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敲警鍾的講究

1632年8月8日，六部衙門竣工，皇太極在各部門領導的陪同下，前去視察。視察完畢後，皇太極親自給六部衙門負責人——吏部的多爾袞、兵部的嶽托、刑部的濟爾哈朗、戶部的德格類、工部的阿巴泰和禮部的薩哈粼，分別頒發了銀印。

頒發完銀印之後，皇太極又把各部的啟心郎召集到一起，作了重要講話。

啟心郎職位雖然不高，但責任不小。你們的主要責任，就是監督各部諸貝勒的工作。一旦你們發現他們在工作中存在過失，就應該公開批評。如有不服或者抵製者，你們就直接告訴我，隻要情況屬實，不論是誰，我絕對會嚴懲不貸。誰不努力工作，我就讓他一輩子努力找工作。

要想正人，首先正己。作為啟心郎，要想把工作做到位，就要對自己嚴格要求，事事、時時做得正確，才有資格去批評別人。不然，即使有我支持你們，人家也不一定心服口服。

從征討林丹汗歸來後，皇太極對後金圈裏圈外再沒有什麽大動作，每天都是按時上下班，處理圈子裏的瑣事。

皇太極的那些親信，基本上都是行伍出身，沒有多少文化，現在成為六部衙門的負責人，坐在辦公室裏處理政務，都不太適應。除了多爾袞負責的吏部，嶽托負責的兵部，德格類負責的戶部還像回事兒以外，禮、刑、工部的事務，幾乎是一團糟。

六部，乃是後金政府的政權核心。這些部門辦事效率低下，推諉扯皮，甚至屢屢出錯，必然會影響皇太極的執政效果。

皇太極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在後金圈子裏，比六部負責人有才能、有思路、有效能的人，大有人在，但是，皇太極並不想更換。在他看來，忠誠大於能力，態度高於才幹。

但是皇太極這些親信的執政能力，確實不太像話，已經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

為了提醒這幾個人，皇太極還是用了一個巧妙的辦法，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給各部的一把手間接地提了個醒——他對他們的工作很不滿意。

10月10日，皇太極派人通知文館的滿漢儒臣、六部滿漢啟心郎，到內廷開會。與會者，沒有六部的負責人。

皇太極親自主持這次會議。

皇太極在會上說：“各位都是滿漢飽學之士，身懷治國、齊家、平天下的曠世之才。我後金政府，尚屬初始階段。開國的各位貝勒、大臣，雖說久經沙場，戰功無數，但在治理國家上，卻是新人、生手，他們的工作，自然會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還需要大家為了後金國的利益，不吝賜教。”

皇太極即位後，範文程、寧完我、高鴻中等人，從奴隸到將軍，從底層到高層，自然對皇太極感恩戴德。

寧完我與眾人不同，自從他被皇太極從奴隸提拔成將軍後，一直把自己視為後金國第一文臣，皇太極的高參、諍臣。

皇太極設置六部後，並沒有把六部的製度進一步完善。在寧完我看來，隻設六部，不設六科，置通政，六部工作陷入混亂是必然的。

寧完我毫不客氣地說：“我們的六部，與明政府的六部比較而言，製度製定得不專業，不完善，各部負責人也不敬業，現出現這種混亂局麵，是必然的。我曾多次公開上疏給大汗，要求立諫臣、更館名，置通政等事，遺憾的是，每次我的上疏都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寧完我措辭激烈，不給皇太極留有絲毫情麵，讓皇太極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確，關於進一步完善六部的管理製度，寧完我曾多次公開上疏，均被皇太極壓下未辦。

皇太極之所以壓著不辦，不是寧完我的建議不正確，而是皇太極對政改速度太快有所顧忌。那些大小貝勒本來就對滿人漢化有抵觸情緒，如果皇太極敢一下子取消努爾哈赤延續下來的“八王共治國政”，完全照搬明政府的“六部製度”，肯定會傷及大部分人的切身利益，從而激起眾怒。皇太極的權勢在八旗中尚未形成壓倒性優勢時，他絕對不想冒這個險。

這事皇太極沒辦法向寧完我解釋。等寧完我發完牢騷之後，皇太極又問其他人：“你們的意見呢？”

範文程說：“自後金開國以來，特別是大汗當政以來，我國政府的管理製度日趨完善，各個部門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使我國的政治、經濟、軍事上了一個新台階。當然，任何事物不可能完美，我政府在管理上雖有瑕疵，但不足為慮。隻要我們做臣屬的緊密團結在大汗身邊，後金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索尼說：“大汗雄才偉略，英明神武，高屋建瓴，非常人能及！在我們看來，後金政府已經非常健康地運轉，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麽問題。如果大汗看出問題，請大汗賜教，我們會按大汗的要求認真整改。”

其他人也紛紛發言，不過也是一些官話、套話、屁話。這些人，對六部的弊端，心知肚明，不敢說，也不想說。不是他們不負責，而是擔心哪句話惹惱皇太極，耽誤了自己的前途。

皇太極知道，這些肉麻的吹捧，對他治理國家百無一用，但他對此還是感到很舒服，很受用。

他幹咳一聲說：“自從設置六部以來，說句公平話，吏部、兵部、戶部的工作還算過得去，其他3部的工作，就有點不盡如人意了，很多事務處理得很不得當。比如說，刑部處理獄訟，原告、被告都到位時，就應該立即拿出人證、物證，三頭對案，自然會把案子搞個水落石出。如果當審不審，當辦不辦，一拖再拖，導致被告之間相互串通，互作偽證，還能做到公正公平嗎？

“工部的工作，可能是六部中最差的。我認為出現這種情況，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主管貝勒不盡心，二是主持部務工作的承政不盡力。工作能力差，責任心更是問題。

“禮部工作也有不足。我們後金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經濟、軍事方麵有了很大發展，與其相應的製度卻沒有跟上，拖了後金快速發展的後腿。

“以前，我曾多次告誡、提醒你們這些啟心郎，不得幹預部務。你們的主要工作，是監督他們的工作。如果他們辦事不當，處理有誤，就應該及時提醒他們。如果他們不聽，可以向上級匯報嘛。你們是怎麽做的？礙著情麵，照顧關係，當和事老，好好先生，和稀泥，推太極。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樣做，也許你們是貝勒眼裏的好人，卻是後金的罪人，我的仇人。

“我聽說，各部貝勒都不按時上班，經常在家裏處理公務。如果果真如此，我們花那麽多錢建設各部衙門幹嗎？我們是一個國家，不是私人作坊。一些人、一些話，在家裏說，肯定是要走形變味的。像這種嚴重違紀行為，你們這些作監督工作的，為什麽視而不見？是習慣還是習以為常？

“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各部工作，如果不勤加處理，3年之後，我們按勤、能、德、績考核，能者上，庸者下，決不姑息。到那時，被降職的貝勒、大臣、啟心郎，就別說我麵冷心黑。誰不為後金前途負責，我就不可能為他的前途負責。

“在這裏，我要表揚一下英俄爾岱。英俄爾岱這個人，才能一般，脾氣執拗，對本旗人還會走走後門兒。這樣的人，我為什麽還要點名表揚他呢？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十全十美的人不存在，有才的也許無德，有德的也許無能。我沒指望你們德才兼備，隻擔心你們對工作不能盡心竭力。英俄爾岱雖然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但是他工作思路清晰，責任心強，效率、效能都很高。在六部中，在盡職盡責方麵，恐怕沒有人超過他吧？我確實非常欣賞他。

“你們這些漢人啟心郎，還是老毛病，好大喜功，說話、辦事不能實事求是。你們動不動就勸我航海攻取山東，發兵奪取山海關。我告訴你們，南明是一頭羸弱的駱駝，不是一隻螞蟻。我們的兵力有限，與南明作戰，我們贏得起，輸不起。沒有必勝的把握，我們是不會貿然出兵的。你們別以為看過幾本兵書，就以為自己是諸葛亮。我不采納你們的意見，你們就牢騷滿腹。你們這些建議，事實上是幫助南明，對我們百害無一利。我身經百戰，對於打仗，比你們更有發言權。你們對軍事不了解，以後這方麵的事，就不勞你們費心，更不允許你們多嘴。

“做你們分內的工作，操你們應該操的心。如果我和貝勒們貪財好物，迷戀酒色，荒廢政務，你們應該直言批評。我如果不接受，不改正，那就是我的錯誤了。”

雖然沒有重量級貝勒參加，這次會議卻開了很長時間，皇太極也說了很多、很重。那些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一直以為他們在下麵的小動作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他們的所作所為，都在皇太極的掌控之中。

這些人突然意識到，在後金圈子裏，混是混不下去了。隻有老老實實做人，規矩規矩做事，才能保住位置，才能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