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把手位子上的問題和麻煩

努爾哈赤去世，後金圈子裏出現權力真空。這讓在沈陽的一群貝勒們忙活起來。

由誰繼承汗位，努爾哈赤並沒有明確的指示。既然前任大汗沒有明確指示，就得按照大汗關於確定後金政府下一屆領導人的指示精神，由八大貝勒共議、選舉產生。

代善不是不想繼承汗位，而是他在被貶為庶民之後，努爾哈赤去世之前，並沒有為接班作任何準備。現在機會來了，他不能不去試一下，看看自己能有多大的機會。

代善決定先找最可能支持他繼位的人——大兒子嶽托、三兒子薩哈粼探下口風，看看他們的態度。代善這兩個兒子，還是相當有出息的，未成年便跟著努爾哈赤東征西討，在馬背上喝刀頭血長大，並立下赫赫戰功，均被封為貝勒。尤其是大兒子嶽托，雖非主旗貝勒，但實際上已經掌管著鑲紅旗，在圈子裏，已經是不可忽視的人物。

沒等代善去找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卻為接班人的事，主動來和代善商量。嶽托和薩哈粼已經決定擁護皇太極即位，他們前來勸代善也擁護皇太極。

嶽托對代善說：“大汗晏駕了，他臨終前並沒有指定誰來當這個家。國不可一日無君，您是八大貝勒之首，現在應該站出來主事，盡快推舉出後金政府新一屆領導人。”

代善點點頭，說：“你們說的沒錯，我也正想為此事找你們商量呢。在八大貝勒中，你們認為誰最適合做我們的大汗呢？”

薩哈粼說：“從私而論，我們當然願意您繼位！”

代善又看看嶽托，嶽托說：“父親曾是先汗內定的繼承人，又位列四大貝勒之首，同時我們家掌控著正紅、鑲紅兩旗，實力不在其他家族之下。我們作為兒子的，當然希望父親繼承汗位。但是，我們認為，成為後金的大汗，是榮譽，更是責任。如果父親繼承汗位，您想過汗位上的問題、困難和麻煩嗎？”

代善不知道兩個兒子口袋裏賣的是什麽藥，也不好意思直接表態自己願意繼位。他見嶽托這樣問自己，一時間找不到答案。

代善一直習慣聽從努爾哈赤的安排，已經喪失了獨立思考問題的能力。他一直認為，後金圈子兵強馬壯，錢糧充足，四周已無抗衡之力，在軍事、財政、外交三大方麵，處於強勢地位，繼位稱汗，不過是按著父汗的既定方針，按部就班地執行就是了。

代善說：“我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薩哈粼說：“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先汗在進入遼東地區之後，所實行的政策基本都是錯誤的。”

“先汗進入遼東後實行的政策都是錯誤的？錯在哪裏？我們不是照樣拿下鐵嶺、遼陽、沈陽了嗎？”代善反問道。

嶽托說：“事情不能這樣看，要看現在這些地方是什麽樣的情況。我們在薩爾滸、開原，遇到漢人就斬盡殺絕；在占領鐵嶺、遼陽、沈陽後，對當地的漢人也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屠殺。不被屠殺的，也被掠擄為奴。我們瘋狂和毫無人性的屠殺和掠奪，使這些地方的漢人驚恐不安，紛紛逃離，導致四季無人耕牧。”

薩哈粼接著說：“我們一直錯誤地認為，殺戮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我們的官吏在戰事停止之後，依然肆無忌憚地追索漢人的財物，妄殺漢人性命。這就導致漢人不得不采取各種方式對抗滿人。在鳳凰城，一個叫瑪勒圖的滿人隻身上街，被漢人用棍子打死；烏裏堪納布齊牛錄下屬兩個人，前往蓋州，也被漢人殺死；尚間崖有3個滿人前往廣寧，被蒙古人殺死……現在，滿族人上街，都得10人以上結伴而行才安全！”

嶽托說：“這還是輕的！1621年，金州有兩個秀才聚集10人合謀作亂；鎮江陳良策造反，活捉了守城遊擊佟養正，送給明朝。隨後，鎮江所屬湯站、險山兩堡農民，也跟著造反；1623年，複州11000多男丁叛逃投明；1625年，海州張屯的人，秘密聯絡毛文龍，襲擊本屯滿人。這一年，鎮江、鳳城、岫岩、長島、雙山、平頂山、海州、鞍山、首山、彰義等10餘地的農民，紛紛造反，公開反抗我政府！”

薩哈粼說：“其實，這些農民，要求並不高，他們隻想一家人吃飽穿暖，過一個太平的日子。可是，在我們滿人統治的地方，連這樣最基本的要求都得不到滿足，他們除了造反，還有別的出路嗎？對此，先汗隻有一個政策——武力鎮壓。這個政策，不但不能解決問題，而且進一步激化了滿漢的矛盾！”

嶽托說：“我們說的是社會問題，我們的經濟更不容樂觀。由於我們長年發動戰爭，經濟慘遭破壞的程度，已經無法想象。由於我們錯誤地執行屠殺和奴役的政策，導致我國國內農民紛紛逃離家園，各地壯丁銳減，田地荒蕪。天災人禍，使各地糧食奇缺，物價飛漲。現在，買一鬥米要花8兩銀子，買一匹好馬要花300兩銀子，一匹蟒緞要花150兩銀子。民間盜賊橫行，凶殺、搶劫案件屢屢發生，造反事件更是此起彼伏。可以說，我國的經濟已經到了崩盤、破產的地步！先汗留給我們的，不是國富民豐的國家，而是千瘡百孔的爛攤子。請問父親，如果你繼承汗位，有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嗎？”

這些問題，代善從來沒有想過。他和努爾哈赤的思維是一樣的，天下沒有殺不怕的人，沒有搶不到的財富。隻要有權有槍，就會有地位有財富，能獲得更多的奴隸和美女。

哥倆這麽一分析，讓代善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他當了大汗，依然會執行努爾哈赤的政策，那樣，後金政府可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弄不好，父汗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就會斷送在他的手裏。

嶽托繼續說：“先汗在世時，確定了他晏駕之後，實行八王共治。您想想，在八王之中，有誰和您肝膽相照？如果您繼位，有誰會無條件地支持您？有誰會處處給您出難題？假如大部分人都不支持您，甚至反對您，您這個汗王能當幾天？一旦被八王否定，您的下場是什麽？”

代善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八王之中，隻有嶽托能支持他，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阿濟格、濟爾哈朗，與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在八旗之中，他的家族也僅僅掌握著正紅、鑲紅兩旗的力量，最大的正黃、鑲黃兩旗，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這些人都跟他過不去，一起舉手表決，就會把他從大汗的位子上拿下來，他隻能無條件服從，根本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薩哈粼說：“現在，後金圈子裏想當大汗的人，絕對不止您一人，最起碼，其他三大貝勒都有此想法。如果大家誰也不讓誰，最後隻能刀兵相見，八旗人馬自相殘殺。四大貝勒實力差不多，最後的結果，隻能是魚死網破。而真正受益的，是明政府，或者蒙古某部。到那時，我們不死在親人的馬刀之下，也得成為大明或者蒙古的俘虜。”

代善這個人，雖然他是政治庸人，但大局觀、責任感還是非常強的，權力的欲望不是很重。他聽了兩個兒子的分析後，結合自身的情況，覺得他確實沒有能力解決大汗位子上的問題。這個大汗，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當。

代善認為，他當不當這個大汗無所謂，最關鍵的，是幾個兄弟不能因為爭奪汗位自相殘殺，導致父汗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後金圈子從無到有、從弱到強，也是他刀頭飲血、舍命相爭的結果。作為後金圈子裏年紀最長的貝勒，他應該以大局為重，把大汗位子委托給一個能人，讓後金圈子再續輝煌。他作為圈子裏的大貝勒，無疑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代善說：“看來，我雖然有繼位的資格，卻無當大汗的能力。你們看，誰當大汗最合適？”

嶽托、薩哈粼見代善這麽問，便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看八叔皇太極最合適。他的軍事、政治素質都過硬，為人處世的口碑也不錯。先汗在世時，一直重用他，他也為後金開疆拓土作出了很大的貢獻。他的綜合能力，在八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為防止內亂，我們應該讓他速繼大位。”

代善聽兩個有出息的兒子這麽說，心裏拔涼拔涼的。好在他對當圈主的欲望不是很強烈，當上是運氣，當不上也應該。再說，他也認為，他還真沒有皇太極那麽多手腕和人緣，他絕對鬥不過皇太極。即使他勉強能坐上大汗的位子，皇太極那群人，也不允許他坐穩的。

代善認為，既然他當不上一把手，那就抓住這個機會，成為新圈主的得力推手，好好表現一把，讓皇太極徹底高興。這樣，等皇太極登上汗位之後，就會賞給他一個更好的位子。

代善權衡利弊，認為與其費力爭一個充滿風險的汗位，還不如做一個高薪省心的大貝勒。於是，他對兩個兒子說：“我也有讓你八叔繼位的想法！你們的意見，上迎天意，下順民心，誰敢不從！由我牽頭，去找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商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