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逆天行造畜悖人倫,英雄膽古彩有傳人

上回書說道,陳鬼臉與年輕副官把酒暢談,不曾想酒勁上頭,醉得天旋地轉。出了帥府就被黃包車拉到不知名的地界,而那行車的腳夫竟是沒牙老軍。

陳鬼臉見老軍麵如枯槁,已不似生人,心中多了幾分忌憚。

畢竟之前在敖司令私宅,經曆了駭人夢境,雖說是何不鳴一手操控,可現在再回想起來,依舊心驚膽寒。

於是腳底抹油,足下生風,正欲脫逃之時,但見老軍輕輕拉開了自己的衣袖和褲管,露出衣襯下的皮肉。

陳鬼臉隻是掃視了一眼,就看得真真切切。

隻因老軍的胳膊腿腳,已不是常人的血肉之軀,而是牲畜的蹄膀。不知是何等邪術秘法,將其拚接縫合在幹癟的軀幹之上。

陳鬼臉看得是頭皮發麻,呆立當場,不由暗道:“莫不是傳說中的造畜之術?”

雖說此術陳鬼臉早有耳聞,可如今親眼看到,依舊難掩駭然。

況且四下寂寥,月影孤懸,更多了幾分滲人寒意。

這時,老軍神色黯然,對著陳鬼臉徐徐開口道:

“老兒我自知命不久矣,故而和小兄弟討要一枚壓口錢上路。”

陳鬼臉聽聞此言,方才知道老軍還是活人,可為何成了這般模樣,心中百千疑惑,於是問詢:“老軍你為何如此?”

“還不是為了那兩個不肖兒子。”

老軍說完,身形又是佝僂幾分,旋即緩緩抬頭,兩隻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陳鬼臉,含糊道:“今日請小兄弟到此,是有一事相求。”

陳鬼臉說不上多麽俠肝義膽,古道熱情,可眼前之人,著實太過可憐。力所能及之事,何不幫襯一下。

於是順而開口:“何事?”

“且跟老兒再走幾步,小兄弟你一看便知。”

古諺有雲:“但凡禁忌,皆生渴望。”

說的就是越撲朔迷離之事,就越能勾起人的好奇欲 望。

雖然心底明知不祥,可近在眼前的真相,就是向要觸碰探尋一番。人之所以有了這等念想,才有了開拓,有了冒險,有了蠟翼逐日,有了萬戶飛天。

陳鬼臉當下也不做遲疑,三步並作兩步,跟上老軍,走入幽暗。

不多時,便見兩處孤墳,立於荒野破敗之中。

隻是這兩處墳塋,並未封土,棺蓋還是大敞大開。

老軍喚陳鬼臉上前。

陳鬼臉心中早有預感,知道棺中躺著是何人物,可心念之處,竟抱著一絲僥幸。於是來至近前,湊近觀瞧。

果不其然,棺材裏一高一胖,赫然是鴰子溝的盜墓二人。

隻是二人屍身已是狼藉不堪,周身血肉筋骨,都是被無數黑色線頭草草縫合,倒像是兩尊蠱毒人偶,詭異至極。

那黑線樣式無比熟悉,陳鬼臉當即知道,這又是何不鳴的手段。

沒等陳鬼臉和老軍計較,反而是老軍率先開口道:

“何仙道已用老兒四肢,為他們拚接個七七八八。唯獨少了顆人頭,來做填補。”

老軍說著,看向陳鬼臉。語氣平常,卻字字陰森。

“所以何不鳴讓老兒引小兄弟到此,就是借你項上人頭一用。”

陳鬼臉聽聞,真是字字如刀鋒利刃,割得他心膽具裂。

未曾想何不鳴這廝手段如此喪盡天良,有違天道,真是其罪當誅。可憐老軍並無過錯,隻是救子心切,這才被何不鳴反複利用,現在已是不成人形。

書中代言。

何不鳴的這般手段,便是自古以來,臭名昭著的造畜之術。

相傳,西漢時期。漢武帝因愛妃李夫人(一說王夫人)病故,終日思念心切,導致神情恍惚,疏於朝政。

大臣李少翁見狀,便以方士異人手段,用布偶投影的法子,用棉帛裁成人形影像,用竹竿控製四肢眉眼,塗上色彩之後,隻等入夜掌燈,便拉上方幃,點起紅蠟,隔著簾子為漢武帝表演。

李少翁技法了得,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竟和李夫人生前無異。

漢武帝看罷,這才一解相思之苦,官拜李少翁為文成將軍。後世稱其為皮影行當的祖師爺。

可事有難料,人心叵測。

其間不乏貪功邀祿之人,對李少翁的技法加以利用,將其製作布偶技法,移植到人畜身上。幾經易手相傳,直到明末清初,竟演化成為禍一方的技法,野史稱其為“造畜”。

此法是將心智未開的幼孩拐來,將其皮肉刮爛,趁著此時,迅速糊上一層剛剝的狗皮。

幼孩血肉和熱乎狗皮相互粘連,再施以秘藥輔之。便可將一個活人,變成牲口。

然後對其不斷訓練之後,打上“狗吐人言,狗能算卦”的幌子,便可在坊間借此招搖撞騙。

明朝末年,有位陳姓的地方官員撞破此事,便連夜上書稟奏朝廷。一時間明朝各省郡州縣,發動了對造畜一脈的圍剿。

可時逢清軍入關,明朝風雨飄搖,自身難保。故而尚有餘孽未除,古籍中記載:“江北猶少,河以南輒有之。”

後世一人,將造畜邪術與獸醫針法結合,自創出更加陰毒的計倆,可縫人畜、控人心。野史稱其為《造畜十一針》。

而此人不是別個,正是書中的靈鳥金烏方士——何不鳴。

陳鬼臉此時已是滿腔怒火,卻不能朝著老軍發泄,隻有躲避著老軍撲抓,左躲右閃。

掙脫之間,難免有個推搡。

就見那老軍一個趔趄就倒地不起,四條獸腿撥弄良久,也再難起身。

“老軍,人死不能複生。你當順應天道輪回,為何聽信小人誆騙,妄圖逆天而行?”

陳鬼臉見老軍已是油盡燈枯,難免悲憫。

老軍聽罷,心底哪能不知,頓時失了心氣,沒了動力。

隻是用舌 尖捋了捋口中銀元,將其擺正,躺在地上老淚縱橫,唯有等死。

過不多時,便已氣若遊絲,命不久矣。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小兄弟……可否聽老兒一言……”老軍終了,顫顫巍巍的言道。

“但說無妨。”

“……報仇”

二字言盡,便是一命嗚呼。

陳鬼臉心思沉重,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

他知道方才這場大戲,必是何不鳴的緩兵之計。

就是用老軍兒子的屍身作為要挾,讓老軍將陳鬼臉引到此地,隻為了拖延時間。

至於何不鳴的真正目的,僅僅是為了比陳鬼臉更早一步探尋龍王廟地下。雖說亂世之中,人命猶如草芥。可何不鳴手段陰毒,已經超出人倫範圍。真可謂是死上千回百回,也抵消不得。

陳鬼臉知道自己已經失了先機,當下草草埋了老軍與盜墓二人的屍身。

抬頭望月,借著《蟲經》中的天象法則,測出此乃“漸盈月相”。

此番時日,當是中旬,月相走勢是黃昏東升,夜半在南,日出西沉。

陳鬼臉以此料定了方位,極速而行,奔著迎聖城方向而去。

天色稍一蒙亮,便趕回了迎聖城裏。

偷偷在粉麵鋪子上放了一枚銀元,算是了卻前事。接著來到裁縫鋪子裏換了一身幹淨行頭,便匆匆奔向芙蓉巷子。

卻說旱情已過,民生向好。芙蓉巷子裏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什麽甏肉蓋碗、老壺泉茶、蝦皮豆花、麻醬油條,各色小吃鋪子鱗次櫛比。

往日裏隻能聞味兒的美食,陳鬼臉此時倒也無心觀瞧,唯獨想快些尋到孫乞兒而已。

直到巷尾之處,才發現一矮小乞丐,蹲在泔水筒子處大快朵頤。

“孫乞兒?”

陳鬼臉輕輕喚了一聲,心裏滿不是滋味。

乞丐一邊咀嚼,一邊抬手撩了一下髒亂頭發,看清來人後,這才咧嘴一笑,起身言道:“恩公,正是在下。”

兩人相見甚歡,畢竟是有過命交情,心中免不了千萬言語。

陳鬼臉此時有了錢財,當即帶著孫乞兒置辦了行頭,找了一處前門臨街,後牆靠水的大館子坐下。

憑著店小二的推薦,點了幾道招牌大菜。

席間,陳鬼臉將自己心內所想,對著孫乞兒粗略講述。

至於龍王廟地下秘寶一事,隻是粗略帶過。最主要說的,還是何不鳴喪盡天良,人人得而誅之。

可惜手中沒有確鑿證據,不能扭送官差。隻有你我兄弟二人替天行道,匡扶人間。

一番言語,直把孫乞兒說的是熱血沸騰,恨不得一個腦袋磕在地上,和陳鬼臉結為異姓兄弟。

陳鬼臉當下求之不得,於是來到館子後院,插香為盟,臨水為誓,學著劉關張三兄弟的架勢,飲了結拜酒,上告天地,磕頭行禮。

陳鬼臉年作十七,喚為大哥。孫乞兒十六,次之為弟。

其中再有言語,皆是互為肝膽,同生共死的說辭,這裏不表。

單說孫乞兒,此人也不簡單。

其祖上是黃河沿岸地區有名的街邊藝人,喚作古彩戲法。

其中分為四門功課,加之文活武活,皆是秘而不傳的傍身絕技。

到了孫乞兒這一代,時逢兵荒馬亂,黃河流域也因時局動**,疏於管轄,從而聚集了數十賊人,成了為患一方的河匪。

這些賊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如有剿匪義勇討伐,河匪便借著過人水性,依仗天然屏障掩護。

北岸來人,就逃到南岸。南岸來人,就逃至北岸。

如兩麵夾擊,便順流而下。

總之是狡詐異常,鬧到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孫乞兒父輩族人,自古就有秘術本領。

見此情形,當即自告奮勇,決定為民除害,毅然前去剿匪。

一時間,懸絲登天,撒豆成舟,如此這般的神仙技巧齊出,殺得河匪措手不及。

可是兩方實力人數懸殊,雖說是除盡了河匪,但孫輩族人也傷亡殆盡。

無數古彩戲法中的玄妙技巧也就此失傳。

幸而當時孫乞兒年齡尚小,並未參與剿匪。

隻能靠著唯一學來的縮骨遁地功夫,獨自謀生。

又逢大災之年,孫乞兒流浪輾轉,這才淪為乞丐。

正是:“滿門忠義無人知,一身肝膽討吃食。”

要說陳鬼臉與孫乞兒二人,如何進入龍王廟地下,其間又有何奇遇,且聽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