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能的過去2

(2)

盧辨非是在胡修茜前來辦事的時候認識的。她當時辦理戶口遷移有些特殊情況,比較麻煩,她加了盧辨非好友,為了方便谘詢。一來二去,兩個人就聊熟了,開始說些與業務無關的話題。

胡修茜與盧辨非多交流之後發現了他與“喻漣靜”是很不一樣類型的人,盧辨非做事說話都比較明確,“喻漣靜”更像是混沌的那種。

胡修茜也不知道她對著兩種類型更偏好哪種。隻是她無法控製的覺得和盧辨非這樣的人聊天更愉快,可能是因為要平衡一下最近“喻漣靜”散發出來的越發濃烈的混沌之感。她覺得自己是陷入戀愛了。

但,“喻漣靜”在做什麽呢。

“你跟你室友是大學同學?”盧辨非隨意聊天的時候問。

“嗯,關係還是挺好的,我是沒什麽經濟壓力,但她要省錢,所以就提出來一起合租了。”

“她家條件沒有你好咯?”

“啊,嗯……”胡修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她是孤兒。”

“啊……這……”

“你倒也不要可憐她什麽的。她很堅強的。雖然以前在福利院長大,她觀察呀學習能力好,所以看不出來和別人的區別。”胡修茜說這些的時候是驕傲的。

隻是胡修茜發現她越來越不對勁了。有人會偷拍她,她也會撒謊了。再聯想到之前她被警方詢問過,她做的事,可能不是什麽好事,她接觸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

如果,她被利用,成為了什麽事件中的一環……

“漣漣,如果有什麽事情讓你為難了,要告訴我哦。”胡修茜曾在吃飯時跟她說。

“沒什麽事啊,為什麽這麽問?”她的表情也很無辜。

胡修茜搖搖頭,“就是說一句。也不曉得你的那個男朋友到底靠不靠譜。”

“哈哈哈,不要以貌取人。”她還笑胡修茜。

沒有以貌取人,因為他也什麽都不說清楚。

盧辨非即使不是刑警,他也是警察。在胡修茜沒有分清這位室友有沒有什麽違法的事情之前,她開始用工作為借口疏遠盧辨非。

但盧辨非聯係胡修茜的頻率還是一如既往,讓她有些煩躁。

後來日子也確實有些久了,盧辨非還聯係她的時候,胡修茜沒忍住,答應了和他出去逛逛。

但盧辨非沒有表白過,隻說好朋友應該相互分享。

好朋友……

這個說法讓胡修茜也煩躁。

“這個牌子名字好拗口啊……”胡修茜指著路過的小店招牌說。

“是哦,不過應該有什麽含義吧,跟你同學的曾用名一樣。”盧辨非應和她。

“同學?哪個?”

“就你室友啊。”盧辨非說完以後,發現胡修茜的表情表明了她不知道這個。

“她的曾用名不就是‘漣’字換一下……”胡修茜越說聲音越低。她的好室友從沒說過自己的原名是什麽。

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兒。

“那她的原名叫什麽?”胡修茜問。

“付連歧,單人旁一個寸的付,連續的連,分歧的歧。”

“那是在她上大學之前改的了。”胡修茜小聲說。

“確實,她高中的時候改的。她一成年就改了。”

胡修茜咬了咬嘴唇,“那也不說明什麽……”

“她還有個哥哥。”

“這我知道。”她的信心回來了一點點。

“已經死了。”

胡修茜停在原地。“她哥最近還給她寄錢了……”

“不可能。她哥戶籍注銷是前年的事情了。或者是之前就設置好的定期打錢。”

很可能還是別人名字的卡。

“她這樣做……應該是有理由的。”她囁嚅著說。

胡修茜覺得這不會是什麽大事,她沒找自己室友求證。“漣漣”這個稱呼她已經很習慣了,不管這指的是“喻漣靜”,還是“付連歧”。

再後來,就是林雋親自抓偷拍者。胡修茜並不懷疑林雋對付連歧的感情,而是懷疑他們做事的性質。

沒多久後,這位室友提出了讓她相親的建議。

胡修茜不相信以她的敏感,她不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胡修茜想看看她的目的是什麽。隻是相親這種事……她到了目的地,發圖片帶定位暗示了盧辨非。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盧辨非表白了。

他有更多理由和自己在一起了。

有更多理由接觸自己的這位室友了。

胡修茜開心不起來。

連連,希望你不要做我們不能接受的事情。

一個周五的晚上。

“那個人就快來接你了吧?”付連歧看著吃完晚飯在整理容裝的胡修茜說。

“嗯對,就是他會上來,你把房門關一下吧。”胡修茜回答。

付連歧沒有問他為什麽會上來,上次林雋也上來了,為了搬東西。

沒過多久,這個男人到了。“我……去開門。”胡修茜從沙發上起來,似乎有些扭捏。

進來的男性並不是“上不了台麵”,甚至一眼看起來就是陽光正直的人。

“你好。”他向付連歧打招呼。

“啊,你好,你們好好玩。”付連歧禮貌回答。

但這個男人沒有跟胡修茜說話。

“我是來找你的。”他拿出了他的證件。是警察證,上麵的名字是盧辨非。

“什麽……意思?”付連歧做出疑惑的表情,瞟向胡修茜。胡修茜躲開了她的眼神。

“別緊張,我不是刑警,我隻是個戶籍警。我隻是有些事情想問問你,非官方的。”

戶籍。

付連歧僵硬地站在原地。

“先……先坐。”胡修茜把她按到沙發上,給盧辨非搬了把椅子。

盧辨非在座椅上挺地筆直。“首先,有件事,確認一下。付連歧,是你曾用名吧?”

她眨了一下眼,沒回答。

“你特地在入學之前改名,你先改成蓮花的蓮,再改成了漣漪的漣。”盧辨非繼續說。

“然後呢?”付連歧略帶不屑地問。事實上,這個過程有點曲折,她最終也沒達到戶口登記表上隻有一個曾用名的效果,隻是大部分人都對她這個“蓮花”的“蓮”字有了印象。至於之前對顧衎的那個說法,隻是“理直氣壯”騙他的,反正他也不能當場驗證。

“你還有一個大五歲的哥哥,原名付延契。後被江括永晟天洲集團董事之一的覃山海領養,改名為覃得悅。我說得沒錯吧?”盧辨非繼續說,越發咄咄逼人。

“再然後呢?”付連歧努力保持冷靜。

“你和你哥哥,平時有聯係嗎?”

“很少。”她回答。

胡修茜關注著付連歧的表情。她不知道該不該插嘴。

“那有個案子,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在十一、十二年前,永晟天洲集團下屬產業檜林商業中心的總經理從某和這個商業中心的競爭對手,紅景商業中心的總裁舒某,分別是這個案子的死者和最大嫌疑人。案件發生之後造成的結果就是兩個紅景商業中心都退出江括市,檜林商業中心在江括多了一個。”盧辨非仍正視著付連歧說,說得理所當然。

“江括的案子跟我有什麽關係?”付連歧繼續帶著點敵意。“我除了知道紅景商業中心在禾餘也有以外。”

“和你有沒有關係我也不知道,但是和覃得悅有關。”

付連歧聽到他用這個稱呼皺了一下眉頭。“這些什麽商業中心的高層的鬥爭,跟那時才……16、7歲的我哥有什麽關係?”

“這個案子比較複雜,還是需要從頭說起。”他喝了一口自己帶過來水。

這準備相當充分啊。付連歧對他的好感又降低了一點。

“從某和舒某原本就是朋友兼競爭對手。檜林商業中心還沒被永晟天洲集團收購的時候,這兩個商業中心可以稱得上是良性競爭。但在收購之後就不太一樣了。舒某與從某決定以朋友的身份好好交流一次。兩人挑選了一個平時沒人打擾的大樓廢墟,雖然又髒又亂並不安全。根據現場的情況看,兩人當時正在做的事情是下圍棋。由於那段地方沒有監控,加上毛發、指紋的提取情況,關聯走訪問訊的結果,能推斷當天沒有別人進入了這個廢墟。”

盧辨非說完這些之後想等付連歧的提問,但是她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一副“我看你能編出什麽瞎話”的姿態。

“推斷的理由是腳印的深淺清晰程度,當時廢墟所在的地方風不小,但大部分周圍土地又幹燥稀疏,所以前兩天的腳印已經變得模糊了,他們兩個人的腳印很清楚。屍體是在舒某走了以後發現的,大概距離從某進入廢墟後半個時。從某進入廢墟的時間也是根據附近監控推斷的。所以這個時間很緊,基本排除的是把人帶出去之後再放進廢墟的。”

“那舒某就是嫌疑人有什麽奇怪的嗎?”胡修茜“幫他”提問。

付連歧隻用鼻子“哼”了一聲。

“因為舒某拒不承認,也沒有實證。凶器上沒有指紋,但是圍棋上的非常明顯,也沒有擦拭的痕跡。一般情況下,如果為了擺脫嫌疑,是不會留下任何指紋的。”盧辨非繼續說。

“那戴手套不是太明顯了嗎?那個從某會發奇怪的。”胡修茜又問。

“可以指紋的位置塗上膠水,等幹了以後就是光滑的。舒某反複強調,自己走的時候從某還活著,並且以自己的地位,親手殺人這種格局太小的事情他並不會做。但是雇凶殺人,查了他的各種聊天記錄、轉賬信息,也沒有證據。舒某還提到了從某感覺欲言又止,應該是有話瞞著他。”盧辨非又喝了幾口水。

“我哥要什麽時候才出來。”付連歧語氣冷淡地問他。

“還要一會兒。他不是明麵上的人物。不過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件事。就是從某似乎有自殺的原因,雖然不是很實的原因,他有一個比較難治的慢性病,隻是近期應該還沒有發病痛苦到這個程度。從某的死因是刀從背後紮入,紮得比較正,不像是自己會做的。因此舒某的嫌疑還是沒有擺脫。”盧辨非繼續說。

“那……如果,其實……”胡修茜想了一會兒,“其實,從某並不想真的死,隻是想受點傷,然後說是舒某做的呢?”

“警方當時也有過這個考慮。後續排查,從某也沒有相關的聊天記錄和轉賬內容。而且還是前麵的原因,應該是沒有第三個人到場的。隻不過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是非常奇怪的事件。有人扒出來現場做勘察寫報告的人之一,是從某的網友。這是誰爆的,怎麽得到的,最後隻能得到發帖人的IP是某個網吧,並且具備一定專業知識,其中轉了兩次服務器,不能確定具體人。但是再多查一查他們的網友關係,算不上深交,這名勘察人員也完全沒有理由撒謊。而且也有人提出了,這種勘察和報告不是一個人可以隨意修改的,他還沒有這種權利。那麽這個扒出來的意義是什麽呢?不知道是真的對方的嫁禍,還是利用容易被證偽的方式去自證清白。”

“沒有證據證明我哥是爆料人。”付連歧仍是那個語氣說。

“別急。爆料人這個答案暫且不重要。後來的問題就出現了,當天如果確實沒有第三個人進入的話,實際上不能確認前兩天有沒有。畢竟這是廢墟大樓,不仔細看還是能藏很多東西的。如果在這之前就進入廢墟準備好了一些工具,比如,刀具比較隱蔽地擺放,事發之後又拔出來,用繩子釣上去,這個人從外麵爬牆離開,或者跳到旁邊的樓,在初次檢查案發現場沒有向上尋找痕跡的話,後續風吹日曬也不太容易看出痕跡了。所以後續會傾向於有這麽一個人。然後就是找到這個人。尋找這個人的過程非常艱難,根據天井立柱的摩擦痕跡找到大致對應樓層,再對應樓層內找到可能的毛發和模糊的鞋印。對照前兩天周邊地區的監控,終於找到了一個嫌疑人。也不是你哥。”

聽盧辨非說完,付連歧翻了個白眼。她起來給自己倒了點水。“你來翻我的老底,就是來說那麽多廢話?”

付連歧知道這個人在試探她知不知道這個案子,所以說得慢慢吞吞,希望她在某處出現坐不住的情況。隻是她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案子,現在倒水也不過是渴了,需要潤潤嗓子,而不是緊張得全喝進去。

她現在壓抑的是生氣。

“這些不是廢話,我隻是在描述案情,以免突然出現的人物僅僅簡單說明作用,你不相信。”盧辨非仍是理所當然。

你反正在正義的一方,不管你說的人和你麵前的對象處在什麽位置。

你反正說的都是事實,不管事實各種方式組成。即便加了“推論”兩個字,你們相信的就是自己推出來的結果而不是其他微末的可能性。

付連歧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後來找到了這個人,馬某。一個沒有固定工作的人,缺錢。他明確表示,先是有公共電話讓他去一個地方吃飯,他是在吃飯時被人在杯子下塞的紙。並且提供了聯係方式。他照著那個電話回過去,確實是答應給定金讓他做一些事情。馬某確定是從某手下的人做的。而給杯墊塞紙的人,雖然沒有真憑實據,但根據當時的記錄,你哥也在這個餐廳裏。”

“怎麽?因此判定紙是我哥給的?就算是他給的,他也不一定知道給這張紙的意義。”付連歧溢出了一些憤怒地說。

“我認為,有這個可能性。而且在走訪調查過程中,調查人員曾就聽到了你哥說過,‘要是我,可能會懷疑一下現場沒有其他人這個結論。’準確地說,是你哥與他朋友對話時被聽見的。”

付連歧憤恨地看著他。“所以,你覺得,故意散播勘察人員和從某有關,也是他做的?”

“不是,這個事實可能性沒有那麽大。雖然後來實際能處理隻有馬某,因為他沒有剩下其他證據證明有別人指使他,到底是從某還是舒某沒有定論。但有兩點,我覺得根本無法忽略:就是最終結果是永晟天洲旗下產業的擴張,和你哥到後來成為了寫案子的老手。”

付連歧微微眯著眼,沒有回答。

“當然,我也沒有實證。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這個案子他與你有過聯係,希望你可以主動說出來。這樣才能真相大白。”盧辨非的語調甚至是義正言辭。

盧辨非說完這個案子,付連歧約有五分鍾沒有說話,她深呼吸直視著盧辨非,沒有任何其他行為。

付延契是在那個時候就有意識地參與進去的嗎?不可能。他不會放縱自己做這些事那麽久。

“漣漣?”胡修茜小心翼翼叫她。

“沒有其他要說的了,是吧?”付連歧問他。

“沒有了。”

“那你出去吧。我不太想再看到你。”

盧辨非站了起來。胡修茜抬頭看著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張了一下嘴。盧辨非發現了胡修茜的為難,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付連歧快速進了自己房間,並反鎖了房門。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呼吸急促,喘不上來,天旋地轉,胡修茜的敲門聲時遠時近。雙手發抖,眼睛很熱但不能順利哭出來,口很渴。

她從沒經曆過這種狀態,但她明白自己應該是因為突然地強烈焦慮才會這樣。

她最近不能再與胡修茜住一起了。她想離開這裏。

這突然地焦慮症發作她自己覺得大概過了十幾分鍾才結束。她趁自己還有動的力氣,抓起一隻包,胡亂塞了手機鑰匙和一些零錢,幾件換洗衣服,打開房門推開胡修茜,往門外走去。

“漣漣……”

“別管我!”付連歧吼了她,快速地離開這裏。

付連歧在路邊打上一輛車,目的地是林雋的公寓。

她忍著不在出租車上展露出異樣,深呼吸之後給林雋發去了信息。

想見你

很想

現在

讓我住你的公寓吧

林雋回她:怎麽了?

隨後付連歧又收到了林雋的電話。她拒絕了接聽,她怕接電話讓她又發作。

我在去你公寓的路上

我等你

如果今天不能來的話,我先去其他酒店

林雋回:馬上來

胡修茜在付連歧出門之後,難過地哭了一會兒,但又怕她一個人去到什麽危險的地方,胡修茜找到那天讓她看樓下信箱的那個號碼,給這個號碼發了個信息:她出去了,不知道去哪裏

過了十多分鍾,他回了信息:知道了,她聯係我了

過了一會,他又回過來:我去找她

付連歧在他公寓的門口等了一刻鍾,覺得心裏越發煩躁,她左手捏著自己右手,指甲劃過手背,劃破了也不知道。略微平靜下來,感覺到了痛,但現在沒有材料可以包紮。

她又無助地等了半個小時,盡量讓自己的大腦放空,有意識地讓自己的呼吸保持一定頻率。

看到林雋從電梯出來的一瞬間,她的呼吸又變得急促,但還讓自己不要在非私人場合失態,等著他開門。

林雋拉起她出血的手,開門進去。

“怎麽了?”他關上門後問。他拉起她另外那隻手,發現這是她自己做的。

付連歧沒有回答他,隻是止不住地發抖,抖了一會兒之後才能哭出來,等到大顆的眼淚出來的時候,她胸悶的感覺才覺得緩解,對周圍的感官好像正常了。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她克製著音量,這句話重複了幾次。

林雋沒有追問,隻是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直到她累了,把額頭磕在他胸口。

“我想在這裏住幾天。”她低沉地說。

“嗯,我陪你。”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踉踉蹌蹌走到沙發邊,癱坐在沙發一側。

“喝點水?”林雋詢問。

“嗯。”

冰箱裏沒有冷水了,隻有現燒的熱水等冷卻。

“燙。”他提醒一句。

“知道。”

林雋再次檢查她的手,“不處理可能會感染的,我還是去買的藥什麽的吧?等我十分鍾,可以嗎?”

“嗯。”

林雋挑開她因為眼淚粘在臉上的頭發,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去這裏最近的藥店。

等他買好紗布和藥水回來的時候,付連歧好像是睡著了。

她因為哭泣的泛紅基本褪去,露出她天生蒼白的臉,在現在的背景下甚至有點嚇人。

林雋摸到她的時候還是能確認她是活著的。

林雋給她的手消毒,貼紗布,她並沒有沒醒。

剛才在藥店付錢的時候林雋看見了胡修茜再發的信息和他沒接的電話。這時他才回複“在我這裏”。

“那就好”胡修茜回。

付連歧想在這裏住,很有可能是與胡修茜產生了衝突,甚至是胡修茜的存在對她來說是威脅。

他想等她恢複得好一點再問具體的原因。

在為她換睡衣的時候她醒了。衣服不是那麽好脫,在扭動她手臂的時候她醒了。

“我自己來。先洗澡吧。”

林雋怕她在淋浴間太悶。“我放點水,稍微泡一下就出來吧。”

盡管刷牙洗臉已經讓她清醒了一些,但在浴缸邊她還是滑了一跤,摔青了一點膝蓋。

林雋給她裹上浴巾,扶著她坐**。

“肚子不餓的話,就睡吧。”

付連歧拿過睡衣點點頭。

林雋因為是突然回來的,還有些在江括的事情沒確認,他本想先處理一下工作,但看付連歧的狀態,打算先把她哄睡了再說。

林雋快速地洗了個澡,他出來時看到付連歧還抱著睡衣,她突然回過神,拿下浴巾才穿上睡衣。

林雋像哄孩子一樣側躺著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付連歧入睡比他想象得要快。等她睡著了之後才去電腦邊確認了在臨走前收到的材料。

第二天付連歧醒來的時候林雋不在身邊,她出了房門才聽到他在打電話。

林雋轉頭看見了她,指了指桌上的早餐。付連歧看到時鍾上已經顯示的十點多了。

她去衛生間洗漱,看到自己腫著的臉。

林雋電話打完,到她的那個衛生間門口,門開著,看她在水池邊一動不動。

“到下午就能消腫了。先洗好了吃早飯吧。”

她洗完在餐桌邊,隻咽了兩口切片,就說吃不下去。

“實在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林雋問。

付連歧搖搖頭,“不用,過兩天應該就好了。”

“這兩天如果我有幾小時不在,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我給你點外賣,你要主動吃,可以嗎?”

“但我是真吃不下。”她的聲音又消沉又委屈。

“那我就不能走開了。”

這天她確實吃了兩口就覺得難受,硬塞一些還想吐。林雋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懷孕了,買了檢測材料後確認了沒有發生他擔心的事。

“那就休息吧。”林雋見自己努力也不能有什麽變化,隻能順其自然。

“你對我失望嗎?”付連歧問他。

“為什麽?”林雋對她的這個語氣警覺起來。

“我一直沒有問過胡修茜喜歡的人是做什麽的。我一直沒有發現她為什麽特別關注我。我也一直都沒有發現她為什麽對盧辨非的表白那麽猶豫。”

林雋覺得接下來問的問題會有不好的回答。“這個盧辨非……是做什麽的?”

“戶籍警。”她盡量平靜地說。

林雋的表情凝固了。

“那你的……”林雋在挑選用什麽詞。

付連歧拿起抱枕捂在自己胸口。“等下,心跳有點快。”

林雋搭著她的手腕感受她的脈搏,在等她這類似應激反應的狀態過去。

“我的……和我哥的,他都查到了。”付連歧微喘著說。

都查到了……也確實,憑什麽別人不能查到呢。之前那個尉遲獎,可能隻是沒想到要去查她更早一點的過去。

“好了好了,不說了。”

“他還……他還翻出了一個以前我哥被卷進去的案子……他說……他認為我哥當時沒被懷疑是因為年紀小……”

自詡正義要別人公開透明,到底是什麽做法。

好在她昨天已經發泄過了,今天應該不會超過昨天的反應。

脈搏變平穩雖然花了一點時間,但林雋覺得她的情緒應該在變好,她的體溫在回來。

也可能是自己的感知變了。

“好好休息。在這裏幾天都行,你要換地方住也行,但要好好休息。休息夠了才能想後續該怎麽做。”林雋把她圈在自己懷裏。

過了近一個小時,付連歧試圖再吃點東西,還是覺得消化不了,林雋讓她明天再試,今天盡量少消耗一些體力。

在她沒看見的時候,林雋回了胡修茜發過來的信息,一個字,“滾”。

(3)

周日睡醒時間早了點,林雋陪她賴了一會兒床。“今天也什麽都不要想。”

“但是明天要上班了。”

“活多錢少的實習生活嗎?”

她露出一絲微笑。“錢是少,活還好吧。”

“要請假嗎?如果還是會不穩定的話,就請假吧。”

“不用了,你接我下班吧。”

“我還能給你送午飯。”

付連歧聽到這話笑得更明顯了一些。“那明天我會是最幸福的實習生了。”

這天她能吃一些易消化的東西。吃完之後隻在房間看看電影,睡睡覺。

林雋盡量處理了周一可能出現的工作,給江括那邊的人打了電話。給械宏屋江括店隻需要告知一下工作分流到經理或者是發郵件給他,但給家裏人打電話就麻煩一些。

“這兩天不回了。到底幾天看情況,我覺得可能再要三四天。”他在和林攜說。

“怎麽,這你不敢跟媽講,隻敢跟我講?”林攜笑他。

“給她打電話了,她掐了。”

“哦~對,在陪客戶玩呢。”林攜說得有些揶揄。可能是因為外麵有些熱,他覺得出去玩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那你們兩個好好過吧,媽要是問起來,我說什麽?”

“她生病了。”

“嗯,這理由很好用。”他仍用著揶揄的口氣。

林雋歎了口氣。

“不是,她真的病了?”林攜收斂了一些。

“事情起因在確定之前我不想講,你知道一下就行,她的室友認識一個戶籍警。”

“我……了個……去……”林攜意識到了事情可能的嚴重性。“那然後呢?”

“她不想見她室友,想在我這裏住幾天。精神狀態不太好,兩天加起來就喝了一碗粥兩片麵包。我不敢走開。”

林攜沉默了一會兒,“我得想想怎麽跟媽說。”

“還是不要跟她說這個戶籍警的事情了,就說……例假期發燒了很難受,室友沒空照顧。等例假結束應該會好一點。”

“嗬,編這個挺順口啊。”

“我不信你不會編啊。”林雋攻擊了他一下。

“嘖,還有別的沒?”

“沒了,你一個字都不要提那個戶籍警。”林雋再明確地叮囑他。

“知道了——不過說真的,事態還發展下去的話,讓她來家裏躲躲吧。總歸能保證有人在家。”

林雋冷笑一聲,然後說:“把她的潛力全逼出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媽還不至於真的去逼病人吧?算了算了,掛了。”林攜比林雋先掛了電話。

周一付連歧胃口恢複了些,吃了早飯正常上班去了。

雖然仍感覺渾渾噩噩,時間也就這麽過去了。好在有人看出了她有些身體不適,分給了她稍微輕鬆點的工作。

中午到樓下取午餐果不其然被“圍觀”了,拿外賣的人好奇她居然是從汽車裏拿的,從包裝上看起來就不便宜。

晚上接她下班的時候也被別人看到了,不過林雋的打扮收斂了很多,為了避免她被人問東問西。

第一天順利結束,隻是她在回去的路上睡著了,到了公寓樓下被叫醒了。

“我從來都不知道對於我來說上一天班消耗那麽大。”她被叫醒之後說。

“今晚早點睡。晚飯有什麽要求嗎?”

周二到周四都是林雋接她下班,隻是她想吃的麵包之類的提前準備好,沒再送午飯過來。

這些天她的作息慢慢恢複正常,精力也恢複了很多,周三甚至同意了晚上親熱的請求。

到了周五。

那天晚上他接到佘銘華的電話,讓他周六去參加一個活動。

“七天了,她生病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

“明天能回來嗎?”

雖然這是問句,實際是命令。

林雋轉過身,看向正看電影在笑的付連歧。

“我問問她。”

佘銘華好像笑了一聲。“你問吧。”

他放下手機,走到付連歧麵前。“小西,明天我有個活動要去。你能不能……”

“是該放你走了。”她平靜地甚至帶著微笑地說。

這個微笑讓他覺得付連歧確實恢複正常了。

“我怎麽覺得你想做壞事了。”

“沒有。隻是想出了怎麽麵對茜茜和那個人的辦法。我有一點點高興。”她再轉過來一點,扒在沙發扶手上,“你明天幾點走?”

“我確定一下。”他回到房間與佘銘華繼續說。

他過了一會兒出來。“明天下午兩點走。不過我想陪你會會那個盧什麽的。”

“那就不能賴床了……”她仰起頭想了想。“但我覺得你出現在現場不太好,要不遠程吧。你聽到我們在說什麽就好了。”

他在旁邊坐下,摟住付連歧。“我不可以出聲嗎?”

付連歧順勢蹭了蹭。“最好不要。他說的東西我覺得你聽了也會生氣的,要是沒控製好影響我發揮怎麽辦?”

林雋原來想說“我是這麽控製不住的人嗎?”,但又想到付連歧那天的樣子,可能是對付延契非常具體又過分的指控了。

“知道了,我隻聽,我把麥關了。”

希望她是真的已經恢複成那個能平靜又自信的樣子了。

付連歧給胡修茜去了電話。胡修茜哭哭啼啼的,林雋都聽見了。

“行了吧。你長點記性吧。我會回來的,你明天把你男朋友叫上。……哼,不會怎麽樣的,就是和他好好梳理梳理。……可以了別哭了!說完這個這事就過去了。明天早上九點半吧。他行不行趕緊問。”

付連歧放下電話,林雋小聲說了一句“好凶”。

“好像比今天凶的你也經曆過了呀?”付連歧此刻轉換成了無辜的表情。

“好像是。不過那會兒你是真的不喜歡我吧?”

林雋送付連歧去她租住的地方樓下,然後自己在這個小區公園裏坐著。

她上樓一開門就看到慌忙分開的盧辨非和胡修茜。他們的表情仿佛是被捉奸了。

“繼續啊。”付連歧說。

“不用了。本來就是在做見你的準備。”盧辨非說。

付連歧先去自己房間放好包裏的物品,再去給自己榨了杯果汁,趁這時打了林雋的電話按了免提,才坐到盧辨非和胡修茜麵前。

“有些事情,冷靜以後想想,並不是那麽確定的。”付連歧開口。“這個馬某找到了,當然是存在的,他是個主要人物,他是屬於哪方的問題。本來這個案子隻是從某和舒某之間的問題,但在你的升華之下,變成了永晟天洲、從某、舒某三方的問題。首先一個問題,如果是從某讓自己受傷,然後誣陷是舒某幹的,從某會不會向他的上級單位的什麽人匯報?我認為這個會影響到商業中心後續發展的事情,是會匯報的。那麽永晟天洲的人就同意嗎?說實話,我覺得這個計劃太不保險,甚至愚蠢。找一個外麵的人做一個傷人行為,傷得輕,這個人即使被抓到,其實也關不了多久,那麽這個人在警方調查的過程中自己說出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如果永晟天洲對這個外人的要求是弄死從某的話,首先這個手法就很不靠譜。按照你說的,沒有特定的觸發裝置,事後將刀吊起,未免太過粗糙。而且,這個人能說出是從某讓他做的,就說不出是永晟天洲的什麽人讓他做的嗎?”

付連歧說了這麽一串,盧辨非一時想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

“弄死從某,就能讓檜林商業中心擴大版圖,那麽到底絆腳石是從某還是舒某?去掉從某就能保證版圖擴大嗎?說不定是舒某的勝利呢?畢竟如果一直沒有證據,調查方向繞著永晟天洲的話,反而是給了舒某足夠的發展時間。我說的,沒問題吧?”

盧辨非想了想,搖搖頭。

“按照你說的,那麽從某的死亡就可以算成‘不慎’,為什麽是不慎呢?是因為覺得這是從某自己策劃的,所以‘不慎’嗎?要是是舒某策劃的,那還是不慎嗎?”她繼續說。

“但你剛還說,這個手法太粗糙了。”盧辨非指出。

“是啊,但是舒某不需要將手法向上匯報啊,但一般情況下,從某是需要的。還有個最明顯的問題,你自己說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

盧辨非遲疑地搖了一下頭。

“最大的疑點就是,先公用電話把馬某叫出來的,到了餐廳再給聯係方式。給的是聯係方式,都不是其他的指令。那麽先用公用電話的作用是什麽呢?馬某是怎麽確認他的雇主是從某的,這個過程呢?”付連歧認為這個過程應該是不夠牢靠,不然盧辨非會說得相當清楚。

“馬某說拿到這個紙之後,看到有人向從某匯報著什麽,之後從某進了一輛車,過了一會兒車從那個餐廳樓下開出來,他跟了上去,從某進的是檜林商業中心。門衛對從某很尊敬。”盧辨非回答。

“哼,公用電話的作用就出來了。打電話的人讓馬某去那個餐廳,是因為知道了從某也會去。在這個時候讓馬某故意看到從某,才是不直接通過公用電話給指令的原因。”她說。

“那你哥……”

付連歧打斷了盧辨非,她聽到“你哥”兩個字像過敏了一樣,語調變得尖銳了起來:“他是跟從某一桌還是另外桌?”

“應該是……另外的,可能是為了避嫌……”

“就不能是其他原因在這個餐廳嗎?你再查查,和他一起的人是誰?他在這個案子裏從頭到尾隻有這一個偶然!”

盧辨非似乎被付連歧的氣勢震懾到了。“那之前的說法……懷疑結論的那個說法……”

“刀不在現場,隻有一個太明顯的嫌疑人,懷疑一下有第三者在場難道不能算常規嗎?”付連歧再次厲聲反問。

盧辨非沒有再問,隻是有點不服氣地微垂著頭。

付連歧讓自己平靜下來,慢悠悠喝了點果汁。“這不是你的專業,有些忽略的地方可以理解。但是你把我的個人信息公布給其他人,我就不能理解了。”

“漣漣……”胡修茜似乎在求原諒。

付連歧看向胡修茜。“你就是其他人。除我以外的人都是其他人。”她又把視線轉回來,“但我不是因為我哥的所作所為,讓我想要割斷與他的關係才改的名字。我改名本質與我哥無關,我也沒有告訴你們原因的義務。”

“是你唐突了。”付連歧理直氣壯地回他。“行了,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們兩個要做什麽別在這裏當著我的麵,要玩出去玩吧。”

“漣漣你不跟我合租了?”胡修茜有些著急。

“沒說不跟你合租啊,你倆玩好你回來就行。”付連歧揮揮手,見這兩人還沒有移動的意思,她帶著自己的果汁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回房間之後,她掛了電話。林雋發來一條消息:這個人這樣說他,如果是我可能就坐不住了,小西果然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