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排除常規與宏觀路線1

(1)

雖然稱為“瑞府路驚情半小時”,這個案子死者是死在家附近的,隻是發作的主要時候是瑞府路上,死者在這條路上的時間大概是半個小時,死者的家不是在這條路上的,酒吧的大門也不朝它開。

這個案子的名字來源於某個喜歡奪人眼球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官家的新聞媒體,可能其他媒體就不是用這個名字了。付連歧略微有些奇怪付延契他怎麽沒給出警方通報的導向,“也許是他看了這篇才覺得這個案子非常有可能與自己有關?”林雋這樣猜了一句,“下一個案子也不是官方的稱呼吧。”

付連歧找到了警方通報……但是對於他們要重現案件來說,這信息量太少了。

警方通報很明顯隱去了一些內容,目的應該就是怕被人學去。

死者下班後在離工作大樓隻有一條街的酒吧參與員工間的聚餐,期間喝酒吃自助餐,聚餐持續了兩個小時左右,死者一個人上了出租車離開。因為酒吧到死者家的最近路線大部分在瑞府路,死者主要在瑞府路發生異樣,到家附近後倒地,過了約3小時後,保安巡邏發現後確認為本小區業主,再撥打120急救電話,送醫後不治身亡。

這是從警方通報中付連歧能讀出的信息。

三月初,付連歧在林雋同意報銷的情況下自己打車到了械宏屋。

“在瑞府路的時間那麽久……是因為堵車嗎?”付連歧打開紙質地圖問林雋。

“對,堵車,是因為走瑞府路是到裕林橋步行街的一種常用方式。”林雋沒抬頭回答她。

“那個裕林橋很繁華是吧?不過好像都是奢侈品……”她說到後半句聲音變輕了不少。

“也不'都是',隻不過奢侈品的廣告比較顯眼。怎麽,你羨慕?”他這會兒倒是抬起了頭。

她雙唇緊閉沒說話。

“你想要什麽我可以給你帶。”林雋又低下頭繼續自己手上的東西。“不過你還沒承認我們什麽關係,東西都放在我那裏,都算我的。”他又突然想起來,“別跟我說帶手表什麽的,我也付不起。”

“不用你帶。那麽一小會兒的虛榮快樂有什麽意思。”她繼續在地圖上遊走。“堵車是…每個紅綠燈都堵嗎?那個範圍。”她指的是死者經過的那一段。

“幾乎是。”

那在路上的時間真的特別浪費了。

“那她這不如地鐵啊。為什麽要打車呢?”付連歧又繼續搜索了一下從那個酒吧到死者家裏的交通。

地鐵站出口與她住的房子不是非常近,不過也就約6、7分鍾的步行路程。如果她能正常走得動的話。

也許是出了酒吧就已經走不動了?

“你還是看你哥指的那篇報道吧。”他略微無奈地說。

付連歧看了,當時滿懷憤懣地看著,隻是一半都沒看到,她決定先從警方通報開始。這些營銷號常用筆法看得她恨不得把手機扔了,廢話連篇,公司、酒吧、死者的個人生活經曆、她與同事們的相處,真真假假混雜著,而且意圖把死者塑造成一個很會引起衝突的人。

她對這些免疫到討厭的程度。

付連歧明確歎了口氣,垮著臉再次打開那個頁麵。

“你哥指定的這個你不看,這點忍耐力也沒有?算了,你不看我再研究研究。”林雋繼續做著手上的東西。

“我會看的。兩個人都看總比一個人想出的東西多。”她這樣說著。

確認了需要“製作”案件之後,林雋在禾餘的日子變長了。

付連歧沒有因為他在就天天都去他的住處,畢竟還有畢業論文要做,有時當天結束已經10點了,她沒什麽多餘的心思去和他黏著,每一兩天通話確認一下當天晚上的行程,也就這麽平淡地過了兩周,因為還在了解的過程中,兩個人晚上的對話也幾乎沒有這個案子。

付連歧再次去他店裏的時候,他的模型做了地麵、馬路、幾個沿馬路的建築、部分柵欄和綠化帶,都是材料的原色,沒有塗色。地麵大概是90乘以70厘米,建築都能看出具體樓層,但沒有做特別高,道路上有大致劃線,綠化帶雖然沒插樹,不過也做出了圍欄高度。

做得比付連歧想象中精細。

她其實不太確定這個案子是不是需要這麽直觀,但是有直觀的道具總是不錯的。

“要一些道路和建築的數據有一些困難,我隻能盡量做得像一點。我估計外觀的色彩沒多大影響。”在付連歧查看的時候,林雋向她解釋。

怪不得他要在這裏耗那麽久。“你一個人做的?”看久了她都不在意了,他那些形狀不普通的衣服,尤其是今天有亮色金屬線在袖口裝飾的,很容易被勾到的樣子。

“褚穹幫了點忙。”見她盯著自己的袖口看,林雋也抬起手檢查一下,並沒有問題。

“之前搭場景的那些,你還能重複利用,這個,可就是一次性的了。”

林雋歪著腦袋看她,“你要願意,我可以把裕林橋做出來,這樣起碼是個景觀模型而不是案發現場了。”

“嗯——逛微縮商業街,還挺浪漫。”她故意陰陽怪氣地說,隨後輕笑了一下。

付連歧估計了一下這要是在現實中大約多長。“但是這麽點路,就要半個小時嗎?”

“單看路線不需要。但是這裏有個賣場停車場的出口。”林雋指了一個他還沒做的位置,綠化帶看的出是斷開的,“在這裏排隊的時間通常很久。類似的地方也比較多。其實從這個酒吧出來,是不能直接上大路的,這一圈……”他指著酒吧邊上的僅畫了線的路,“這一圈都是狹窄的單行道,所以出租車如果是真的到了酒吧門口接的人,會在這裏浪費幾分鍾。瑞府路本身,這段有13個紅綠燈。”

13個,付連歧搖了搖頭。這真要是暈車的人,開開停停,太難受了。

“但也難說實際上是不是有誇張或者方便作標題的原因。”他又說。

這個理由很也充分。半小時比二十五分鍾更順口一些。

“你的資料收集呢?”他突然問。

付連歧感覺有人進來了,稍稍偏過頭,能看到一部分的衣服,應該是江美茵。

江美茵現在倒像是林雋母親的內應,看著他們兩個的進展。

“你這樣問太刻意了,好像之前沒問過似的。”付連歧特地接話。不過她之前確實沒怎麽意識到江美茵和林雋母親的關係到底多緊密。

“不需要這樣。”江美茵冷淡地說了這麽一句,關門走進來觀察模型的進度。“反正我的一些破事他應該已經跟你說了,我也沒什麽底氣再對你們實行監視一類的事情,一切正常發生就行。”

“我沒說。”林雋也同樣平靜地說。

空氣比剛發現江美茵的時候凝固得更明顯了。

付連歧幹脆坐下,這個因為兼職人數減少而暫停預約的房間,現在專門用來放林雋做的模型和製作材料。

“其實有個問題。”付連歧雖然看著模型,但眼神並不聚焦。“我哥雖然給出這兩個案子,但沒有說,嫌疑人就不是真凶。那些自媒體也給出了其他嫌疑人。”

“你不是向來都把手法解出來,得出了凶手是誰的嗎?那為什麽要管真凶究竟是誰?”林雋拿下那些建築,繼續在地麵上標記數字。

“可真抬舉我……在已知條件足夠多的情況下,因為這是我哥的設定,我能有信心推斷出來。這次不一樣,這次連構成條件都不確定。比如警方就沒公布用的是哪種毒,身上有沒有傷口。這種情況下,我能猜出一條完整的可能性就不錯了,得不出凶手是誰的結論。”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江美茵附和道。

“嗯吧。”林雋繼續標注著。“但是不從假設可能性入手,你隻會陷入糾結裏。”

“也是。”她手指敲著自己的臉頰。“既然你也問了,那我匯報一下吧。”

付連歧拿出了幾張打印件,內容都分為兩欄,左半部分比較大,文字內容多,右半部分則是這些內容的批注。

“死者李某某當天的活動軌跡,哦,如果下毒是在工作場合,那完全沒法解,所以隻能看他下班之後的情況。五點半是正常下班時間,五點四十多,和自己部門同事以及自己財務部的副總監、銷售部的員工及總監助理、人事部的副總監和她助理共十人到距離隻斜過一條馬路就能從後門進入的玖粵休閑酒吧,這群人全部到達酒吧的時間是五點五十三分。然後他們除了財務的一個員工、銷售的總監助理點的是沒有酒精的飲料外,其他人都是酒精飲料,死者最開始點的雞尾酒酒精濃度不高,而且酒保記得是一杯白色的雞尾酒,但是兩個文章寫是熱蛋諾雞尾酒,一個寫的是雪球,還有一個寫椰子的……”

“這幾個顏色還是有點區別的。酒保應該記得顏色就能區別到底是哪款。”林雋插嘴。

“但是顏色都偏濃。在裏麵放什麽東西可能看不出來。”付連歧說出她認為的關鍵點,隨後抬頭看向坐著打開自己平板的林雋,“你很熟嘛,大公子?”

“家裏有個小吧台可以自己調著玩。”

付連歧“嘖”了一聲。離她遙遠的有錢人姿態。

“我不知道你酒量怎麽樣。”他還平靜地說。

付連歧扁扁嘴,繼續看向那幾張紙。“我相對傾向是冷的酒。不過沒在這一杯裏加東西的話,熱的還是冷的無所謂。後續她又換了。如果已經在第一杯酒內加了東西……”她暫停了一會兒,“後續她又續了幾杯酒沒有明確數據。有一篇說是後來又喝了2杯小的,但是不知道裝的是什麽酒,有一篇說後來喝了一杯,再要了一杯無酒精的。喝的時候沒看出什麽異常。吃的東西是可以點主食也可以自取的,她去過幾回水果和蔬菜沙拉的攤,吃過少量海鮮的魚。水果和沙拉是兩篇……四篇都提到的,少量海鮮的魚是三篇提到的。主食都提到了是個最便宜的肉醬意麵。在自取的部分如果徘徊得夠久,就不太好分辨。”付連歧自己掏出了包中的飲料,狠狠喝了幾口。

林雋從腦內回顧了一下,等付連歧喝夠了後問:“沒有什麽特殊的麽?我是說有沒有某篇寫得特殊。”

“關於聚餐部分寫得最詳細的,是篇名叫《八點之後,死亡之門大開》的文章。似乎寫這文章的人參與了這場聚會,帶著一些個人的現場感受。但寫得也不見得是準確的。裏麵寫到了她與多少人交談,一兩句的也算,這種事情,除非是看監控吧?不然怎麽可能每次都不漏。不過……由於這篇裏寫她與別人交談的次數都是大於其他文章的,先拿這個當成參考。死者她與自己同部門的同事當眾悄悄交談有8次,兩次季某,6次花某。其中與花某同一時間在衛生間一次,時間大概是2分鍾。然後與銷售部的員工席某聊過一次,銷售部的總監助理也也聊過一次。不過《瑞府路驚情半小時》裏,寫了死者與自己部門的總監單獨聊過一次,與花某聊天比較多,而在她的另一側是季某。”

“那你為什麽不先參考這個半小時的?”江美茵還在認真聽著。

“與總監單獨聊天不應該算什麽特殊的事情,在公司裏也同樣能做。這篇《八點之後》的,它實際看不到文本,現在隻能看到倒著處理過的文本截圖。這個比較特殊,可能是因為真的參與這聚會的人寫的,也可能是其他渠道知道詳情的人寫的,又或者是故意這樣做吊人胃口的,讓我注意到這篇都很正常。然後參照其他文章,沒有新的與同事交流了。當然與服務員的交流都沒寫,應該是被寫這些的人自動屏蔽了。”付連歧查靠在椅背上查看著自己的筆記。

“嗯……他確實也沒說,隻能看這一篇文章。”林雋放下平板,眼神失焦地思考著什麽。

“而且這個截圖我還找不到結尾,隻能看大部分。”付連歧也放下了這些紙,平視著他繼續補充。

“大部分?”

“嗯啊,不是所有都能找到頭尾的。有的是一些引用,那篇被引用的那篇文章是不是真實存在都是個問題。這就是我說得沒辦法得到準確條件。連文章是否存在都不知道,而這些內容有些是大數據推送,誰知道推送到麵前的又是什麽被修飾得過火的東西。也許死者與什麽人聊天哪個都不存在,她隻是安安靜靜在角落吃飯也說不準。”付連歧又喝了幾口飲料。

突然聽到了敲門聲。

“小江姐?在嗎?”外麵好像是戚璿光的聲音。

江美茵起來開門,戚璿光探頭看了一眼裏麵,發現付連歧的存在後輕輕“啊”了一聲。然後她轉過來說正事:“那個人又來了。”

江美茵少見地歎了口氣,“那下去吧。”

付連歧借機休息一會兒,等江美茵大概下樓了之後,她問:“什麽人啊?”

“嗯……難免的破事。說是玩的時候被道具劃傷了,要賠錢,一會兒又說,塗料過敏了,再賠錢。但是要他指出哪個道具,又說太暗了分不出來。”林雋解釋。

“那這…下次如果是扭傷,也會鬧吧?”她想象了一下那個人的形象個語氣。“報警呢?”

“警方取證不知道多久能好,如果要求所有物品不得移動,是不是我們道具擺放使得他容易受傷,要是每個道具都測一遍,不會很快的。那麽這個房間這段時間就不能用了。後續會很麻煩,畢竟我們很多都是預約的,肯定要給補償。”林雋無奈地說:“破事嘛,每個月都會有幾件。所以我不一定能固定找你的時間。”

“你這些天都在這裏,江括的店不要緊嗎?”真實賣慘有效,付連歧放軟了一點聲調。

“最近跟那邊有電話聯係。而且真有解決不了的會通知我的。反正開過去也就一兩個小時。”

付連歧沒說話,直勾勾看著他。

“幹嘛?”他被盯得有些不安。

“我在想這個約會好無聊。要等江美茵來了再說嗎?還是現在就把手頭的說完。”

“等等。”林雋走出去聽了一會兒那邊的動靜,回來後說:“你先說吧,她那邊應該可以搞定。”

“應該?”

林雋看了眼她的表情又出去了。

大概二十多分鍾後,林雋回來了。他看到付連歧的眼神方向是他的平板。

“工作用的,沒什麽好看的。”他特地打開了關掉前的頁麵。

“我隻是發呆,我連看你手機的興趣都沒有,還看你工作平板?”

“我還以為你想看看這裏有沒有財務報表,淨利潤多少。”他稍微帶著點玩笑說。這是他猜測的付連歧能有那麽一些在意的東西。

“切……人送走了嗎?”她比較擔心這個。

“送走了。不過美茵不過來了,她先處理點別的事情。她有什麽要了解的會自己問我的……剛剛有個問題就想問你。”林雋終於給自己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為什麽你會覺得她有可能沒跟任何人說話?如果交流都沒有,怎麽會同意去聚餐?”

付連歧雖然覺得他涉嫌抬杠,但問得並不算錯。“按照某一篇的說法,她與同事們之間的關係沒有她想得那麽好,極端情況就是別人借著這次機會排擠她,她想和別人說話,但別人沒和她說話。她還留這麽久的原因也許是吃喝都好,也許是在等與某個特定的人交流的機會。”

水都喝完了,她起來想去扔空瓶,發現沒有垃圾桶。

“等會兒帶出去扔。這間不會有人進來打掃的。”

“那我繼續說吧。”她坐回來,“然後就是結束之後回家這件事。幾個文章寫得不太一樣。我還沒完全整理好,現在是比較了3篇。驚情半小時的那個,說是打車是有人陪同著出來的,那個人是誰沒有說,另外有一篇說了是死者獨自上了出租車,還有一篇是說了死者被人送到了酒吧門口。”

“出租車是誰叫的呢?”林雋問。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沒有一個指明了是誰叫的。可能那個疑似在現場的也不知道誰叫的車,或者隻是出門的時候隨手招的。那個地方本來就可能容易聚集出租車。”付連歧繼續翻看著後麵沒標記的筆記,試圖找一找沒看的文章上有沒有寫這一點。

林雋看了一眼時間,準備做之前就盤旋了許久的想法。“要不我們早點吃個晚飯吧?”

付連歧並沒什麽餓的感覺,現在五點都不到。

“早一點去,過一會兒可能就覺得有點吵了。”他繼續說,“類似的場景感受一下,是不是會更能得出選擇?”

“你不會是想把我灌醉吧?”付連歧皺起了臉,“我明天下午還得回學校的。”

林雋笑意更濃了,“這不就成了斷了我念想的絕佳理由了嗎?這肯定不能做的。”

穿梭過市中心邊界還算順利。

“你來過這類地方嗎?”快開到那個小小的商業街區的時候,一直沒怎麽聊天的林雋問她。

“沒有。”她略冷淡地回答。這時能看到許多招牌,她在分辨這個區域的屬性。

“你喝過酒嗎?”問出這句話之後他突然反應過來,今天之前這類問題從來沒問過她。

“喝過啤酒。不好喝,就喝了一瓶。”她也沒有那麽多錢可以浪費。

“嗯……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哪裏……”他嘀咕著。

第二次提到“酒量”,付連歧有些警覺地盯著他的臉。

因為來得早,酒吧門口幾乎不用找車位。此時的商業街區也是人不太多。

與付連歧想得不一樣的是,這個酒吧後門開著,前門掛著營業中的牌子。林雋拉著她從後門走到前門,“你想先逛會兒再進去,還是現在進去?”

看著周圍的環境有些無聊,她現在沒什麽去買東西的欲望。她隻想知道林雋帶她過來是不是僅僅為了看看案件中類似的地方。

這家音樂酒吧進去之後,店裏放著還算小聲的純音樂,裏麵有一個人邊看平板邊吃著三明治和薯條,飲料是玻璃瓶裝雪碧。

這和付連歧以為的很不一樣。

“有吧台,可以請調酒師現場表演。”他指著大門的左邊的吧台,不過現在那裏沒人。

進去之後,林雋坐進一個開放的包廂位置。服務員給了他們菜單,讓他們選好以後叫一下。

菜和酒是分開的菜單本,林雋見她拿著有些猶豫。

“都不認識,你點吧。”她把菜單推了過去。

林雋微微挑起了眉毛。主食都有圖片,不可能“不認識”,雞尾酒有配料可能她不了解,但有一塊確實寫著無酒精,她可以從那裏選。

“熱帶公路,夏夜星空,含羞草,無人區玫瑰,你選一個吧。”

“最後一個。”她說。

林雋給自己點了杯夏夜星空,一份小羊排,一份燴飯,一份小食拚盤。

“你不開車回去嗎?”她問。

“喝了可以請代駕……”他向後靠著椅背,“你果然沒仔細看。我點的是無酒精的。”

“但我那個……”

“無酒精的版本。”

她想起來他剛才點這款的時候還專門劃了個圈。

“出來前你對喝酒這件事還有反應,我認為你的底線是喝酒。但是到了這裏好像又沒有了。我很奇怪,我一點點試探你的底線怎麽沒試出來呢。”他看著付連歧,表情雖然溫和,但眼神有些冷淡。“就像第一次見麵裝病我要跟我走一樣。”

“我確實覺得你不太會做過分的事。包括那個。”她兩根食指勾在一起。“但人是會變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提出了來酒吧的這個你,目的還純不純。”

“你覺得不確定你可以拒絕。你要是不知道這種酒吧是什麽類型你可以問我。”

“我以為你想聽我酒後吐真言。”

她的微笑在林雋看來很勉強的樣子。

“我不要聽你的真言。”他回答地很快,“我不要聽可能是我不喜歡聽的東西。”

付連歧明顯愣了一下,沒說話,摸著自己的後脖頸。

飲料隻過一小會兒就上了。

“我倒真不知道現在的酒吧還有這樣的。”她環顧四周後說。

“看到頭上的監控了吧?這裏的燈光也還可以。”他指了指裝在柱子上和牆角的攝像頭。“我也不知道你查了沒有,那個玖粵和這種一樣,中午就開始營業,不是那種隻在晚上專門喝酒的地方,反而是很方便吃飯的。應該沒什麽包廂,文章中也沒寫吧,所以這些人應該在大廳。大廳的桌子基本都是這種四個座的,如果人多就拚桌子,不拚也可以。吧台這麽長坐著當然沒關係,如果是正經吃飯的話,吧台就不太合適。十個人作為集體的話,基本上是坐這種桌子的,起碼不太可能占了吧台這一條。我感覺最好還是假設死者李某坐在普通位置上。她的兩邊或者對麵,是季某和花某。雖然不是沒可能,但是就我自己的感覺,旁邊的人往她杯子裏加東西不被看見還不被拍下來,有一點難。這個難指的是條件與機會是不是真的有,能創造這個機會和實施的人有限,一下子就被鎖定了。”

“這不是我哥會寫的那種。除非他的案子難度和這個沒有關係。”付連歧喝了兩口飲料,加了很多氣泡水,又冰,讓她覺得與喝酒有些像,但仔細分辨,確實感覺到沒有酒精。

“雖然有後門,這確實增加了難度。因為可能是與李某有關但不在這九個人的範圍內的人進來又出去了,悄悄的。”林雋繼續說,“但是後門進後門出的人,除了店員外,就能被稱為可疑人物了,警方應該也會一下子就鎖定了。現在排除了所有明顯沒什麽切入點的做法,接下來就該想肯定不明確的做法了。”

主食上得有些慢,倒是先上了拚盤。

這些分析等待的時間讓付連歧感受到了確實覺得應該吃一點,用冰的糖汽水塞飽自己晚上很快就會餓,而他在家裏又不囤零食。

“叫做酒吧的都是娛樂場所。理論上監控應該無死角,但衛生間及外圍一點肯定除外。”林雋說。“其實結論很簡單,但是要放棄那些可能性得出這個結論有些困難。”他帶著些許感歎地說。

“所以你的結論是她是在衛生間裏或者附近被下毒的?”付連歧對他這句話並不相信。

“這是一般可能性較大的結論。在衛生間下毒或者在衛生間附近下毒。需要兩人接觸。一人留下某個東西讓死者碰到也不是沒可能,但風險太大,所以還是切實接觸到的那種。”

付連歧“哼”了一聲。

“幹什麽?”

“沒,餓了,吃東西。”她頗有興致地拿起兩個洋蔥圈。

主食上了之後付連歧完全沒有再說案子的相關內容,他們相互換了對方的一部分主食和配菜,聊了一丁點無關緊要的對話。

林雋感覺她沉默地生氣了。

如果就到這裏結束了,這就成為了常規案件。哪怕毒物的傳遞方式有那麽一點不一樣,付連歧也沒法猜出來。定時打掃的衛生間早就把那些殘留物清理幹淨了,警方通報或者其他文章都沒寫。

這沒有意義。

付連歧吃飽了,慢慢地喝這冰糖水。

“吃完還逛逛嗎?”林雋終於放下了吃薯條的手。

“不想,直接回去吧。”她吃飽了連保持平靜的表情都不想做了。

“那接下來……應該是想象一下喝醉了之後,怎麽打的車,上車時的狀態。”林雋準備要走。

付連歧本想賴一會兒,但在公共場合,她決定還是不要這樣做了。

她繞過了林雋想要搭在她身上的手,直接走到他停車的地方。

“不想進行也可以,我想走走消消食。”林雋還是抓住了她的肩膀。

“要走你自己走吧。我在這裏等你。”

林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我剛才的說法你完全可以反駁,而且你也一直這樣做的,今天怎麽了?”

“快點回去吧,不然我想在這裏跟你吵一架。”她雙臂交叉在前。

林雋仍然有些疑惑,不過沒再說什麽,發動了車,往他的住處去。

幾分鍾後,在等紅燈時,付連歧突然開口:“如果她像喝醉了,就可能被人攙扶著上的車,這個時候也可能做毒物注射之類的動作。但是動作幅度好大。”

林雋看了她一眼,想確認她是不是已經恢複平靜了。“兩隻手都是扶著的姿勢,是可以做到。注射器有專門的會很小。而且那個時候穿的衣服應該也不多。等一下,警方通報有沒有說毒是怎麽進去的?”

付連歧打算拿出打印件看的時候,紅燈結束了。

“別看了,一會暈車了。馬上就到了。”

沒幾分鍾之後就看到了他小區的房子。

到房間裏她放下外套和包之後立即掏出了打印件。

投入案子時的她是最和平的。

林雋不願破壞這種和平,也拿出了自己的部分。

“吃進去的。”她突然說,“警方通報裏寫的是'攝入',有一篇比較官方的警方通報解說提到沒有針孔。”

“那看起來毒物的得到方式可能會是突破口。”林雋附和她,“可以排除一點通常注射用的。”

“嗯呢,多研究一會兒,大概能推測一下是什麽類型的毒藥,應該有書可以參考吧?你有嗎?”她說這些的時候沒有轉頭之類的動作,就像她很忙碌地檢查著他的工作。

“有,不過……”他故意沒把話說完,付連歧也不看他。林雋從疑惑已經變成了一些氣惱和一些失望。

“哎,該看死者的人際關係了。”付連歧繼續自顧自地說。

林雋本來想問她怎麽不按照說順序說死者上車之後的過程,已經張了嘴,但看見她在紙上標出注意點之後,他決定不說了。

把文章關於人際關係的部分都讀了一遍、該標的都標出來之後,付連歧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刷刷手機,再去冰箱裏找點吃的,隻能找到幾塊巧克力。吃了巧克力之後她繼續窩在沙發上,在紙的右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推測。

大概又過了十幾分鍾,她緩緩開口,“按照這些文章的寫法……李某是個對事不對人的性格,與同事起的衝突不算沒有,不過並不很大。隻是,她在工作中比較大膽,曾做過越級向上郵件匯報的事情。”

林雋早已結束了他對死者路線周邊的觀察,剛才一會兒都在休息。“那還被叫著聚餐……”他反應過來付連歧又開始了這個部分。

“因為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也當成是李某初入職場的大膽行為,後來就收斂了。她當時匯報的事情也不大,基本跟她那天聚會的員工沒關係。有一篇是這樣補充說明的。我覺得這個說法還是可以認可的。”

“但是這樣看來在場的人就沒有足夠強的理由成為嫌疑人了。”林雋從沙發凳上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放茶幾上。她還是一眼都不看。

“然後接下來就出現了很多不知真假的東西。所有人都能多少扯出一些,但是按照你的說法,和她一起可能單獨聊過的財物部副總監,還有在衛生間有重疊時間的花某是嫌疑最大的。不過各種綜合下來,李某其實與銷售部的衝突是最大的,主要是發票報銷的問題,當然與其他部門都多少有一點。但是通常情況下,他們財物的這個總監,總會把所有衝突都歸結為上頭的資本家剝削導致的。”

林雋聽到最後一句話稍微笑了下。

“這似乎是這幾個部門還可以聚餐的一種理由。隻剩李某與她部門總監孫某和那個同事花某的話……總體內容是不多的。與花某的關係寫的比較多的是,李某曾經晚上給花某的男友發短信,斷斷續續發了一周。所以媒體猜測是有過搶男友這樣的事情。但是內容上又是花某的男友假裝自己單身,並且花某的男友本來就是同公司的員工,發短信的內容與工作又有聯係,也有李某勸誡他不要到處伸手這類的語句。後來花某鬧分手的時間,李某也給花某男友發去信息,導致部分媒體寫的又是分手是李某火上澆油。實際上是李某描述了一下花某在她那裏的傷心表現。和孫某有關的事情是,李某有越級上報的前科,所以孫某的某次失誤被人指出,可能那個人就是李某。不過也有兩篇寫著有人指出,李某做這些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感,而是因為她與公司副總有著不正當的關係,對某些人進行著打擊報複。”

“最終公布的嫌疑人是誰?不管哪一篇。”林雋有些懶散地問。

“警方沒有公布,懸案。或者說,就快當自殺處理了。這是某一條評論這樣說的。警方的後續我也搜不到。但是猜測最多的是孫某。某一篇下的評論也寫了是孫某被詢問的次數尤其多。還有一個熱門評論是,曾有人見到孫某問了某位可能是下屬的人討要東西,也許就是毒藥。但是所有繼續問是什麽毒藥的時候,他卻回了一句,隻是猜測,沒有證據,請大家不要追問。”她仍舊勻速無感情地說這一大段。

“能支持這句話的內容其他地方還有嗎?”他問。

“隻有順著這句話說下去的,和這句話內容基本一致的,沒有證據。”付連歧終於放下了紙,喝完了麵前的水。

“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累了吧。”林雋此刻語氣溫柔又冷靜。

她終於轉過頭來了,但是眼神並不友好。“我在等你喊停!”

林雋對她這個怒氣發生感到莫名其妙,“你不愛做這部分就先不做,你要是覺得累就說出來,今天怎麽回事?”

“吃飯的時候你得出來的結論又是怎麽回事?所以下毒是在廁所那邊發生的……你真要是這麽想,做那個費事的模型幹什麽?”她語速飛快地連環提問。

“你說出來不就完了?你以前哪次不是當麵說的?我還等著你說了以後再問問你模型做到什麽形態你再過來……”林雋說的都是實話,但付連歧的表情絲毫沒有放鬆。

她僵持了一小會兒,突然放輕了聲音。“算了。我洗澡去了。今天想睡沙發。”

她拿了自己的換洗衣物就要往衛生間去,林雋一把拉住她。“你幹什麽?你對我的熱情隻能保持每個月三天是吧?”

付連歧被他拽得轉過身來,她站穩之後,林雋發現她嘴唇顫抖著快要哭了。

她這個樣子讓林雋不太適應,輕輕抱了抱她。“到底怎麽了?”

“你說我的真言你不喜歡。”她小聲說。

林雋的手指突然縮了一下。“但你到現在也不肯承認關係啊。”

她將近半分鍾沒說話,隻是調整著呼吸。“我還是睡沙發吧。跟你沒關係,我自己冷靜下。”

林雋沒再堅持,等她推了一下自己的時候鬆開了手。

臨睡前林雋還想叫她進房間,看她麵對著沙發靠背看手機的樣子,他頓時不想問出來了。

第二天林雋起來的時候付連歧還睡著,茶幾上放著一些用過的紙巾團。

他摸了一下她的耳垂,沒醒。他照常去外麵買了早飯帶回來,在他吃的時候她才醒。

“睡得舒服嗎?”他淡淡地問。

“還行吧。”她揉揉眼睛坐起來,用手機屏幕照照自己的臉。

“腫得不厲害,還行。”

“嗯。”

也許是剛睡醒,她的心情還可以的樣子。

她洗漱了一下出來,表情也很正常。

“昨天是激素影響的我,不是正常表現的我。”她一邊吃一邊說。“就當沒這些破事吧。”

“嗯,不過像個第一次戀愛對自己表現生氣的那種古板的小姑娘。”他略微老氣地說。

“這什麽意思……”她悄悄白了他一眼。

看起來她現在穩定了。林雋放心了一些。不管怎麽樣,不打破現狀是最好的。

這天兩人沒再討論昨天情緒的事情,也沒再討論案子,像原先一樣地相處了半天之後,下午吃了飯就送她回學校了,並約定等林雋的模型做好了以後再來。

還是送到高教園口。“小西。”他叫住了已經下車的付連歧。

“嗯?”

“我會早點做完的。你自己論文加油。”

“嗯。”她點點頭。

“還有。”

付連歧正視著他。

“麻煩你以後想發脾氣就告訴我為什麽,也別憋著。剩下的時候就不要冷淡了好麽?”他有些正式地問。

付連歧眨了眨眼,“沒問題。”

“去吧。”

她點點頭,轉身向前走,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