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貓進化成老虎之後

莽古爾泰回去之後，冷靜下來，才意識到今天他的確太衝動了。

現在的皇太極，已經不是剛即位時逆來順受、卑躬屈膝的老八了，而是直接控製著五旗兵力、手下有一批死士般的打手，實力遠在努爾哈赤之上的大汗。他雖然貴為四大貝勒之一，但隨著皇太極小圈子的力量成為後金政府的主宰後，他在後金圈子裏，已經是可有可無了。

現在，不是皇太極需要莽古爾泰，而是莽古爾泰需要皇太極。今天，莽古爾泰犯了“禦前拔刀”的死罪，按後金例律，皇太極如何處置他都不過分。其他貝勒，也無話可說。即使他們對皇太極的處置辦法有意見，但為了各自的前途和命運，誰也不會頂著雷子上。

在內心裏，莽古爾泰對皇太極還是比較尊重、支持的。今天是皇太極不講道理，才導致他有衝動的行為。

跟一把手能有道理可講嗎？他說什麽都有道理，都是為了後金圈子的利益！莽古爾泰想到這裏，恨得直抽嘴巴，罵自己是糊塗蛋。

說出的話，做過的事，是收不回來的，隻能最大限度地及時補救。

莽古爾泰自認為，他對皇太極不薄，以前積極擁護他即位，現在死心塌地地維護他的權威，對他的吩咐不打折扣地執行。今天，自己如此衝動，也是事出有因。說它是事兒，就是事兒；說它不是事兒，也就不是事兒。

莽古爾泰思來想去，覺得他應該及時向皇太極承認錯誤，說點拜年話，哄皇太極高興，這樣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彼此都是自家兄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莽古爾泰在大帳裏反思半個時辰後，決定去給皇太極賠個不是。

莽古爾泰帶著部將色勒、昂阿拉等人，來到皇太極的大帳前。他未敢像往常那樣直接進入，而是對帳外值班的揚古利和達爾漢說：“請你們稟報大汗一聲，就說莽古爾泰求見！”

揚古利說：“大汗今天心情不好，早就交代過了，沒有緊急事情，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否則我們就是死罪。請大貝勒不要為難我們這些當差的！”

放在以前，揚古利敢這樣對莽古爾泰說話，他早就一巴掌抽過去了。可是他今天是以罪臣的身份來請罪的，任何衝動、冒失，都可能使他罪上加罪。

今天必須見到皇太極，把話說開了。莽古爾泰把心一橫，撩袍跪倒在帳門口，眼含熱淚對揚古利和達爾漢說：“有勞二位進去跟大汗說一聲，我今天因為空腹喝酒喝多了，神誌不清，酒後失態，說了一些狂言亂語。現在非常後悔，請大汗原諒！”

兩個人進去一會兒，出來對莽古爾泰說：“大汗要我們問你，你白天拔刀想殺我，晚上道的是哪門子歉？陣前飲酒，已犯軍紀，屬明知故犯，應罪加一等；如果你在此跪著，影響大汗處理軍務，也是死罪！”

達爾漢傳完皇太極的話，又低聲勸道：“三貝勒，現在大汗正在氣頭上，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你在這裏跪著，逼大汗見麵，影響很不好，你這是讓大汗下不來台啊！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多殺敵立功。等把大淩河城拿下來，大汗一高興，也許就不追究了！”

皇太極根本不吃莽古爾泰耍賴這一套，死活不給他道歉的機會。這讓莽古爾泰覺得，再這麽跪下去也沒有意義，於是他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莽古爾泰獨自坐在空曠的大帳裏，過去的一幕一幕，在他眼前變得越來越清晰。

從他青少年時起，就跟隨父汗東征西討。在八旗軍中，他以勇猛、強悍著稱，每一仗，他都冒著槍林箭雨，衝鋒在前，舍命相拚。受過多少傷，他自己都不記得。

為了阻止褚英、代善繼承汗位，他和皇太極在暗地裏沒少使壞。兩個人合夥設套，做掉了褚英和代善。代善推舉皇太極，他還笑代善缺心眼兒呢。

他認為，皇太極即位之後，會照顧他和正藍旗。在後金圈子裏，他會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因為為了維護皇太極的利益，他的正藍旗比其他各旗付出更多、更大的代價。

他萬萬沒有想到，把佛送到西天後，佛會翻臉不認人。皇太極即位後，經過五年的修煉，已經心如鐵石。曾經無比熟悉的老八，在他麵前，似乎一下子變得無比的陌生、冷酷、無情。現在，無論他怎麽做，都是錯。

莽古爾泰想到此處，感覺無比淒涼，潸然淚下。

悲傷是沒用的。過去的小貓已經進化成老虎，成為林中之王。不怕不行，不服不行。皇太極隨便找個罪名，就能把一個人名正言順、冠冕堂皇地做掉。圈子裏沒有人能說不、敢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