺著的位置。“真太困了,我定個一個半小時後的鬧鍾。那會兒估計林攜要回來了。”

他很快睡著了,付連歧倒是因為不太適應,過了一會兒才睡著。

鬧鈴吵醒他們的時候,林雋無奈地坐起來。“我幹脆洗個澡吧。你準備好了就開點門,我再帶你下去。”

林雋出來的時候樓下已經沒人了。他帶著付連歧在客廳的沙發裏做會兒,在電視的頻道裏找個紀錄片看看。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

“我看到林攜進來了,半天沒進門,是不是你停的位置不夠靠裏啊?”佘銘華開口,慵懶地走下來。

“他自己水平不行怪我?他車又不大。”林雋有些大聲地反駁。

話音剛落,林攜開門進來。

“我好像聽到你說我什麽了。”林攜雖然沒看著林雋,但明顯是說給他聽的。

“你有這個想法說明你心虛。”林雋反駁。

他在家裏的狀態不知該說幼稚還是活潑。

林攜發現了付連歧有些新奇興奮的眼神觀賞著他們的嘴仗,“哼,今天給你個麵子。”隨後坐進另一個沙發凳裏。

林攜看了一眼電視,此刻放的是動物捕獵的場景。“說起來我也餓了,中午的不太好吃,家裏有什麽吃的沒?蘭阿姨有沒有留點?”他自己去了廚房。

“今天我放了蘭阿姨的假。她昨天稍微準備了一點,你們加工下當晚飯吧。”

佘銘華坐進沙發之後,就讓付連歧覺得“穩如泰山”,這裏像是她的指揮台。

“蘭阿姨是誰?”付連歧小聲問林雋。

“保姆。在我們家做了十幾年了。”

十幾年……不知道能不能默認他們是一條心,還是……

“要加工那還是你來吧。我怕我一不小心哪個沒弄熟毒死你們。”林攜說得理直氣壯。

“你還好意思說。”林雋不得已站起來,轉頭時對上了付連歧有點欣喜訝異的眼神。“我保證能吃。”

“那要我幫忙嗎?”付連歧問。

還沒等林雋回答,“你坐著好了,他都會的。”佘銘華把她按住了。

付連歧沒有再堅持,她不是礙於麵子,而是想看看佘銘華有什麽目的。

付連歧想靠耳朵聽林雋在做什麽,除了水流聲和按電飯煲之類的小家電的聲音是清晰的,其他不太能聽出來,好像沒聽到刀切的聲音。

“他沒跟你說過嗎?他國外讀書的時候是自己解決三餐的。”

付連歧聽不出她是不是自豪。

林雋確實說過,他堅持換專業的時候,家裏很生氣,生活費驟減,但除了討論調味料那次具體了一些外,其他時候沒有說做過飯。

“來,趁他聽不見,阿姨問你,除掉上個月,他一般每月見你幾次?”

“兩次,一次兩三天。”付連歧如實回答。

“夠嗎?”

“我覺得夠了。”

“那如果我說……他在家睡的日子,並不是24天呢?”佘銘華似乎是起了玩笑的心思。

她在幹什麽。這個時候挑撥離間對計劃本身沒有好處吧。

所以這是林雋緊張的原因嗎?

付連歧鄭重地直視著她。“阿姨,說好今天不裝壞人的。”

佘銘華微微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嗯,也是,這個確實不好瞎說。”

瞎說……

如果這時候說“不介意”或者“我相信他”就像逞強,如果這時候質問林雋可能正中她的下懷。

“阿姨,您不守信,我覺得沒必要留在這裏了,咱商量什麽電話裏說也可以吧。”付連歧站起來,瞥了眼林攜,往廚房走去。

“林雋,我想離開這裏。”她在廚房門口,此刻林雋才把食材分好,先後放鍋裏。

“怎麽了?”他把鍋下的火關了。

“你媽媽違反了我們之前的約定。”她非常坦然地說。

他出來看那兩人的反應,林攜眼神示意他看佘銘華,佘銘華此刻的表情似笑非笑。

“嗯,是我不好。”佘銘華說。

“阿姨,我要與人建立信任很難的。我花了四個月的時間確認林雋,您覺得我確認您需要多久?”

付連歧說這些的時候倒也不是非常嚴肅。

佘銘華微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開心就先去別的地方吧。”林雋摟過付連歧的肩膀,拿上自己外套就要走。

快走到進車庫的門時,她歎了口氣,“你做的飯還沒吃呢。”

“那就先吃了再走?”林雋頓時明白她是在找台階下。

佘銘華攔住了要上前的林攜。

“嗯,先吃吧。”付連歧說。

付連歧轉過身,再出現在佘銘華和林攜麵前時,已經是微撅著嘴不太開心的小姑娘模樣。

佘銘華也露出了笑意,“阿姨不好阿姨不好,先吃飯,吃完再說,好不好?”

付連歧坐到了離佘銘華原先座位遠一點的位置,給自己倒了杯水。

這場小風波就算過去了。

半個小時後,林雋從廚房出來。

一個在鍋裏重新加熱過的菜,一份剛從烤箱取出的炸物,一鍋內容物豐富的湯,一人一碗飯。

雖然付連歧通常默認林雋主動去做的事情都算熟練,但這還是比付連歧以為的要好一些。

可能是烤物上醃製的調料味道重了一點,湯就偏向原汁原味一些。總體來說沒有問題。

“是能吃吧?”林雋邀功似的問付連歧。

“挺好吃的。”她點點頭。

林攜先狼吞虎咽了一陣,然後開口:“你們才出去玩過怎麽還跟剛認識一樣新鮮呢。”

“誰都像你這麽沒臉沒皮?剛認識半個月就什麽底都透給人家了。”林雋反駁。

“真命嘛,都說了又怎麽了?有什麽藏著掖著的必要。”

“我先要求的。我不想他知道我不準備給他看的部分,所以我也不看他的。”付連歧立即回他。

雖然這說法有些過於擁護林雋了,但她認為此刻的擁護或者撒嬌應該都順理成章了。

“雖然這個說法陰沉了點,但是真話。”付連歧又補上這一句。

林攜不再說什麽,很快就把飯吃完了。

“不錯不錯,以後繼續加油啊。”林攜說。

“你今天怎麽那麽起勁。”林雋小聲抱怨了一句,他當然知道林攜是故意的。

佘銘華按照自己的節奏吃完飯,“嗯,可以,繼續加油。”說完起來收拾。

付連歧本來準備說一句“我洗吧”站起來,還沒開口被林雋發覺拉了一下,“不用。”

佘銘華把剩菜都倒進了水池,鍋和盆碗都放進了一個櫥櫃。

此時水池下方出現了一點震動聲,在櫥櫃裏有水流衝擊的聲音。這時付連歧才反應過來,是她租房不曾有過的東西。有些羨慕。

“好了,吃飽喝足,等我散步回來,該說正事了。”佘銘華去了自己房間,幾分鍾後出了門。

佘銘華走了以後,林攜似乎也沒了貧嘴的興致,就坐在餐桌旁仰頭發呆。

林雋拉著付連歧坐回沙發,與林攜拉開一點距離。“媽說了什麽惹你不高興了?”林雋小聲問她。

“你的一點壞話,就是探探我會不會信。”她也小聲且平靜地回答。

房子空曠,林攜聽得一清二楚。“拉倒吧,你直接說好了,她問,如果林雋在家睡的日子不是24天怎麽辦呢……這都什麽問題。”

“我要是出差那在家睡的日子當然會不滿24天……我從沒有同時交往過一個以上的女性。”他稍微有些激動地表達。

“她就是故意的。”林攜從餐桌邊過來,手插口袋在他們對麵懶散地站著。“看看你在我們家能是什麽位置。”

“我不會‘加入’你們家的。”付連歧說了實話。

林攜眨了眨眼,“不加入的話你可就什麽都得不到了。”

“我除了這個人以外我也沒別的想要的。”付連歧拍了拍身旁人的大腿。“隻要這個人身心還能給我,那都可以。”

像是延遲了一般,十幾秒後,林攜誇張地抖了一下,“物欲低的人真可怕。”說完轉身上樓去了自己房間。

確認林攜上樓後是關著門的,付連歧才鬆了口氣。

“再也不想來了。還有,你的判斷是正確的。”她輕輕靠在林雋的肩膀上。

如果不先下手,就可能在沒注意的時候被佘銘華安排好了後續的選項這件事。

“嗯,以後別來了。”他輕撫著付連歧的肩膀安慰她。“其實她平時不這樣,我們想做什麽她也讓做……今天盡量商量結束吧。”

佘銘華散步約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林雋和付連歧雖然聽到了開鎖的聲音,但沒有分開,隻是保持著有一點親昵的狀態,無聊地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

佘銘華經過後回頭帶著點笑意看了他們一眼,指著林攜房間的位置,林雋點頭。她進了自己房間,一兩分鍾後出來,然後敲了敲林攜的門。林雋在她下樓時才慢吞吞地放開摟著付連歧的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到餐桌邊坐著,林攜也帶著瓜子飲料下來了。

“我是想著,你讀研期間,可能沒有空來策劃操作這個事情,所以最好能在開學之前起碼把雛形商量出來。”佘銘華停了一下,繼續說:“最主要的問題是,我又有一個朋友,因為永晟天洲那邊的操作進退兩難了。拖太久沒什麽好處。”

“是沒什麽好處。之前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在應該比較空的時候沒有聯係你們。”付連歧掃了付連歧和林攜一眼,然後低著頭。

“你們還藏著掖著?”林攜微微眯著眼睛質問他們,佘銘華一個眼神過去,林攜收斂了一些,往椅子後麵坐了坐。

“是藏著了。”付連歧承認,“因為都是事發突然,不是我挑起來的頭。我跟林雋都認為把事情解決了再匯報更好。”

佘銘華直視著林雋,林雋象征性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事情是解決了。”

“來吧,說一遍吧。”林攜準備聽好戲般的提議。

付連歧喝了一口水,“先是一個現在身份是所謂偵探,之前是警察的人。”

這句話讓林攜瞪大了眼睛,佘銘華也怔了怔。

付連歧將從意識到有人跟蹤到最後一次見麵編的故事都完整說了出來。

“這故事編得……”林攜撓了撓下巴。

“怎麽?”付連歧問。

“沒什麽,我感覺這個尉遲獎想要仔細查的話,故事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花了這麽久時間,讓他覺得我說的是真話。”付連歧無奈的說。

“然後還有。”林雋打斷他們回味前一個事件,開始敘述聞昭和盧辨非這兩人搞出的事,省略了付連歧因為焦慮而產生的反應。

盧辨非的事林攜因為之前的電話知道一點,不過還是裝作第一次聽說的樣子。

“怪不得當時說生病了。妹妹現在恢複了吧?”佘銘華難得溫柔地問。

“翻山越嶺的好著呢。”付連歧似乎是陰陽怪氣地說。

“現在恢複了就好。那……這個現狀……”佘銘華坐正,“和我們以為的相差有點大。我先來說說我這邊已知的。林友謹這人的狀態搞定了,他目前不會再出什麽花樣了。”

“確定嗎?”林雋問出來。

“他給你打過電話了吧?沒聽出來?”佘銘華問。

林雋輕“哼”了一聲。“掐了。”

“不是說好了接嗎?你怎麽掐了?”

“習慣性掐了。”他回答得理直氣壯,“再說了,我跟他說什麽呢?‘我的女朋友不是你要找的人,不要再聯係了?’”

林攜啃瓜子的手停了下來,眼神在這兩人身上移動。

“你就不會套話嗎?他到底知道多少,什麽目的?這點你跟妹妹真是不能比。”佘銘華此刻是家長教育的姿態。

林雋吃癟但不服氣了一樣皺著眉頭。“要有的選我也不會讓你做這些的。”他的手在桌子下拉了一下付連歧的。

林攜試圖打破現狀,“那老頭到底是要幹嘛呢?”

“哎……”佘銘華歎了口氣,“確認籌碼,方便他邀功或者談條件。”

“現在顧衎死了,那麽本來對我還存疑的,其實現在能確定了。”付連歧說。

“不一定,畢竟顧衎騷擾到我的人在先。現在老頭能確定的隻是我的態度。”林雋說。

佘銘華沉默了一會兒。“根據你們前麵說的這幾個人的事情,那覃山海是最好跟你沒有直接接觸了。”

林雋本就是這麽打算的,不過他沒有向付連歧確認過。

“那定一下目標。弄死覃山海的條件太苛刻了,幾乎不可能,後續也會很麻煩。我認為最佳的是把他做的事暴露出來。現在再多一個附加條件,是你和覃山海沒有直接接觸。”佘銘華提出了本次會議的主題。

見其餘三人沒有回答,她又問:“你們同意嗎?”

“我同意。”付連歧先於林雋表態。“我不想把我以後的人生跟這個家夥綁定,弄死他之後我很可能比現在活得麻煩多。”

林雋聽到付連歧的話,點點頭。林攜則說“我聽你們的。”

大概是因為終於定下基調了,佘銘華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再坐回來。

“果汁?”林雋問付連歧,她“嗯”了一聲。

他們再次坐定之後,佘銘華開口:“暴露的意思當然不是說給某一個人聽。是讓警方或者是其他的…比如大眾知道。你能接受嗎?”她問付連歧。

付連歧慢慢喝了兩口果汁。

“那會是一場批判。如果被大眾知道了是我哥寫的。”她低沉地說。

“你以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林攜奇怪地問出來。

“考慮過啊,也沒規定過考慮了就得坦然接受吧。心裏覺得能拖就拖的事情……”她又沉默了。

“盡量不展露出是他寫的。我們肯定盡力。”林雋安慰她。

“但,名譽這種事,隻對活人有效。”佘銘華又略帶冷酷地說。

“媽!”林雋想製止佘銘華往這種方向繼續,雖然他知道沒用。

“如果你隻是想知道他為什麽自殺,你早就知道了。那麽你還主動想辦法去揭露,不就是想更改活人的名譽嗎?”

死人的名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他有關聯的活人因此背負的一切,該怎麽做來自於活人的承受力。

付連歧想做的事所產生的後果就是她本人自己該承受的。

這兩句話佘銘華雖然沒說出來,但是付連歧覺得她是這麽想的。

“我知道,我有個條件也希望可以達到。就是我的真實身份還是要隱形。我的本名不要出現在這場事件裏。”付連歧控製著表情說。

“你的本名不作為事件中活動的人……”

“本名在整場事件中,都不出現。意思就是不要挖出寫案子的人的過去。”付連歧沒有讓步。

佘銘華與她對視十幾秒,“好,那就以這些為前提定製計劃。”

佘銘華的說法雖然殘忍,但是付連歧實際已經在這麽做了。不惜損毀付延契和林雋的聲譽,盡管應該隻是極小範圍內。

“把咖啡館那小子用起來吧。”佘銘華像歎息一般地說。

“嗯,用起來,最好是他主動去搜集材料。”付連歧同意。

“我的意思是,讓他公開覃山海的言行,比我們想辦法去匿名發出要方便得多。當然是他主動去做這些,而不是你們要求的。”佘銘華繼續說明。她轉向林攜,說:“你的最大用途就是穩住林友謹。他要是還有什麽新想法要及時告訴我們。”

林攜不情願地點點頭,“好吧好吧。”

“公開言行……意思是覃山海自己說出來他做過的事?”林雋問。

“理想狀態下這樣最有效。”佘銘華說。

“要怎麽做?求保命的時候自己說出來嗎?”林雋並不覺得這“理想”能達到。

“保命的時候,炫耀的時候,招攬人的時候,精神緊張混亂的時候,放鬆警惕自言自語的時候……都可能說出來。”

三人同時看向剛說出這句話的林攜。

“哈哈別這麽看我,這些也是我前兩天看的電影裏總結的。”林攜向後退了退。

付連歧並不太信他的說法,不過追究這個沒什麽意義。

“你又出其不意了呢。”付連歧小聲說。

林雋喝口飲料思考一下,“放鬆警惕自言自語這可能可以。在讓他經過一次意識到自己差點說出口之後,再向另外的人說,就可能連帶出剛才憋住的話。”

“這個應該做不到。”佘銘華不同意這條。“什麽樣的人能讓他差點說出來,又什麽樣的人能讓他放鬆警惕?短時間內是塑造不出來這樣的兩個人的。”

林攜附和地“嗯”了一聲,故意重重點頭。

林雋“嘖”了一聲。“那,炫耀的時候,和精神緊張混亂的時候。這兩個,麵對外來人都是有可能實現的,對吧。炫耀給有同樣需求的人,或者是在經曆過好幾次混亂的事情之後,懷疑是和自己之前幹的事情有關,可能會說出來。製造混亂我們應該可以。”

“弄一個有同樣需求的人也不是不可以,隻要這個人要做的事是方便覃山海擴張的,再讓他給點例子。有這樣的人,但要想要足夠好的效果,不是很能保證。做到這個位置了,說話還是會思考的。”佘銘華平淡地說。

“造混亂?”林攜問。

“你們兩可真愛造混亂的。”林雋翻了個白眼。

“你呢?你覺得這個選項怎麽樣?”佘銘華輕輕拍拍付連歧的手背。

“我同意。”付連歧說。

佘銘華又喝了幾口水,“那先從覃山海可能做的事開始吧。”

(2)

四人基本商議出雛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反正不需要立即出結果,再進行下去思維也不清晰了。

林攜毫無顧忌地打了個哈欠。接著付連歧也被傳染到了,遮擋下打了一個。

“行了,休息吧。”佘銘華發話才正式結束這場會議。她起來去水池邊洗了自己的杯子,放完杯子之後指著桌上的零食殘渣對林攜說:“你收拾一下。”

“哦。”林攜沒有反抗,確實他麵前堆的殼最多。

林雋趁機把他的和付連歧的水杯往林攜麵前一推。

“嘖。”林攜實際沒拒絕。

林雋帶著付連歧上樓,樓梯上回看林攜的時候臉上掛著洋洋得意的笑。“難得一次,啊。”他還特意說出來。

林攜瞪了他一眼。

到了客房,付連歧才開口,“今天至於嗎?有點幼稚。”

“他女朋友到這裏,哪次不是直接拉走他,我幫他收拾攤子的,有些甚至不想給蘭阿姨看的,隻能我幫他藏起來。這次終於反過來了,我還不能多說兩句了?”

“行,說,說。”她點點頭。“那我洗澡咯。你晚上在哪裏睡?”

林雋指著他房間的方向,“我洗完以後過來找你?”

她眨了眨眼,“為什麽不讓我睡你那間呢?”

“那個房間……與你在禾餘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而且白天不是說好了不看的嗎?”他眼神有些躲閃。

付連歧過了十幾秒,笑了起來。“白天是白天。太亂啊?”

“東西挺多。那麽多年下來了。”他承認。

付連歧收斂了點笑意。“有我哥給你的東西嗎?”

“有。”

“我能看嗎?”

林雋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好別看。也不是有特別紀念意義的東西,看了反而影響形象。”

“那好吧。”她微微鼓起了臉頰。“要不晚上你就睡你自己房間吧。”

“怎麽了,不高興了?”

“那倒不是。”她稍稍撇過頭,“一是……前兩天爬山,晚上睡覺的時候你呼吸聲有點重,我今天不想再聽到了……二是……方便你媽媽跟你講悄悄話。”

“呼吸聲……有多重?”他驚訝地問,他知道付連歧指的是什麽。

“一點點,一會會兒。隻是難得聽到了一下,等你不累了就應該就沒有了。但我對你的濾鏡還不想打破,所以就麻煩你暫時分開一下,我當做不知道這個。”

林雋無奈地笑笑。“我平時沒有哦?”

“沒有。”她搖搖頭,“放心,一點都沒有。”

“那我過去了。明天有早飯再叫你。”他輕輕捏了一下付連歧的臉頰,去了自己的房間。

林雋的房間裏確實有些付延契的東西,但就是平時給的手辦之類的,沒有隱藏信息,他不想讓付連歧產生她哥原來還有這一麵的想法,也不想說著說著變成兩人抱頭痛哭。

相對來說,他對於付連歧說的分開睡的那兩個原因非常介意。

但再介意,他想著想著也困了,沉沉睡去。

付連歧有點不適應這裏,醒得略早。她洗漱完之後在窗邊看景色,也不過是看到對麵的房子和一些樹,兩個遛狗經過的人。

她呆呆在窗邊看了會兒,發現了在樓下散步的佘銘華。

佘銘華抬頭,和付連歧對上了眼,幾秒過後她繼續前進。

付連歧打開房間門,聽到了廚房裏什麽東西已經好了的“滴滴”聲。她在思考要不要去看一下的時候,佘銘華回來了。

她看到佘銘華進了廚房,一會兒後端出一盤糕,放在茶幾上,打開電視開始看新聞。

又像是個偶然,佘銘華對在門口的付連歧招招手。

見付連歧有點猶豫,“那你叫林雋出來吧。”佘銘華說。

付連歧敲敲林雋的房門,裏麵沒有動靜。既然這樣,她隻能下樓。

或許自己一開始就想和佘銘華“對峙”。

剛蒸好的米糕很香。原來不止有糕,還有切開的雞蛋。

“林雋沒跟你一間啊?”佘銘華問。

“嗯,反正前幾天都一起的,昨天也無所謂了。”付連歧解釋,不管這個說法是不是勉強。

佘銘華笑了一下。“其實還有個問題昨天沒來得及問。”

付連歧警覺起來。

“我是想問你,你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其實想要一個可以依靠的家庭?”

付連歧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她想知道佘銘華是要表達什麽意思。

“我挺喜歡他這個人,怎麽了?他還有什麽缺點要告訴我的嗎?”付連歧這樣問,有點先發製人的意味。

“缺點……我說出來,你又會覺得我在當壞人吧?我覺得他的缺點你也看得出來。阿姨就是想知道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

“我喜歡他這個人。”

“而並不是想要可以依靠的家庭環境?”佘銘華又問一遍。

付連歧沒有回答,繼續吃糕。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可以依靠的環境,你同樣也可以和林雋保持親密關係。”

聽起來很誘人。

“什麽樣的親密關係呢?”

“親人……你覺得怎麽樣?”

“反正不是伴侶,對吧?”付連歧笑了一下。

“親人比戀人更長久,不是嗎?如果你覺得不安全,我也可以同意他說是不婚主義。我可以正式收養你。”

付連歧又吃了兩口,作思考狀。“如果我不同意,您會懲罰他嗎?”

“也不會多嚴重,隻是提高他每年還我錢的下限,讓他早點還完而已。”

付連歧沒有問過林雋每年需要還多少,她隻知道銀行貸款的是佘銘華,林雋是向佘銘華借錢。

“要不您問他願不願意吧。”她吃完自己手上的,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如果……他同意呢?”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試試。”付連歧說。她不想說“您”這個字了。

兩人還算認真地看著晨間新聞,幾分鍾後,林雋從自己的房間下來。

他還沒踏到一樓地板時候,佘銘華就指著廚房。“蒸鍋裏。”

林雋走過她們後還狐疑地轉頭過來看她們的表情。

付連歧絕對是不太開心,但分不清佘銘華怎麽回事。

他取了一些糕和一個雞蛋出來,放到茶幾上,還沒有坐下。

“阿姨,你問吧。”付連歧有些冷淡地說。

林雋等了幾秒沒見佘銘華開口。“問什麽?”

“你同意我現在做十五年前你想做的事嗎?”

佘銘華一開口,林雋愣了一下,他立即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不同意。”他立即回答。

“為什麽?滿足你小時候的願望不好嗎?”佘銘華追問。

“行了別問了。”他拿出了手機,操作了幾下,放到了茶幾上,佘銘華的麵前。

那是他結婚證的電子版。

佘銘華盯著這個畫麵,直到手機屏幕暗了,她靠在沙發背上。

“都一年了。你可以啊。”佘銘華仰視著一直沒有坐下來的林雋,諷刺地說。

“顧衎的事情之前領的。我怕她萬一受傷了你們不管她。領了證就有足夠理由了。”

佘銘華“哼”了一聲,這個理由不太充分。

“真是我的好大兒啊。一點退路都不留。”

“都是遺傳。”林雋反擊。

佘銘華又哼哼笑了兩聲。“我看不如說是妹妹對你的影響。”她微微擺頭轉向付連歧。“她比你果斷吧。”

林雋停下來讓自己冷靜一會兒,注意到付連歧的表情還是很不愉快。

“媽,說好這次不做壞人的。”他用著和平的聲調。

佘銘華沒回話。

“阿姨,我成為養女之後,發布一個自殺預告鬧得網上都是,就說是覃山海逼的,等到事情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我早就死了,也是一種很好報複方式,對吧?”

佘銘華有些震驚。

“世界上總有些人,不采用極端做法已經是在努力了。讓我不要總想著采取極端方式的人在這裏,但凡讓他遠離我一點,穩定性就打破了,你覺得後果是什麽樣的?”

佘銘華顯然是沒想過付連歧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是威脅嗎?”

“這是在說事實。就連我哥的事情都能對外人順利說出來了,我自己的也沒什麽不能的。你把這兩句話當成對你兒子的誇獎,也不錯吧?”

佘銘華一時間沒想好對應的話語,露出一絲苦笑。

“阿姨,這不僅僅是愛情什麽的,而是一種事件發生狀態的平衡,在這個平衡裏,我權重很高的。”

林雋也沒想到過付連歧說話能有這樣的攻擊性。

付連歧被他拉著,但走在前麵,直接上了樓梯,林雋端著盤子跟著。

她很清楚剛才林雋的行為並不是想把她帶走,而是製止她再說下去。剛進房門,付連歧就坐床邊,彎著腰,額頭抵著他的腹部。

“我是不是不該跟你媽媽那樣說話啊……”

“你自從上次以後勇氣越來越足了,你有膽子說那幾個字,我沒膽子聽。”他把盤子放在床頭櫃上,歎了口氣。“說都說了,就這樣吧。這樣一來她肯定消停了。”他輕輕拍拍她的後背,這樣短暫地安慰過後,移開她的額頭,坐在她旁邊,開始吃早飯。

付連歧挪到他身後,鬆鬆環上他的腰,頭頂著他的後背。“對不起……”她的聲音黏糊糊的。

他吃完一塊糕和一個雞蛋,才再說:“沒人喜歡對方拿那兩個字說話的。也別再被我聽到了。還不是你們兩個,搞的我ptsd了。”

她發出了模糊的“嗯”聲。

兩人無言地保持了十多分鍾。“我要下去了,你呢?也別躲著了吧。”

“嗯……”

“沒事了,隻要你再也不那樣說話,我就不生氣了。我們要不然就再確定一下昨天定下的事情,沒有異議就開始實施了。”

林雋雖然這麽說著,但是一開門就聽到了敲門聲。林攜在砸林雋房間的門。

“啊你在這裏!”林攜顯然很興奮。

林雋立即關上了客房的門,但付連歧能清楚聽到林攜的聲音。

“你行啊你!一點通知都沒有啊!你怎麽,怎麽做到的?現在咋,露餡了?”

“你說話就說話,打我幹什麽。”林雋回他。

“那你說啊!怎麽做到的?”林攜的興奮完全不減。

“直接問的。就問我想去領證,你願不願意。願意就去了。”

“真的假的,根本不能參考。走了。”

林攜的聲音沒再出現。

房門打開,林雋問她:“你現在下去嗎?”

付連歧點點頭,從**下來,跟在林雋身後下樓。

林雋放了盤子,回到客廳,對著狼吞虎咽的林攜和淡定看電視的佘銘華,“這件事情誰都不要說,現在隻有我們這幾個人知道。江美茵我也沒說。老頭子當然也不行。”

佘銘華可能是忍住不讓諷刺冒出來地點頭,林攜“哦”了一聲。

這件事應該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