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西域諸國

打開隋代地圖,黃河以西廣大區域種落繁多,小國林立,有遊牧民族突厥、吐穀渾、黨項羌、鐵勒,其中鐵勒種落最大,分布在蒙古草原西部及至中亞廣大區域。往南中亞兩河流域有昭武九姓胡及沙漠綠洲的城邦國家,在今吐魯番盆地則有漢人建立的高昌國,往南塔克拉瑪幹大沙漠中有疏勒、於闐等小國,今青海高原則是強大的吐穀揮汗國,再往南西藏高原還有黨項、蘇毗、附國等羌人部落。

隋朝建立時,西域廣大區域的霸主是突厥,包括吐穀渾在內的各族都臣服於突厥。突厥分裂後,西突厥是西域的主人,他們控製了溝通東西方交通的絲綢之路。隋文帝雖然成功地降伏了東突厥,但對西突厥及西域廣大地區的經營尚顧不上。隋煬帝繼位,值天下承平,士馬全盛,隨即對西域開始了大規模有步驟的經略。

西突厥在地理位置上處於中國、印度、波斯、東羅馬四大文化古國之間,處在國際商業貿易、宗教文化思想交流的樞紐位置。西突厥始祖室點密(562—576年在位)西征中亞時,擁眾十萬,分由十首領統率,十首領分為五咄陸和五弩失畢兩廂,兩廂之下又各分為五個小部,號為“十姓”。此外,尚有葛羅祿、處月、處密、咽麵、莫賀達幹、沙陀、伊吾等部,由可汗委派“設”進行監管。西突厥疆域橫跨天山南北,雄踞中亞,雖不與隋朝接壤,但對隋邊境政治影響極大,並影響波及於東羅馬和印度、波斯。

室點密是突厥大可汗土門之弟,兄弟倆各自向東西兩個方向擴張。室點密沒有請示大可汗就與東羅馬查士丁尼皇帝簽訂了條約,又單獨向外互派使者,批準和戰。室點密死後,其子玷厥更自行繼位,號達頭可汗。西突厥從立國伊始就是一個獨立政權,563—567年曾聯合波斯攻滅並瓜分懨噠汗國,後又聯合東羅馬夾擊波斯。由於征服了西域諸胡並控製了“絲綢之路”,西突厥搜括和積聚了大量財富。568年,東羅馬使臣蔡馬庫斯在特克斯河穀的汗庭謁見了室點密可汗,可汗在三個金碧輝煌的牙帳三次接見了他,使者看見可汗坐在裝有輪子可以移動的金椅上,帳幕四周掛著各色美麗的絲織品,金**擺著金瓶、金壇等飲器,雕鏤之工不亞於東羅馬。其牙帳即使是與隋煬帝的“觀風殿”相比也毫不遜色。奢華的排場展示出西方世界也出現了令人生畏的王權。由於受突厥、波斯的阻隔,隋朝與東羅馬帝國沒有官方往來,但通過突厥中介的民間商業往來不絕,據現代考古發掘,在鹹陽張灣隋墓曾出土了羅馬帝國的金幣。以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西方世界需要大量的中國絲綢,一條從長安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陸上絲綢之路早在西漢之時就已開通,東西文化通過草原沙漠遊牧民族的中介傳播交匯。正是在隋朝時,一個波斯人將蠶子藏於竹杖中攜帶到東羅馬,使西方世界的養蠶織絲業也緩慢發展了起來。

隋初,隋文帝曾派太仆元輝出使西突厥達頭可汗處,與其通好。開皇三年(583),東突厥沙缽略可汗南侵隋朝失敗,部眾叛散,達頭可漢亦與隋朝互有往來。但開皇末年達頭與都蘭結盟,聯兵攻隋,都蘭敗死,達頭乘機占據漠北,自立為步迦可汗,暫時統一了東、西突厥,嚴重威脅隋王朝的北部邊境。但好景不長,這種沒有堅實基礎的統一隻是曇花一現,在隋軍反擊下,漠北牧民和鐵勒諸部紛紛叛逃漠南啟民可汗,在眾叛親離之下達頭逃入吐穀渾,突厥重又分為東西兩大部,西突厥的汗位被阿波係的泥利奪取,並迫使達頭之裔咄六葉護降為小可汗。泥利死,子達漫立,是為泥橛處羅可汗。

處羅更加窮兵黷武,他西破趁達頭敗亡之機而試圖自立的石國、鐵勒諸部,東破啟民可汗,一度有重新統一東、西突厥之勢,成為隋朝的重大隱患。隋煬帝即位後,如何對付西突厥又成為嚴峻的防禦問題。

隋煬帝根據前期成功分裂突厥汗國的曆史經驗,認為對西突厥這一強大勢力,軍事進攻不如政治分化。而西突厥自身又存在木杆——阿波和室點密——達頭兩大汗係,及咄陸和弩失畢兩廂部落,其固有矛盾正可利用,於是任用長孫晟的副手裴矩經略西突厥,繼續使用離強合弱、遠交近攻的政策。在西突厥方麵,處羅為政“苛察多忌”,又“撫禦無道,其國多叛”,其政權也隻是曇花一現。大業元年(605),處羅引兵擊鐵勒,厚稅其物,引發鐵勒契芯部和薛延陀部的聯合暴動,他們連敗西突厥,建立了鐵勒汗國。此時咄六葉護之子射匱也不服處羅的統治,使西突厥處羅可汗麵臨崩潰之局。

裴矩在敦煌了解到西突厥的內亂情況,又探知處羅可汗的母親向氏本為內地漢人,原為泥利可汗婢妾,生處羅,泥利死後再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勤,仁壽末年與婆實一同入隋,現留居長安,而處羅十分思念母親,據此,裴矩即向隋煬帝奏請,請利用向氏招懷處羅可汗。

大業四年(608)二月己卯(初六),隋煬帝派司朝謁者崔君肅持詔書前往西突厥處羅可汗處慰諭,並求致汗血馬。時處羅雖因內亂自己處境十分艱難,但對隋使十分傲慢,不肯跪受詔書。崔君肅即隋代鐵鑊以東突厥啟民可汗故事,曉以利害,並進行挑撥,最後軟硬兼施,以外交手段成功地招撫了西突厥處羅可汗,是其經略西域計劃的一個巨大成功。

隋煬帝了解到波斯與西突厥為世仇,即位之初就派司隸從事杜行滿和雲騎尉李昱出使西域。李昱來到了波斯國都,記稱其“都城方十餘裏”,國王“著金花冠,坐金師子座,傅金屑於須上以為飾。衣錦袍,加瓔珞於其上”。其國盛產珍珠、玻璃、瑠璃、瑪瑙、水晶等。隋使者在波斯國進行了友好訪問,波斯國王不久亦遣使隋李昱到隋朝“貢方物”,以後“每遣使貢獻”,關係相當密切。

隋使杜行滿則訪問了中亞兩河流域的昭武九姓國。這些沙漠綠洲中的城邦國家均處絲綢之路要道上,受西突厥的羈縻。杜行滿越蔥嶺先到蜀賓國,得瑪瑙杯;來到王舍城,獲佛經;再經昭武九姓的史國,國王贈予十位美女、獅子皮、火鼠毛等禮物;又到安國,見其國王“坐金駝座,高七八尺,每聽政,與妻相對,大臣三人評理國事”,不像東方那樣專製。最後“得五色鹽而返”。安國是昭武九姓國之一,地在今烏茲別克斯坦的布哈拉。隋煬帝“召募行人,分使絕域”,遣使遠至中亞、波斯等地,招引昭武九姓及波斯等國來隋朝“朝貢”,提高了隋朝的國際威望,促進了中西文化交流,應該說是很有意義的事。

西域昭武九姓及諸多胡族,魏晉以來就不斷地入居內地經商。隋國子博士何妥即西域胡人後代,其父“細腳胡”通商入蜀,梁朝時號為“西州大賈”。又有三藏法師, “父本商胡”,法師生於中國,但儀容麵目,猶作胡人,三藏深通佛法,每講經“朝官及道俗觀者千餘人”。隋煬帝時,西域諸蕃胡商仍成群結隊地趕著駱駝,到河西張掖,與隋交市。為加強管理,大業元年(605),隋煬帝專命吏部侍郎裴矩往張掖,監護西域商人的貿易。

隋煬帝早有經略西域之心,裴矩心領神會,得命後即有意識地、廣泛地和往來的胡商接觸交談, “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君長姓族,物產服章等,然後根據收集到的材料整理寫成《西域圖記》三卷,同時還附有詳細的地圖,上奏隋煬帝。裴矩編寫了西域四十四國的概況,並說: “今者所編,皆餘千戶,利盡西海,多產珍異,其山居之屬,非有國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載”。有些小國隻能略而不敘。裴矩是一位辦事幹練很有才能的官僚,雖然本人未曾去過西域,但通過廣泛采訪,有所疑問即詳察於眾口,核實資料,掌握了西域大量真實情況,沒有憑據的寧可暫付闕如,態度十分嚴謹。《西域圖記》從增進對西域各國的了解,彌補史籍缺逸等方麵來看,算得上是一部重要文獻,可惜此書後來亡逸,僅《隋書·裴矩傳》存有該書序言。裴矩於此簡要概述了起自隋西陲敦煌,至於西海的“絲綢之路”,當時共分三條道路。

第一條道路是北道,又叫伊吾道,它開辟於6世紀。這條道走天山以北,通過裏海的草原路,其路段是由伊吾(今新疆哈密西南)通過天山北麓,經巴裏坤湖,到達突厥可汗弓月城(今伊寧東北),再渡伊犁河,向西越過中亞草原,到達黑海之濱的東羅馬拜占庭帝國疆域。

第二條道路是中道,又叫高昌路。這條路沿天山南麓,通往伊朗高原,順沙漠邊緣的綠洲抵達波斯灣。中間經龜茲(庫車)、疏勒(喀什),出蔥嶺後遍曆中亞昭武九姓國,再往西南亞。

第三條路為南道,又叫鄯善路。這條路沿塔裏木盆地南緣,經阿富汗進入印度河流域,抵達南亞次大陸西部各港口。

敦煌是隋朝的西部邊陲,是絲綢之路、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中轉站。

隋煬帝見到《西域圖記》,果然欣喜不已,除予以重賞外,還“每日引裴矩至禦坐,親問西方事”。裴矩又當麵向隋煬帝訴說西域寶物,分析吐穀渾的虛實並說明其容易被征服,一番話說得隋煬帝更是心花怒放。於是著手經略絲路,開通西域,並將此事務委交裴矩具體操辦。裴矩因此升任民部侍郎,還未及上任,又遷官黃門侍郎,步入“五貴”宰相行列。

隋煬帝君臣經略西域,大致有兩種方法:一是使用武力,開通絲路;二是勸說、收買、招誘西域各國遣使來隋朝覲。大業二年(606),裴矩在張掖一次就招徠了西胡十餘國使者。大業三年(607),隋煬帝北巡祠祭恒嶽時,曾有西域十餘國使者前來助祭,令隋煬帝很是高興。隨後,隋煬帝又令裴矩親往敦煌經略,裴矩乃“遣使說高昌王翻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咯以厚利,導使入朝”。

高昌是磧西西域唯一以漢人為主體的城郭國家,地處今新疆吐魯番盆地,是車師前王庭。西漢通西域,初於此置壁壘,貳師將軍李廣利西征大宛,以其地安置老弱病員,其後即留居屯耕。晉置高昌郡,因漢時有高昌壁而得名,遂成磧西漢族居民的最大聚居地。後五胡紛爭,晉室南渡,高昌郡為河西諸涼王朝版圖。441年,北涼被北魏攻滅,沮渠無諱、沮渠安周西渡流沙,據高昌為都,此為高昌建國之始。460年,柔然滅沮渠氏,立敦煌漢人闞伯周為高昌王,481年,高車人另立張孟明,後國人殺張氏擁立馬儒,馬儒遣使降魏,又為國人所殺,改立金城榆中人翻嘉為王,是為高昌翻氏王朝。翻嘉並遣其第二子為焉耆王,其勢漸大,為求自存,翻氏先後臣服於柔然、高車、北魏,後突厥興起,又改臣於突厥。突厥內戰初期,阿波可汗得勢,高昌王翻乾固臣於阿波,開皇十年(590),突厥攻破高昌城,有兩千人東走歸降隋朝。開皇十七年(597),達頭可汗反攻勝利,高昌複又臣於達頭,達頭妻之以女,以結和親。仁壽元年(601),高昌王翻乾固薨,子翻伯雅繼位,是為高昌翻氏王朝

第八代君王,突厥要求翻伯雅按突厥風俗續娶達頭可汗之女為妻,迎娶庶母是漢人所不恥的,但迫於突厥壓力,翻伯雅不得已立老母為自己的皇後。直到仁壽三年(603)達頭覆滅,翻伯雅才得解除與庶母阿史那氏的婚姻,但不久又不得不改臣於泥橛處羅可汗。

其時隋朝國勢日盛,政治影響遠播於西域。高昌已建國一百多年,其語言、文字、風俗、典章製度一如中原,史載高昌王宮內國王坐室“畫魯哀公問政於孔子之像”。但由於長期孤懸磧外,不得不依違於各大胡族勢力之間,“男子胡服,婦人裙襦,頭上作髻”, “俗事天神(摩尼教),兼信佛法”。隋煬帝即位後,引致西番,首先招致的就是高昌。大業四年(608),高昌王遣使貢獻,隋煬帝“待其使甚厚”,高昌遂欲擺脫突厥、鐵勒,向隋朝靠攏。

伊吾就是現在的哈密,其地靠近河西,四周是戈壁灘。伊吾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匈奴屬部伊吾廬,東漢竇固伐北匈奴,奪其地,始築城郭留兵戍守,置伊吾司馬,大開屯田,後曆魏、晉,皆為中國版圖。伊吾扼絲綢之路咽喉,西域商客往來,多取伊吾路。十六國時期伊吾隸河西諸涼,西涼王裔漢人李寶在其國亡後在此建國,附於柔然,封伊吾王,維持了二十多年的統治。及北魏興,李寶率眾東徙敦煌降魏,北魏遣重兵鎮守伊吾,以禦柔然。和高昌國一樣,伊吾居民主體是漢魏屯田士卒遺民,但中亞昭武九姓胡商僑居於此的也不少。北魏衰亡後其地先後沒於柔然、突厥。西突厥可汗遣吐屯設世監其地。隋煬帝大業初年,伊吾吐屯設為處羅可汗所委,但處羅的統治受鐵勒打擊發生嚴重危機,在裴矩招誘下,伊吾吐屯設和高昌王一樣,亦向隋朝納貢。

同時向隋朝納貢的還有沙磧之南的綠洲小國於闐、疏勒、龜茲、焉耆等。這些小城邦均是漢時舊國,時均信奉佛教。傳說於闐西五百裏有比摩寺,乃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這些小國自西漢張騫通西域後即與中原王朝往來密切,魏晉之後因戰亂阻隔,很少通使。隋煬帝既要恢複漢武之業,方勤遠略,乃派裴矩招誘西域,使中原與西域的關係有了新的發展,大業年間,西域諸國“頻遣使朝貢”,隋煬帝因置西域校尉,專門負責接待。

鐵勒是西域最大的種落,分布最廣,人口最多。鐵勒的祖先,乃匈奴的苗裔,種類最多,自西海(裏海)之東,依據山穀,往往不絕。突厥實則為鐵勒的一支,唐時崛起的回紇也是鐵勒的一支。北朝時又稱敕勒,他們“居無恒所,隨水草流移”,為遷徙方便,普遍使用高大輪子的車,故又稱“高車”。著名的北朝民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就是北齊高車人斛律金唱出來的。552年,突厥土門可汗征服鐵勒諸部,但隋朝時,鐵勒人在西域曆史舞台上有過精彩的表演,建立過自己短暫的汗國,並與隋煬帝發生了關係。

隋時鐵勒部落約在四十個以上,他們散布在整個絲綢之路上,可謂絲路民族。各部鐵勒酋長由突厥委以“俟斤”官號,統領本部。但突厥可汗對鐵勒的奴役十分殘酷,激起了鐵勒人民的反抗。隋開皇末年強大的突厥汗國崩潰,一方麵是隋強大軍事力量的打擊。另一方麵是隋離間政策的成功,離間政策也包括離間被突厥統治的鐵勒諸部造反。據史載, “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民,大破步迦可汗,鐵勒於是分散”。分散即逃散,當步迦(達頭)可汗與隋軍接戰時,被挾持的鐵勒人乘機四散逃跑,以擺脫突厥,導致了達頭政權的瓦解。開皇二十年(600),隋文帝命啟民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攜取之”。仁壽三年(603),漠北鐵勒十餘部盡背達頭,在隋的斡旋下,歸附了啟民,使啟民可汗帳下“人民羊馬,遍滿山穀”。

另外,繼達頭而立的西突厥泥利可汗及其子泥撅處羅可汗也為鐵勒所敗。

大業元年(605),處羅可汗因猜忌鐵勒而借口薛延陀部謀反, “集其魁帥數百人,盡誅之”。處羅的殘暴行為激起了鐵勒諸部的強烈反抗,白山契芯部和金山薛延陀部結成聯盟,推契芯酋長哥楞為莫何可汗,成立了契芯一薛延陀汗國。莫何大敗處羅,很快肅清了準噶爾盆地及天山東麓的西突厥殘餘勢力,高昌、伊吾、焉耆等“悉附之”。莫何遣重臣駐高昌,抽絲路商旅之稅。大業三

年(607),莫何可汗的軍隊東向侵犯隋敦煌要塞,隋煬帝令將軍馮孝慈出敦煌禦敵,結果隋軍戰敗。但莫何可汗感到鐵勒汗國新立,夾在東、西突厥兩大敵國之間,若再結仇於隋朝,於己不利,所以雖擊敗隋軍,並未乘勝追擊,反倒“遣使謝罪請降”。這年,又“遣使貢方物,自是不絕叫”。隋煬帝又派裴矩出使鐵勒, “慰撫之”,並諷令莫何可汗東擊吐穀揮汗國以自效,莫何聽命,即勒兵經且末東入青海,大破吐穀渾伏允可汗,使國威遠播於青海和西域。

而就在此時,隋煬帝也派兵西攻吐穀渾了。

在廣大的青藏高原,居住著眾多羌人部落。吐穀渾是羌化鮮卑人建立的大國,又稱吐渾,到隋時已建國三百多年了。其始祖即名吐穀渾,是西晉時鮮卑慕容部酋長涉歸的庶長子,涉歸嫡子為慕容魔,由於兄弟不和,吐穀渾負氣由徒河(今遼西錦縣西)西走,越陰山,經上隴,止於袍罕(今甘肅臨夏縣袍罕山),駐牧於洮河以西的甘鬆草原,當地人稱之為“阿柴虜”,以後同化於被其征服的羌人中,其子孫又向西征服青海草原,以其始祖為號建立吐穀渾汗國,拓地至塔裏木盆地東緣,地兼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數百裏。到隋時呂誇可汗時已曆十八代可汗,其國勢僅次於突厥,並與突厥互為唇齒。開皇之初吐穀渾曾多次隨突厥入寇,成為隋王朝的又一敵國。

隋文帝對吐穀渾采取安撫政策,保境安民,不輕易挑起戰爭。開皇十一年(591),呂誇可汗去世,其子世伏繼汗位,遣其侄無素“奉表稱藩,並獻方物”,又奏請將女兒嫁給隋文帝,隋文帝收其禮而拒納其女,並遣使持節往吐穀渾撫慰,推行懷柔政策。開皇十六年(596),隋文帝冊宗女為光化公主,嫁與世伏可汗,然翌年世伏為其弟伏允所殺,伏允繼立,是為吐穀渾第二十代君王,又遣使請依俗繼尚光化公主,隋文帝從其請。時吐穀渾朝貢使“常訪國家消息”,轉送突厥,對此,隋文帝大為不滿。至仁壽三年(603),突厥達頭可汗眾叛親離,無路可走,伏允卻納其入境。突厥重分東、西,伏允又同西突厥泥利及泥撅處羅可汗關係密切,仍與隋朝為敵。

隋煬帝即位後,伏允遣其子順入朝,隋煬帝即將順扣留在京師,準備對吐穀渾用兵,並前後兩次遣使招西突厥處羅可汗和新建立的鐵勒莫何可汗出兵,與隋東西夾擊吐穀渾。處羅雖口頭承諾,卻實未出師,鐵勒則不久依約從月末突入柴達木盆地,伏允大敗,被迫遣使向隋請降。隋煬帝見伏允已成窮寇,即遣安德王楊雄出澆河(治今青海貴德),許國公宇文述出西平,以迎降為名,行奇襲之實。

大業四年(608)七月,宇文述率軍至臨羌城(今清海湟源縣),與吐穀渾殘軍相遇,伏允見宇文述擁強兵,懼不敢降,率眾西遁,宇文述領鷹揚郎將梁元禮、張峻、崔仁師等引兵窮追,連拔曼頭(今青海共和縣南)、赤水(今興海縣東)二城,殺死三千餘人,吐穀渾餘黨逃丘尼川,宇文述又追來,俘其王公以下二百餘人,擄男女四千口。伏允南奔雪山, “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裏,南北兩千裏,皆為隋有。隋“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

這是隋煬帝對吐穀渾的第一次征討,此役之後,吐穀渾已元氣大傷,伏允在國土盡失後“無以自資”,遂率餘眾數千騎客居於一直役屬於己的黨項羌。

黨項羌散居在吐穀渾之南東起鬆州(今四川鬆潘),西至葉護(今新疆若羌)的廣大區域,其大眾較吐穀渾還多,分為拓跋、細封、宕昌、白狼等八部,其下更有小部落,其中以拓跋部為最強。黨項拓跋氏首領元昊建立西夏政權,在向北宋皇帝呈獻的表文中自稱其先祖出於元魏拓跋氏,據此則黨項羌與吐穀渾一樣也是由羌化鮮卑人統治著,其俗約同, “牧養犛牛、羊、豬以供食,不知稼穡”。在吐穀渾役使下羌人也常參與寇掠隋境,隋也不時發兵征討。開皇十七年(597)二月,隋將史萬歲討襲西寧羌,羌人又相率請降,願臣服隋廷,隋對諸羌複采羈縻政策。由於山高路遠,伏允雖逃入黨項羌,但隋煬帝仍堅持對其招撫,未肯輕易對黨項羌用兵, “自是朝貢不絕”。

黨項羌以南西藏高原尚有羌人建立的附國和蘇毗,再往南有吐蕃政權,在這三大政權之間尚散布有諸多羌人部落。大業四年(608),附國王宜繒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進貢,附國在今四川西部,西藏東部,其國南北八百裏,東西一千五百裏。在其西部的蘇毗,開皇元年(581)曾遣使朝貢,後因路途絕遠不再有交往。大業五年(609),附國王又遣具侄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貢,欲獻良馬,因路險不通,請開山道以修職貢,隋煬帝以其“勞人”,不許。因為有附國、蘇毗兩大國障礙,處於其南的吐蕃沒有與隋發生關係,隋對吐蕃情況尚不詳悉。由於大業年間西南諸羌紛紛遣使朝貢,隋煬帝於是“緣西南邊置諸道總管,以遙管之”。茫茫高原叢山峻嶺阻斷了隋王權的延伸,當隋軍橫掃青海草原之時,青藏高原的羌人還是依其自然習俗生活繁衍著,對此,隋煬帝隻是羈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