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見鍾情

1

王翠玉走出許福祥家,看見許大軍抱著掃帚蹲在大槐樹下的石桌邊發呆,想要過去跟他聊幾句,又感覺沒法開這個口,貼著牆根進了自己的家。

馮六月站在自家的門玻璃後望著許大軍,心裏毛毛糙糙的,有那麽一刻,她甚至這樣想,要是沒有魏文,沒準兒我早就嫁給許大軍了。

王翠玉推門,門扇撞在馮六月的鼻子上。

馮六月的鼻子一酸,蹲在地上哭了,哭得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

許大軍看見王翠玉進了家門,知道剛才王翠玉跟許福祥說了什麽,心中不自覺地泛起一絲愧疚,感覺事情真相許福祥早晚會知道,自己這麽做,給父親丟臉了,在心裏罵自己不但窩囊,還是個“不帶彩”的玩意兒……好多年了,也相過幾次親,可他就是忘不掉馮六月。呸,許大軍,你不就是“饞”人家馮六月長得漂亮嘛。仔細一想,許大軍又感覺自己罵錯了自己,他喜歡的不僅僅是馮六月的長相,他更喜歡馮六月的脾氣,她從小就溫柔,他從來沒見她跟誰發過火。

許大軍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課間操,幾個壞孩子故意往馮六月的身上撞,把她撞倒了。許大軍心疼的要命,又不敢管,隻能跑去扶她,屁股上挨了好幾腳。那時候男女同學互相都不說話,許大軍和馮六月也不例外。同學們在起哄,馮六月不管,拉著許大軍跑進教室,笑嘻嘻地說,沒啥,又少不了我一塊肉。

貌美如花、溫柔嫻淑、通情達理……許大軍把他所有能想起來的詞兒都想遍了,也無法形容馮六月的好,隻是在心裏念叨,無論咋說,我很幸福。

馮六月聽王翠玉把許福祥說的話跟她說了,心裏輕快多了,跑去居委會給魏文打電話,說“計劃進行順利,許大軍答應了,樂嗬嗬的”。

“能不樂嗬嘛他,”魏文在電話那頭悶聲道,“天上掉了個林妹妹。”

“你酸嘰溜的幹嘛呀,真是的。”馮六月有點不高興了,“我把事情跟他講得明明白白的,人家說了,也就是幫幫忙的事兒。”

“抓緊時間登記,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我跟他說好了,明天就去民政所……”

一直在一旁偷聽馮六月打電話的王仙娥說:“六月,你這電話是打給魏文的吧?我怎麽感覺你倆是要‘掂對’人家許大軍呢?”

這話戳中了馮六月的痛處。

馮六月掛斷電話,怏怏地衝王仙娥笑:“王阿姨,您見過有大姑娘拿自己的身子‘掂對’男人的?”

馮六月打完電話回到大院的時候,許大民、魏武、馮國慶正在幫一戶人家搬家。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是區勞動局新上任的局長,女主人是市文工團演員,他們有一個頭紮馬尾辮,穿一身白色連衣裙的漂亮女兒。

搬完家,許大民打聽到,這個漂亮得令他窒息的女孩名叫田娜,剛剛轉學到他所在的那所學校,跟他同屆。

第一眼看到田娜的刹那,許大民感覺自己就像被一道閃電擊中了,身體碎裂,魂兒也不見了。

前幾天,許大民剛看過電影《南海長城》,裏麵的女主角讓他著迷,他感覺田娜有點像那個青春飛揚的女主角,後來看日本電影《追捕》,這才猛然想起,那時候的田娜就是《追捕》裏的女主角真由美,演真由美的那個演員叫中野良子。跟田娜熟悉起來之後,許大民要給田娜改名“田野良子”,被田娜踹了好幾腳。

不誇張地說,許大民愛了田娜一輩子,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如果沒有田娜,許大民的人生那不叫人生。

幾十年後,許大民跟許福祥聊起當年他看上田娜這事兒,說:“爸,‘不帶彩’這毛病是不是遺傳?那年我才十八歲,見了田娜就睡不著覺。”

許福祥感慨地說,這人啊,隻要沾上“不帶彩”了,多大年紀都是黑白的。

許大民想起這句話就想笑,照這麽說,我和魏武、馮國慶都“黑白”,不帶彩。

那天上學的路上,許大民發現身邊多了馮國慶,問他怎麽不跟大嘴他們一起走了?馮國慶知道自己那幾天混在大嘴那幫人裏,許大民肯定知道他的心思,硬著頭皮打哈哈:“前幾天我跟著大嘴是因為怕挨杜龍的打,現在我不怕了,我姐要嫁給你哥了,以後咱倆就是親戚了,打虎親兄弟,你不會眼瞅著我挨打。”

“杜龍想打的不是你,是我和武子,”許大民說,“你別跟我耍心眼兒,你忽然就跟著我倆,是不是惦記著田娜?”

“是,”馮國慶知道他的心思瞞不過許大民,幹脆說了實話,“我看上田娜了,怕你倆背著我把她搶走了。”

許大民指指魏武,說:“不光你看上田娜了,武子也看上她了。”

魏武衝許大民撇撇嘴:“你少玩這些裏格楞,難道你沒看上她?”

許大民承認他也看上田娜了,提議道:“既然咱三個都看上她了,是不是得玩個剪子包袱錘,決定誰來追求她呢?”

魏武說,我不玩兒小孩子把戲。

“那咱就來個愛情爭奪戰,最後決定勝負?”馮國慶這話剛說完,眼睛突然直了——前方,田娜和兩個女生從一個路口說笑著拐過來。

魏武和許大民順著馮國慶的目光看到田娜,同時站住,四隻眼睛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又心有靈犀似的互相跳開。

馮國慶咋咋呼呼地衝著田娜揚手:“田娜,田同學!”

田娜聞聲轉頭,看到許大民等人,迎著他們走過來。

許大民心跳得厲害,兩眼看著田娜,不知說什麽好。

“你們三個好像有什麽心事嘛。”田娜站在許大民等人的跟前,目光純淨地看著他們。

“我們仨都喜歡你……”馮國慶嘴快,搶在正要說話的許大民前麵說。

“喜歡也沒用,我一個也看不上你們。你們這幾個家夥呀,太痞了。”田娜調皮地掃一眼馮國慶和魏武,目光落在許大民的臉上。

許大民的目光與田娜的目光相撞,受驚的兔子一樣跳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馮國慶拽開許大民,故作較真地問田娜:“痞?這話怎麽講?”田娜說,我知道你,你叫馮國慶,不但學習不好,還油嘴滑舌。馮國慶想要辯解,被魏武扯到一邊。魏武站到田娜的跟前,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個正派人。”田娜笑一笑,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紙,撇著嘴問魏武:“這是什麽?”

魏武搶過那張紙,撕碎,揣進衣兜,尷尬地走到一邊。

馮國慶問田娜那張紙上寫了什麽?田娜說:“情書,魏武昨晚塞給我的。”

許大民的心驀然就是一堵,感覺魏武做事不講究,但又不好說什麽,想走,又舍不得,咽一口幹唾沫,硬著頭皮問田娜對他的印象怎麽樣。

田娜看一眼許大民因為緊張而漲得通紅的臉,笑著跑開。許大民的心跟著田娜跑了。

田娜走到學校門口,被正在向幾個學生推銷**撲克小爐匠看到了,兩眼登時變綠。

小爐匠跳到田娜前麵,將一張撲克牌伸到她的眼前:“看看吧,保你睡不著覺……”

田娜要走,被小爐匠拽住。

小爐匠摟住田娜的脖子,要親她的臉,許大民和魏武突然衝過來。

魏武將田娜拽到一邊,小爐匠被許大民一腳踹倒,被衝過來的王葫蘆拉起來,拽著跑遠。

許大民把田娜送到她的教室門口,正要離開,胳膊被田娜拉住,許大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魏武跑進校園,跑向許大民,冷不丁看到田娜在拉著許大民的胳膊,眉頭一下子皺緊。

許大民以為田娜要跟他說聲謝謝,田娜卻隻是看了許大民一眼就跑進了教室。

許大民的心又一次跟著田娜走了。魏武走到傻乎乎站在教室門口的許大民身邊,怏怏地說:“你比我會來事兒,小爐匠挨的那一腳本來歸我。”魏武這話是什麽意思,許大民明白,本想跟他解釋解釋,說出口的竟然是這句:“我先出腳是怕你出手太重,萬一打傷了小爐匠,他哥哥就好出麵來收拾咱們了。”

還真讓許大民說著了,小爐匠挨了許大民一腳,掂量一番後,去菜市場找了杜龍,把他兩次挨打的事情告訴了杜龍。

杜龍不說話,拳頭攥得咯咯響。

許大民說杜龍會收拾他們這話讓魏武感覺不爽,衝著許大民一哼:“那就讓他來好了,誰收拾誰還兩說呢。”

2

當晚,許大民和魏武在後院的空地上練摔跤。

他倆商量好了,杜龍體格大,心黑,又經常打野架,出手狠、拳頭硬,用摔跤招式來對付他是最好的辦法。

馮國慶走過來,拉開魏武,對許大民說:“你看沒看見田娜?剛才她過來看你倆摔跤。”

許大民的心又開始急促地跳:“我沒注意……”

“她在看你,”馮國慶說,“那眼神啊,就跟戲台上的小媳婦看相公一樣……得嘞,我是沒戲了,讓給你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是看我吧?”魏武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不是看你,是看大民。你倆在這練著,我在旁邊觀察,她確實是在看大民。”

魏武皺皺眉頭,臉上明顯泛出妒意:“接著練!”

許大民心情舒暢,亮一個架勢:“來吧!”

田娜從前院走過來,站住,看著許大民和魏武。

馮國慶看到田娜,壞笑一聲,悄悄繞到她的身後。

許大民用一個“小得合”招式撂倒魏武,跳到一旁,衝他勾手:“起來,再來!”

魏武站起來,看到田娜,抖擻精神,撲向許大民。

許大民正要迎戰,田娜被馮國慶從後麵猛地推向許大民。

田娜刹不住腳步,被許大民一把抱在懷裏。

馮國慶起哄:“大民,摟緊了!”

許大民抱著田娜,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許紅霞走進大院,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魏武衝過來,猛踢許大民的屁股一腳:“你幹嘛呀!”

許大民哆嗦一下,猛地推開田娜。

田娜看著許大民,目光似嗔似怨。

許大民推走魏武和馮國慶,傻笑著說:“田娜,我不是故意抱你的,是馮國慶推我……”

田娜麵露羞澀,擺擺手,擰身跑向前院的方向。

許紅霞推一下愣在那裏的許大民:“傻不傻?人家都摟著你了,你老人家可倒好,木頭一樣……愛上了吧?”

“你胡說啥呀。”許大民的心在突突地跳。

“那就是她愛上你了!要麽她抱著你幹嘛,你冰淩,涼快?”

“是國慶把她推過來的……”

“可是她抱了你得有半分鍾吧?她要是不喜歡你,一巴掌給你扇一邊去了。”

“那她什麽意思?”許大民忽然感覺心裏美滋滋的。

“這還用我說嗎?二哥,我支持你追求她!”

“大民,剛才我都看見了……”許福祥走過來,皺著眉頭說,“我看你還是少惦記這事兒吧,咱家呀,配不上人家。”

打從懂事起,許大民就不滿許福祥整天貶低自己抬高別人的德行,不滿地說:“爸,您說話別老是矮人一等行不行?你說,咱家比她家差在哪兒?”

許福祥跺跺腳,大吼一聲:“差在爹上!”

許大民明白,許福祥這是又犯了自卑的毛病,心說,差啥爹呀,田娜她爹不就是個局長嘛,當年您還差點當將軍呢。

說起許福祥差點當將軍這事兒,還真不是全不靠譜。這座城市還沒解放之前,許福祥參加過解放軍。

那年鄉下鬧饑荒,很多年輕人進城討生活。許福祥認識了一個叫杜守財的年輕人,杜守財說解放軍準備攻城,正在招兵,動員許福祥跟他一起參軍。那時候許福祥所在的鍾表行好幾個月沒發工錢,快要關張了,許福祥就瞞著他爹參軍了。結果這支部隊沒有攻城,開拔去了魯南,仗一開打,許福祥就跑了。

現在杜守財改名叫杜成功,是市革委會一把手,將軍銜兒。

早晨出門倒垃圾,許紅霞發現馮六月穿的藍軍褲破了一個洞,回家跟許福祥要錢,要給她買一條花裙子。許福祥不想掏錢,倒不是他摳門,是因為許紅霞看上的那條裙子要六塊五毛錢,這錢夠許家半個月的菜錢,馮六月還沒過門就花這麽多的錢給她買裙子不合適。許紅霞跟許福祥吵了起來,激動中埋怨許福祥,說她媽是累死的。許福祥心中有愧,又忌憚女兒把這件事情鬧得“滿院風雨”,隻得交給許紅霞五塊錢,剩下的讓許大軍墊上。許大軍掏錢,顯得有點不太情願。

拿著錢去田娜的表姐寶英開的裁縫鋪買下那條裙子,許紅霞回來,埋怨大哥隨父親,“摳門兒遺傳”,惹得許福祥火起,摔了一個碗。

許紅霞不覺得自己的話過分,舉了幾個許福祥摳門的例子來嗆許福祥,搞得許福祥灰頭土臉,幹瞪眼說不出話來。

其實,許紅霞這樣跟許福祥鬧騰,心裏也有她自己的委屈。

許紅霞大概五六歲的時候,院兒掏大糞的徐老三辦婚禮。那時候講究“喜事新辦”,說是婚禮,其實也就是親戚朋友加上要好的鄰居湊在一起吃頓飯。喜錢沒有,喜主也就能收到幾把暖瓶和幾樣生活用品,要是收到一個旁邊鑲著一對貝雕鴛鴦的鍾表,那就算是貴重禮物了。徐老三他爹解放前開了一家賣調味品的鋪子,許福祥他爹經常去買調味品,有時候兩個人還一起喝點酒什麽的,很投機,兩家人也算是有上輩交情。徐老三他爹解放後劃成分,成了資本家,他家就落沒了。徐老三他爹死後,許福祥他爹就把徐老三介紹到和平裏,專門掏大糞。許福祥收到請帖,別的沒有,把自己攢的幾張肉票送給徐老三,過去吃席。

那晚,許福祥喝醉了,回家後跟張**說,你看看,連一個掏大糞的都能娶上可心的媳婦,我咋就這麽命苦呢?

張**知道許福祥這是又想起王翠玉來了,就跟許福祥吵,吵著吵著就要拉許福祥去給王翠玉暖被窩。

許福祥脫下鞋,一鞋底扇腫了張**的嘴。

張**害怕了,捂著臉哭。許福祥說,嫁給我你就知足吧,供銷社啥緊俏貨不先緊著我?你瞅咱家的日子多好?

說來也怪,張**在外麵那是出了名的潑辣,在家裏卻被許福祥這個“窩囊廢”壓著,到死也不敢惹他。

想起媽媽在世時受的委屈,許紅霞氣不打一處來,瞪著許福祥,就像要吃了他:“你倒是接著耍威風呀!”

見許福祥低頭不語,許大軍推推許大民,說:“老二,你說說咱妹妹,別這麽跟咱爸說話。”

“二哥你別管,今兒我還就把這委屈發出來了!”

“紅霞,你輕點聲行不?”許福祥擔心地望一眼窗外,他實在是怕有人在外麵偷聽,他不想讓外人知道他怕自己的閨女。

“我就大聲怎麽著?人家都有個媽叫著,我呢?”

許福祥看著叉腰瞪著自己許紅霞,不敢迎戰,轉話道:“結婚,添人了,家裏住不開,這是個事兒。”

許大軍接話道:“前院西邊有三間房空著……”

許福祥悶聲一哼:“中南海有好幾間房空著,有你啥事兒沒有?”

許大民一拍大腿,說:“三大爺家彭濤單位不是分房了嘛!彭濤搬走了,那處房子空著……”

這話提醒了許福祥,當下,許福祥拎著一壺燒酒來見彭三。

在彭三家,許福祥把許大民剛才跟他說的事情對彭三說了,問彭三,能不能把彭濤的那處房子租給許大軍當婚房用,房租他出。

彭三有些不高興,拍一把許福祥的胳膊說:“啥錢不錢的,你跟我還講究這個幹嘛呀!不要錢,明兒你就讓大軍過來拾掇拾掇,讓倆孩子盡早把這婚結了。”

“先別,一碼歸一碼。”

“說實在的,別人借,我肯定要房租,你借,我要的話那是沒天理。這麽多年,你幫我多少?”

“那也不能‘幹住屋’。”

“非要給錢是不是?那好,我給你。”

“這話是打哪兒來的?”

“房子要是沒人住,是不是就長黴長斑了?大軍來住,等於給我看房,你說我是不是該給你看房錢?”

第二天一早,許大軍去澡堂跟趙大紅請了個假,招呼幾個朋友幫忙粉刷了彭濤的那處兩個房間,還帶著一個小廚房的房子,心情忽然變得舒暢起來。他進入了角色,感覺自己就是個新郎官,新娘還是讓無數人流口水的馮六月。半夜,躺在“婚房”大炕上的許大軍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騎在一匹頭上紮著大紅花的白馬上。身穿大紅襖,頭上蒙著紅布的馮六月坐在一乘八人抬的大轎子上,周圍的看客多得用“熱山人海”,歡呼聲用“雷鳴般”“山呼海嘯般”這些詞形容都不為過。醒來,回憶夢境,許大軍竟然覺得自己挺賤的,這都啥呀,新娘娶進門,上炕摟著新娘睡覺的不是我,我激動個啥呀……

不過這樣也挺好,咋說我也是娶了馮六月,就算不能一個炕上睡,我也是她丈夫,再說,心上人遇上難事兒了,我不幫她誰幫她?

這麽一想,許大軍的心反倒踏實起來,蒙起頭,接著睡。

這一睡著,夢就接上了。

還真是想啥夢見啥,在夢裏,許大軍掀開馮六月的紅蓋頭,二話不說,抱著她就上了炕。馮六月脫了紅棉襖,羞羞答答地正要解褲帶,許大軍突然捂著眼跑出了洞房……這次醒來,許大軍直掐自己的大腿,覺得自己在夢裏沒有抓住機會,不是個好兆頭。

馮六月剛下鄉那幾年許大軍幾乎每個月都去看她一次,他總覺得馮六月早晚會嫁給自己,現在夢想成真了,但卻是個“大泡泡”。

許大軍在“婚房”裏唉聲歎氣的時候,馮六月正蹲在她家門口回憶她跟許大軍小時候的一些往事。

許大軍從小對自己的好,馮六月忘不掉……

大煉鋼鐵那年,和平裏的住戶把家裏沾鐵的家夥什兒都送去煉鐵了,吃飯都去街道上辦的大食堂。

後來大食堂斷炊,馮六月經常半夜餓醒,哭的力氣都沒有。那天夜裏,許大軍從後窗翻進馮六月家,把一個生地瓜塞進了馮六月的被窩……

後來馮六月才知道,地瓜是彭三給許福祥家的,許大軍把自己的那個給了馮六月,自己喝煮地瓜的餾鍋水,半夜吐酸水,酸水是綠的。

王翠玉知道了這事兒,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地抹眼淚。

想起這些,馮六月蹲不住了,跑進“婚房”,拽著許大軍就去了民政所——她要盡快結婚、離婚,遠離許大軍,她擔心時間久了自己會內疚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