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兩種說法1

(1)

五月全員開會的第二天,顧衎的暫住地。

“你和林雋到底是什麽過節?”徐竹寧大方坐在他的飯桌邊。

這裏有點小,徐竹寧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被開除了以後收入減少了才這樣的,還是原來就這樣。

“沒什麽,我不是解釋過了麽,他以前對別人辱罵過我。你怎麽問這個?”

徐竹寧撐著頭,眼睛看向別處。“他昨天開會了。算是警告我們不許投稿。”

“他知道是誰投的了嗎?”顧衎雖然偷偷觀察她的表情,但手上在點遊戲。

“他說他知道,但我覺得他就是故弄玄虛,唬我們呢。”徐竹寧用著輕蔑的語氣。

“那你有沒有表現出什麽?或者他有沒有看著你?”他麵對著遊戲機屏幕問。

“沒有,他應該是想看我們反應來著,但沒注意看幾個人。”她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不打算這麽快就說出自己做的事情。

“哦,就這樣吧。他可能會多試探,就當自己沒做過就行。能多大事啊。”

“多大事啊”……徐竹寧心裏吐槽著,當時顧衎寫這個本子的時候,是很認真的。

不過她沒看出太大的毛病。可能本子裏有一些她平時不注意的東西作為基礎的內容。

徐竹寧回答林雋的時候留了一手,意圖讓林雋還能分散出精力去找另一個人。

“那就讓他去吧。”徐竹寧知道要暫時放下對顧衎的探索,等到林雋有預兆再次把精力挪過來麵向她的時候,她再刺激顧衎。

顧衎知道徐竹寧不是真心實意對他的人,但他還在店裏的時候,他覺得徐竹寧是少有的願意違反員工操作手冊並不會被自己的道德正義戰勝的人。

把她發展到自己這裏做幫手,給點她想要的報酬,他可以接受。如果她有威脅的念頭,顧衎自覺還是有能力讓她閉嘴的。僅目前看來,還算和平。顧衎準備維持原樣,不冷不熱的,直到自己的下一步行動達成為止。

全員開會之後的十幾天,五月底。

付連歧再一次從學校實驗室出來,天已經開始黑了。這回的數據讓她確認了之前論文不自信的部分不需要改。畢業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接下來就是先找一份什麽樣的工作,能賺一點,又能夠時間複習考研的。

她從實驗樓往宿舍走,本來她與胡修茜兩個人經常相互等的,這次不行了,胡修茜最近在外麵實習,吃好了晚飯再回來。

“付連歧!”有人在她身後說。

付連歧心裏一驚,但沒有停下往前走的腳步。

“付連歧!”這聲更大了。她聽出了是誰了。

她停下腳步,咒罵了一句準備好的髒話,轉過身,十分嫌惡地看著對方。

“還找到這裏來了。”她打量著這個人。

“你果然叫這個名字。”顧衎露出得逞後的笑意。

“滾,老子不叫這名字。”她立即反駁他,“我隻是借用這個名字。”

顧衎顯然有一絲疑惑。

“我讓他覺得我是付連歧,你明白了嗎?”她作出對智障溫馨解釋的樣子。

顧衎沉默幾秒,伸出手,“證據呢?”

“哼。”她從自己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卡通,上麵有名字和照片。

喻漣靜,這是她卡上的名字。這張卡從沒丟過,上麵的使用痕跡非常明顯。

“我不信!你肯定改過名字。”

她一把搶過顧衎沒有還給她意思的那張卡。“哎喲大哥,還活在自己的世界呐?別以為你改過名別人也得改名。得,我也真改過一次,把蓮花的蓮改成這個三點水的漣,因為我嫌土。要不你問問,問問去,有沒有任何一個人,認為我叫付連歧。”

顧衎還在思考。“那真正的付連歧在哪裏?”

“我哪知道。沒見過她好多年了。”

她剛說的話讓顧衎又愣了一下。“沒見過……”他重複了這幾個字。

“嘖,是幾年沒見過,我高中轉學以後。老兄你怎麽回事?不相信拉倒,你走…走走開,我還是想回去把論文修一下正常畢業的。”她伸手去推顧衎,顧衎準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被她一腳踢到大腿內測。

“你特麽還想抓我?”她鄙夷地看著顧衎,“你也不想想這裏是什麽地方。”

顧衎收回了手,揉著被踢到的地方。“我不相信……”周圍有幾個男生剛打完球的樣子,顧衎覺得自己一個人應該是搞不定的。

“愛信不信。”她翻了個白眼。“行吧,我多說一點,你看情況相信吧。”

顧衎皺起了眉頭。在她看來,顧衎確實是在動搖著。

“著急找真相的不是我,是林大少爺。我是拖慢他進度,把他帶偏的那個人。不然為什麽磨磨唧唧非得演一遍劇本?自己多試兩次就能得出個結果。我費了老大勁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讓他相信我是付連歧,有些問題隻有我知道怎麽解……不然你還有那機會打算害死我?”她說到最後,做出有點憤怒的表情和防禦的姿態。

顧衎思考了幾秒後問:“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你不是付連歧?”

“他自己先認定我就是付連歧的。”她露出陰鷙的微笑。“怎麽認定的……這是商業秘密,我想你不需要知道。畢竟我認識真正的付連歧也有幾年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機的時間,“夠了嗎?你打擾了我夠多時間了。”

“你還沒說你受雇於誰。”顧衎藏不住自己的焦急。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是林友謹的。”

“你別管我是誰的……”

她打斷了顧衎,“因為覃山海不會雇那麽蠢的。”

“你他媽……”

“如果我是為了我自己呢?”她再次露出剛才的微笑。“有什麽話下次再說吧。我忙得很。”她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我不會放過你的。”他沉聲說了這句話。

她轉過身。

“我還會找到你的。”他補充說。

“笑死,我就找不到你嗎?”她掏出手機,撥打了顧衎的手機號。“噢喲,關機呢。”

顧衎掏出自己內口袋的手機,開機,等待短信顯示。

他報了一遍短信上的號碼。

“嗯,對。就這個。”她不耐煩地回複他,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向人群裏。

一直走到宿舍大門裏,她靠著樓梯欄杆,好好深呼吸放鬆了一會兒,發了一通消息,內容是她具體的學校名字,平時會去的教學樓名字及靠近的門,宿舍區域和樓號及靠近的門,方便停車的位置。

雖然她覺得自己發揮不錯,但撒謊還是有難度的事情。

五月中,展示完那個會倒塌的建模之後,確定開會之前。

“我不做一次這個…那個人怎麽覺得我上鉤了呢?”她指的是參與進這個本子的測評。

“不要著急。我覺得你顯得已經不抱什麽希望的樣子比較好。你雖然經曆了這兩個案子,但確實沒掌握到切實證據,你心灰意冷了。很正常吧?”林雋再次把付連歧拉著坐他腿上,“這次的案子算成隻有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們沒有下一步,他自然還會送上門的。我們沒必要配合他的腳步。”

她近距離感受著林雋的氣息。“如果他隻是送這種案子也就算了,找上門來怎麽辦?”

“一個一門心思要找真相的人居然問出了這種問題。”他的語氣裏帶著責怪。他撥開付連歧的後背的頭發,讓她放心地貼自己身上。“如果你早怕這一點,我也不至於生那麽多氣。”

付連歧不知道該回什麽了。他似乎越來越擅長讓自己感到理虧。也許這才是他的本性。

可能用沉默裝“可憐”也是自己的本性。

“現在還不知道是誰搞的鬼。不管是誰,我覺得他們都沒有確定你的真實身份,他們又不能輕易下死手,所以才用那麽試探性的辦法。隻要你不承認,並且找到了其他更有問題的人或者事情,就應該多少能少一點注意力。”他說。

“你是說找個替罪羊?”她有些疑惑地問。這不像是林雋一慣的做法。

“我是說找個擋箭牌。”

付連歧在品這兩個詞之間的味道。

“等會兒!”她突然轉過頭,“正在做這事的,能得出證據的,除了我隻有你了呀?還有誰?江美茵嗎?”

“江美茵當擋箭牌不合適,她咖位太小了。”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那還有誰?”

“我媽。要知道真相的是我媽,你不過是來搗亂控製的那個。”他還是那樣的表情說。

付連歧調整姿勢與他對視了一會兒。

“你這什麽表情。”她有些幽怨的聲音。

“怎麽了?”

“實際操作的不是你媽,是你。那擋箭牌第一層不就是你?”

“對啊。”

付連歧把臉貼在他肩上。“我不要。”

“讓你體驗體驗我的感受。”林雋輕輕把一隻手搭在她後腦。

“我不要!”她大聲回答,幾乎要哭了。

原以為她冷靜下來就好了,但等了一會兒,她竟啜泣起來。

“沒事,沒事呀。他們不能動我的。”他拍拍她的後背,“如果是顧衎那一類的人,他替老頭子做事,是有把柄在他那裏的。如果是覃山海的人……動了我之後,老頭子會倒戈,他很會抓人把柄……”

“我不要我不要……”她卻認真地哭了很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林雋差點來不及遞紙,鼻子都快擦得起皮了。

她終於冷靜下來了。

“你剛才有沒有聽我講話?”林雋對她的失態有點不能理解。雖然她的樣子代表著她的擔心,但看起來完全超出了以前抒發感情的範疇。“因為動我對他們沒好處所以拿我當擋箭牌,這很正常啊?”

她擦幹淨了臉之後,垂下頭不說話。

“還是你有更好的辦法?”他再問。

付連歧沉默了一會兒,“我想想吧。”然後還是垂著頭。

見她遲遲沒有恢複正常,林雋輕笑了一聲,“你有那麽擔心我呐?”

“有啊。”

林雋突然有點慌。“等會兒,哭成這樣你不會是腦內已經在排練我掛了以後的事情吧?”他想起了一些電影裏的場景。

“沒有,沒想這個。”她有一些沒好氣地反駁。

那就好。“反正你的名字在進校前就改了,沒幾個人知道你的原名,這點應該好使。”

“嗯。”

“也幸虧你當時偷偷漏出來名字給你哥看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帶你去醫院還會以為帶錯人呢。”他繼續試圖讓她輕鬆一點。

“嗯……”她還是聽起來非常委屈。

“好了,這也就是個以防萬一的做法,不一定會用的。”林雋拍拍她以示安慰。

“…知道了。”

付連歧把頭擱在了剛才被她哭濕了的林雋的肩膀上。“我要靠十分鍾。”

“嗯。”

一小會兒後,“你是不是在哭別的事情?”林雋問。

“為什麽?”她的哭腔還沒有完全消退。

“因為沒有必要。”

付連歧狠狠地抓著他的後背,抓得他疼得“啊”了一聲,付連歧才放開。

“這多大壓力你知道嗎?”她悶悶地說,“不要整天都當那個100分的人,放下你的聖父情結。”

“聖父情結?”他沒想到付連歧會說出這種話。“這不是聖父情結,這可能是唯一解。”

“那如果他們沒動你本人,而是去傷害其他人來給你壓力的話……”她提出另外的可能性。

“嗯…雖然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是顧衎已經被我報警警告過了。真有什麽問題,你加我兩個人肯定能找出線索。其實……我店裏有些人家裏還是有點背景的,到這裏來體驗生活而已。摸不清底的時候動手很不明智。家庭背景這事,隻有我和江美茵是最清楚的。”

“我再想想。”她扁著嘴說。

“想吧,想出來就找我商量。不可以把江美茵頂出去啊。”

還沒想出更好的方式,沒隔多久的五月底顧衎就找上門來了。可能是有某天的鬆懈,讓他跟蹤到了這裏。

付連歧雖然覺得自己已經很擅長躲進人群裏,但到底背後沒有長眼睛。

發完信息之後,她回了宿舍,林雋沒有及時回複,她有些愣住了。

室友胡修茜回來了,“你吃晚飯了嗎?我這個買多了,要不要分你一點?”她拿出了一盒烤雞。

很香,但付連歧並沒太多胃口。她吃了幾口,“今天我先洗澡。”

“嗯,好呀。”胡修茜沒想太多。

剩下的室友一個是回老家實習了,一個是本地人,大部分時間住家裏。

在洗澡的時候,胡修茜告訴她有電話進來,並告訴她是“老板”,付連歧讓她放著,等出來再打回。

剛出來準備打過去的時候,那個電話又響起來了。

“喂?”她接起來先說。

“你發這個地址給我是怎麽了?”那頭的聲音粗啞,還有鼻音。“是讓我過來嗎?”

“哦,那倒不是,就是告訴你一聲。”她保持平靜地說,“你這聲音怎麽回事?”。

那頭吸吸鼻子,“感冒了,剛睡了一會兒,醒來看見你發的消息。”

付連歧在想要不要說顧衎已經來了。他如果瞎著急,也沒什麽用。

“小西?”

“啊,嗯。”她從沉默中回過神來。

“你現在在哪裏?一個人嗎?”他的語氣有一點焦急。

“在宿舍,還有同學。安全的。”

“嗯……”聽她這麽說,他回複的鼻音似乎更重了。

“就是覺得這個以後用得著,留先發給你。”她再次說明自己的意圖。

“你要是覺得不安全,我找人來陪你吧。”

“你找誰呀?”

他手機拿遠了咳嗽了兩聲,再湊近繼續說:“嗯……在禾餘的也就那些員工了,向荔是不可能有這個空的,我問問看吧。”

“不用不用。”如果真的有人總陪她,那對顧衎撒得謊可能就白費了。“我還不想把事情弄大。”

電話那頭似乎是擤了擤鼻涕,調整了一下姿勢,再拿起的電話。“嗯……是不是他來找你了。”

“聽出來了?”

“有點。”林雋覺得確實有點快,徐竹寧剛“放開”顧衎,他就找上來了。“到什麽階段了?”

她抬頭看了眼胡修茜,她正戴著耳機看劇。“麵對麵見到了,我說我不是真正的付連歧,說了一堆,他應該有些動搖了。”

“動搖就行了。有沒有約下次見麵的時間?”

“沒約,我給了他我的號碼。”她說完之後,在反省這個做法的正確性。

電話那頭沒有其他聲音地沉默了一會兒。

“你在想什麽?”付連歧忍不住問他。

“沒想什麽,就是吃了藥特別困。”他打了個哈欠。“等我感冒好了就來找你。你盡量讓他過段時間再來找你吧,拖得長一點。最好是等你畢業沒問題了再討論怎麽處理我的事情。”

“知道的。你睡覺吧,早點好早點來。”

他笑了一下,“你想我啦?”

“想啊,還得跟你商量具體的,什麽級別的方式弄你呢。”

“哎呀真可怕。我還是先起來吃點東西吧,有點想吃鹹鴨蛋了。”他有一點輕鬆地說。

付連歧被他這個狀態影響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放心,我跟我媽說過了。工作是由你做,危險的事情不是你經曆。”

付連歧對這個說法不相信,她不是質疑林雋,她是不相信佘銘華。如果真有這樣的人,為什麽還要她和顧衎接觸?

或許可以解釋為,她能套出更有用的線索,如果他們的人直接搞定顧衎這個人,會出現很更麻煩的事情。

誰知道呢。

“你們隨便吧。我有數的。你去吃吧,我也要吃點東西了。”她結束了對話。

她為了不出校區,吃了十天的外賣和食堂,論文終稿提交了,暫時沒收到要修改的消息。付連歧再次見到顧衎的時候是在宿舍區門口,當時她去拿快遞。她讓胡修茜幫忙先帶回去。

“哎……你就不能等我畢業再煩我嗎?”她非常不耐煩地說。

“等你畢業了哪還找得到你。”顧衎說得也帶著流氓腔調。

“嘖,那找個地方再聊吧。”她指了指學校外的小餐廳。

坐定之後,付連歧幫他一起兩人點了杯飲料,點了一份蛋糕。

“看你這個樣子,是換老板了?不跟著林友謹了?”她一上來就問這個有些犀利的問題。“畢竟我說了真正找真相的人是林雋,你還盯著我不放。如果你是林友謹的人,你又不能動他,你動我也沒意義。所以你現在換誰了?覃山海?”她仍然帶著嘲諷地說著他。

“跟你沒有關係吧。”被嘲諷後的顧衎還試圖沉著地與她交流。

“跟我是沒有關係啊,但是我想覃山海本人是不可能找你的,應該是你勾上了他的下屬吧。反正我也是瞎猜,跟我確實沒關係。”她還笑著擺擺手。

“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麽要去阻止他呢?”顧衎冷聲問她。

付連歧用習慣喝著飲料,直勾勾地看著他。幾口之後,她鬆開吸管,“你真的想知道嗎?”

“有什麽不能知道的嗎?”他繼續問。

“我都說了,我是為了自己。”她扯了扯嘴角,“說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不能帶著什麽錄音錄像的東西。”

顧衎掏出了他褲子口袋,上衣是沒有口袋的,手機關閉了所有應用程序就放在桌上。

她摸了摸桌子的下麵,確定了他也沒另外裝東西。

“行,既然做的事情是一樣的,那我就說說。高中的時候,有個總和我作對的婊子,看我沒父母就欺負我。我嘛,跟她打了兩回。有一次她從樓梯上跌下去了,醫院裏躺了幾天,瘸了,非說是我把她推下去的,還說樓梯上是因為我放了東西才這樣的。他媽的我根本不知道是誰放的東西,摔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一家就說是我。我太氣了,然後有個人找到我,說可以提供一個方法,讓這個婊子可以自然地掛掉。我就接受了。”她說得極其自然,似乎是經曆過但不太在乎的過去。然後你就能猜到了。”她說完,開始吃蛋糕。

“什麽方法?”他帶著些壓迫地問。

“哼哼,我說出來,不就成真的把柄了嗎?這麽細節的東西,你一宣傳,就成了警方沒破的懸案的線索了。”她繼續漫不經心地吃著。

“你不說,怎麽證明,這個方式是由那邊提供的?”顧衎繼續問。

付連歧吃幹淨了蛋糕,放下勺子,盯著他看。

“行啊,可以說一點點。隻是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吧,反正有些我也不太記得了。”她想了一會兒,“關鍵詞,單拐,水塘,掉了皮的電線。”她找了找飲料中的小料。

“觸電死的?”顧衎問。

她挑了挑眉毛。“方式呢,不需要很難,就是要點運氣。比如兩根看起來一樣的拐,但是頭上那個套子有裂縫。不過這種裂縫還是很難做的,它又厚又結實,費了好大勁,還得不會一眼就看出來。”她說完這些又漫不經心看看窗外,再看看顧衎這個人。

“電線是哪裏來的?”他問。

“每家每戶都有的東西,長度不夠的時候用的。”她比劃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

“拖線板?”

“然後這個東西當時放在了室外。本來是有個鉤子掛著的,不過那個時候鉤子它……不見了還是掉了我就忘了。於是這個東西到了地上。”

“水塘又是哪裏來的?”他開始有了逼問的勢頭。

“下雨。連續降水吧應該。”

“有水有拖線板她看不清嗎?還一拐就戳下去了。”

付連歧的表情有一絲驚訝,“哦喲,反應還挺快的嘛。因為就在水塘前掉了一張紙,那張紙很像她寫給某個男孩子的,紙上的花紋跟她用的本子一模一樣。她肯定會很著急想去看這張紙怎麽在這裏。順便回答你一個問題吧,她來這個地點也是因為這個男生,她收到的信息就是這個男生讓她去的。”

“收到的信息……其實不是那個男生發出的?是你……”

“誒——”她伸手讓顧衎不要說出來。“還真不是我。不過經過了我。”

他不確定地問:“你……做了修改?”

“她才能順利去對了地方啊。”

“那根拖線板……又是誰弄的?”

“你覺得會把這種東西放室外的地方……有監控嗎?”她向椅背靠著,樣子有點放鬆。

“但你操作的時候,還連著電源的情況下並不安全。”

“都說了沒監控了。”她扯了扯嘴角,“那個東西是從哪裏伸出來的呢?”

“能讓你進入又出來的…就是窗戶了。”他自己進行下去。

付連歧“哼”地笑了一下。“保護措施我還是會想辦法做的。”

顧衎觀察著她的樣子,似乎試圖從外表中找出漏洞。

“別人給你的作案手法,怎麽會那麽正好?”他沉著聲問。

“是呢,怎麽會那麽正好呢?當然是有修改啊。要不你猜猜看,哪個部分是作者最不可能知道的?”

顧衎回憶了一會兒,“通知到達現場的方式,和現場的情況。”

“對了一半。後半部分我懷疑作者去過,或者見過……又或者別人告訴過,類似的地方。”

顧衎盤算著自己反駁的資本。

還在他腦中複盤這個案子的時候,付連歧再次故意打斷他:“顧衎……你有沒有發現…除了最開始的三個條件,我都是順著你說的。”

顧衎顯示出了明顯的震怒,隨後轉為質疑。“所以這個案子,我可以理解為不存在,是麽?”

付連歧哈哈大笑,“你猜呢?哎算了,不拱火了。即使你不錄音,我也不能保證你不會說出去。所以不可能我那麽完整地告訴你啊。你覺得呢?”

顧衎握緊了拳頭。“你真以為我不敢上報你是付連歧?”

付連歧似笑非笑,“你報啊,我跟林大少爺確定關係了才幾個月,他的員工好像有個人的爸媽是公安的吧?我的名字也確實不叫那個,你報錯了人,你的上級會怎麽認定你呢?”

“我可以報你是疑似。”

她表情更輕蔑了,“有區別嗎?你仔細想想。”

顧衎坐了下來。

“看來林友謹找你確實隻是因為你方便,不是因為你聰明。誒,別著急生氣,著急生氣不符合你在店裏臥底這麽久的人設。”她的嘲諷有所緩和。

顧衎盯了她一會兒,“我可以上報你和林雋攪在一起,已經產生感情了。”

付連歧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有點欣喜的微笑。“有進步啊。雖然我想說,喜歡這麽一個自戀潔癖又喜歡教育人還在還貸的男人實在是晦氣,但是你這樣匯報確實有點麻煩。不過吧……”她特意拖長了最後一個音,然後停下了。

等了一分鍾她也沒說話,顧衎沒忍住問:“什麽?”

“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做個沒人懷疑、無懈可擊的意外。”她小聲說。

“誰的?”顧衎用的正常音量。

“大少爺的呀。當然了,要等我畢業以後。”她的眼裏閃爍著興奮。

顧衎眯了一下眼,“我考慮一下。”

“那…我覺得這次見麵我表達的內容已經夠多的了,可以了吧?”她做出一副疏遠的樣子。

“行,可以。”他看了看外麵,人變多了,也覺得該走了。“我還會來找你的。”

“那幫幫忙。”她做出誇張的求人手勢,“到19號之前都別來,行嗎?”

“可以。”顧衎並沒想好具體的打算。

“那你走吧,錢我來付。”她愉悅地擺擺手。

顧衎再瞥了她一眼,離開了這個餐廳。

付連歧一個人又坐了5分鍾。

天啊,說出來了。這種提議居然非常自然地說出來了。似乎在當時隻有這種方式暫時擺脫顧衎的糾纏。

她努力清空了一下大腦,隨後回到宿舍。她組織了一下文字,給林雋發了封電子郵件,並發了個信息,是暗示他看郵箱的。

她發完信息之後,胡修茜洗完澡出來,爬上了床。

“茜茜,我想還是……不跟你合租了。”

“啊?為嘛?”胡修茜的腦袋探出了蚊帳。“是不是那個老板要包養你?”

“不是,別瞎說。”

“那就上次那個穿的花裏胡哨的人。等等,讓你幾天不回宿舍的人到底是那個剝削人的老板,還是你所謂的男朋友?”胡修茜直接掀開蚊帳抓著護欄說。

付連歧沒有回答。

“剛剛那個人是你男朋友嗎?”胡修茜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不是。”

“那開車來接你穿得花裏胡哨的人呢?別告訴我哪個都不是。”

兩次看到不一樣的人確實會讓人聯想。

“嗯,那個是。”

“媽呀。”胡修茜發自內心地感歎了一聲。

付連歧轉過頭,胡修茜的表情讓她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怎麽了?”

“這個外形又不正經又一個月就出現這麽幾天的人,你放心啊?我看你也不經常說他啊?”

付連歧轉了回去。

“重色輕友。還不知道你重的什麽色……”胡修茜繼續說。

付連歧垂著頭不說話。

胡修茜快速爬下梯子到付連歧身旁,“你不是賣給他了吧?還是他威脅你?”

“都沒有,你放心吧,我有數。”她做出有點無辜的表情給胡修茜看。

“看你的大黑眼圈,肯定又失眠了。”胡修茜捏了一下付連歧的臉,“那下次他來接你的時候,我要觀察觀察他。”

“行,下次我讓他晚上來接。”

這個“下次”來得很快,當晚林雋給她約了後天的晚上。

“有些細節我覺得還是要,再當麵確認的。”他是這麽說的。“不過我第二天就得回去,學生放假前要多做做準備工作。”

到了林雋過來的日子,胡修茜讓付連歧聯係他,把車停在學校附近的小購物中心的地麵停車場等。

“你可以在校門口看,為什麽要他停那裏?吃飯的時候很難停的。”付連歧不太理解。

“8點半以後還是有些空位的。”胡修茜說得理直氣壯。

“好……吧。”付連歧勉強同意了。

胡修茜拉著她去小購物中心的小飯店坐到快9點,付連歧才收到了他的電話。

胡修茜看到了電話上顯示的還是“老板”。

“你等我一下。”付連歧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讓他上來再吃點唄。我請你的不許浪費。”胡修茜說。

付連歧眨了眨眼。

“怎麽?見不得人啊?”胡修茜繼續說。

“你要不上來找我吧。還有點沒吃完的。嗯,我同學在,就一個,一個宿舍的。”

付連歧說了具體位置後掛了電話,胡修茜問她:“為什麽名字是老板?他就是那個摳門用其他東西抵工資的老板嗎?”

付連歧笑笑不說話。

幾分鍾後,林雋到了這個樓層,胡修茜一眼就覺得是“這個人”。

那種與樸素學生格格不入的穿搭,貼幾層不同質感布料的塗鴉形狀,刺繡的金屬絲高光和啞光陰影,還有袖子處特地做的一塊網紗。他的臉好像化妝了。

發現胡修茜的眼神有點奇怪,付連歧才轉過身看到林雋來了。林雋直接坐付連歧旁邊,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

“你是她兼職的老板?”胡修茜不客氣地問。

“嗯?”林雋奇怪地注視著低頭吃薯條的付連歧。“你是這麽說的?”

“我給你寫的聯係人是‘老板’。”她避開了林雋的視線。

“哪有老板大晚上來接人的。”他吐槽著。

“然後呢?你不是麽?漣漣說過有時候不回來是因為結束太晚了,就在員工休息室睡了。”胡修茜繼續逼問。

“說起來是好像聽到你這麽解釋過。”林雋仍注視著。

“好啦你吃點吧。把這些吃完了才能走。”付連歧拿開他的手。

林雋吃了兩個小年糕。“這是……本來就等著我來吃?”林雋問胡修茜。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胡修茜不肯放鬆。

林雋見付連歧沒有反對的意思,“嗯,是。雖然看起來很像利用職務之便對吧。”

“這根本就是不對等。你看上了她什麽?年輕好騙?還是長得清純?”胡修茜表情嚴厲起來。

“你還少了個身材好。”林雋繼續吃剩下的小年糕。他吃過晚飯並沒很久,也不太餓。

付連歧喝的飲料差點一口沒咽下去。

“怎麽了,優點不讓說麽?”他輕笑了一下。

“花花公子。”胡修茜翻了個白眼。“我也沒見他給你花錢,所以你看上了他什麽啊?”

“長得好看。誒她自己說的,不是我說的。”他笑著替她回答。

“沒營養,誰知道你洗幹淨臉長什麽樣。”胡修茜雙手交叉靠著椅背,麵色鄙夷。

付連歧沉默地把薯條吃完,擦幹淨了手。“茜茜。他也是我哥的那個朋友。”

胡修茜皺起了眉毛,並不太相信。

林雋收起了嬉皮笑臉,變得平靜又有距離感。“你說了?”

“描述了一個隻有優點沒有缺點的男人。”胡修茜覺得氣氛不對,替付連歧說。

林雋突然沉默,隻是勻速地吃著還剩下的一點點小食。胡修茜看到付連歧少見地有些慌張。

“我沒說後麵的事……”付連歧小聲地解釋。

最後一口吃完,林雋歎了口氣,然後表情稍微輕鬆了一點。“隻有優點沒有缺點?”

“嗯,我聽起來就是這樣的。”胡修茜也讓眉頭舒展開後回答。

“哪有這樣的人,都是自己的意向中的……”他仰頭望著天花板,眨了眨眼,再低下頭掃視著桌麵上,確認連殘渣也沒有了。

“小姐姐,可以放我們走了吧?”他好聲好氣地問。

“等會兒,還有個要問的。”胡修茜驚覺差點忘了。“漣漣說畢業以後不打算跟我合住,她住哪裏?跟你一起嗎?”

林雋倒是像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地看著付連歧。“你自己一個人租嗎?”

“嗯。”付連歧點點頭。

“等會兒,你倆不住一起,那幹嘛非要不跟我合租?你不是想攢錢嗎?”胡修茜不理解地問付連歧,然後轉向林雋,“而且你不是老板嗎?怎麽連讓她暫時住一下的地方都沒有?反正考上研了以後她還能住宿舍啊。”

“我負責的店不在禾餘。我不能天天回來的。”林雋解釋。“我不想讓某些知道我住所的所謂朋友看到她的存在。”

事實上,付連歧之前就說過,如果她住林雋那裏,顯得她太重要了,麻煩事情更多。

林雋現在的解釋也很正常。

胡修茜扁了扁嘴,“那你看著辦吧。我暫時還沒合租的。”她對付連歧說。

“還有其他問題嗎?”林雋問。

胡修茜搖搖頭。“走吧。”

“多少錢?”林雋起身。

“沒多少,付過了。”胡修茜對他擺擺手,“走了走了。”

在店門口和胡修茜說了再見之後,林雋扶著她的肩膀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

“隻有優點沒有缺點……那個身份的我哪配啊。”他小聲說。

“我覺配就可以了。而且如果沒有這樣一個意向的人,我覺得我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她同樣小聲地說。

林雋拍拍她的肩膀,這時到了車邊。

先是沉默地開了會兒,路程接近一半的時候,他開口:“要不你還是跟你同學合租吧。”

付連歧對他的這個提議有點驚訝。“我是不想把她卷進去。你不能隻為了我的安全而不顧別人啊。”

“應該問題不大。前兩天我確認了,我媽雇了私家偵探盯著顧衎,每天都匯報的。而且顧衎應該是從老頭子那裏拿不到什麽錢了,認真上班呢。”

“萬一還有別人呢?”她不信林雋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如果……要我限時做什麽事情去營救她的話呢……”她不情願地說。

“那也是先報警。你的理智不應該這就沒有了。到現在我們,包括對方,都在做看起來不違法的事情。這個平衡應該不會打破。”

付連歧沒回話。

一意孤行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最終選擇權也在你。我覺得你那個同學不錯。”林雋繼續說。

付連歧沒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