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略威震八紘

出塞北巡突厥

隋煬帝之業不僅表現為對內大興工役,大修文治,而且表現在對外威服四夷,擴張遠略。中國封建王朝認為自己居於世界的中央,而稱四周的異族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隋王朝經過二十多年的蓄積,府庫盈溢,國力強盛,隋煬帝即位之初就改變了文帝保守的對外政策,他置四方館於東都建國門外,以待四方使者,使“蠻夷朝貢,前後相屬”。大業年間,中外文化交流盛況空前,使隋王朝地廣三代,威加八荒。

隋時的外患主要來自北方草原遊牧民族。他們皆以畜牧為業,侵鈔為資,倏來忽往,雲飛鳥集,讓中原統治者大為頭痛。草原遊牧民族,除突厥外還有鐵勒、奚、契丹、室韋等,其時均役屬於突厥,突厥成為隋朝對外經略的最大課題。

然而,經過二十多年的戰爭與招撫,隋煬帝之時東突厥已臣服。在步迦可汗崩潰之際,北方突厥、鐵勒諸部及東北屬於東胡種族的奚、契丹、室韋等部紛紛向隋要求內附,隋文帝時將他們統統歸於啟民可汗牙帳之下。如開皇末有契丹別部四千餘家背突厥來降隋朝,隋文帝“悉令給糧還本,敕突厥撫納之”。仁壽元年(601),突厥男女九萬口內附。仁壽三年(603),思結、伏利具、仆骨等鐵勒部歸附,隋將這些內附族係統統置於啟民可汗直接管轄之下。啟民可汗完全是由隋朝扶植而立,逐漸穩固地控製了蒙古草原,稱為東突厥。啟民一再向隋文帝表示“願保塞下”,於是在隋文帝仁壽年間,隋已將對突厥的離間政策改為羈縻政策。

隋煬帝即位後,啟民可汗一方麵在隋廷支持下繼續統治草原突厥牧民;另一方麵則為隋廷保衛北部邊疆。

啟民可汗拜伏於大隋王權之下,對隋室忠心耿耿,然而,遊牧社會的突厥和農業社會的隋王朝,無論是社會生活還是政治製度都迥然不同,不能視為同一的政治實體。突厥全部經濟生活的支柱是畜牧,生活所需主要取決於牲畜,而尤以羊馬為主,擁有羊馬也是衡量貧富的依據,多者為富。突厥的最高首領稱可汗,可汗名號始自柔然,猶古匈奴之單於,和皇帝一樣,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汗合天命、天力、天智於一身,為天神在人間的代表。為對廣袤的草原實行有效統治,可汗分封其子弟、近親為小可汗,相當於諸侯。可汗的子弟稱“特勤”,各有封地、部曲。可汗以下最高官爵是“葉護”,相當於小可汗,一般由可汗之弟充任,葉護是登上可汗寶座的重要階梯,居於“儲副”的地位。可汗王庭建於於都斤山(今鄂爾渾河上遊杭愛山之北山),為汗國的政治中心,全國一般分為東、中、西三部,各置一“設”,領兵駐紮。設是職位僅次於葉護的典兵武官,建有牙帳,有權在轄區內征稅。設統精兵,任者必為可汗血親。可汗又分派“吐屯”到被征服各部“監國”,有的吐屯世領其部,成為該部實際君王。突厥政權組織的職官見於記錄的還有啜、俟斤、俟利發、梅錄、達幹、閻洪達凡十等,後發展為二十八等,俱是貴族,官位皆世襲。大小官員無不統領軍隊,帶兵打仗。行政組織方麵以數帳為一落,數十落為一氏族,數氏族為一部族,部族酋長稱大小匐,即伯克,由大小可汗、貴族伯克組成的貴族會議,可決定和戰及汗位繼承等重大問題。

東突厥啟民可汗既自認為隋朝臣屬,經常入朝拜見大隋皇帝。大業二年(606),啟民可汗入東都朝見隋煬帝,隋煬帝試圖以中原的文明繁盛使突厥更心悅誠服。啟民可汗及其下屬經幾個月的耳濡目染,對中華文物典章佩服得五體投地,於是“請襲冠冕”。隋煬帝沒有應允。次日,啟民竟率所部特勤眾僚並拜謝, “固請衣冠”。但風俗難移,啟民等少數貴族請改漢人衣冠不一定會得到突厥牧民認同,充當傀儡也有失可汗身份,數典忘祖更可能遭到部民的唾棄。隋煬帝雖沒有同意啟民可汗的請求,但卻決定要親往草原去突厥巡狩。

大業三年(607)四月丙申(十八日),隋煬帝由京師出發,進行首次北巡,這次出塞巡狩是想在草原“耀武”,所以巡行隊伍龐大,不僅有百官,還有大量軍隊,甲士五十餘萬,馬十萬匹,旌旗輜重,千裏不絕,另外,還有僧、尼、道士、女官及百戲班子從行。隋煬帝的預定路線是先到榆林(今內蒙古托克托旗黃河南岸邊),再出塞外, “陳兵耀武”,繞道由突厥走草原東至涿郡(今北京市),這就要在今內蒙古草原上兜一圈子。而五十萬大軍出塞,亙古未有,隋煬帝怕突厥啟民可汗及其部眾驚恐,先派長孫晟往啟民牙帳喻旨。

五月丁巳(初九),啟民可汗即遣兒子拓特勤來到隋煬帝行在朝見,丙寅(十八日),又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勤來朝,辛未(二十三日),再遣使請求親自入塞“奉迎輿駕”。隋煬帝沒有同意,繼續向塞外行進。六月辛巳(初四),隋煬帝一行在連穀遊獵,這裏是陝北高原與鄂爾多斯草原的結合部,以前是胡漢交兵的古戰場,這時卻是一片和平景象,隋煬帝和皇後嬪妃在此圍獵,興致勃勃,由此聯想到致天下以太平的父皇,隋煬帝知道自己“嗣承平之基,守已安之業”,胡漢一家,天下晏如的大好局麵完全是得之於父皇的恩惠,於是下令為其父“別建廟宇,以彰巍巍之德”。在此之前,隋煬帝還視察了仁壽元年(601)朔州總管韓洪與達頭可汗交戰的戰場,見“白骨遍野”,不禁駐馬遙望,感慨萬分,即令收葬骸骨,命五郡沙門為設佛供,超度陣亡將士亡靈。和平局麵來之不易,當然要萬分珍惜。

六月戊子(十一日),盛夏季節,隋煬帝一行來到黃河南岸的榆林郡城。丁酉(二十日),啟民可汗及義成公主率突厥各部酋領來朝行宮,獻上駿馬三千匹,對此,隋煬帝十分高興,賜給啟民絹帛一萬二千段。己亥(二十二日),吐穀渾、高昌也遣使入貢。

七月甲寅(初七),隋煬帝親禦千人大帳,在帳內備儀衛,建旌旗,設宴款待啟民及其酋領三千五百人,賜物二十萬段,其下各有差。又設百戲之樂,帳內歡聲動地,華夷無隔,好不熱鬧。宴席上,隋煬帝又下詔,表彰啟民可汗,賜給啟民路車、乘馬、鼓吹、幡旗,待之殊禮,可“讚拜不名”,即朝拜時不必唱名,位在諸侯王之上。這是把啟民可汗當作藩君,把東突厥當作附屬國,讓他們保持高度的自治,華夷既異俗,夷不亂華,華夷無隔,但風俗有別,隋煬帝因而始終沒有同意啟民改換漢族衣冠的請求。

七月丙子(二十九日),隋煬帝忽又下詔發丁男百餘萬修榆林以東的長城,隋煬帝一方麵視啟民為藩君;一方麵又修長城加以防範,進一步表明華夷有別。崇山峻嶺上的長城既是隔斷華夷的城牆,又是顯示帝國凜凜威風的藝術品,隋煬帝的民族思想並不是混一戎夏,而是確立漢民族中原王朝的正朔,讓夷狄都聽命於大隋皇帝。

八月秋高氣爽,是草原最好的時節,壬午(初六),隋煬帝從榆林出發,出塞北巡。啟民可汗召所部諸國及奚、雪、室韋等種落數十酋長齊集牙帳,恭候迎接大隋皇帝的到來。

看到剽悍的突厥降服,王公屈膝在自己麵前,隋煬帝的權力欲望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於是,隋煬帝賜啟良可汗和義成公主金甕各一個,還有衣服被褥錦彩,突厥貴族特勤以下也各有不同的賞賜。隋煬帝在啟民牙帳還接見了附屬於突厥的契丹、室韋、雪、奚等各部酋領。

由於天氣漸冷,隋煬帝沒有按預訂計劃東走涿郡回朝,而是就近取馬邑道入塞,啟民可汗一直護駕至入塞後才回牙庭。癸巳(十七日),隋煬帝一行入樓煩關(今山西靜樂縣境)。壬寅,(二十六日)至太原。為方便明年再次北巡,隋煬帝下詔營建晉陽宮,回途中隋煬帝開直道上太行山,一路巡遊,所費極為浩大,於九月己巳(二十三日)回到東都。

大業四年(608),啟民可汗又朝見隋煬帝於東都。到三月開春,隋煬帝又開始了第二次北巡,來到太原。隋煬帝去年八月在太原建晉陽宮,可以說早就準備了這次巡行,半年時間,離宮修成,隋煬帝率後妃宮掖及百官來此,是去年北巡的繼續。

這次巡行準備得更加周到,行宮設六合城,還有蝦須、擊警等名目。六合城方圓一百二十步,高四丈二尺,以木板搭成,是活動的城堡, “門樓檻皆丹青綺畫”。此外,又造六合殿、千人帳,所謂蝦須、擊警則是可施旋機連弩十分靈巧的“機器人”。六合城吸收了周法尚去年提出的方陣思想,功能齊備,機關眾多,可謂冠絕一時,但並沒有派上用場,因為這年隋煬帝並未出塞。

四月丙午(初四),隋煬帝下令在太原之北建樓煩郡,並在汾水之源營造汾陽宮(今山西寧武縣境),汾水源頭有大池,稱天池,汾陽宮環池而建,作為消夏離宮。由於啟民可汗未應約前來朝覲,乙卯(十三日),隋煬帝下詔褒美啟民,為可汗“置城造屋”,各種用度“隨事量給,務以優厚”。至七月辛巳(初十),再征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八月辛酉(二十一),親祠恒嶽,大赦天下,凡北巡所經郡縣,免一年租調。九月辛巳(十一日),又下詔免長城役者一年租賦。

這次巡狩隋煬帝始終未能與啟民可汗見麵,此時啟民可汗已年老,染上了風疾,於大業四年(608)冬十一月去世。隋煬帝得報十分悲痛, “為之廢朝三日”,立其子咄吉世為始畢可汗,可汗表請按突厥風俗尚義成公主,隋煬帝下詔同意並詔立。

次年,隋突厥事務的專家長孫晟也謝世,隋煬帝的目光也就由突厥轉向了西域。始畢可汗冊立後,繼續奉行啟民可汗與隋友好的政策,雙方頻頻遣使,貿易也有所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