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迎聖城中街演鬧劇,小碭山九折似臥龍

上回書說道,陳鬼臉被粉麵鋪子的夥計逮住,當街討要饅頭錢,如若不給就押去報官。

陳鬼臉自知理虧,當下又身無分文。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恰好瞧見了仇人何不鳴。

何不鳴見了陳鬼臉,心底更是不可思議。

隻因他昨日在陳鬼臉肩頭下了邪術秘法。

正是《造畜十一針》中的第七針“白日周公”和第八針“掩耳諦聽”。

所謂“白日周公”,就是串聯平日裏的所看所聞,將其縫合起來,出現在其夢境之中。

如若無法看破夢境,自尋生路,隻能被困在無窮的噩夢裏,直至驚悸力竭而死。

至於“掩耳諦聽”,此法更是陰邪,那便是如果有人能僥幸從噩夢中掙脫出來,鴰子精血製成的線頭,也會轉進耳朵中,搗碎耳膜,攪亂腦漿。

此二針一下,幾乎是必死之局。

何不鳴吃驚疑惑,陳鬼臉到底是如何脫險。但見他因偷食饅頭而被夥計纏上,仍是觸碰迎聖城王法的死罪。當下喜笑顏開,走出人群上前觀瞧。

正是:“縱使身有無窮技,囊中羞澀難稱王。”

且說何不鳴來到近前,言語中滿是戲謔道:“呦,這不是昨日敖帥府裏的少年英雄嗎?還記不記得本仙道了?”

“何仙道,你可要為小人做主啊。這個癩頭小子偷了我家兩個饅頭,時逢大災大難之年,偷糧可是重罪。”

夥計不依不饒,見城裏有頭有臉的方士來了,聲調又高出幾分。

何不鳴麵露微笑,見陳鬼臉也不應答,繼續嘲諷道:“不可能吧,小英雄,饅頭當真是你偷的?”

陳鬼臉瞪圓了眼睛,怒視何不鳴,心中恨不得生刮了這廝為蟲兄抵命。

可眼下被夥計糾纏,也是自己理虧在先,既無法發作,又無可奈何。

“小英雄,要不你當著大家夥的麵,求求本仙道。”

何不鳴微笑著從袖口掏出一枚銀元,在陳鬼臉麵前晃了又晃,繼續道:“說不定,本仙道開心了,就會把饅頭錢墊上,免得小英雄吃官司、挨槍子兒不是。”

陳鬼臉氣得血氣翻湧,咬牙切齒,心底暗道:“腦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小爺怎會委曲求全,向這廝乞求!”

想到此處,也不避諱,正要上前一步,將此事承擔下來。

可就在此時,人群中傳出一人高聲大喊:

“切莫汙蔑好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饅頭……是我偷的!”

眾人都被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吸引,循聲看去。

隻見一個乞丐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這乞丐個子矮小,身高不足五尺,披著一身看不出原色和材質的衣裳,上麵滿是孔洞,做個漁網都綽綽有餘。蓬頭垢麵邋遢相,髒的看不清樣貌,隻有一雙眼眸子還算清澈,猶如點綴在黑空中的星月。

“乞丐,你可要想好了,這可是要挨槍子兒的。”

何不鳴說完,還怕乞丐聽不懂。於是伸手勾住三指,比劃出手槍的模樣。

乞丐聞言不為所動。

粉麵鋪子的夥計也有些恍惚,畢竟茲事體大,誰人能用自家性命來開玩笑。

於是鬆開陳鬼臉的手,來到乞丐麵前來回打量。

乞丐抹了抹自己的髒臉,說道:“可看的清楚?就是我!”

夥計摸著下巴搖著頭,一時間難以定奪。何不鳴見狀,連忙將夥計拉到一旁,略帶威脅的責問道:“你可瞧好了。”

“你你你……我我我……”夥計腦中混沌,不知所言。

陳鬼臉借機湊到乞丐麵前,疑惑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如此?”

乞丐撩開髒亂的頭發,輕聲回應陳鬼臉:

“恩公無需多言,隻因半個饅頭,念念不忘。唯有伶仃賤命,來報恩公。”

陳鬼臉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人,正是自己施舍了半個饅頭的乞丐。

不曾想乞丐如此仗義,危難之時竟舍命相助,雖身份低微貧賤,可此番膽識作為,較之英豪,又有何異。

陳鬼臉感激,卻不能讓乞丐白白為自己丟了性命,於是拱手抱拳道:

“萬萬不可……”

隻是話還沒說完,乞丐就徑直衝向夥計,拉起他朝著官衙方向疾走。

何不鳴不知事情原委,一時間錯愕在當場。

陳鬼臉正要上前拉住乞丐,就聽中街遠處,傳來一陣陣軍車汽笛的轟鳴聲。

軍車來的極快,眨眼間就開到近前。

隻見前頭開道的軍車上,走下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副官,整了整軍帽,上前查看情況。

“為何聚集。”副官開口問詢。

夥計見是官家,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最後扣題在青天大老爺做主,小人自當依律行事的話茬上。

沒等副官決斷,後麵的軍車中就探出一個油光鋥亮的大腦袋,厲聲嗬斥道:

“元亨利貞,大吉之兆,你們懂不懂。就知道打打殺殺,成何體統。此事從輕發落,莫要見了血光,影響老子大事!”

說話的正是迎聖城軍閥頭子,敖司令。

副官挺直了腰板,敬了一個軍禮,利索的回了一句:“是。”

接著轉身對著鋪子夥計道:“沒聽大帥說嗎?今日不宜見血光,況且隻是幾個饅頭的小事,可從輕發落。你且將此賊押置府上,行三五軍棍即可。”

夥計唯唯諾諾領命,不敢再做答應。

雖說事發突然,可陳鬼臉在身後看得真切、聽得了然。見乞丐性命無憂,終於懸心落地。

“兄弟,還不知你姓名。”陳鬼臉上前問道。

“姓孫,無名之輩,旁人隻喚我孫乞兒。”

“好,本人姓陳名續,叫我陳鬼臉便是。兄弟受苦,等我回城之時,定會去尋兄弟。”

“一言為定。屆時芙蓉巷尾見。”

於是二人別過,至於何不鳴如何麵色陰晴不定,孫乞兒如何在帥府受刑,皆按下不表。

單說敖司令車隊與陳、何二人匯合,載上軍車之後,直接出城。在城外駐紮的炮兵營早已整裝待發,即刻開拔啟程。

軍車顛簸,一路無話。

直到日過晌午,一幹人馬便來到小碭山山下。

隻見老綠山色,延綿入雲。紅日當頭,熱浪如瀑。

再往前行,便是山間小路,軍車無法行駛,隻得就地駐紮。

借此空檔,幾個夥夫連忙拾柴生火,用頭盔當鍋,架在火上。

旋即將豆腐幹、菜葉子、無名碎肉、雞蛋直接丟進頭盔裏,加上水,“咕嘟咕嘟”煮的沸騰,最後倒進麵粉,攪和均勻。

就這樣,一頭盔黏糊糊的夥食就做好了。

馬大哈見狀,頓時有些不悅,對著敖司令嚷嚷道:“敖大腦袋,你這都是些什麽狗屁吃食。”

敖司令哈哈一笑,意味深長的借機道:“誰家不愁雨,誰人不缺糧,你說是不。”

馬大哈語塞,不再言語。

反觀陳鬼臉卻覺得這是年關都吃不到的上等好菜,溜著碗邊整整吸進去三大碗,直到腹脹如球,打嗝都往上反酸水,才肯罷休。

旋即溜達幾步,望著連綿山勢,腦中浮現出《蟲經》的綱要。

正是:“十萬大山出一脈,起伏龍脊兀乾坤。”

小碭山山勢九曲回環,恰似龍臥於野,南臨迎聖城,正是龍頭對應方位。

迎聖城,原名芙蕖城。此城“四麵芙蕖三麵柳,一城山色半城泉”。地下水脈縱橫交錯,城內泉水不斷,自古就是帝王避暑勝地。當地官員百姓為了歡迎聖駕,故而將芙蕖城更名迎聖城。

此番看來,那無數條水脈,就好像臥龍吐水,惠澤萬民。

隻是近來旱災所致,城中泉水枯竭,故而這般勢頭沒了往日靈性,倒像是臥龍吐息,以摧枯拉朽之勢,威壓在迎聖城之上。

陳鬼臉暗道:“以此看來,竹劍真人降服旱魃舉動,不隻是祈雨這般簡單,而是借此恢複小碭山和迎聖城的山水地勢,以免格局變動,致使城中百姓生靈塗炭。”

想到此處,心中不免對竹劍真人的眼界和敬意,又多出幾分。

等陳鬼臉溜達完畢,眾人已經收拾妥當。

隨行副官來到敖司令和馬大哈麵前,提議道:“小碭山山路崎嶇,軍車開不上去。二位大帥不如原地等待,由我帶隊拉炮,上山炸廟,二位大帥在此靜候佳音即可。”

敖司令、馬大哈對視一眼,誰也不肯開口服軟。

互不相讓之時,還是敖司令先開口道:

“老子曾經用這兩條腿,不知走了多少山路,趟過多少大河,怎地還會怕這一程?”

說完便摘下帽子,抹了一把腦瓜子上的汗,徑直走在隊伍最前。

馬大哈也不示弱,一咬牙跟了上去。

兩個大帥走的輕便,陳鬼臉和何不鳴走的也是輕鬆。

隻是苦了這幫炮兵營裏的兵蛋子,頂著烈日,齊聲吆喝著推拉著大炮上山。

敖司令本就有意展示軍備,對著馬大哈炫耀道:“看到沒,這可是俄造76毫米老山炮,射程4500米。扶桑國和羅刹國戰爭時期的新鮮玩意。”

一邊說著,還一邊對馬大哈伸出一個五指巴掌,炫耀道:“而且老子有四架。”

說完才覺得比劃的不對,連忙收回一根手指,言之鑿鑿道:“對,四架。”

“那算個球。老子還有蘇羅通式88毫米野戰炮。”

“老子也有,隻是上山費勁,老子才沒拉。”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

忽然從狹小山徑的草叢中,猛的竄出一條紅紋長蟲,張開巨口,向敖司令襲來。

隨行副官眼疾手快,掏出腰間配槍,頃刻間上膛瞄準。

隻聽“啪”的一聲。

子彈擦著敖司令的鼻尖兒劃過,將紅紋長蟲打成兩截。

“好……好……好槍法。”

敖司令本來一身熱汗,此刻卻驚得嚇得渾身冰涼。

其餘眾人連忙一擁而上,查看敖司令狀況,一旁的陳鬼臉就發覺不妙。

有言道:“驚聲懼飛鳥,落日現蟲蟊。”

怎麽剛剛副官一聲槍響之下,周遭連個驚飛的林鳥都沒有。

陳鬼臉剛想到此處,就聽得周遭草叢裏傳來此起彼伏的“沙沙”聲。

緊接著,無數紅紋長蛇好似潮水般,從周遭翻湧出來,將一行人團團圍住……

欲知為何成群毒蛇盤踞於此,何不鳴此次上山對陳鬼臉又是否構成威脅,且留到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