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反噬

(1)

“我仔細想了想,不管我要怎麽匯報你……林大少爺消失都是最方便的,對吧?”顧衎在那次六月初末的短暫見麵之後,和付連歧通話時說。

他答應了。他竟然答應了。“你確定?你應該沒幹成過這樣的事吧?”

“我確定,而且本來就是你的提議,別想著脫離幹係。具體時機我還沒想好,這還需要好好計劃。”顧衎說得沉穩篤定。

“還是那句話,不要影響我畢業。”

付連歧掛了這通電話之後,才下定了決心要進行第二階段,很難後退的階段。

七月初。

墜落,溺水,觸電,車禍,蟲咬。

這些是比較常見的意外方式。

付連歧給出了這些大類選項之後,顧衎沒有馬上選擇。

“怎麽,這些還不夠你玩的啊?”付連歧有點不耐煩。這裏的的窗簾不嚴實,導致他們被迫入座的位置半身吹著空調風半身接收頑強滲透的日光,有點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可以考慮。不過,我需要你引導他去正確的位置。”顧衎低沉地說。

“電話麽?現在搞那麽僵,電話不一定聽的。不如是他一定會去的地方。”付連歧瞥向窗簾間縫隙外的風景。

“你知道他哪些一定會去的地方?”

“自己公司、住處,附近的理發店,有新員工的話還去那個私人醫院,吃飯的話除了公司樓下的,其他的不固定。他在這邊的時間實在是短。”付連歧懶懶地說出來。

“看來你了解的也不多。”顧衎戴著嘲諷說。

“嘿,你這話說的,他在這裏活動不固定怪我咯?怎麽,我就該跟在他屁股後麵?”付連歧反駁他來了精神。

“除了他的那個住所和公司,其他都是人多的公共場所,不合適。”顧衎沒理會她剛才的表演。

“怕…人太多麽?”她手指比劃了一個叉,“那麽好心啊。”

“這跟好心沒有關係。別裝這事跟你就沒關係了。影響越大,查得越深,被發現的幾率就越大。”顧衎雖然不相信她不懂,但還是說了出來。

“那住所和公司?二選一?”

“考慮別的地方也可以吧。就是要你帶他去。”

付連歧裝出一點驚訝,“我?帶?你的意思是,我本人帶過去,是吧?”

“不然呢?不是你說的,電話他不一定聽。既然要做,總不能沒有效果。你當麵帶他,吵吵架,說不定也能引到位。”

“我不會動手的。”她舉手投降狀。“你可別害死我。”

周圍幾桌都很聒噪,沒人注意他們兩個在商量什麽。

顧衎直勾勾地看著她,過了幾秒後眼神才平緩下來。“這不是在商量麽,都有修改的餘地。”

付連歧“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那蟲咬和車禍可以pass了,可別咬到撞到我。”

“隻是讓你帶他到某處,之後你可以離開。當然,你得讓他穩定而不是跟著你跑。”顧衎挑了一下眉毛。

在付連歧看來,顧衎故意做出調侃的樣子。

“這個……他好像會遊泳。”付連歧指著“溺水”說。

還剩墜落與觸電。

“這個呢?”顧衎指著“高空墜物”。

“哈?”她坐直一些,“你推還是我推?你就保證砸得準?別跟我說拿跟線拴著之類的,到時候一查監控誰栓的線清清楚楚。小東西砸不準,大東西動靜大,這不劃算。”付連歧邊說邊擺擺手。

顧衎一時沒再說話。

“這個的話也不能是他的住處……不然第一個就懷疑到我。”她手指蓋上“觸電”繼續小聲地說。

“像你原來那個,不是不需要人在現場麽,而且成功了。”顧衎聲音上挑地說。

付連歧眯起了眼,“那得多麽正好的條件。給我手法的人肯定是尋找了現場的。”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的樣子,“那應該是把現場先定好。”

“沒有監控的地方……”顧衎思索著。“大街上首先排除。他吃飯的餐廳也不行。”

“你有考慮在他車裏做手腳麽?”付連歧先行提出這個做法。

顧衎此時的眼神裏帶著疑惑和不信任。“你剛剛還說不要車禍的。”

“呃……我的意思是,不要可能我還在車上時會發生的那種。可以等我下車了再發生啊。不過為了保證我的安全,我希望由我來操作。”

“哼。”他冷笑一聲。

“我記得有幹擾汽車鎖門的東西。”她繼續說。

“有,當然有。前提是他鎖門的時候不檢查,他停車的位置沒監控。他一般車停哪裏?”

“他住的地方的地下停車場……商場停車場……公司樓的後麵那幾個車位……不過有時候是西邊巷子。”她“興致盎然”地回憶著。

“西邊巷子那麽大個探頭別告訴我你沒看到。”顧衎回她。

“晚上的時候去車底盤……”

“那個是紅外線的。”

這個時候,顧衎應該在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想幹掉林雋。

看起來,如果裝東西的是顧衎,實際操作的是付連歧,拍到顧衎的可能性比付連歧大很多,她這個小心思昭然若揭。

林雋說過,這個探頭還是他建議市政安裝的,不是他私人的。

現在幾乎切斷了在車上動手腳的可能。還有佘銘華雇的私家偵探保底。雖然她並不確定這位偵探會跟顧衎到什麽時候,應該是很大一筆花銷吧。

“那現在還能定哪裏……”付連歧靠著椅背,心不在焉地觀察著小飯店目前的環境。

現在他們周圍一圈都沒有人坐,在比較靠近中心的位置有幾桌特別吵,所以他們能這樣放肆交談。

“墜落也得定下來是哪裏啊……”她再次“懶散”地說出這一句。

“消防梯……”顧衎小聲說著。

付連歧靠他的嘴型猜出了內容。“這好像不錯。”

械宏屋這幢樓是個老房子,消防梯建在牆外,從三四層跌落死亡有可能。

但是顧衎不一定會確認這個做法,或者說,不滿意。

“直接把他翻下去不現實,讓他著急衝下去的時候欄杆因為腐蝕所以不牢,他從轉彎的地方跌落。這雖然常見,但是比較容易實現。還有就是樓梯處打滑,打滑也是把花紋腐蝕平或者樓梯板不穩定,他從上麵滑到,撞到不結實的欄杆後墜落。你說這怎麽樣?”付連歧的語氣興致勃勃。

“聽起來不錯。”他的語氣有一點平淡。“可以作為備選之一。”

“你好像不滿意啊。”

“普通吧。你能搞到腐蝕性的物質麽?”顧衎提出這個問題。“你都畢業了,你難道事先準備好了足夠量的…東西麽?”

付連歧深深歎了口氣,“稍微偷了一點點作為紀念的,但是那個消防梯保養得還可以,稍微滴兩滴是不夠的。需要慢慢少量添加,大概要預備一兩個月的時間。那個位置,應該是監控拍不到的位置吧……就算拍到了,提前了一兩個月,大概沒有關係。”

“現在做不到的提議沒有意義。而且以前能做到的事,為什麽當時不做?”

“不熟的時候動不動就跑那裏的消防梯不就很奇怪?再說當時沒有必要,我沒想著囤那麽多的酸啊堿的。被同學發現了也不行。”

顧衎這麽問在情理之中,當然也是在試探她“要殺林雋”這件事情上的“誠心”程度。隻是這類答案付連歧早就準備好了。

“我提出來我覺得這會兒不是有你加成麽?我以為你可以搞到些什麽的。”付連歧繼續拱火。

“搞不到,我沒有渠道。”顧衎倒是直白回答。

也許渠道他以前是有的,現在被林友謹拋棄了以後確實沒有。

該進行下一個了。

“哎,說起來他身體好得很,也不能嚇嚇就死,也不吃藥。”她喝了一口化了一些的冰飲。

“河豚毒素麽?”

她迅速搜了一下,“這會兒不是河豚上市的時間啊。”她停頓了一會兒,“也沒聽說他吃什麽過敏。”

“吃東西基本得排除了。”

“黃曲黴素?”付連歧又提了一個日常可以得到的。

“你現在還能給他送飯?”

付連歧認為顧衎會否決這個提議,因為不確定因素有些多,比如就是攝入量不夠多起不到效果,最大的問題就是她根本沒加這個東西,就騙他林雋已經吃下了,出現了什麽症狀。顧衎並不方便確認。

“或許能送。問題就是我從來沒送過。”她也歪著頭說。

“看來要換個角度。”

顧衎這時應該是在思索要不要說出來他既定的方案。他一直沒說個滿意的,是在試探付連歧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比如呢?”她問。

“可以換監控的地方。”

來了。

“哪裏?”付連歧像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地方。

“跟他公司有關係的地方。”

“但是他什麽時候檢查道具啊?我提醒他檢查每次表演的道具是不是怪了點。而且我出來以後沒多少時間就出事了,我會被圍住的吧?那邊可是白天晚上都有人的。”付連歧提出這些問題。

“不是械宏屋那幢樓,不是。”顧衎搖搖頭。“他沒跟你講過嗎?”

“什麽?”

“倉庫。租的倉庫。”

付連歧眯了眯眼睛。“他沒怎麽跟我說過具體的工作。械宏屋本來不就有個小倉庫嗎?”

“那個小倉庫是放經常要用的東西和辦公用品的。那個房間放不了幾個櫃子椅子,那些大型道具不可能每次運過來就用那麽一會兒,是存在另外一個租的大一點的倉庫。倉庫裏的監控是傳到械宏屋那邊的,時間不那麽緊張的話就可以改。”

付連歧想了想,點點頭。

“就是我還沒去過,這個多少不太確定啊。我突然提出了要去倉庫是不是突兀了點?”

“可以是別人告訴你的。理由再考慮,這個地點,我覺得比較合適。”顧衎並不像是征求意見。

她觀察了這會兒的周圍,人開始變少了,最吵鬧的那一桌走了。

“嗯……先這個地點吧。手法之類的,再談?”

顧衎環顧了一下四周,點了點頭。“你先走吧,我坐一會兒再走。”

付連歧拿起自己的手機和包,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小飯店。

她知道這是顧衎為了觀察是不是有人跟著她。反正,確實是沒有的。

不要求顧衎真的相信她,反正,保持那種不確定性越久越好。

到了和胡修茜共同租住的房子之後,她給林雋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暗號發了郵件,告訴他目前定下來是械宏屋外租的倉庫。

幹掉林雋雖然沒有必要,但這是讓付連歧“自證清白”最直接的辦法。也許會看起來太心急太故意,但是能有效讓顧衎持續保持懷疑的狀態,而不是確認眼前的這個“喻漣靜”就是他要找的人。

以喻漣靜的身份與顧衎策劃過程,兩個人一定是會商量出符合顧衎心意的做法,而不是不保險的,不確定性大的,甚至可能被反向操作的。喻漣靜不能有強行左右顧衎的意思,最好其中最主要的內容是顧衎主動提出的。

顧衎應該要的是,既可以幹掉林雋一個人的,也可以幹掉他們兩個人的,絕對的“意外”。

絕對的意外也是有限製的,不能有太多的目擊證人,最好是不能太早被發現,這樣萬一有線索殘留,還有修改的餘地。

五月下旬,林雋的感冒剛剛好。

他坐在付連歧從宿舍往實驗室去的路中途。他今天的穿著收斂了許多,隻是初夏還帶著口罩,多少仍有點引人注目。付連歧一邊走一邊尋找,林雋看到了左顧右盼的付連歧,迎了過去,付連歧挽上了他的手臂。

“怎麽戴著口罩?”這不是他的常見裝扮。

“感冒沒好透呢。”林雋的聲音這時有點輕微的粗啞。

“所以是怎麽把自己弄感冒的?”

“一個飯局。我媽要我去,然後有個美女坐的位置空調風吹得太猛了,我媽讓我跟她換個位置,我有些時候還到室外,一冷一熱的,就這樣了。”林雋這樣解釋著。

“好吧。”付連歧稍微抓緊了一些他的手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你倒是吃個醋呀。”

“我吃誰的?那個不認識的美女,還是你媽的?”

林雋心裏“嘖”了一聲。不該對她有這種期待。

兩個人沒有去哪個固定的地方,隻是在人行道上走著,方向是濕地公園,到了濕地公園也可以走健身步道。

閑聊過後,開始了正題。

“他兩次都是這種方向。第一次破壞的是吊燈,第二次是像多米諾一樣,讓大道具造成倒塌的效果。雖然倒塌不一定會像他想的那麽順利。所以這次可能還是會走原先的路線,主題是‘坍塌’,不停優化方案,最終完成。”林雋說出他認為的最有可能的一種。

“他應該……不至於去破壞社會資源吧?”付連歧第一反應是之前看到的炸橋的故事。

“他沒那麽瘋。搞定區區一個、或者兩個人,動靜那麽大對他是不利的。把意外限製在最小的範圍,才不至於牽扯太多的人去調查,對吧?所以還是跟我有關係的地方,讓別人沒理由發聲的地方。”他平靜地說出來。

“械宏屋?”付連歧問。“再來一次?”

“我比較傾向於倉庫。外麵租的那個。雖然械宏屋本身也不是不可能,但進去做手腳被抓的可能性大了一點。畢竟都兩次了。”林雋一邊想一邊說。

“徐竹寧……應該跟他還沒到這個程度吧。”付連歧思索著,“但是不知道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明顯的犯罪她應該不會做。某一階段的幫忙估計會有。”

付連歧微微顧著腮幫子不說話。

“怎麽了?”林雋戳了戳她的臉頰。

“我有點生氣他怎麽還發展了一名幫凶。我討厭不確定性的增加。”

林雋又捏了捏她的臉頰。

“已經盡量把她抽離了很多了。不然憑她的性格可能想要主導另外的事件,顧衎要是放任她發展,事情會變得更麻煩,顧衎要是嫌她麻煩,監禁起來完全有可能吧。徐竹寧沒有靠山。”林雋向她說明。

“話是這麽說。”付連歧還是沒有完全平和。“說起來,我比較擔心他在你車上做手腳。”

林雋沉吟了一會兒,“說實話這個我也有點怕。我盡量都把車停在有監控的人流多的地方,每次都在檢查前檢查刹車沒問題。比較新的車還算好,他也不能撬開之類的。在車底盤加什麽肯定是謀殺,這對他不利。所以我大概會減少開車到這裏的次數,反正,我來看你的次數也不會很多了。”

“還有些,我覺得他可能會做的。比如在你喝的水裏加安眠藥什麽的,你喝了之後再開車……或者在你吃的菜裏加點什麽有毒物質……”她似乎越說越慌。

林雋輕撫著她的肩膀。“我知道這很常見,這也相對比較容易做到。但你仔細想想,這件事他是不會做的。和其他案件不同,他可以算作是唯一的嫌疑人,那麽任何有可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他可能會要求你做。但是你做,是不能保證完成的,對不對?”

她還是挎著臉。

“任何常見但不明智的做法,都由你去試探,他如果要是提出要做,你就把反駁的理由告訴他。這樣放心了吧?”

“哦。”付連歧勉強同意。

“還有一些可能性,比如你約我出去玩,兩人並不是一起走的,你把我推下去之類的。他會在不遠處觀察你,或者很擠的景區,看似把我擠到了外麵,實際上是有某些操作的。當然很可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掉下去。不過現在進入景區也是實名製的,如果他借了其他人的卡進景區,可能拖延一些時間,但被借的人或許會坦白。”

付連歧抓著他的手又緊了一下。

“哦對了,接下來我不會跟你一起坐車了。”林雋見她沉默著,就繼續說。

“嗯,知道的。”

“說起來,有一種可能出現的車禍的方法,我來的時候會有個橋,比較老,如果那個時候竄出……”

“林雋!”付連歧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皮膚。

“嘶……好了好了,我接下來到這裏不開車,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帶著哭腔賭氣一樣地說:“你的車壞了,去修了,沒個半個月一個月修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來,抱抱吧。”他站在付連歧對麵張開雙臂。

“不抱,熱死了。”

“嗯……那繼續想。”他又站回付連歧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沉默走了兩分鍾。

“林雋。”她聲音低沉地開口。

“嗯?”

“他要是真的想弄死你,他必須先比你嚐到相同的後果。”

聽到付連歧這樣凶狠的說法,林雋卻輕聲笑了。“我也是這麽想的。我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他作為林友謹的人的時候,他應該隻是想找到你,他脫離了林友謹,可能就不是這個意思了。那麽,隻要他有向覃山海報告你身份的可能,就不能讓他開這個口。他有弄死你的想法,我們就要走相同分量的反擊。他如果不想真的殺任何人,他完全可以讓你的提議推遲的。我們不這樣做,他是不會完的。”

“取決於他的決心。”付連歧還是那種低沉的聲音說。

“對,取決於他的決心。”

林雋一點一點捏著付連歧的手掌和指腹,等著她平靜下來。

“你那個倉庫……我還沒去過。”付連歧終於想起來了。

“嗯,你想看的話,現在就去好了。反正時間還早。”

林雋拉著她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兩人在車上沒聊之前的話題。到了地方之後,付連歧對這條路毫無印象。

“挺破的是吧。”林雋微微自嘲地說。

“倉庫嘛,無所謂的。”

倉庫的大門就是鐵鏈加掛鎖,老式簡單。掛鎖的鑰匙是弧形的,應該比較難仿。

“本來就是沒什麽值錢的,收廢品的會覺得難處理的程度。”林雋打開這大門抽掉鐵鏈的時候手上還能沾到零星的鐵鏽。

剛開門,林雋用手機關掉了這裏唯一的紅色光點,然後才打開了燈。

“有一個監控。”他指著上麵的攝像頭。“也確實是防人做手腳的。不過放在倉庫裏的東西可能好久用一次。”

她看到了她到械宏屋第一個案子用來作為二樓的鐵製扶手和地麵,都拆卸下來貼牆放置,用三個紙箱子堵著防止倒下。有幾個眼熟的櫃子在左邊接近牆的位置,上麵蓋著防落灰的珍珠棉泡沫紙,櫃子之間空隙比較小,僅夠手臂能自由伸進去。能完整看到貼著最裏麵的牆的有一個夠放兩個櫃子的推車和一個液壓升降台。木架子和木衣架放的更寬鬆一點,讓人可以輕鬆走進去提起來,木衣架包裹的泡沫紙更多,應該是太不規則不好擦的原因。偏中間的位置,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紙箱,這些下大上小分兩列擺放,中間位置比最大的箱子寬度略寬。最右邊放了一塊大屏風,還有一些折疊椅,放進收半透明納箱的坐墊之類的,還有兩個不透明的收納箱不知道裝的什麽。還有一輛帶圍欄的推車,比左牆角的小一點。兩個大塊的像是石膏又像泡沫塑料類的東西,被切割得非常不規則,放在了最靠右側的角落。

總體來看放得並不太滿,如果要做倒塌效果的話,不一定能倒得“非常適合”。

“這些箱子裏放的是比較零碎的道具。”他拍了拍這些紙盒子。“不過這些可以作為變量,就是把原本裝著金屬盒子、茶壺、桌椅腳之類的都替換成軟的輕的東西,壓在身上不會疼,本來這些零碎都包著點防震的,全倒下來也不太要緊。然後問題就在他肯定是要動這些本來就很重的東西。”

林雋走到鐵皮櫃子前,付連歧隨著他過去,掀開一點泡沫紙,這個時候櫃子本身裏麵是空的。

“如果把在紙箱的金屬重物放進這個櫃子的上層,再倒下的話還是挺可怕的。我記得某個紙箱裏是有保齡球,還有空球,裏麵可以灌**進去,就會變得很重了。”林雋繼續說。

他換了個方向站,“這個長紙箱裏有放一根道具長劍,有一定硬度,不是讓人用的,就是個不能碰的道具,木頭的。說起來,那個金屬鎧甲在小倉庫,沒有搬進來。拆了再裝有點麻煩。前一陣才換了一個本子,有兩個箱子裏麵應該是空的。”

他再帶著付連歧繞到右側屏風前,“屏風是樹脂的,不沉,也不太容易碎,不要緊。這裏看得出來就是墊子布料,這兩箱……”他打開了一個收納箱,裏麵是用來固定的各種支架、卡扣、釘子等。“大道具可能不太穩的時候,就用這個固定好位置。”

械宏屋有部分的房間“地麵”是帶孔的,她剛看到鐵皮櫃一側也有四個小孔,看來就是這個用途的。

“之前聽到有個同行說起,有人搜證的時候太大力直接把櫃子弄倒了,差點砸到其他人,所以確定了道具的擺放之後是會把那些固定起來的。畢竟很多道具不貼牆,隻能往地麵上固定了。”

另一個收納箱是常見的工具,多功能錘,幾種型號的扳手,鋸子,剪刀、雕刻刀、銼刀之類的。下層甚至還有補牆膏和板刷、刮板刮刀。

“這些是用來在這裏修補道具,或者這裏掉牆灰太厲害了,幹脆補一補。”他指著牆麵上。

“這個就很好理解了,用來做石頭,門柱之類的裝飾的,就用這個。”他用腳輕輕踢了踢那個白色的泡沫。

付連歧在消化目前得到的信息,腦內演練著可能出現的倒塌情況。

“櫃子向裏側倒,在較高層裝上重物讓人一下子抬不起來……人向紙箱倒去,但是紙箱裏裝的是尖銳的物品,如果硬壓的話可能刺穿紙箱……”付連歧喃喃說著。

“嗯,沒錯,我也覺得這是最可能的。”林雋注意到了她剛才說的是“人”而不是“你”。

可能刺激得太狠了,她在讓自己稍微逃避一下。

“也可能站在推車或者這個東西上麵,去拿放在鐵皮櫃上麵的東西,鐵皮櫃有傾倒的趨勢,人向後倒,發生類似的事情。”她繼續說。

目光落到衣架處,“可能被衣架絆倒,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的時候不穩定的櫃子或架子上的東西正中頭部。”

“如果在在這些紙箱的中間,效果不明顯,如果被發現在這些紙箱之中,應該是要借助推車,但是兩個方向就算往中間倒,除非在上端是非常重的物品,不過也是效果不容易保證。這裏物品的擺放規律是其他員工都知道的嗎?”她提問。

“江美茵,道具組,部分策劃宣傳,還有人手不夠幫忙搬運過的其他部門的人,應該都知道,一開始就差不多這個形態,江括那邊隻有一個房間,確定不用的東西就存到這裏來了。所以保持這個擺放形狀很久了。”

付連歧再仔細檢查了一下,紙箱上麵貼了道具的名稱和采購日期,重複使用的箱子上會些貼過又撕掉的標簽,新鮮的標簽用油性筆標記。有的箱子封口並沒有特別牢固,有反複撕扯的痕跡。有幾個箱子帶扣手,可以看到裏麵的防震材料,不過應該是為了防潮,扣手處也用膠帶封上了。最下層有的箱子很硬,裏麵還有一層其他材質的箱子。

“有稍微特殊一點保存要求的和特別沉的就會裝硬箱子。不過沒幾個重物,避免弄傷人。”林雋跟這她的視線補充說明。

“硬箱子套上了紙箱外殼……如改變擺放順序,把硬箱子放在上層,也是會傷人的。”

“嗯,對啊。尤其是角的位置。”他彎腰摸了摸紙箱的邊角。

“有吸濕的東西吧?”她突然想起來。

“啊,對。生石灰。”他走到右邊牆,指了指貼牆擺放的幾個比收納箱小的帶孔盒子。“櫃子後麵也放了。”這些盒子擺放位置相對隱秘,付連歧剛才甚至沒想要去探求它是什麽。

“皮膚不能碰的東西……如果倒下石灰會撒出來嗎?”

“不會,裏麵的帶子袋子抽繩是抽緊打結的。放盒子裏也是怕搬運的過程中弄破了袋子。”

這說明了生石灰不太會出現在其他位置。

“屏風不重吧。”她抓起屏風的一邊。“也不容易碎。”

“確實不重。”他把屏風疊起來,可以一個人把它抱起來移動。“用這個的時候,會給它另外加上一個腳固定在地麵上,這個屏風本身即便和腳脫離的時候,屏風倒下也不會把人壓痛。”他再把屏風放回了自然折疊的狀態。

“收納箱裏沒有尖銳物品吧?”她打開收納箱的蓋子,翻看墊子和布料的間隙。

“尖銳物品是沒有,如果箱子是透明的話,倒是可以藏個攝像頭。這個質量還可以,就算有尖銳物品也不容易劃破。”

“工具箱裏的工具如果拿出來用就太容易感覺是故意的,應該不會用。”她用眼神問林雋,林雋點點頭。

“然後這兩個石膏還是泡沫塑料?”她伸手摸摸,很輕,不怎麽掉渣。

“泡沫,每次需要就削一點。不過現在為了省事買現成的,這些用的不多,也不能在看不出破損的情況下藏東西。”

她再掃了一遍眼前的物品,“右邊大概是不太需要用的。”過了一會兒,“說完了。”她說累了,蹲在地上,手捂著臉。

“說這個很痛苦的好嗎。”她的聲音悶在裏麵。

“這是準備工作的準備工作,必須要做的。你後麵還要經過……大概三個類似的過程吧。”

見付連歧遲遲沒有起來,他也陪著蹲下來,不過一下沒穩,坐到了地上。

“褲子髒了。”她才放下手說了一句。

“髒了就髒了,又不是不能洗。”

付連歧此刻就看著地麵。“我一個人瘋就好了,你幹嘛要參與。”

“既然攔不住你,那就加入你,讓事情發展順利,不管是好人壞人,要做一起做。拖拖拉拉糾糾纏纏,有什麽意思。如果你做不下去,你當然可以停止,我會找其他辦法處理顧衎。”他仍然波瀾不驚地說。

“不是我做的事,沒有意義。”她轉頭麵向林雋,“你媽也是這樣想的。”

“和她沒有關係。”林雋說得有些冰冷。

“有關係。你的資源難道不靠她嗎?”

林雋無奈地歎了口氣。

“接受了這樣的資源就得做相應程度的事。”她非常小聲地說。

兩人沉默了兩分鍾,隨後她站起來。“你也起來吧,我給你拍拍。”

付連歧趁機重重拍他的屁股好幾下。

“哎哎,可以了啊。”林雋拿開了她的手,身體轉向櫃子的方向。“問題就在於,當這些東西都朝我們倒下的時候,我要怎麽保證躲著的方向沒有尖銳的東西,而且在我們身上要有緩衝,也有空隙出來。”

(2)

六月初,和林雋確定了大致的方式之後的幾天。

晚上付連歧看了會兒書,接到了林攜的電話。林攜的號碼她僅僅存過,從來沒使用過,她看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他打錯了。

“喂喂喂?快遞快遞,你親親大少爺要我送來的。”

付連歧覺得奇怪,和林攜在小區口見麵。

兩人見到之後,林攜往監控看不見的外牆處走。

“什麽快遞?”

林攜拿出兩個看起來結實又防水的包裹。“秘密武器。用不用看你需求。”

付連歧接過這兩個包裹,塑膠袋隻標了AB。“怎麽用?”

“拆開來裏麵有說明。其實就是A比B是2比1,加熱到五十度加速反應。總量達0.3克的時候能把手機和手炸沒了。”

原來是炸藥。

“剛混合好,現在這個溫度還不太容易起反應,逃跑時間是足夠的。”他仍然微帶著興奮講解。

“看我需求……”她極小聲說著。

“分開保存的話隻要不見光,不高溫,一點事沒有。”林攜繼續說明。

付連歧捧著包裹盯了許久。“這真的是林雋叫你送的嗎?”

林攜愣了一下。“哦,不是。那個隻是把你叫下來的一個說法。”

“誰讓你送的?”

林攜沒立即回答。

“我不問了。不是他讓你送的就行了。”

“哈哈。”林攜幹笑兩聲。

“我覺得……就分工來說,我作為挑事的和誘餌,已經足夠了。”她把包裹遞還給林攜。

林攜沒有馬上接過,而是饒有興味地觀察著付連歧。

“我好像有點知道他為什麽喜歡你了。原來單單有些聰明又冷淡是不夠吸引他的。”他拿下了這兩個包裹。

付連歧原以為他不會同意的,這個自己用或不用,留著問題還不算大。她也不知道林攜說的到底是什麽“吸引”林雋了。

“我知道了。”他反而有些輕鬆地說,“我們會把這部分完成的。你正常發揮就行了。哦,不過,你得把具體的信息傳達過來。”

付連歧點點頭,隨後淺淺地笑了一下。“你和林雋不太像。”她說的不是外形。

“是不太像。”林攜撓了撓下巴。“不過你和咱媽確實像。”

她略微誇張地深呼吸一次,“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那不說了,我該帶我的女朋友去逛逛了。走了走了。”

林攜小跑著進了自己的車裏。

付連歧看著他的身影,突然懷疑剛才她不知道的內容會不會是“趨利避害”,但這明明是人的本性。

七月底的晚上。

晚上,顧衎和付連歧到達倉庫門口,顧衎掏出了鑰匙開門,也不知道這個鑰匙是什麽時候配的。

開了門之後,顧衎讓她等一下,然後自己接著外麵一丁點光線進去,向上扔了什麽,掉下後再扔,重複了兩次,直到裏麵唯一的紅色發光點消失了,他才開了燈。

原來是遮光布。實際攝像鏡頭並不大,也許這塊布真的把它遮得嚴嚴實實了。

“你不是說,這裏的監控錄像可以替換嗎?”付連歧用著諷刺的語調。

“雖然可以,但是雙重保險也沒有錯。”顧衎確認著遮光布的位置,看它沒有掉下來的趨勢之後,才放心地往放鐵皮櫃的位置走。

“一年了,倉庫的東西也基本沒動多少。”他觀察著紙箱上的標簽。

“你以前來過?”那個時候付連歧還不認識林雋。

“來過,幫忙搬運的。對有幾樣印象比較深而已。”

他搬下某一堆最上麵的箱子,撕開中間層的箱子膠帶。

裏麵是塑料圓球,大的直徑約15厘米,小的直徑約7厘米。球有一個小口,有塑膠塞子封上。

他提起一個塑料小桶,裏麵是無色的好像油性的**。

“把這個倒球裏,封上。”他把桶遞給了付連歧。“每個球倒一半就行,倒完為止。但不要漏出來。”

這個**的流動性比水差一些。

“這什麽?我碰到會怎樣?”她接過瓶子後問。

“不會怎麽樣,腐蝕性**也不該出現在意外場合吧?就是矽油,你放心倒。”

她小心翼翼地倒進圓球裏,大球這時掂起來已經夠沉了。

顧衎這時在搬其他的箱子,看中的就撕開膠帶,取走了部分減震泡沫和充氣包。

她倒光了油,伸長脖子看顧衎的操作。

“這什麽?”

“尖銳物品。”有木刀,也有弓箭。

這些都和林雋所說的差不多,顧衎還把工具箱裏的一把長扳手拿了出來。

他調整了一部分尖頭的朝向,盡最大可能讓麵對著櫃子的人向後倒時能接觸到它們,盒子再用他帶來的膠帶封上。調整了裏麵有木箱的紙盒位置,從最下層搬了兩個到最上層。

他讓付連歧幫忙,錯開一點鐵皮櫃的擺放,使得麵對目標櫃子的人不能順利地平行移動。

目標櫃子他也讓付連歧幫忙,略略抬起,塞了幾粒像小石子類的東西,使它成為了不是非常穩的狀態。他再小心翼翼把付連歧灌好的球用它小小的平麵放在櫃子裏的最上層。

“這是你讓他接近這個櫃子的理由。”他指了指盒子。

“這個理由啊……”她退遠一點踮腳觀察那個盒子。“有點醜啊。”

“盒子的外表不是重點。隻是裏麵有什麽東西需要你自己編了。”

付連歧微微撅著嘴。“我得想想,我好像沒給他什麽特別的念想之類的……”

“那是你的事情。”顧衎又冷冷說了一次。

“嗯……那又怎麽讓櫃子倒下呢?”她攤開自己的手掌,“我不要自己推。你打算用什麽?繩索嗎?”

林雋推測他可能用一些繩索魚線類的東西,使得有什麽東西像之前做成模型的那種一樣敲擊櫃子,或者拖開了墊著櫃子的什麽東西讓櫃子發生擺動。

顧衎卻從另一列的中間的一個箱子裏,拿出了一個玩具車,然後從另一個箱子裏拿出了一個遙控器。這是林雋沒提過的。

付連歧努力收斂意外的表情。“這兩個……不是一套的嗎?”

“是一套,隻是打包的時候沒有裝進同一個盒子裏。”他再拿出了電池分別給車和遙控器裝上。

應該是好久沒用了,對了一會兒信號頻率,然後玩具車動了起來。

這輛玩具車的移動讓付連歧有一點違和感。

“誰都不知道這是輛遙控車。這是一輛非常像單純模型的,但是有驅動裝置的車。這兩車在用的時候,就把它當成一個模型放著。所以打包的人沒把它和遙控器放一起。”顧衎說。

“你用這輛車撞擊的力量夠嗎?”她牽了牽嘴角。

“夠。”他用一個裏麵裝了木箱的紙箱演示,一樣墊出了一點角度,約2米加速衝過去之後,紙箱翻倒。

“這……你覺得夠就行吧。”她撓了撓太陽穴。“但這倆的重心位置根本不一樣啊?”

“這不重要。櫃子裏的球,就是加速櫃子傾倒的工具。隻需要造成球滾動的趨勢就行了。”

付連歧就這麽雙臂交叉,站在櫃子和紙箱之間。“我多少有點擔心這個效果……他要是還能開口,估計會反咬我一口。”

“我現在也不可能演示給你看啊。這件事做不做,必須在這個倉庫下次搬運東西前決定。”顧衎給出了一個期限。

付連歧點了點頭,“行吧,我想想。如果有更好的方案我再告訴你。”

付連歧回到自己住處之後,給林雋發了個郵件。

一小會兒後,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過來。

“喂,我是林雋。”

聲音聽起來確實是,他偶爾會用陌生號碼給她打電話。

“嗯。”

“那個玩具車,什麽樣子的?”他微微地急促感,證明了他是真的沒想起來。

“廂式貨車。”

“我真的不太記得了……”他的聲音有些脫力。

林雋有幾十秒沒有聲音。

“你怎麽了?”

“想不起來有點煩。”

林雋竟然絲毫沒有印象的樣子讓付連歧覺得顧衎確實是有意隱瞞的。

“做舊的感覺除了掉漆……好像還有水泥或者什麽塗在了上麵,沒能完全洗幹淨……”她繼續說細節。

“水泥……深灰色的嗎?”林雋似乎記起了一些。

“很深的灰色,不過說是水泥,看起來也不是很幹燥……水泥是我猜的。”

“哦……那就是了。我看到的時候是塗了顏色的時候。可能某次需要大部分道具都是髒兮兮的樣子的時候,這個玩具車也塗了一層,那種含膠的塗層用完之後可以撕掉,有些卡在縫裏清不幹淨。這車你摸過嗎?”

“我沒摸過。我不想留指紋。”付連歧說。

“我覺得他應該會擦的。”

“擦了,然後他放到櫃子後麵了。誒,等等,有個問題……玩具車撞木箱,他用了兩米來加速,撞鐵皮櫃並沒有足夠的距離。而且鐵皮櫃沒有墊得很斜。”付連歧說出了當時違和感的來源。

“那就是還有其他的方式。遙控器呢?”

“他拿走了。”

這確實是個值得注意的問題。為了演得像,當然要拿走這個遙控器。他在倉庫所有的做法都指向了櫃子傾倒,人跌向裝有尖銳物品的紙盒,運氣“好”的話還會被木箱砸中。那麽,這個看起來不一定能完成第一步的設置,是為了什麽呢?

“如果我沒覺得這輛車有什麽問題,那事情就順利進行了……如果我發覺了這輛車的問題……事實上我也提出了疑問,但是他就那麽演示給我看了,我表示出了輕微的疑惑,但他似乎很篤定。”付連歧碎碎念分析著。“他可能覺得我不會同意這樣做。但是他給了我時間期限,我隻能選做或不做。我提供其他的方式他應該會回絕。那麽,我應該提出改進意見,而不是從頭否定。”

林雋想了想,“這樣吧,我先研究一下那輛車,然後根據情況放出話去,多久之後要大換布景,或者你根據他的態度表露出你對我最近的不滿之類的。”

掛了電話後,林雋將手機還給了林攜。這是林攜另外的號碼。

“我覺得吧……禮尚往來,炸了他挺好。”林攜一邊吃甜點一邊說。

他們在一個小宴會上,談論著和宴會基調格格不入的東西。

“不要說這種恐怖的東西。”林雋喝了一口酒。

“恐怖?哈哈哈這個詞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搞笑。”林攜雖然聲音不大,但語調像是喝醉了。

“不是我覺得恐怖。她這個年紀讓她跟這個東西有關係你覺得合適嗎?”

“給她了?什麽給她了?!”

“會炸的那個東西呀。”林攜悠哉地說。

林雋用不可置信喝一點憤怒的眼神看著他。“誰的主意?”他壓低聲音問。

“我們的主意。”林攜回答。

林雋知道這個“我們”指的是林攜和佘銘華。

“哦,我一開始還說是你讓我給她的快遞,她也發現了我瞎說。”林攜仍然說得厚臉皮。

林雋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憤怒,這裏隻是宴會場地的窗邊。“林攜,我看你是欠打。”

“有本事這話你對媽媽說一遍。”林攜微微自得。

林雋知道自己不可能這樣,收斂了一下表情。

“你有點小看人家了。不想做的事情她就不做,她有嘴會自己說。”林攜轉過身,看這大廳裏來往的人。“哎,這麽著急打電話,是有什麽發現了?”

“她說了一個我不記得的東西。”

林攜挑起一邊眉毛,“什麽東西,說給我聽聽。”

林雋重複了一遍付連歧的描述,和它撞翻木箱這一點。

“那麽沉啊……”林攜歪著頭想了會兒,“廂式貨車……有點意思啊。要麽是比較實增加了重量,要麽是裏麵還有什麽東西咯。要不我問問老李有沒有什麽發現。”

老李是佘銘華雇的偵探。

有名女性往這裏走過來。“兩位帥哥怎麽在這邊聊天?一家人悄悄話還那麽多?來吧來吧,劉總對你們還沒什麽印象呢。”她把手搭上了林雋的肩膀。

林攜對他甩甩手,“你去吧,我再吹風醒醒。”

林雋後來就發現林攜沒再宴會上出現。

結束的時候林攜是一起回家的,在車上還在用手機查著什麽。

林雋探頭看看林攜手機屏幕裏的內容。

“等會兒等會兒,快完事了。”林攜還躲了躲。

到了家裏,林攜把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桌麵。“看吧。”

一種可以開頂蓋的廂式貨車型的遙控玩具車,以及一款特別小的“子彈”發射器。這個發射器的大小完全可以藏進玩具車的那個車廂裏。

“這個發射器很結實的,壓縮空氣之後子彈的速度很快,我估計撞翻櫃子是可能的,留不留痕跡我就不確定了,取決於子彈的變形程度吧。發射可以遙控。”林攜再劃動截圖,展示了一個遙控器。

“並不新的櫃子背麵有些凹凸不稀奇。他可能挑了一個最舊的櫃子。”林雋沒有太注意每個櫃子的背後,也許這個“子彈”不會留痕跡,也許顧衎事先多敲了幾個凹。

“然後現場有這麽一輛可疑的遙控車。”林攜拿走手機,往沙發上半躺著。

“如果這車沒有電池,可疑嗎?如果判定為意外,一輛沒有電池的車,這蓋子還蓋上了,一點都不可疑。或者把車藏在倒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裏。”林雋說。

林雋皺了一下眉頭,他覺得林攜是不是隱瞞了什麽。“為什麽就不按照我原來的計劃進行?”

“因為麻煩啊。”林攜還抖抖腿。

顧衎和付連歧布置完現場的第三天,付連歧收到了林攜的電話,正是上次的陌生號碼,告訴她布置完成,隨時可以開始。

這麽快。

“友情提示……也不算,就我個人的一個想法,你可以強調一下,他一定要等你人出來幾分鍾後再發動。如果他真的等你出來了……你要不要告訴實情,你看著辦吧。”林攜說了這麽一段話。

“不要按發射,不然被炸成煙花的是你自己。”

這句話聽起來很凶殘,但很可能沒有說的機會。

“你想好沒有?”就在付連歧掛了林攜電話十幾分鍾後,顧衎發來了短信。

“沒找到更好的方法,就這樣吧。”她回複。

“你現在約。”

居然命令我。付連歧心裏這麽想,不過她還是給林雋打了電話。林雋表示明天就可以。

“明天就行,需要幾點?”她過了一個多小時後回複。

顧衎和她約了第二天下午5點左右先見麵,給她裝隱藏式攝像頭,到7點左右,引林雋到這個現場。

事件當天。

“居然有隱藏式攝像頭,這才有點像話。”攝像頭裝在了她的小斜跨包上,她不忘“表揚”一下顧衎。

“如果沒有這個,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把他引到位呢?”

確實是。付連歧比較想知道,這個東西按照顧衎設定的做法還收不收回。

“知道了。我會引他到那個地方,然後讓他去扒拉那個櫃子上的盒子,我先出來,麻煩你等我出來起碼3分鍾之後再發動你的小車車。那個盒子我覺得他3分鍾應該打不開吧。我可不想在那個破倉庫裏被誤傷。”她做出投降的姿勢。

“可以。”顧衎挑高了音調。

隨後付連歧就往械宏屋去。

“先讓他把監控關了。”在她已經轉身之後,顧衎說。

付連歧轉過頭,“也對哦。被人發現一定是我要他拿這個東西的話,他爸媽還是得怪我。”

這三天顧衎不定時在觀察倉庫附近,他所觀察的時間內,沒有人接近過這個倉庫,包括械宏屋的其他人,進去的隻有他自己,取出那個迷你的發射裝置調試,達到滿意的效果之後,再把它裝回了貨車的車廂內,這來回都是半夜進行的。

事實上,他以為林雋就算約時間也不會這麽快,反正要給她壓力,那麽就讓她約。現在隻能這樣上了。

林雋和付連歧打車到這個倉庫邊。

“你想看什麽。”林雋的語氣並不好。

“自己的東西沒收好,現在翻倉庫,不是給我找事情嗎?”林雋繼續嗆她,打開了倉庫的門鎖。

門剛開,“等等,有沒有攝像頭?”付連歧拉住他就要推門的手腕。

“有,怎麽了?”

“關了吧。我又不是正式員工,被看到不太好吧。”

“哼,現在還知道遮掩一下?”林雋拿出了手機,開門之後按了幾下,再打開的倉庫的日光燈。

倉庫的攝像頭燈確實滅了,付連歧還動了動自己包上的隱藏式攝像頭,大概能讓顧衎看到那個紅燈沒有在亮。

“那你找吧。”他坐到右側牆的一個收納箱上。

付連歧象征性地看了一會兒紙箱上的日期,然後搬下了一個紙箱,扒開了膠帶翻找了之後,“粘不回去了……”

她的語氣接近撒嬌,林雋站起來查看了一下膠帶,確實沒什麽粘性了。“算了,明天我讓道具組的過來粘一下,你繼續。”

她再搬了兩個輕的紙箱,林雋沒有幫忙的意思。

“那麽多箱子,就你說的丟的那個時候,這裏起碼有8個要翻吧。”他繼續說風涼話。

“你就不能幫我找找?幫我把箱子搬下來也可以啊!”她的語氣從撒嬌到委屈。

“什麽東西非得找?”林雋眉頭皺著,他看起來像是因為怕她的委屈蔓延而勉強動用一下自己的體力。

“第三次測本子那天你送我的那個東西……”她囁嚅著。

“哈?!”林雋明顯不滿,“你不帶回去,放道具裏幹嘛?”

“當時不想給你的員工看到嘛,但是來不及放包裏了,又沒口袋,就暫時存到道具裏了……正好有個盒子。”

“我搶了多久啊,限量的!現在買也買不到了。”林雋快速動起來了。

確實自戀。顧衎聽到他們的對話,怪不得林雋沒什麽時間長的女友,這個所謂的東西,應該也是為了滿足自我感動而買的。

他開始翻動付連歧搬下來的箱子,一個翻完,沒有他們說的那個東西。

“誒,會不會是那個!”付連歧站在一個小凳子上,踮腳看著對麵的牆麵的方向,指著鐵皮櫃子的頂部。

“哪個?”

“這個上麵。”她走到櫃子前,林雋也跟著她走過去。“這個盒子,長得很花哨,我其實也就記得這個了。”

即使憑林雋的身高也不能伸手就撈到盒子,付連歧給他推來了小推車,他站在推車上,雖然夠上了盒子,但是拿不下來。

“換一個。”林雋對她說。

付連歧給他搬了一個折疊椅過來。“說起來,你說要給我驚喜的時候,還讓我出門等了幾分鍾呢……”她故意這樣說。

“你在說什麽東西?做夢呢?”林雋並沒有和她說相關的內容。

林雋站上折疊椅,這個盒子確實黏在了櫃子頂上,他隻能打開盒蓋,從裏麵拿出了一個金屬的吊墜。

“不是這個吧。”他像扔垃圾一樣地丟在一邊。

“不過應該是在這個盒子裏……”付連歧繼續這樣說。

不會等的。

顧衎按下了手上的遙控器。

“碰!”一團火花從遙控器的縫隙裏先冒出來,然後更大的火花迎麵撲向顧衎,僅僅0.1秒的時間,火花和爆炸所產生的碎片,狠狠擊中了顧衎的臉,穿過他的皮膚,灼燒著他的喉嚨,握著遙控器的手已經沒有了形狀。細碎的燃料在蹦到他其他地方後繼續燃燒,服裝上部分易燃的布料讓他四肢焦黑。

顧衎在劇痛和看不到任何景象,伴隨著喉嚨被擊中的窒息中,生命跡象慢慢消失。

迷你發射器確實是接收到了發射的信號,作為子彈的數個小金屬彈珠擊中了鐵皮櫃子,讓它朝前幅度明顯地倒去。

付連歧拉著林雋朝向自己撲倒在地上。她有些寬大的連衣裙裏綁著一個充氣軟墊,她剛才借著翻找的聲音掩蓋著慢慢充氣的聲音,此刻軟墊已經有了一定的厚度。林雋帶著護腕,長褲裏有護膝,他一手護著付連歧的後腦,一手按著她包上的攝像頭,帶著慣性在地麵上滑了一段,在牆麵前停住。

兩人心跳飛快,半分鍾後才緩了下來。林雋使勁壓碎了那個攝像頭。

“你,傷到哪裏沒有?”林雋在得到回答前不敢隨便移動。

但她似乎目光渙散,“他真的按了……”

“我問你,傷到哪裏沒有?”林雋又重複了一遍。

她還沒有回過神。

“小西,看著我!”林雋大聲一些對她吼。

付連歧突然醒悟過來,帶著一點後怕的眼淚汪汪的眼睛注視著他。

“沒有,應該……沒有。”她想要爬起來一點,但是林雋沒能給她足夠的空間,她才意識到林雋墊著她的後腦。“你手疼不疼?”

“有一點,能動。你要是沒哪裏疼,我先慢慢起來。”他把手從她的腦後移開,撐起來一些。“嘶……”

雖然他的表情不太輕鬆,但是關節四肢都還可以動。他拉上褲腿,脫掉了護膝,露出發青的膝蓋。

她靠牆坐起來,“你手也有蹭破的。”

“這一點點不要緊。你的氣墊還好著吧?”

“嗯,還鼓著呢。”她拍拍氣墊的側邊。

“把氣放了吧,不能這樣出去。”

付連歧把氣墊放扁了之後從短袖口伸進去脫掉背帶。

林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其他關節,疼痛程度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付連歧也站起來,身上除了皮膚小麵積的蹭破,似乎沒有其他影響。

他的手機這時震動,掏出一看,是林攜的短信。“菜糊透了”。

付連歧似乎聽到了自己腦中一根緊繃的線斷掉的聲音,突然腿軟踉蹌了一下,腦子裏嗡嗡的。

“小西?”林雋馬上去扶她,付連歧靠在他身上緩了一會兒。

“沒事沒事,就是……就是原來壓力太大了。”她緩夠了之後輕聲說。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要……今天,就是普通的一天。”

精神上的變化,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看出來。

這裏一片狼藉,林雋打算明後天再來收拾。他戴上了橡膠手套,回收了那輛車和盡可能找到的子彈,然後放進了某個紙盒內。他撥通了林攜的電話,“喂,來接我們吧。”

林攜開車帶他們去林雋在禾餘的住所。

付連歧前幾分鍾還在看車外的風景,但之後就說太困了,先睡一下。

她靠在林雋身上,林雋輕輕梳理她的長發,拍掉沾在她衣服上的牆皮個灰塵。

林攜在後視鏡裏瞥到他這個樣子。“嗯……是她更喜歡你,還是你更喜歡她?”

“分這個有什麽意義嗎?”

林攜“哼哼”笑了一下,“那就是你更喜歡她。”

“下次見到今津我也問問看。”林雋象征性反擊一下。

“沒意思,我怎麽的也得說我喜歡她更多啊,喜歡得要死要活的那種。”林攜笑嘻嘻地回他。

原本林雋猶豫要什麽時候問出的問題此刻打算說出來,因為林攜的語氣,讓他有些憤怒與焦躁。

“那個東西是誰放進去的?”

林攜瞥了眼後視鏡,又輕笑了一下。

“我先解釋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麽要用這種相對暴力的方式。哎,有些人談戀愛了以後越來越凶了,吃裏扒外得很。”

“要解釋就解釋,廢話那麽多。”林雋翻了個白眼。

“那我說了。那個人曾經偷過點原料。比較久之前的事情,當時我們就這是不是損耗有過爭執,要看監控有沒有人故意拿走的可能,老頭輕描淡寫地帶過了。當時我懷疑是老頭或者他的什麽人幹的。後來你確認了顧衎是老頭的人,那這個人就有了嫌疑。老李跟蹤他之後,的確發現了像是原料的東西,還有他嚐試發射的試驗。因為他原料沒提純過,試驗的力道都不大,沒鬧出什麽事。不管他的試驗是為了什麽,他有原料,那我們就用現成的。”林攜像在說別人的事。

“原料被偷過我怎麽不知道?”

“你知道後除了把我罵一通還能做什麽?”

“你用這個把事情鬧大,就不怕會查到我們廠麽?”林雋壓低聲音問。

“不太會。畢竟這兩個東西損耗量很小,而應用範圍比較廣泛,又不是隻有我們有。尤其是那個易燃物,反而是容易其他渠道購買的。”

林雋回憶了一下他自己所知道的這兩樣化學品的用途,也確實和林攜說的一樣。

“徐竹寧。”林攜說完這三個字,正好遇到一個轉向。他認真轉完這個彎之後繼續說:“這個人特別喜歡找別人的漏洞和弱點。就算是我們努力拉開了她和我們的距離,但她還是會想知道顧衎和我們到底是什麽關係。她不算什麽好人,但也算不上多可惡。”

“那為什麽還要利用她?當時吳莘做的那些不就白做了嗎?”林雋微微提高了些音量。

“我不過是對她說了些實話。和顧衎有糾葛的人,沒什麽好結果,他現在已經有在做準備了,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看看他是不是有些可疑的東西,比如什麽發射裝置。我建議,把用在發射裝置上的原料藏起來。裝在他肯定不會發現的地方。”林攜平淡說著,視線隻像是在認真開車。

“隻有這些嗎?”

“我當然補了一句,原料怕水,所以不可以衝下水道。最好放在相對密封的空間裏,讓它慢慢失去活性。不是完完全全接觸不到空氣,也不能漏出來,不能危及其他人。”林攜停下了一會兒,前麵是紅燈。“然後她就問了,發射裝置是靠什麽啟動的。我回答,遙控器。可以控製角度,可以發射的遙控器,而且有開關。她就知道了。當然,放這麽快,我倒也沒想到。可能她真的知道了顧衎的一些秘密。”

目的地就快到了。

林雋看著離自己住處不遠處的商場閃爍的燈光,沉默不語。

“我們所有人都是在自保。”林攜小聲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