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是功是過，取決於領導評論的角度

1630年6月4日，阿敏帶領敗兵與如山一般的財物，退到沈陽城外。在離城15裏的地方，皇太極早已經派人恭候，命令阿敏、諸貝勒、大臣就地紮營，等候命令。備禦以下的士兵可以直接入城，回家休息。

備禦以下的士兵，一直擔心回沈之後，會受到當局的責罰。當他們接到可以馬上回家的通知後，歡呼雀躍，頓作鳥獸散，回家和老婆、孩子親熱去了，把大貝勒以下、備禦以上的軍官，全部撇在城外。

皇太極屬下的兩黃旗護軍，立即把這些人“保護”起來。

無兵的將官，如同掉牙的走獸，失去翅膀的飛禽。阿敏對皇太極這一招，沒有料到。他身邊的將官，很多都不是他的人。在沈陽城外，在皇太極布置的羅網中，他有想法，沒辦法。他能做的，就是等候處理。

6月5日，皇太極再一次召開禦前會議。因為各方麵已經準備停當，這次會議內容非常簡短，皇太極對諸貝勒隻布置了一項任務。

皇太極對諸貝勒、大臣說：“二貝勒阿敏等人，把上天恩賜給我國的城池、土地丟棄，已經跑回來了。你們這些做貝勒的，去問他4個問題：一、灤州城被明軍攻陷，守城的將領為什麽置士卒生死不顧，各自先逃？二、駐守永平的貝勒和諸將，為什麽與明軍一仗不打、一箭不發，就棄城而逃？三、撤退之時，為什麽不安排人馬殿後，導致軍隊在邊境還遭到襲擊？四、為什麽大量的金銀財帛能帶回來，卻不能把士兵悉數帶回？這四個問題，我希望你們在阿敏那裏得到真實的答案，回來向我匯報！”

諸貝勒到了阿敏那裏，召集眾將，要他們如實回答皇太極的四個問題。

在以戰爭為主業的女真貴族心目中，再也沒有比戰敗、丟城、失地更可恥、更不可原諒的了。隻要是戰敗、丟城、失地，當事人找任何借口，都是無濟於事、得不到原諒的。

納穆泰、圖格爾、高鴻中、範文程等人，見皇太極變相地罷免了他們的兵權，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作任何抗辯，隻能增加自己的罪行。與其作無用的爭辯，還不如老老實實承認罪行，爭取寬大處理。

這些人，向諸貝勒如實回答了問題，承認自己有罪。

阿敏麵對諸貝勒的質問，並不認為自己有罪。他堅持認為，他退回來，不但無罪，而且有功。那麽少的兵力，分散在遵化、永平、灤州、遷安四城，在20萬明軍的包圍下，即使拚死守城，結果依然是城破人亡。他把士兵、財物帶回來，是降低損失的最好選擇。

莽古爾泰生氣了，質問阿敏：“怎麽著？所有人都承認自己有罪，你卻說自己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你知道我們付出多大代價才得到這四座城池嗎？大汗一再強調這四城在戰略上的意義，你往心裏去了嗎？再奪回四城，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嗎？”

莽古爾泰對阿敏指手畫腳，阿敏自然不服。他指著莽古爾泰的鼻子問：“你還好意思說我呢？廣渠門外，你被袁崇煥殺得屁滾尿流，沒有山海關擋著，你都能退回沈陽啦！”

阿敏提到廣渠門之戰，戳到了阿濟格的痛處。他一下子跳出來，指著阿敏的鼻子問：“沒錯，在廣渠門外，我們是戰敗過一次，可是我能拚到馬死人傷！你呢？恐怕連明軍長什麽模樣都沒看見吧？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這樣無恥的！”

阿敏急了，嚷道：“咱們說話得憑良心！你們掂量掂量，這4城放在你們任何人身上，在那種情況下，能不能守住？別站著說話不知道腰疼！阿濟格砍傷他人，莽古爾泰屢犯錯誤，為什麽得不到懲罰？為什麽隻拿我開刀？”

莽古爾泰、阿濟格兩個人，本來與皇太極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尤其是阿濟格，隻因為給弟弟找媳婦，就被皇太極罷免了旗主資格，他對皇太極能沒有意見嗎？這個時候，阿敏最不應該惹的人，就是這兩個人。

如果這兩個人在後金圈子裏，在處理阿敏這件事上，與皇太極小圈子裏的人持不同的意見，最起碼在給阿敏量刑上，皇太極不會無所顧忌。

現在，莽古爾泰、阿濟格這些中間派，也被阿敏趕到皇太極的圈子裏去了，形成一邊倒的態勢，讓皇太極可以肆無忌憚整治阿敏了。

代善說：“大汗讓我們問你的問題，已經基本問清楚了。我們回去吧，至於如何處理，還得聽大汗的意見。”

諸貝勒回到城裏，向皇太極如實匯報問答情況。

6月6日，從永平4城退回來的將官，上至總兵官，下至備禦，全部被押解進城。皇太極命人對他們分別進行審訊、囚禁。

皇太極麵對諸將，把他的表演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流著淚說：“僅僅是兩三個月的時間，在我們麵前不堪一擊的明軍，怎麽會一下子變得如此強大？是我軍變弱，還是明軍變強？是我軍兵力少，還是你們帶兵將領無能？我一直認為，圖格爾、納穆泰等人，英勇善戰，膽識過人，指揮作戰經驗豐富，所以才命令你們做統帥。結果呢？作為軍人，你們沒有選擇戰死，而選擇了逃跑！”說到這裏，皇太極用手點指圖格爾罵道，“你們的臉皮，比明長城的拐角處還厚吧？”

圖格爾低聲說：“我們也曾力勸二貝勒，但是他不聽，我們不得不跟著他跑回來了！”

皇太極聽圖格爾這麽說，聲音立刻再提高8度。

“二貝勒執意孤行，你們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和他一起跑回來？如果他投奔明政府，你們是不是也要跟著過去啊？別為自己找借口了，你們不敢和明軍作戰，不過是貪生怕死，惦記家中的老婆兒子罷了！”

圖格爾嚇得再不敢做聲。湯古代說：“大汗，我們打了敗仗，給後金政府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理應處死。我願意以死謝罪，死而無怨！”

皇太極說：“你們為後金打仗，落在敵人手裏，被敵人殺死；跑回來，再被我殺死，以後還有誰願意為後金上陣打仗？殺了你們，很簡單，但對後金有什麽好處？你們能把財物、牲口、人口帶回來，為什麽就不能把我們的士兵帶回來？你們就忍心看著他們在外慘遭屠戮，他們的妻子兒女在家呼天搶地嗎？你們良心何在？職業操守何在？”

說到這裏，皇太極又流淚了。諸貝勒不管真傷心還是假傷心，都跟著皇太極一起流淚。

為了表示公正，皇太極對撤回來的人，區別對待。他命令薩哈粼等人，查出那些與明軍進行過戰鬥的人。

通過走訪調查，薩哈粼向皇太極匯報：阿爾津、庫爾纏、覺善曾於灤州城內與明軍力戰，出城後又能殺敵；圖賴、阿山、吳拜、邦素、伊勒木等人夜入敵營，擊敗敵兵；阿拜勸阿敏不要撤兵，阿敏未予采納；鎮守遷安的將領，是在接到阿敏的調令後，才放棄遷安；鎮守永平的裨將，服從主將的驅使，才撤出永平；巴篤禮、張什八、阿福尼、愛通阿、翁阿岱等人，曾經救援灤州。

薩哈粼把調查的結果向皇太極匯報後，皇太極下令，對這些人給予寬免。

鎮守灤州的三旗大臣和鎮守永平的三旗大臣，全部押解到司法部門，聽候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