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小精靈

花園的中央長著一叢玫瑰,都已經含芳吐蕊。這些花中有一朵最美麗,花裏住著一個小精靈。他的個頭實在太小啦,沒有一個人能看得見他。在每一片花瓣背麵都有他的一個臥室。他身材勻稱,好看得就像嬰兒那樣,肩上的一對翅膀一直垂到腳後跟。哦,他的房間裏才香呢,那些牆壁是多麽明亮和美麗啊!他們就是粉紅色的玫瑰花瓣。

他整天逍遙自在,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帶來的樂趣。他從這一朵花飛到那一朵花上,又在飛舞的蝴蝶的翅膀上跳舞。他又在椴樹的樹葉上踱步,每走一步都要數一下,想要計算一共要走多少步,才能走完一片椴樹葉上的所有的大道和小路。其實那些大道小路隻不過是我們所說的葉脈,可是對他來說就是一些走不完的路。他走呀,走呀,可是還沒有等到他走完,太陽就下山了,因為他開始得太晚了。

天色黑下來,天氣也寒冷起來,夜露凝霜,晚風冰涼。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趕快回到家裏去。他使出渾身力氣,使勁地飛跑起來,可是等到他奔到玫瑰花叢前一看,每朵花的花瓣都已閉緊了,連一朵張開著的花瓣都沒有,他進不去了。小精靈這下子真嚇壞啦,他從來沒有在外麵露宿過,總是躺在溫暖的玫瑰花瓣背後的臥室裏甜甜地睡上一覺。唉,這簡直要他的命。

他知道在花園的另外一側有一個涼亭,四周長滿了美麗的杜鵑花,那些花朵看上去很像彩色的犄角一樣。他急中生智,一心想可以鑽進那些花朵裏去借宿,一直睡到天亮。

於是他就飛到那裏去了。噓,別出聲,因為涼亭裏還有兩個人呢,一個是英俊的年輕人,一個是美麗的少女,他們並肩坐在一起談情說愛。他們海誓山盟,相約要終身相愛,永不分離,那份情意要比最好的孩子對自己父母的愛還要深厚得多。

“可是我們不得不分開,”那個年輕人說,“你哥哥對我們太狠心,為了拆散我們,就打發我到遠方去辦一件差事。再見,我的新娘,你等著我回來娶你吧。”

他們抱頭熱吻,那個少女痛哭流涕,她送給他一朵玫瑰花,在遞給他之前先吻了一下,她把雙唇緊貼在花朵上,吻得那麽深情,那麽熱烈,那朵玫瑰花禁不住綻開了。小精靈一見便趕緊鑽了進去,把頭靠著芬芳、柔嫩的牆壁,但他仍舊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在說:“再見,再見吧!”他感覺到這朵玫瑰花被放到年輕人的胸口上。

哎喲,那個年輕人的心跳得多厲害呀!小精靈怎麽也睡不著,因為這顆心跳得太厲害。

那朵玫瑰花貼在胸前的時間並不長,青年男子又把它取出來拿在手裏。他穿過黑暗的森林的時候,一邊走,一邊吻著花。他使勁地把嘴唇緊貼在花瓣上,小精靈險些兒被壓得沒命了。小精靈透過花瓣都可以感覺到那青年男子的嘴唇是多麽滾燙,那朵玫瑰花就像被正午的太陽曬熱了一樣盛開來。

這時又走來了另一個男人,他滿臉凶相,殺氣騰騰。此人就是那個美麗少女的哥哥。他手裏舉著一把鋒利的大刀,趁那個青年男子在親吻玫瑰花的當兒,一刀把年輕人刺死。那個惡人還把年輕人的頭砍了下來,又把頭顱和屍體一起埋在椴樹下的鬆軟的泥土裏。

“哼,現在他總算一命嗚呼,永不生還了,”那個心狠手辣的壞哥哥這樣想到,“他永遠不會回來了,很快就會被忘掉。反正他要出遠門到外地去辦事。在這樣的長途奔波之中什麽風險都會發生,很容易丟掉性命。他就是這樣遇難喪生的。他是回不來啦,我妹妹也絕不敢向我問起他。”

他想著想著,抬起腳來把一些幹枯的樹葉踢到埋了屍首的鬆土上,然後就在黑夜中回到家裏。但是與他的想象相反,他並不是孤身一人回去的。那個惡人在挖土埋屍首的時候,有一片卷起的椴樹葉飄落下來掉在他的頭發上,而小精靈恰好坐在那片椴樹葉裏。惡人後來把帽子戴上,那帽子裏麵一片漆黑,小精靈嚇得渾身發抖,而他心裏卻對這種暴行很憤怒。

天亮前,那個惡人回到家裏。他脫下帽子走進妹妹的臥室。那個美麗的少女正在睡覺,美得像嬌豔的鮮花一樣。她正在做夢,夢見她熱戀著的情人正在跋山涉水,穿越森林,渡過一重重難關。那個狠毒的壞哥哥彎下腰來,朝著她陰險地咯咯一笑。這笑聲猙獰可怕,隻有惡魔才能發得出來。當他彎下腰去的時候,掉在他頭發上的那片枯葉落到床單上,不過他沒有發覺。他轉身走回到自己的臥室去睡一會兒,因為他通宵未眠。

這時小精靈就悄悄地從那片枯葉中溜了出來,鑽進那個還在沉睡的少女的耳朵裏,就像在夢中一樣,他對她一五一十地講述那場可怕的凶殺,還告訴了她,她哥哥殺死她的情人和埋屍首的地方,說那地方就在鮮花盛開的椴樹底下。小精靈還說:

“千萬不要以為我對你講的這一切隻是一個夢!你可以在你的**看到一片枯葉子。”

那個少女驚醒過來,朝**一看,果然有一片枯葉子。唉,她淌了多少痛苦的眼淚啊!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聽她的悲哀。

那間臥室的窗子整天都開著,小精靈可以毫不費力地飛到玫瑰花或者任何其他花兒中去。可是他不忍心離開那個悲慟欲絕的少女。窗台上有一盆月季花,小精靈就飛到一朵月季花上坐著,陪伴和看守這個可憐的少女。她的那個壞哥哥在她房間裏走進走出了好幾次,顯得十分得意和快活,一點兒也看不出窮凶極惡的樣子。不過她已有戒備,不敢把自己心頭的痛苦在他麵前吐露一個字。

一到夜裏,她悄悄溜出屋去,走進樹林,走到那棵椴樹底下,把枯葉子從鬆土上扒開,往鬆土裏挖下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具屍首。啊,他果真慘遭殺害了。於是她痛哭起來,哭得那麽傷心。她向天父祈禱,但求她也跟著一起死去。

那位少女很想把整個屍體都帶回去,可是她實在搬不動。於是她捧起那個雙目緊閉、毫無血色的頭顱,親吻了那冰涼的嘴唇,又把他頭發上的泥土撣幹淨。

“我要把它留在身邊。”少女說道。她又鏟了點土把屍體埋好,又在鬆土上鋪了枯葉。她把頭顱帶了回來,還在他遇害被殺的地方折了一根茉莉花的樹枝,也一起帶了回來。

她一回到家,就找了一個最大的花盆,把那個頭顱放在盆裏,蓋上泥土,再把茉莉花枝栽到盆裏。

“再見吧,再見吧!”小精靈喃喃地向那個少女告別說,他再也不忍心把這悲慘的情景看下去,所以他就飛進花園,飛到自己的玫瑰花那兒去。那朵玫瑰花已經凋謝了,隻剩下幾瓣枯萎的花瓣殘留在綠色的葉子上。

“唉,美好的東西消逝得多快啊!”小精靈歎了一口氣。

後來他又找到另外一株玫瑰,在那裏安了家,他又可以在那芬芳、柔嫩的花瓣背後居住下去。

每天早晨。小精靈都要飛到那個可憐的少女的臥室窗台上。她總是站在那隻花盆麵前哭泣,傷心的淚水落到茉莉花枝上。她一天天消瘦下去,那株茉莉卻一天比一天翠綠,冒出許許多多嫩芽,開出一個又一個小花苞。她總是不斷地親吻那株茉莉。

可是那個歹毒的哥哥卻狠狠地責罵她,問她為什麽變得如此癡呆,成天對著那個花盆哭泣。他當然不知道這個盆裏埋著一個人頭,那雙明亮的眼睛已永遠合上,那鮮紅的嘴唇已化為塵土。

這一天,玫瑰小精靈飛到那裏,隻看見那個可憐的少女把頭低垂在花盆上,她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在那裏。小精靈飛進她的耳朵裏,告訴她那天晚上涼亭裏是多麽熱鬧,玫瑰花是多麽芬芳,還講給她聽小精靈們的愛情。她睡得那麽香甜,還做起夢來,而她的生命就在夢裏消逝了。她安安詳詳地死去,升入了天堂,在天國中和她熱戀的情人相會。

茉莉花枝上開出了大朵大朵的白花,那花朵形狀就像一串串小鈴鐺,散發出一種奇特的清香,它們無法哭泣,隻能這樣來寄托對逝者的哀思。

可是那個歹毒的哥哥一眼看中了這盆嫵媚、高雅的茉莉花,就把它拿到自己的臥室裏,放在自己的床頭,因為這盆花看起來是那麽賞心悅目,聞起來香氣是那麽沁人心脾。

玫瑰小精靈也跟了進去,他從一朵花飛到另一朵花。每朵花裏都住著一個靈魂,他就是去找他們的,把那個年輕人被謀害,他的頭顱就埋在這個花盆的泥土裏的事講了出來,還把那個狠毒的哥哥和那個可憐的妹妹的事也講了出來。

“我們早已知道啦,”每個茉莉花的靈魂都這麽說,“我們早已知道這件事啦。難道我們不是從這個遇害者的眼睛和嘴唇上生出來的嗎?我們知道這件事!我們知道這件事!”

每一朵茉莉花都用一種奇異的方式點點頭。

玫瑰小精靈弄不明白,他們怎麽能夠這樣無動於衷?於是他飛向正在花上采蜜的蜜蜂,向蜜蜂們講述了那個狠毒的哥哥犯下的罪行。蜜蜂們把這件事情轉告給他們的蜂王。蜂王下令,叫他們第二天一早把那個殺人凶犯刺死。

可是就在當天晚上,也就是那個可憐的妹妹死後的第一個晚上,當那個壞哥哥躺在那盆芬芳的茉莉花旁的**睡覺的時候,每朵花都開了,花的靈魂一齊從花瓣裏鑽了出來,他們無影無蹤地飛了過來,手裏緊握著沾滿毒汁的長矛。他們先飛進他的耳朵,向他講了許多噩夢,然後飛到他的嘴唇上,用他們手中塗滿毒汁的長矛猛刺他的舌頭。

“我們終於為死者報了仇。”他們感歎地說,又飛回到茉莉花的一串串白色花朵上去。

到了清晨,窗戶剛一打開,玫瑰小精靈就帶著蜂王和她手下一大群蜜蜂飛進來,想刺死那個壞哥哥。

可是那個壞哥哥已經死了,許多人站在那張床的周圍,他們都說:“那盆茉莉花香氣十足,把他活活熏死啦!”

這時玫瑰小精靈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盆茉莉花報了仇。他把茉莉花的壯舉告訴了蜂王。於是蜂王率領那群蜜蜂在那盆茉莉花的周圍嗡嗡地飛來飛去,怎麽趕也趕不走。有個人過來捧起花盆要把它搬走。一隻蜜蜂趕上去在他手上刺了一下,那人一失手就把花盆摔到地上跌得粉碎。

這時人們看到從花盆裏滾出一個白色的頭顱。他們這才知道,躺在**的死者原來是個殺人犯。

蜂王率領蜂群在空中嗡嗡地吟唱,歌唱茉莉花的複仇壯舉,也歌唱玫瑰小精靈,他們唱道,在每一片花瓣的背後都住著一個小精靈,他們懲惡揚善主持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