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塵見日:策 1 再次開始

七年前,林雋在外留學、林攜準備高考的時候。

江括市某個近郊社區的某一棟稍微有些老舊別墅的二樓。

“覃山海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他用完你隻是把你甩了還算好,反咬一口怎麽辦?現在不找理由慢慢斷了關係,以後就來不及了。”佘銘華對著林友謹有些大聲地說。

“你這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有證據嗎?因為你那幾個小姐妹的八卦,就說源頭都是覃山海造成的?”林友謹毫不客氣地反擊。

“小姐妹……”然而林友謹指的這些人,是佘銘華信得過的,努力創業的精明的企業家。“我看你的眼光,根本比不上你說的那些'小姐妹'……根本沒有預見性。”

“預見性?為了沒影的預見性,你知道覃山海這次成功了,我們工廠可以漲多少利潤?你不是沒算過這個錢!”林友謹拍著桌子。

“你隻相信他畫的餅!”佘銘華聲音更大了。“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我對你很失望。”

“那好啊,你滾吧,這樣就看不見我了!”林友謹掃掉了在桌上的結婚照。

佘銘華對他的這個行為很憤怒,“要滾也是你滾!這個房子百分之七十都是我家出的!你去住你的溫馨小屋去吧!”

林友謹當即就收拾了自己的隨身物品和幾身衣服,離開了這個房子。

林攜在自己的房間門口聽到了全部對話。

之前他們兩個總有一方會示弱一些,或者回避一些,這次連“溫馨小屋”都說了出來,看樣子是真的有大問題了。

林攜被佘銘華看到了從自己房間裏出來,“媽……”

“沒事,他想明白了會自己回來的。”佘銘華抹掉剛才激動產生的淚水。

“要是他不回來呢?你們會離婚嗎?”林攜小心地問。

佘銘華直勾勾看著林攜,“我倒是想啊。牽涉的利益太多了,沒法離。這個廠現在分不了家。”

林攜點點頭,“沒事,媽,我跟哥都在這兒呢。”

“你們最好這樣。”她說,“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從這天開始,佘銘華和林友謹正式分居。

現今,二月中,林雋從江括店回家的普通的一天。

他上桌吃了兩口飯,“林攜還沒完?”

“還要一會兒。”佘銘華一如既往平淡地回答他。

“沒事,保溫開著。”做保姆的蘭阿姨說。

“嗯,我也就問問。”他沒話找話式地回答,平均地吃著所有的菜。

“你上次說的,店裏那個新花樣,怎麽樣了?”佘銘華幾乎吃得差不多了,暫時放下筷子問。

“新花樣”就是讓玩家抽取自己是當觀眾還是演員,這已經有兩個月了,佘銘華才提起,卻不問他今天做了什麽。

“新花樣挺好啊,正常運營吧。就是表演劇照拍攝出來效果一般,想拍全容易露出後台。”他如實回答。

“所以有你小女朋友的劇照嗎?”她問。

林雋愣了一下。“小”這個字很重要,他之前沒有一個女友是比他小的。

“沒有。”他聲音有些低沉地回答。他在佘銘華麵前不會偽裝,即便偽裝了,也會被她拆穿的。

“從哪裏聽說的?林攜還是老頭?”他忍不住問。

“林攜還是老頭?這話你也問得出來。”佘銘華帶著笑意說:“我還需要被告訴嗎?我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多少次。”

林雋沉默地繼續吃飯。

“為什麽會提到林友謹?你告訴過他了?”佘銘華關注他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有些沉重。

“沒有……顧衎,這個人,你認識嗎?”他不抬眼地提問。

佘銘華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沒有。”

林雋掏出了手機,翻找到了顧衎的照片,“這個人。”

佘銘華拿起手機仔細地看,“好像在林友謹辦公室見過。”

好像……林雋也給蘭阿姨看了一眼,她搖搖頭。

“什麽時候見到的?”林雋繼續問。

佘銘華想了想,“哼”地笑了一聲,“覃得悅剛自殺的時候。”她已經感覺出了林雋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林雋說了一句髒話。

“他是搞事的人?”佘銘華仍然輕巧地問。

“你怎麽還明知故問?”他不滿地反問。“不是你讓姓邱的小子過來,就是為了提醒我要警惕嗎?”林雋此時放下了筷子。

佘銘華沒有馬上回答。“你也別把媽媽想得太有本事了。事情大概怎麽發展,猜測可以猜,但分析和行進……是你自己的事情。”

兩人都吃完了,蘭阿姨開始收拾,林雋幫她把所有的菜都端進廚房後,被佘銘華叫了出來。

“繼續說說你的小朋友。我不想猜,你自己說吧。”她坐進了客廳的沙發裏。

林雋坐在她右手邊的沙發椅裏,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還記得我14歲的時候不小心砸到的那個小姑娘嗎?你過去給她擦了鼻血。”

佘銘華歎了口氣。“還是被你找到了。”

“嗯。”

佘銘華許久沒說話,林雋捉摸不透她在想什麽。

“她和你很像。”林雋試探性地說。

佘銘華深呼吸了一下,“嗯……我有時候還不太喜歡我自己。”

“這可不像是媽媽對兒子說的話。”

“你經常對我說話也不像是對媽媽說的。”

佘銘華的意思幾乎是讓他不要和付連歧走太近,林雋也是知道的。

“知道了。以後我會找理由見見的。”佘銘華說,隨後取上了自己的小包,準備照常散步去。

“能不能不見?”林雋對已經到大門口的佘銘華說。

“不能。”佘銘華沒給他追問的機會,關上了大門。

這是佘銘華的通知,林雋明白自己沒什麽商量的餘地。他就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給付連歧發了條信息:我媽知道你了。

過了一會兒,付連歧回過來:電話吧。

蘭阿姨很快就收拾結束了,她走出來對林雋說:“湯還在鍋裏,其他幾盆菜熱一下就好了。等老二結束了跟他說一下,我先去收拾地下室的那些,一會兒上來。”

“哦,好,我跟他說。”林雋等蘭阿姨走開之後才撥打電話。

付連歧接得很快。

“知道是哪一種?”付連歧一上來就問:“知道你有個所謂的對象,還是知道你所說的對象是誰?”

“知道了你是誰。”林雋回答。

“你不說,她哪裏會知道那麽具體?”付連歧帶著微微寒冷的笑意問他。

她們兩個真的很像。

“你媽媽,應該不是對立方,是吧?”付連歧繼續問。

“不是。她不會故意為難你的。”他立即開脫。

付連歧有些聽出來他夾在中間的委屈。

“哎,本來還想問上一個本子有消息了沒有……看樣子,今天還是白問。”她特地做出失望的語調。

“確實沒有。不過我想對方既然同意放出這個本子,應該不會太久。”

“嗯吧。”她沉默了一會兒,“要受到林大少爺家長的召見了,我還有點緊張。”實際上聽起來絲毫不緊張,就像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也許她有準備很久了。

“什麽召見……不過老頭,你是不會看見的。他是敵人。”

付連歧感受了一下他說話時的語氣。“嗯,知道了。就是我最近畢業論文有點糟糕,這兩周不一定出得來。”

“不會那麽快……”林雋看到林攜終於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

林攜伸了個懶腰,“餓死了餓死了……”一邊喊著一邊快速下樓,看到林雋指著廚房就直接進去了。

“不過……我剛雖然想說你可以找林攜參考一下……他應該已經忘幹淨了。”林雋繼續對著電話說。

“找林攜參考?他難道跟我學的是一個專業?”付連歧有點驚訝。她隻知道現在林攜為了經營,在學MBA的課程。

“是一個。方向也差不多。”

付連歧沉默了幾秒,“怪不得我哥叫我選這個專業。”

林雋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他也不過最近才知道付連歧的專業,心裏感歎一下有點巧之後,沒再多想,畢竟林攜也畢業幾年了。

“不是你自己選的?”他問。

“不是,我哥說,你選什麽學校不要告訴我,專業最好是工業設計或者材料。我本來還奇怪為什麽不讓我選一個容易賺錢的,但是他說了兩次,下一次直接說,最好是材料。”

林攜這個時候端著飯碗和菜出來,看著林雋打電話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林雋這時轉頭看向林攜。“幹嘛?”林攜問。

林雋拿下手機走到林攜邊,“她跟你本科專業是同一個。”

林攜抬起頭,“為什麽?”

林攜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麽”,林雋多少也有點驚訝。“什麽為什麽?”

“你以為材料工程是什麽熱門專業嗎?她選個財會公共事務什麽的不好嗎?我學這個,是免得出現太明顯的外行指導內行,她沒這個必要。”林攜擺擺手。

林雋沒太注意這些。他當初從化工相關轉藝術的時候,除了因為自己確實有一些天賦外,還有就是為了讓家裏放棄對他當繼承人的幻想。

看來還是有些自以為是了。

“她哥讓她選的。”林雋解釋。

電話那頭的付連歧見他半天不和自己說話,“喂”了兩句。

林攜皺起了五官,“這不像我認識的覃得悅。”

就在付連歧準備掛了電話的時候,林雋終於又舉起了電話。“其他的事情就沒什麽了,嗯……你見過林攜嗎?”

“見過照片。”

“嗯,那你忙吧。我掛了……拜拜。”

林雋這時覺得林攜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幹什麽?”

“我在看有些人動真格的時候長什麽樣子。”林攜憋著笑說。

“滾蛋!”

“不過說起來,你也別太過分了。我還幸運,她喜歡的我也喜歡,你嘛,我就不知道了。”

林攜說的他當然也很明白,佘銘華絕對是不會讓他“放縱”下去的。

二月底。

付連歧的畢業論文第一張圖表完成,終於看到了後麵的實驗不太會跑偏的希望。她決定輕鬆兩天,而且確實一個多月沒見過林雋真人了。

在這期間,付連歧真的讓林雋轉達給林攜兩個專業上的問題,林攜果然已經不記得了。在完成圖表數據,製作圖表的時候,林雋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見麵,和她約定了時間。

接她的時候是下午,林雋的表情有一點僵硬。比起幾個月前他很會偽裝成熟的樣子,他現在似乎撿不起這個能力了。

“今天……你想先去店裏,還是到我住的地方?”他問的內容以前也有問過,隻不過是上午,他沒空去接,讓她選擇在哪裏等他的意思。

“你的工作還沒完嗎?”付連歧問他。

林雋沒有很快回答。

“是你媽媽來了還是別人?”付連歧繼續問。

“我媽和林攜。”他回答。

付連歧扁了扁嘴。“去你媽媽在的地方吧,要是你故意拖延了,也沒什麽好處吧?”

她明白這次見麵根本不是那種意義的“見家長”。

“嘖,林攜這個小王八蛋,出賣我。”他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付連歧“哈哈哈”地笑了會兒,“不能這麽說,他跟你是同源誒。”

到了械宏屋樓下,付連歧看到了一輛沒見過的、江括車牌的車,應該還挺貴。說起來,她還沒問過林雋的車是多少錢,她對這些品牌的價值並不熟。

她跟著林雋上樓,去了他的辦公室。開門的時候,她甚至感受到了一點壓迫感。林攜站了起來,佘銘華沒有站,隻是轉頭看她。江美茵也在這個辦公室裏。

“十三…快十四年沒見了吧?在我印象裏你還是那個被砸痛了也不喊的小姑娘,當時在福利院時我們就一眼看到了,那個時候就很漂亮可愛了。”佘銘華在付連歧坐下之後說。

林雋特地給付連歧的座位放在斜對著佘銘華的位置,這樣不至於總是被她盯著。

付連歧像是害羞地微笑著低著頭,一小會兒後再將目光轉向林攜,回憶起跟自己照片裏看到的是不是一樣。林攜被她看得有些尷尬,“啊,嗯……我是林攜。”隻好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付連歧。雖然在這裏的名字不是這個。”她也友好地回應一下。

“那,開始正文吧。”佘銘華放下自己翹著的腿,坐得板正許多。“我接下來想做的事情可能需要用這裏的東西,所以美茵也需要了解一下。”

江美茵點點頭,她已經準備好一個小本子記錄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就直接開始問了。”佘銘華直直看著林雋。

付連歧感受到那種自身氣質和年齡加成的壓迫感。

“付延契發給你的那些裏,其實隻有嚴天和洪梓的那一個案子嗎?”佘銘華十分清晰地問。

一瞬間氣氛凝固了。

付連歧立即轉頭盯著林雋。林雋咽了口唾沫,才慢慢開口說:“不止。”

“那……”

“那還有什麽?”付連歧打斷了佘銘華的提問。

“一個我不知道密碼打不開的文件夾。我隻知道是應該是他猜測與自己有關的案子。”林雋坦白。

付連歧不滿的樣子被其他人都看在眼裏。

“我原本以為,找我是想問問有哪些事情是我知道的而你們不清楚。現在看來,知道情報最少的反而是我。”付連歧強壓著情緒說。

“不是,我們也不比你知道得多。”林雋解釋。“我不說這個隻是不想讓你沒完沒了……”

“我,沒完,沒了?”付連歧拉高了聲音,“你明知道我是一定要了解事情全部真相的,結果還是有瞞著我的東西……”

“噓……輕點,輕點。”林攜尷尬地比劃了一下降低音量的手勢。

付連歧的手指握成了拳頭又鬆開,“阿姨,是不是我該當籌碼的時候了?”她對佘銘華說。

林攜被她的轉換驚到,佘銘華也挑了下眉。

“我從沒對你用過這個詞。”佘銘華說。

“是他趕走顧衎的時候,對我的形容。”付連歧瞥了眼林雋。

林攜此刻的表情仿佛在說“不關我事”,江美茵一直微微低著頭,時刻準備著記錄。

“我們還沒那麽殘忍。”佘銘華微笑著,“如果你要做的事情有危險,我們肯定會給你支持和幫助。如果十分危險,我們也不建議你做。”

“媽!”林雋開口。

佘銘華皺著眉頭看向他,“不是你逃避這個火坑就不存在的。隻是我們現在有跨過去的方法,過些時候,火更大了,這個方法也不管用了。”

林雋與佘銘華僵持了一會兒。

“密碼提示是什麽?給我看吧。”付連歧冷冷地說。

林雋見她沒有任何退讓的可能,終於把電腦拿了下來。“六位,沒有提示。”

“沒有提示……”林攜嘀咕著。“你又怎麽知道這文檔代表著什麽?”文件名稱都沒有。

“在發給我的文件夾裏有一個純文本。上麵寫著'那個單獨的文檔內容是我的猜測,這兩個事件應該也與我有關。如果有強烈需求,可以打開。'”林雋回答。

“強烈需求……原文呢?”付連歧不怎麽相信地問他。

林雋不得不把原文找出來給她看,確實一樣。

六位數,可以是年月日,可以是哪個約定的數字,可以是她的昵稱拚音……可能性太多了。隻是按照上次的規律,不會是太流於表麵的那種。

上麵顯示還剩下6次機會。

“你試過了?”付連歧問。

“試了四次。”林雋回答。

林雋一抬頭看到林攜的表情,像是“你也有今天”。

“試了哪些?”她繼續問。

“小西的拚音…你的生日…我的店名縮寫和門牌號,還有我開禾餘店的日期。”林雋回答。

付連歧“嗬”了一聲。

她的這一聲讓江美茵都抬頭看了她一眼。

佘銘華這時終於開口,“那…你上次的密碼是怎麽猜的呢?”

“他被迫中止與我通信後第一次的手寫信落款日期。”付連歧說。

林攜挑了下眉毛。

“你沒告訴過我。”林雋微微不滿地說。

佘銘華向後靠著,調整成了舒服的姿勢,“那你是依據什麽得出的呢?”

“他最後給我的兩張明信片一張便箋,明信片都是重建過的建築,便箋是全手寫。”

房間裏有些沉默。

“如果都是這個拐彎的方式的話……這個是不是更難猜了?”林攜問。

“而且也不能因為是六位數就否定了日期,隻是擴大了可能性而已。”佘銘華慢慢說。

付連歧也調整了姿勢,並沒有很大把握。她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張紙和一支筆,紙已經有些舊了,上麵記錄了事件的縮寫內容和日期。

“這張紙,你一直帶著?”林雋問她,帶著震驚。

“看來你是真沒翻過我包。”付連歧撇過頭,“我不想顯得太可怕而已。在那次猜出密碼之後,我就把我能找到、記得的事情都寫下來了。”

當然不可能是所有的。

“強烈需求。”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我第一次求著我哥用他自己的零花錢買禮物的時候是6歲的6月1號。不是覺得爸媽買的禮物不好,就是想讓那個時候有自己零花錢的哥幫我買。應該是050601……你等會兒輸入。那個時候我還應該不知道‘需求’這個詞,應該不是。”

“當時買的禮物是什麽?”林攜問。

付連歧搖搖頭,“不記得了。”

江美茵還是把這串數字記了下來。

“之後可以成為需求的事情呢?”佘銘華問她。

“我想見爸媽,但是我也知道見不到,這個沒有時間上的限製。相關詞匯也沒有6位的。”她還算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在你們共同生活的時間段,還有沒有什麽其他的需求?”佘銘華繼續引導。

“我想跟他讀一樣的學校,但是自從他被領養之後,我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了。或者說我想在他生活的城市讀書,不過,江括的拚音也不是六位。江括有通用的英文名字麽?”付連歧問。

林雋想了想,“沒有。”林攜也搖頭。

“如果是我強烈想去江括的日子的話……我有一封信提到了想偷偷去跟他見麵,但是被他製止了。那封信的落款日期是2015年的9月,我不記得具體日子了。可能是25號。”付連歧低下頭,眼神失焦地看著那張紙。“不對,我那年想考那裏的高中,我找老師問怎麽才能轉移學籍的事情,沒成功,我應該還提過一兩次,所以是那一年都很想去。可能是‘JK2015’,或者‘2015JK’……”

“他說過他喜歡字母在前的密碼。”林雋說。

江美茵照常記下。

“上大學以後的那次見麵是意外有條件,所以那不能算。是意外的條件吧?”她都沒看林雋。

“是。”林雋回答。

“那他,我說我哥,什麽時候什麽契機特別想來看我的?”

林雋思考了會兒,“他沒什麽時候不想看你。應該沒有哪天是特例。”

又是沒用的。她現在不指望林雋能說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他應該還是不希望自己能得出答案的。

不知道是過盛的保護欲,還是多餘的責任感。

“也說不定是他心生自殺念頭的日子。”她微微低著頭說。

“他沒有明示過。而且我也不覺得這個會是答案。”林雋馬上反駁。

付連歧的情緒在林雋看來非常低沉了。

“或者是他計劃寫那些案子的日期,或者計劃的名字……”她又小聲說。

“那會不會還是上次的材料?在文字裏或者文字每行的字數?”林攜提出來。

“不是六行。”付連歧說。過了一會兒,“我去上個廁所。”她站起來,離開了這個房間。

林雋的辦公室有衛生間,不過可以理解為她不願在有人那麽多的情況下去。

其實誰都知道她想脫離這個環境一會兒。

等她應該聽不見了,林雋開口說:“後麵的事情我做就行了。”

“你做不起來。”佘銘華說完喝了口水。“隻你一個人,沒有意義。”

“我認為,為了方向不偏差和效率,也是需要她的。”江美茵也這麽說。“她哥對她的了解、她對自己的了解,肯定比你對她了解要多得多。”

林雋不再挑起話題,隻是保持著接防衛的姿態,眼神空洞。

十幾分鍾過去了,佘銘華和林攜都已經看起了手機,付連歧還沒有回來。

“我去找她。”他突然站起來就要走。

“你去女廁所?”林攜發問。

林雋乜了他一眼,離開了辦公室。

如果他猜得沒錯,付連歧應該在小庫房裏。這是最小有幾率被打擾的地方。

林雋打開小庫房的門,看到她背對著門,跪坐在地上。

她看起來一動不動,十分僵硬,顯然因為他的入侵行為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

“我。”他說。

“出去。”付連歧壓低聲音說。

不過即便壓低了,林雋還是聽出了她的哭腔。林雋像她一樣跪坐在她麵前,低頭看她的表情。

付連歧擦幹淨了自己,也紅著眼抬頭看他。就這麽看了近一分鍾,“他們讓你催我過去?”她終於開口問。

“不是。我自己過來的。”

“太難了。而且你媽媽不怎麽喜歡我。”她盡量平靜地說。

“那是因為我沒林攜讓她喜歡。”這是林雋真實認為的答案之一。

“不是。不要問我為什麽,反正我覺得不是。”

“那你現在想讓我做什麽?”林雋抹掉她沒控製住又流下來的眼淚。

付連歧再次找紙擦幹淨自己的臉,深呼吸了好一會兒。“你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就行了。”

“那我不會幫你回憶。”

“無所謂。”她站起來,“一直覺得不能定下來答案,應該是方向有問題。我自己想就可以了。哎,臉好燙。”

“給你買瓶冰水?”自動販賣機就在樓下,用不了多久。

付連歧點點頭。但是林雋出門的時候他停在了門口。

“媽,她還沒準備好。”

“她有沒有準備好不是應該她自己說的麽?”

佘銘華沒有進來,林雋也與她僵持了一會兒。

付連歧拍了拍自己的臉,“回去吧,我正好想出來有個事情要求證。”

另外兩個人當然看得出她哭紅的眼睛,隻是沒問什麽。林攜瞥著林雋,似乎想看出一些故事,但是林雋的表現很平靜。

“我剛剛想起來,這篇文檔,是放在哪個位置的?我記得你當時說過,有一個專門給我的文件夾,那你應該也有一個專門的吧?”付連歧還是不看著林雋。

“有一個。但是這個文檔沒有放在任何的文件夾裏。”林雋回答。

“那就應該不是我跟他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可能是我們三個人都相關的事情。”付連歧得出了第一階段的結論。

“三個人都相關的事情應該就是多開這家店的事情。”她繼續說。“但是你說你輸入了拚音縮寫加門牌號是不成功的,所以可能不是地址的問題,可能還是有時間。不過,我覺得,應該有一項,是我或者你可以確定的。有個問題,械宏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江美茵倒是開口了,“就是泄洪,放洪水的意思。那種把不滿的感覺都釋放出來。隻是是用這種費腦力的方式。”

“名字誰想的?”付連歧繼續問。

“我想的,想了幾個,問了他覺得哪個好,最終確定了這個。”林雋回答。

“這兩家店,在路上的門牌號不是一個吧?”

“不是。”

“開店日期呢?”

“不是同一天。”

付連歧停了下來。

“應該還有和開店有關係的時間。”佘銘華這時慢悠悠地說。她有那麽一絲覺得,付連歧停下是測試自己。

“我哥把自己的‘強烈需求’說出來的那天呢?”付連歧繼續問。

林雋沒法再逃避了。“他提出來開分店那天,是我開總店的2周年。”

“哪一天?”

林雋直接輸入了“xh0904”,文檔打開了。

文檔裏是兩個案件的標題,付連歧並不熟悉。

瑞府路驚情半小時

極光之旅案

但是佘銘華的表情帶著可見的驚訝。“這個,是我熟人所在公司的上級單位那個財務總監助理的案子。”她指著第一個。

“和覃山海有關係?”林雋問。

“拐彎抹角有一點。”佘銘華直起身,“雖然不是很直接。可能會有可預見的蝴蝶效應。”

“這個案子還挺有名的。因為八卦很多。”林攜指著第二個。

也確實,如果這兩個案子根本沒什麽風聲的話,付延契也不太可能知道。

佘銘華應該就是想要在這裏複原這兩個案子。

“關係到室外的案子,這裏不太方便做。”林雋說。

“做模型。這不是你擅長的事情麽?”佘銘華轉頭問他。

林攜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掙紮了。我看你再修煉個20年再考慮逃出咱媽的手掌心。”

“我知道了。”林雋不得已答應。

佘銘華看了眼時間,“那行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我和林攜回去了。”她去拿在衣架上掛的大衣。

“不留下來吃飯?”林雋問她。

“這種客套我們就不需要吧。我和林攜會找地方的。”佘銘華已經到門口了,“你讓小妹妹安心一些才是正經事。”她短暫地看了一眼付連歧。

佘銘華和林攜走遠之後,付連歧癱坐在椅子上,轉頭發現江美茵也已經回她辦公室了。

林雋走近,用手掌貼著她的臉頰,被付連歧拿開了。

“讓我安心才是正事。”她說了一遍。

“我懂這個意思。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我是不可能攔住你的。不如幫你早點做完。”

付連歧還拿著他的手,微微扁著嘴,故意哼了一聲。“冰水還沒買。”

“嗯,現在買。”

幾分鍾後,冰水送來了。原本付連歧還擔心會不會他母親在樓下埋伏他,看來應該沒有。

“今天還有心情去我那裏住嗎?”林雋在她冰敷自己的時候問。

“這醜樣子我也不想給別人看啊。”她悶悶地說。“如果這次,你不接我過來,會怎樣?”

林雋輕輕歎了口氣,“你跟媽見麵是早晚的事情,隻是我沒想到她會問得那麽早那麽直白。這比我預計得早太多了,我本來是想先試試能不能從你這裏套出密碼,畢竟我一直以為這是你們兩個的才知道的密碼。如果不行的話,也是等你跟我家關係熟絡了之後再開始。”

“她怎麽知道有這個文檔的呢?”

林雋歎了口氣,“恐怕是江美茵。”

看來江美茵可能不是完全的局外人。

付連歧左右交替著敷眼睛,用手摸了摸腫脹的程度,感覺還需要一會兒。隻是冰水確實拿手裏太冷了,她有點拿不住,於是暫時放在一邊。“那麽著急,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沒聽說,不知道。也可能是怕你把我甩了就找不到了。”

付連歧“哼”了一聲。“這下是甩不掉了。”

林雋似乎違心地笑了一下。“敷好了嗎?去吃飯吧。”

付連歧拿紙巾擦掉留在手上的水,準備繼續堅持一小會,“過兩分鍾。想吃牛肉了。”

林雋今天也有一點想放縱自己。在短時間內,就要再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