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立太子

胤祺較多地參與政治活動,是在第一次廢太子事件前後。

康熙廢黜太子,是康熙朝的一件大事,關乎著包括胤祺在內的諸位皇子的命運。康熙十四年(1675)急於立太子,是為環境所決定。當時三藩之亂初起,清朝在全國的統治很不穩定,康熙為安定人心,鞏固清朝政權,采取了許多措施。改變清朝不立儲君的習慣,學習漢人立嫡長子為皇太子,便是其中的一項。他認為, “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寰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室無疆之休”,因此立皇太子是“垂萬年之統” “係四海之心”的大事。

胤仍被冊立之後,在父皇和師傅的**之下,隨著年齡的增長,學問上和政治上日益成熟,八歲時就能左右開弓,背誦四書。康熙稱他“騎射、言辭、文學無不及人之處”,可見,胤仍是個頗有才能的皇子。康熙為此很是高興,令他參與部分政務。特別是在三次親征噶爾丹時期,皇太子坐鎮京師,代表皇帝舉行郊祀大禮,各部院的奏章,聽太子處理;重要事情,諸大臣提出協商的意思,啟稟太子裁決施行。

太子參與部分朝政,就逐漸在自己身邊集結了一批官僚,成為太子黨人,首領是索額圖。此人早在康熙八年(1669)就出任大學士,康熙二十五年(1686)改任領侍衛內大臣,胤禍的生母孝誠仁皇後是索額圖的侄女,因而,他與皇太子的關係極其密切。他為人“專權用事,賄賂公行,人多怨之”。和他同時掌握朝政的是另一個大學士明珠,他的妹妹是惠妃那拉氏,是皇長子胤褪的生母。他積極支持康熙平定三藩之亂,因而極得康熙寵信。他為幫助皇長子胤褪在政治占有一席之地,聯合大學士餘國柱、戶部尚書佛倫、刑部尚書徐乾學等人,與太子黨人對立。康熙二十七年(1688),康熙為維護太子地位,罷斥明珠,結束了兩派的競爭,這是因太子問題而出現的第一次政治鬥爭。

隻懲治明珠,顯然是康熙還沒有看到太子黨人活動的嚴重性。此後,太子的權勢與日俱增,索額圖製定的關於太子的製度,使其與皇帝的權力相接近。每年元旦、冬至、中秋三節,皇太子在主敬殿升座,王以下百官排班朝賀,進表箋,行二跪六叩首禮。康熙說太子“服用儀仗等物,太為過製,與朕所用相同”。胤初長期處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權勢更加有惡性發展之勢,不安於皇太子的地位便是明證,他說: “古今天下,豈有四十年太子乎?"企圖早日登基之心溢於言表。很明顯,太子勢力壯大後,要求盡早接管國家政權,同皇帝力圖保持權力產生尖銳的矛盾。這就難免父子之間更產生摩擦了。

胤初為人奇驕至奢,貪得無厭。十三歲時,人們就說他“剛愎喜殺人”。他淩虐宗親貴胄和朝中大臣,鞭撻平郡王納爾蘇、貝勒海善。他貪財好利,跟隨康熙巡幸,所到之處,向地方官勒索,康熙四十六年(1707)南巡至江寧,知府陳鵬年反對加派,供奉比較簡單,引起胤仍的惱怒,非要將陳鵬年處死,後經張英、曹寅等人援救,陳鵬年方才幸免於難。胤仍這樣暴戾不仁,與康熙實行的寬大政策相悖謬,從而引起了康熙的不滿。因此,康熙說胤初若當政, “必至敗壞我國家,戕賊我萬民而後已”。朝鮮人則說他必亡清國。

康熙二十九年(1690),康熙親征噶爾丹,歸途中生病,因想念胤初,便命其馳驛來見,但胤初見到病中的父皇, “略無憂戚之意”。康熙因而認為他“絕無忠愛君父之念”,於是父子感情日趨惡化,當即令他先行回京師。

康熙為了限製太子勢力的發展,采取了打擊其黨人的政策。康熙四十年(1701),同意索額圖休致,康熙四十二年(1703),責備他“議論國事,結黨妄行”,交宗人府拘禁,致使他很快地結束殘生。他的同伴,遭到了鎖禁的命運。史學家評論,所謂“議論國事”,是索額圖陰謀政變——推翻康熙政權,使皇太子早日登基。這樣的分析,不無道理。

索額圖的失敗,竟未能使在鬥爭中處於劣勢的胤初清醒一些,他依然野心勃勃,胡作非為。總之,康熙與胤初矛盾重重,焦點在於權力分配。在這個根本問題上誰也不會讓步,必然會釀出新的鬥爭。

其實,太子胤仍與康熙皇帝的對立,隻是當時皇族中諸多矛盾中的一種。胤仍被冊立太子,惹起眾兄弟的忌恨,成了眾矢之的。加之太子失歡於父皇,諸兄弟更認為有隙可擊,加緊扳倒他的行動。胤褪在成年諸皇子中年齡最大,得到康熙的寵愛,多次被委以重任。前已說過,他出任副將軍領兵征討噶爾丹,銜命祭華山,監理永定河工程。他於康熙三十七年(1698)被封為直郡王,皇子中同時被封為郡王的還有胤祉,但後者不久即因罪降為貝勒,所以在眾皇子中,除太子之外,他的爵位最高。又知父皇同胤初不和,遂企圖靠營求取代胤仍的地位。他迷信厭勝巫術,訪知胤祉的下人蒙古喇嘛巴漢格隆會此法術,就將之請來,把鎮厭物件埋於十幾處,幻想咒死胤仍,為他騰出太子寶座。他還與皇八子胤裸勾結,共同對付皇太子。

胤裸少時為胤褪生母惠妃所撫養,與大阿哥相結納,其為人“頗有識量”,成為康熙所喜愛的一個皇子之一。康熙三十七年(1698)受封為貝勒,時年十八歲,在被封的兄弟中數他年齡最小。他的為人和作風與皇太子大不相同,他以仁愛自勵,善於籠絡人才和收買人心。康熙南巡招徠的有名士人何焯在胤裸府中侍讀,後丁憂回原籍蘇州長洲縣。胤裸多次給他傳書,囑其節哀,委托他的弟弟在南方各地采購圖書,因此“文士都說胤裸極為好學,是位好皇子”。康熙對胤仍不滿,自然便早就開始考慮廢太子和立新太子的問題,這時,康熙的哥哥裕親王在康熙皇帝麵前稱讚胤裸“有才有德”,實際是推薦胤裸為新的儲君。胤裸覬覦儲位,甚至到計議謀刺胤仍的嚴重程度。有相麵人張明德,給順承郡王布穆巴、公普奇、公賴士等人看相,從中妖言惑眾。他對布穆巴說,普奇對他講皇太子甚惡,他們要刺殺他,並邀請布穆巴入夥。布穆巴將此事告訴胤褪,胤褪不讓他揭發,還命將張明德送至自己府中看相。

與此同時,普奇又把張明德推薦到胤裸府中,張明德給皇八子看相,說其“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誠貴相也”。又說“皇太子暴戾,若遇我,當刺殺之”。還說他有十六個好友,俱是武藝高強的人,招來一兩個人就能刺死胤仍。胤裸聽了很高興,就把他的話轉告給與己交厚的胤糖和皇十四子胤褪。

上述事實表明,諸多皇子、王公聯合起來反對皇太子,使胤仍在統治階級最高層中處於比較孤立的地位;胤仍的反對派陰謀采取暗殺的方式迫害對手,可見,雙方矛盾尖銳,勢不兩立。

隨著皇族中重重矛盾的深化,終於發生了第一次廢太子事件。康熙四十七年(1708)夏天,康熙出巡塞處,命胤仍、胤褪、胤祥等皇子從行。

康熙皇帝與太子同行在外,衝突愈益表麵化了。胤仍每到夜晚就圍著康熙的帳篷轉,從縫隙窺視父皇的動靜。康熙很警覺,為了預防發生謀害於己的政變,他說: “朕未卜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他一麵命胤褪好好保護自己,一麵先發製人。在歸途中,於九月初四日召集諸王及副都統以上大臣,宣布皇太子罪狀: “不法祖德,不遵祖訓,惟肆惡虐眾,暴戾**”,不堪接替太祖、太宗、世祖創立的基業,將其廢黜,並嚴加監禁。同時,誅殺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阿爾吉善等人。

廢立太子,關乎國本,康熙皇帝來不及等到京城祭告天地祖宗,急迫如此,用他的話說,是包容太子的過錯已二十年,實在不能再容忍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帝與太子的嚴重對立,康熙以他崇高的威望和絕對的權威,輕而易舉地解除了經營多年的皇太子勢力。但是,空出的儲君遺缺由誰來頂替的問題,引發了儲皇子不擇手段的爭儲事件,而且具有相當的嚴重性。

首先,積極營謀這一儲君空缺的是胤褪,康熙皇帝命他保駕和看守廢太子,給了他一個錯覺,自以為是未來的儲君了。其實,康熙早已看透此人,初四日宣布廢胤仍時,就明確表示“並無欲立胤褪為皇太子之意”,而且認為他“秉性躁急愚頑”,不符合皇太子的標準和要求。胤褪看到自己沒有希望,轉而支持八阿哥胤裸,將他推薦給康熙,說“相麵人張明德曾相胤裸後必大貴”,希望以命運之說打動父皇。他還怕胤仍東山再起,意欲將其置之於死地,並深知康熙不便於誅殺胤仍,因此討令由他下手。他如此露骨地參與儲位鬥爭,激起康熙的憤怒。因為殺太子,將會給皇帝本人留下罵名,所以康熙說他“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是“亂臣賊子,天理國法,皆所不容者”。到十月份,胤祉揭發他的厭勝事,康熙遂將他革爵,嚴行圈禁。

廢胤初的第四天,康熙皇帝命胤裸署理內務府總管事。清朝每當皇室內部發生重大事情,如皇帝、皇太後死亡,常派皇子或皇帝弟兄管理內務府事務。胤裸的被任用,是康熙對他的重視和信任,也是給他一次在政治上表現的機會。內務府前任總管淩普,是胤初乳母的丈夫,康熙起用他,原為照顧胤仍,便於其指使內府下人和使用宮中財物。胤初被廢,胤裸受命審查淩普。淩普原來借著太子的勢力,貪婪不法。胤裸為了收買人心,包庇昔日的冤家對頭,準備了草結案。康熙看出他的心思,說“八阿哥到處妄博虛名,凡朕所寬宥及所施恩澤處,俱歸功於己,人皆稱之”。康熙怕在胤仍太子之外,又出一個與君父爭人心的胤福太子,警告他不要重蹈胤仍的覆轍。待到胤褪以張明德相麵之事力薦胤裸時,不想卻卻因此而惹禍上身。康熙把張明德淩遲處死,進而指斥胤饌“妄蓄大誌”,陰謀奪嫡,命將其鎖拿,交議政處審理。張明德事件,對於胤裸謀求儲位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康熙三十七年(1698),胤祺被封為貝勒,同時得到這一封爵的是胤祺、胤祐、胤裸,而比他年長一歲的胤祉獲得郡王世爵,雖然他得的是顯秩,但在諸兄弟中不算突出。因而康熙四十七年(1708)的“秋獮”他沒有參加,康熙廢胤仍時,命他和胤裸“在京辦理事務”。十六日康熙到京,將胤仍拘禁於上駟院旁,命胤祺參與對他的監視,表明胤祺在廢太子問題上有一定發言權。

胤祺與胤褪不同,不是想置胤初於死地,而是對胤仍表示出救援的態度。據胤仍的親信秦道然說,他聽胤糖講,胤初事發後,胤祺“十分著急,很想要救他”。康熙在宣布廢胤仍的告天文書之前,將文書與胤初觀看,胤初說我的皇太子是父皇給的,父皇要廢就廢,何必告天?胤褪把這話轉奏了,康熙說做皇帝是受天之命,如此大事,怎能不告天?胤仍竟然胡說,以後他的話就不必上奏了。胤褪將諭旨傳達給胤仍,廢太子又說: “父皇若說我別樣的不是,事事都有,隻弑逆的事,我實無此心,須代我奏明。”大阿哥胤褪以父皇有旨意嚴令不準上奏為由,拒絕了廢太子的請求。這時,胤糖向胤祺說,這件事關係重大,似乎應該代奏。胤祺就說九阿哥說得對,即使我們因代奏惹父皇生氣,也該替他奏明。但是胤褪仍不答應,胤祺堅決地說: “你不奏,我就奏。”胤褪隻得同意代替二阿哥胤仍陳奏。康熙聽了說,你們奏得對,就把胤初項上的鎖鏈拿掉了。當時諸皇子在攘奪儲位,爾虞我詐,多對廢太子落井下石,唯有胤祺維護胤仍的正當要求。四阿哥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太子被廢後,胤褪、胤裸的地位明顯地超越於眾兄弟,胤祺很清楚,新儲君還輪不到他,而他同胤裸、胤褪等人關係一般,太子換人,對他不利,若太子依舊是胤仍,他們間是原有的君臣關係,與他沒有損害,所以他才為廢太子說話。

廢太子時,胤祺與胤裸也維持了良好的關係。胤祺知道胤褪、胤糖等人私藏毒藥,假如胤裸遭到不測,他們就和他同歸於盡。胤褪等人讓他知道他們的隱私,表明胤祺與他們平素有所往來,相互之間有諒解,他不便於得罪胤裸一夥。

康熙在迫不及待的心情下廢黜太子,沒有想到兒子們會那樣激烈地爭奪儲位。他到京後,即於十七日,親自撰寫祭告天地、太廟、社稷文書,除說明罷黜胤仍的原因,還說“臣雖有眾子,遠不及臣”,表示他對所有的皇子都不大滿意,無意於立即再立太子。同日宣布廢太子事已告結束,諭令諸皇子安分守己,不得“借此邀結人心,樹黨相傾”,否則斷不姑容,並舉出先年宗室褚英、莽古爾泰、阿敏等人案例,加以警告。又告誡眾臣, “凡非本王門上之人,俱不許在別王子阿哥處行走”。嚴厲禁止皇子與朝臣結黨營私。及至胤褪請殺廢太子和張明德謀殺案被揭露,康熙進一步感到事態的嚴重性,屢屢勸諭諸子不要鑽營儲位。十月初四日,他說“眾阿哥當思朕為君父,朕如何降旨,爾等即如何遵行,始是為臣子之正理”。又說,你們若是競爭不息,等我死時, “必至將朕躬置乾清宮內,爾等束甲相爭耳!”

十五日,當胤祉告發胤褪厭勝的陰謀時,康熙很是震驚,於是他把胤仍的不法行為,看成中了邪,有所原諒。爾後,就召見廢太子和胤裸,並說自此之後,不提往事,胤初亦遷至鹹安宮安養。還在本月初一日,康熙宣稱他對立太子的事已有成算,隻是不告訴眾人,也不讓大家知道,到時候聽他的安排就是了。朝臣中有人見皇帝召見胤仍,便開始忖度康熙的心理,以為廢太子有複立的可能,於是密上條陳,加以保奏。康熙告訴大臣不要妄意揣測,不要向廢太子獻殷勤,立誰為太子, “在朕裁奪”,臣下不得幹預。可是,又命滿漢文武大臣各自舉薦太子,除大阿哥外,諸皇子都在備選之列,諭示“眾意屬誰,朕即從之”。同時,又下令大學士馬齊不許參與此事。開始諸臣都說,“此事關係甚大,非人臣所當言”,不敢遵命。這時有幾個朝臣倒挺活躍。首先是馬齊,他先到內閣,對另一大學士張玉書說“眾議欲舉胤裸”,實際要眾人保薦皇八子。領侍衛內大臣鄂倫岱、理藩院尚書阿靈阿、戶部尚書王鴻緒、工部右侍郎揆敘暗中聯結,於手掌書“八阿哥”以示眾人,朝臣見此,相繼推薦胤裸。康熙見此奏請後,大不以為然,馬上收回眾人保舉太子的承命,轉說立太子事情重大,你們還要盡心詳議。又說不宜冊立胤裸,第一,他獨立辦理政事較少,缺少從政經驗;第二,他在太子事件中犯過罪,近又遭到處分;第三,他的生母是出身於辛者庫的賤籍,因而不適宜做儲君。

康熙釋放了胤仍,告誡他改惡從善,不許對揭發他的人打擊報複,一定要“觀性理之書,以崇進德業”,以禮對待宗親貴戚和大臣。為此,康熙特地講了他的幾個皇弟的好處,說胤祺“能體朕意,愛朕之心,殷情懇切,可謂誠孝”;胤祺“心性甚善,為人淳厚”;胤祐“心性舉止藹然可親”;胤裸“諸臣奏稱其賢”“必性好,不務矜誇”;希望胤仍同他們親近。由此可見,康熙有複立胤仍為太子之意,以此安定諸皇子紛爭儲位局麵。次日,諸臣忖度聖意便奏請複立胤仍,康熙考慮時機還不成熟,將奏請題本留中,到第二年三月,重新冊立胤仍為皇太子。這一次胤仍的廢黜及複立,曆時半年,始告結束。

康熙對擁立胤裸的事很是關注,康熙四十八年(1709)正月,諭令追查首倡之人。開始群臣互相包庇,最後都查了出來。首領就是馬齊,此人為議政大臣,曆任兵部、戶部尚書,康熙賜予他“永世翼戴”的匾額,視為親信大臣。大清律法規定,大學士中以一滿人居首,而馬齊正符合這一條件,成為大學士的首領。他位高望重,是以擁戴胤裸的主張,為百官遵從。除馬齊極為要求康熙速立太子外,還有佟國維,康熙皇帝的舅舅,兼嶽丈。他早年為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康熙四十三年(1704)以年老解任。當康熙皇帝廢胤仍後,立太子之事正在進退維穀的時候,佟國維不但不寬慰康熙,反而加以催促,說“此事於聖躬關係甚大,若日後易於措處,祈速賜睿斷,若日後難於措處,亦祈賜睿斷”。康熙認為佟國維是向他施加壓力,對百官推薦胤裸為太子有利。揆敘是已故大學士明珠的次子,承其父的遺風,交遊頗廣,很早就同胤裸相結識。他父親是反太子黨首領,見太子被廢,他自然希望胤裸獲勝,而不希望胤械成為新的儲君。阿靈阿是皇十子胤械生母溫僖貴妃的弟弟,胤械與胤裸、胤糖相好,這可能是他結交胤裸的一個原因。王鴻緒是一甲二名進士,為《明史》總裁官,成《明史列傳》一書,曾因貪婪結黨被彈劾罷官。貝子蘇努,是清太祖長子褚英的曾孫,康熙說這一支與他清太宗一支有仇,總想破壞他們父子兄弟的關係,以便遂其心意。這些人推崇胤裸,大約有兩個原因:一是圖擁立大功,為異日榮寵墊步;二是尊崇胤裸,因其主張仁義,禮賢下士,為諸大臣視為奇人。

而為廢太子謀求複位的朝臣,也懷有個人企圖。康熙將諸臣請求胤仍複位的奏疏留中後,左副都禦史勞之辨在是年十二月初八日密疏奏請將胤仍早日正位東宮,振振有詞地說他“職司言路,不敢不披瀝上陳”。其實他是在向胤仍示好,在康熙看來,他們是“將朕下旨已行之事,作為己功,行事甚為奸詭。”

康熙把這些人的活動,一律看作是結黨營私。他不許皇子謀取儲位,在廢太子的當月,兩次發出警告“諸阿哥中如有鑽營謀為皇太子者,即國之賊,法斷不容” “諸阿哥倘有借此邀結人心,樹黨相傾者,朕斷不姑容也”。其實,康熙不許官僚輔助皇子謀求儲位,害怕這些人將來居功專擅,皇權旁落。如指斥馬齊謀立皇八子, “豈非欲結恩於胤裸,為日後恣肆專行之計耶”。對於這些人還處以一定的懲罰,馬齊被革職拘禁,其弟馬武、李榮保等人一並革退,責令王鴻緒休致,勞之辨革職,逐回原籍。康熙對這些人的打擊適可而止,沒有興大獄,因為胤裸既不得立,擁戴他的人不會得意,無須大加懲治。此一方麵說明康熙對待臣下寬厚,也說明廢立胤初,全按他的意誌實現的,他人的意見雖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不能左右他的主張。

康熙複立胤仍,不是聽從某個臣下的意見,卻是屈從於客觀環境的壓力。他廢胤禍後,立即出現不可遏止的諸皇子爭奪儲位的混亂局麵,更嚴重的是外戚、貴胄和朝臣也卷了進來,如果不迅速再立太子,激烈的競爭不會停息,也不能符合人們已經長期養成的國有儲君的習慣要求,這就決定了康熙必須再立皇儲。至於人選,都不如意,尤其不能容忍的是胤褪、胤裸的鑽營儲位,立胤裸以外的人,不符合眾人期望,諸皇子也不會服氣。隻有把原來的太子抬出來,眾人也就沒有什麽話可說了。康熙五十三年(1714),康熙回顧說: “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初放出。”這道出了他的心裏話。所以胤仍的再立,在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以嫡長子的身份填補儲位的真空,是康熙迫於形勢,用以作為平息諸子紛爭儲位的手段。

康熙進行太子廢立,原意是要解決已經出現的儲君權力與皇權不相容的矛盾,但是沒有成功。胤仍表示悔罪,同時又把責任推之他人,他說“因為我的不善,人就利用來陷害我”。可見他沒有改惡從善的決心,而他的地位又使一些官僚向他靠攏,結黨營私。這時,康熙皇帝與嗣君胤禍因廢黜事件感情更趨惡化,矛盾不是解決了,而是加深了。

諸皇子與太子的關係也沒有得到改善。在這個事件中,大阿哥凶相畢露,被康熙處分最重,屢次下令嚴行看守,使他永遠退出政治舞台,他於是如同行屍走肉,苟活到雍正十二年(1734),悄悄地死去。十三阿哥、貝子胤祥,原是康熙愛子,事情一開始,就被圈禁革爵,終康熙之世再未能有起色。胤裸一度被革爵,不久便又重登政治舞台。就八阿哥而言,遭革爵,是恥辱;被推舉,又是光彩;爭奪儲位,沒有達到目的,總的來看是受到一些挫折。而其他皇子卻因此得了好處。康熙為改善太子與諸兄弟的關係,為防止太子的打擊報複,於再立胤禍的當月,封胤祉、胤祺、胤祺為親王,胤祐、胤械為郡王,胤糖、皇十二子胤袍為貝子。同年十月,給胤祉賜封號誠親王,胤祺為雍親王,胤祺為恒親王,胤祐為淳郡王,胤械為敦郡王。他們都因此提高了政治地位。胤祺、胤褪原與胤祐、胤裸比肩而坐,至此大不一樣了。就拿胤褪來說,不僅榮獲世爵,而且得到胤褪原有的包衣佐領和渾托和人口的一半以及上三旗所分佐領的全部,使他成為受益最多的一個皇子。康熙的分封諸皇子,使他們地位提高,更有資本與胤初進行鬥爭。太子險被奪嫡,對眾兄弟自然更加痛恨,而諸子自恃顯貴,更不將太子看在眼裏,他們之間的裂痕與過去相比不但沒有減小,反而加大了。

康熙廢立太子,一度造成政治混亂,加劇了皇室內部的矛盾,這是錯誤的政治舉措,是為政多年的一大敗筆。

康熙因胤初不爭氣和諸皇子不擇手段爭奪儲位,既羞愧,又氣憤,生了場重病。大臣中有問安的,卻沒有真心關心康熙皇帝健康的,更有甚者,比如佟國維那樣脅迫建儲,在摧殘康熙皇帝的身體。隻有胤祺和胤祉二人勸請就醫,他們說: “皇父聖容如此清減,不令醫人診視,進用藥餌,徒自勉強耽延,萬國何所依賴。”又懇請由他們來擇醫護理, “臣等雖不知醫理,願冒死擇醫,令其日加調治。”康熙接受他們的請求,命他們同胤祺、胤裸檢視藥方和用藥,經過禦醫精心治療,恢複了健康。

胤祺在皇太子的廢立事件中,基於自己補缺無望,采取維持舊太子地位的態度。他對康熙從身體上給予體貼;對胤仍表示關切,仗義直陳,疏通康熙皇帝與廢太子二阿哥之間的感情;同奪嫡最力的胤裸亦保持某種聯係,表麵上既不反對,也不支持,骨子裏卻不願他得勢;對其他兄弟也在皇帝麵前頻頻說好話,或在人需要時給予支持。如康熙說他“為諸阿哥陳奏之事甚多”,當胤糖、胤袍、胤褪等人封為貝子時,他啟奏說,都是一般弟兄,他們爵位低,願意降低自己世爵,以提高他們,使兄弟們地位相當。他如此行事,意在獲取父皇的信任和各方麵的好感。這是一次大的政治風浪,他在波濤中角逐,表演基本上是成功的,贏得了康熙的好感。因此,康熙特傳諭旨表彰: “前拘禁胤仍時,並無一人為之陳奏,惟四阿哥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在朕前為胤仍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偉人。”胤祺聽了,本應高興,卻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說他從來沒有保過廢太子,因而“皇父褒嘉之旨,臣不敢仰承”。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不便承擔這個責任和領受這個功績,為的是免得將來太子出事而受牽連,也免得遭受眾兄弟的嫉妒。這次鬥爭顯示了胤祺的八麵玲瓏的政治活動才能,也使他從中得到了鍛煉。

這一時期,胤祺的被關押問題,現在已弄不清楚了。乾隆年間,八阿哥胤裸之子弘旺在《皇清通誌綱要》中寫道, “(康熙四十七)九月,皇太子、皇長子、皇十三子圈禁”“十一月,上違和,皇三子同世宗皇帝、五皇子、八皇子、皇太子開釋”。胤仍、胤褪、胤裸、胤祥的被囚禁,前文已說過,胤祉的拘執,亦有原因可尋。康熙在宣布廢胤仍的第四天,談到從京城征召胤祉的原因: “胤祉平日與胤仍甚相親睦,所以召胤祉來者,因有所質問,並非欲拘執之也。”說不拘執,很可能後來事件的發展把他拘捕了。胤祉告發胤褪使用厭勝法,所用的巫師就是他的屬下,很可能他為戴罪立功才揭發的。胤祺和胤祺既被說成“開釋”,被拘執過當然沒有疑問。何以被拘禁?由於史料的貧乏,很難弄清楚了,但不妨揣測胤祺致禍的幾種可能:一是替廢太子說話,被視為太子黨人而遭懲處;二是康熙怕年長的皇子謀變,把他們都暫時拘禁起來,他也不能例外;三是他的兩麵派之舉被康熙看出破綻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