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扣帽子的時機和技巧

皇太極為了徹底困死這支明朝的精銳部隊,又下令,各旗在各自的防地環城挖溝。溝,深1丈,寬1丈。溝外,再築1丈左右高的牆,牆上修築垛口。在牆內,距牆5丈左右的地方,又挖一道深7尺5寸、寬5尺的溝,溝上鋪上秫秸,上麵蓋上土。

皇太極的工作,就是在大淩河城南的山岡上,監視城內的變化。

後金軍在城外的行動,祖大壽掌握得很清楚。大淩河城剛剛築畢,城內各種防務措施並沒有落實到位,軍用物資貯備不足。皇太極選擇與祖大壽打消耗戰,就是抓住了大淩河城的命脈。

祖大壽認為,等後金軍在城外挖好壕溝之後,大淩河城就真的變成一座孤城,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時間拖得越久,城內士兵的戰鬥力就越弱,連吃飯都會成為無法解決的問題。皇太極不費一槍一彈,就會把這支能征慣戰的軍隊活活困死。

明軍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就是在後金軍修好防禦工事之前衝出去,回到錦州。

於是,祖大壽選擇離錦州最近的南城突圍,與莽古爾泰率領的正藍旗士兵,展開殊死搏鬥。

皇太極已經下了死令,明軍在誰的陣地突圍,誰就要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明軍為了求生,也是死戰。兩支都輸不起的軍隊,在大淩河城南,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祖大壽多次組織士兵突圍,均未成功,不得不退回城內。正藍旗為了達到不放走一人的作戰要求,也付出了極大的傷亡代價,減員嚴重。

8月12日,明軍又從南城突圍。兩藍旗將士拚死截殺,把明軍趕回城去。

兩藍旗將士殺得興起,直衝城下。沒想到,城上炮火齊發,打得因勝利而得意忘形的兩藍旗軍措手不及。尤其正藍旗兵,傷亡更重。

莽古爾泰受不了了。後金與明政府開戰,兵圍大淩河城,乃八旗共同之事,現在卻成了正藍旗與明軍單獨作戰了。正藍旗的將士,死的死,傷的傷,而其他旗人毫發未損,這也太不公平了。

莽古爾泰,一直對皇太極有想法。

當初,代善爺仨跟他商量,要推舉皇太極做大汗,他還覺得代善爺仨缺心眼兒呢。代善之所以被努爾哈赤從二把手的位置上拿下來,就是因為他和皇太極不斷地給代善添亂搗鬼。

當時莽古爾泰之所以那麽爽快地答應推舉皇太極做大汗,是因為他認為,皇太極與他關係鐵,走得近。皇太極做大汗,他可能是後金圈子裏受益最多的人。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皇太極當上後金圈子一把手之後,不但沒照顧他的正藍旗,卻把圈子裏的髒活兒、累活兒、苦活兒、瘦活兒,動輒就派給正藍旗,肥差、俏活兒從來就輪不到正藍旗,導致正藍旗經常挨累不討好,賠本賺吆喝。

前些日子,皇太極說鑲黃旗有個差使,人手不夠,跟他商量從正藍旗借10個牛錄護軍。皇太極說是暫借,等差使辦完就歸還。他也沒有多想,爽快地從正藍旗撥出10個牛錄護軍給鑲黃旗。沒想到,10個牛錄護軍去鑲黃旗後,就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有去無回。

半年前,皇太極給他寫信,要他對皇太極即位以來,把皇太極在執政方麵的不足指出來,語氣特誠懇、真摯。他認真地想了好幾個晚上,本著實事求是、對後金圈子前途、利益負責的態度,把皇太極的缺點毫無保留地指出來。

皇太極在信中,要求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錯無罪。誰承想,圈子裏的其他貝勒、大臣,隻有他一個人說了實話,惹得皇太極非常不滿。皇太極當著眾人的麵,劈頭蓋臉地訓斥他一頓,根本不顧及他作為大貝勒的麵子。

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靠溜須拍馬的小兒多爾袞、薩哈粼,做人毫無原則、隻考慮自己利益的濟爾哈朗,卻成為皇太極屢次照顧、提拔的紅人,圈子裏任何一點好處,都少不了這幾個人的。他這個開國功臣、助皇太極即位的親哥哥,卻靠邊站了,好事找不著,壞事躲不掉。

這一次兵圍大淩河城,損失最慘的依然是正藍旗。

在努爾哈赤時代,莽古爾泰一直隨著自己的性子做人、做事,根本就沒忍過誰、讓過誰。正藍旗從那時起,就是八旗中最能打、最能搶、最富有的旗。

莽古爾泰認為,皇太極當了一把手,他的正藍旗,在八旗之中的地位、財富應該是僅次於兩個黃旗的。他的地位,也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

沒承想,莽古爾泰的地位,還不如多爾袞小兒!

麵對傷兵滿營的正藍旗,莽古爾泰最大的感受是,他不能再忍讓了。他越忍讓,越容易被忽視,越容易被人認為軟弱可欺。人都有得寸進尺的毛病。自己越替別人著想,別人反而習以為常,日子久了,自己不為別人著想,反倒是自己不對了!這是沒道理的。

再者,他的正藍旗不能太要強,不能所有的苦差使都由他們來做。可以做,但沒必要大包大攬。即便正藍旗能做,也不應該成為應盡的義務。正藍旗不是萬金油,哪裏需要就抹到哪裏!

莽古爾泰決定找皇太極談談。

這年頭,肥死不要臉的,爽死蹬鼻子上臉的,餓死拉不下臉的。

皇太極依然像往常一樣,悠閑地坐在南山岡上,一副勝利在握的樣子。莽古爾泰灰頭土臉地來到皇太極麵前,匯報了正藍旗的傷亡情況。

莽古爾泰說:“八旗之中,我正藍旗減員最嚴重。現在看來,南城依然是兩軍爭奪之重地。為了確保我軍每戰必勝,請求大汗把從正藍旗借調到鑲黃旗的10個牛錄護軍,調回南城吧。”

自圍城以來,皇太極每天坐在南山岡上,目睹了南城的每次戰鬥。正藍旗的傷亡程度,他是看在眼裏的。莽古爾泰所說的減員嚴重,是事實。

皇太極一副瞧之不起的神情,說:“一將無能,累死全軍!你指揮將士衝到城下,對城上的炮火就應該有所防備。看看你們,一仗小勝,得意忘形,結果遭炮轟,你不減員誰減員?我聽說,每次給你們正藍旗派差,你們都會因為違反規定而屢屢出現錯誤?”

莽古爾泰見皇太極對正藍旗的損失,不但不予同情,還責怪他指揮無方,絲毫沒有歸還正藍旗護軍的打算。在皇太極看來,犧牲的正藍旗將士,大有死得活該的意思。

脾氣暴躁的莽古爾泰,火氣騰地一下直撞腦門,說話聲音立刻高了八度。

“自大汗即位以來,我們正藍旗是八旗中辦差最多、挨累最多的。大仗、硬仗都是正藍旗打頭陣。雖說有時沒有做到完美,但也是人盡其責。現在大汗指責我們經常違規辦差,我不知道此話從何而來,請大汗明示!!”

皇太極對莽古爾泰的話,不屑一顧,轉身要走,回頭對莽古爾泰說:“看來我是冤枉正藍旗嘍?那好,如果事實像你所言,那麽其他人就是誣告,我一定嚴懲;但是,如果一切屬實,我決不會客氣!”

正藍旗傷兵滿營,皇太極當著眾貝勒的麵,不但不買莽古爾泰的賬,還跟他陳穀子爛芝麻地瞎掰扯,讓暴脾氣的莽古爾泰忍無可忍。

莽古爾泰衝著皇太極喊道:“作為八旗的汗王,對八旗不應該厚此薄彼。正藍旗哪一點不能讓你滿意,其中的是非曲直,咱們現在當麵鼓對麵鑼地說出來!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處處為難正藍旗!我莽古爾泰,沒怕過誰,也沒服過誰,就是因為拿你當汗王,一切都順從你、服從你、尊重你,而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整治正藍旗,為什麽?玩人,可以,但你不能把人綁起來玩吧?”

作為一介武夫,莽古爾泰越說越生氣,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腰間的刀柄。

皇太極也來勁兒了,雙眼怒視著莽古爾泰,一言不發。

這哥倆,平時就經常吵架,皇太極身邊的侍衛對此見怪不怪。反正兩個人隻打嘴仗,吵完就好,所以也沒有人上前阻止。

莽古爾泰右手緊握刀柄,他已經被皇太極的無端挑釁氣昏了頭腦。

站在一邊的德格類,擔心莽古爾泰把刀抽出來。一旦他把刀抽出來,性質就變了。禦前拔刀,可是死罪。

德格類見勢不妙,衝上來就給莽古爾泰一拳,想把這位傻哥哥打清醒。他大喊道:“你這個行為,就是大逆不道!這是戰場,不是你家炕頭!”

莽古爾泰把火氣引向德格類,怒罵道:“蠢貨,你還敢打我嗎?”說著,他就把刀拔出一半來。

德格類見莽古爾泰真要拔刀,便猛撲過去,攥住莽古爾泰拔刀的手不放。

眾貝勒見莽古爾泰要動真格的,這才一擁而上,把莽古爾泰架出帳外。

老好人代善為了緩和氣氛,狠狠地說了一句:“如此悖亂,還不如去死!”

皇太極表麵上生氣,心裏卻暗自得意。他坐在座位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眾貝勒回來告訴皇太極,莽古爾泰已經被他們勸回營地了。

皇太極瞪了眾貝勒一眼,起身下岡。貝勒們大氣不敢喘,緊隨其後。

皇太極憤憤地對諸貝勒說:“小時候,我和莽古爾泰的撫育規格是不一樣的。父汗給我的東西,都比給莽古爾泰的多。他能吃能穿,父汗所給衣服、食物根本不夠他用的。我可憐他,把我的那份送給他。他母親犯錯被貶,他為了證明自己,取悅父汗,竟然殺了自己的母親!父汗認為他秉性拙劣,讓他跟德格類一起生活,目的就是防止他再犯類似錯誤。你們知道嗎?莽古爾泰今天為什麽敢跟我動刀子?你們不清楚,我清楚!因為我即位之後,隻考慮了後金國的利益、八旗的利益,沒有給正藍旗特殊照顧!我今天為什麽不跟他動手?那是我認為,我的剛猛神勇,是對付祖大壽的,不是對付自己兄弟的!你們心裏比我清楚,我接手的後金國,就是一個爛攤子,內部8個人8個心眼,外部盜賊蜂起作亂,按倒葫蘆又起來瓢。沒想到,我謹身自恃,吃苦遭罪,你們不說我好也就罷了,為什麽輕視我到如此地步,想殺就殺呢?”

諸貝勒跟著皇太極身後,各想心事。

回到營中,皇太極怒氣未消,對身邊的侍衛破口大罵:“我養你們這群飯桶有什麽用?莽古爾泰都要拔刀殺我了,你們居然伸著脖子看熱鬧!古人雲,操刀必割,執斧必伐。你們作為侍衛,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他都把刀亮出來了,你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嗎?”

侍衛們跪倒一片,連大氣都不敢出!

眾貝勒沒有回自己的營地,過來看望皇太極,勸皇太極消氣。

皇太極滿眼是淚,非常委屈地說:“自從我被大家推舉為大汗以來,可以說,我每天都是殫精竭慮、如履薄冰,為後金的發展白加黑、五加二地忙碌。我自知才疏學淺,所以做人低調,做事高效。沒想到,我的謙讓和善良,卻導致莽古爾泰瞧不起、看不上我。”

多爾袞站出來,說:“奴才作為吏部主管,今天發生這樣的事,確實是奴才失職。望大汗治奴才的罪!”

濟爾哈朗上前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三貝勒在非常時期,有這樣非常的舉動,如不按律懲治,恐亂軍心。奴才認為,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應按律處治莽古爾泰!”

皇太極歎了一口氣說:“大敵當前,一切以戰事為重,這事先往後放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