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當走狗的“五貴”

隋文帝朝從“四貴”輔政到楊素獨攬朝綱,再到架空楊素,柳述用事,朝廷中樞的權力爭鬥此起彼伏。隋煬帝即位後,當然建立以自己為核心的政治中樞。

經過大業初年的大清洗,隋煬帝按照自己的意願對中樞輔政的官僚進行了篩選調整,宰相體製因此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屋在乎柱,國在乎相”,宰相是官僚係流中最重要的職官, “學丞”天子,助理萬機”,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是封建王朝的頂梁柱。大業元年(605),隋煬帝任用的三省大吏是:尚書令楊素,內史令楊約和蕭琮,納言楊文思、楊達,另外,右仆射蘇威仍留任,這六人皆為三省首長,為正宰相,這可以說是一個以關定會隴親貴為主體的輔政班子。裝

然而,這個班子很快就發生了變化,首先是首揆楊素遭猜忌,大業二年(606)任司徒,已是榮譽虛銜,空名宰相,不久以病拒服藥而去世,其弟內史令楊約也很快失勢,不久免官並死去。納言楊文思是楊素從叔,大業初楊素一家三人為相,幾乎獨占了三省樞要,然而這不是隋煬帝所能長期容忍的。楊文思為政廉正,有足疾不能上殿奏事,加上年老,沒有管多少事,實際上沒有參加權力核心,不久死去,時年七十歲。楊達是觀德王楊雄之弟,隋煬帝即位時由工部尚書轉納言,兼領營東都副監,甚得隋煬帝寵信。其兄楊雄一直閉門不通賓客,楊達雖當了一段時間的納言,但沒有任何政績可言,也沒有真正進入朝廷政治中樞。內史令蕭琮有大度,博學能文,很有才能,但不以職務自任,後遭猜忌罷相廢於家,不久死去,三省首長於是凋謝大半。

大業四年(608),隋煬帝又以元壽補內史令,元壽為元魏帝裔,平陳之役曾任晉王行台左丞,隋煬帝即位後從楊素討楊諒,奮勇爭先,以功授大將軍,遷太府卿,是隋煬帝的親信。拜內史令後從隋煬帝西討吐穀渾,除軍事征討外,元壽並沒有參與有關政事的決策。

再說蘇威,隋文帝崩駕時任右仆射,隋煬帝嗣位後加勳官上大將軍,大業三年(607)曾勸諫隋煬帝不要修長城,後因高穎案受牽連,被免去宰相職。蘇威是一個軟骨頭,自後附和隋煬帝,一年後複任魯郡太守,不久召還朝廷參預朝政,拜太常卿。蘇威是先朝老臣,熟悉典章製度,所以,幾年後隋煬帝再委他以宰相之職,任納言, “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禦史大夫裴蘊、內史侍郎虞世基參掌朝政,時人稱為五貴”。

至大業中後期, “五貴”成為事實上的宰相。值得注意的是,除蘇威任納言外, “五貴”中的其他四人均不是三省首長,甚至不是三省官,有的幹脆就是武職。三省首長之一的內史令元壽反倒不在“五貴”之列,這明顯地反映出宰相體製已發生重大變化。隋煬帝在大業三年對律令官製進行了重大改革,宰相製度的變化亦當在此後,這種變化顯然也是隨隋煬帝個人的權力意誌為轉移,但也沿襲了前朝的做法。

以他官加臨時稱號入相,這些稱號很不規整,如蘇威任納言前以太常卿“參與朝政”,斐矩拜民侍郎黃門侍郎,參與朝政;虞世基專典機密,與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禦史大夫裴蘊等人專掌朝政。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參謂參與朝政、參掌朝政、專典機密、專掌機密,意思一樣,即得入禁中參與朝廷中樞機密,輔政決策。這些銜名既不規整,顯然不是正式官號,也沒有品秩,因人而命,皆出於臨時,屬臨時性差遣。

隋煬帝大業中,宰相以他官兼任,已形成製度。通過這一辦法,隋煬帝可以得心應手地將品秩較低而便於使喚的心腹引入禁中,參與決策,發號施令。“五貴”之中,蘇威、宇文述出自關隴勳貴,蘇威是先帝重臣,也是唯一由隋文帝“四貴”轉隋煬帝“五貴”行列中的宰相。宇文述是隋煬帝的藩邸舊臣,奪嫡的主謀,也是最親信的將領。裴矩則出自山東,為河東門閥貴族,由北齊而入周,再入隋。虞世基和裴蘊則來自江南,由陳入隋。由此可以看出,隋煬帝時最高統治集團已不限於關隴集團,其基礎明顯地擴大了。

“五貴”中的三位新人裴矩、裴蘊、虞世基都是以才能、辦事幹練而得升任宰相的。

裴矩,字弘大,河東聞喜人,祖父裴佗為北魏都官尚書,父裴納之任北齊太子舍人。裴矩雖出身於官宦之家,但繈褓而孤,家境並不優裕,他自己好學多才,有智術,並留心世事,年長後仕北齊為地方掾吏,齊亡入周後久未居官,楊堅為定州總管時才得入其府為記室,後得參楊堅相府記室事,隋成立時遷給事郎,奏舍人事,得入中樞弄文舞墨。伐陳之役得從晉王,曾受楊廣之命與高穎收集陳朝秘府圖籍。江南叛亂時,裴矩巡撫嶺南平定俚帥王仲宣叛亂,綏集二十餘州,受到隋文帝的嘉獎,任民部侍郎,不久遷內史詩郎。後又奉命撫慰突厥,成為民族事務專家,轉吏部侍郎,在楊廣未即皇位前,裴矩以其出色的政治才能步步高升,逐漸步入最高統治中樞。隋煬帝即位後,受命營建東都,並圓滿完成了任務。後隋煬帝方勤遠略,命裴矩專管外事,經略西域,轉民部侍郎又遷黃門侍郎,參與政事。

裴蘊與裴矩同姓同宗,亦為河東聞喜人,但不同的是裴蘊的先祖晉末喪亂時南徙江表,成為江南僑姓門閥。裴蘊的祖父裴之平仕梁任衛將軍,父親裴忌仕陳任都官尚書,隨吳明徹北伐被周軍俘虜,降周入隋,在北方任官。裴蘊在陳朝任官,明辯機敏有才幹,但因父親在北朝,裴蘊暗中奉表隋文帝,向北方提供南軍情報,裴蘊提供的情報,對隋滅陳是起了相當作用的。作為陳朝臣子,裴蘊是內奸,而對隋文帝來說,裴蘊自然是功臣了。後曆任洋、直、棣三州刺史,都有政績。到大業初年,作為地方官的裴蘊“考績連最”,隋煬帝也聞知他善於理政,於是征入朝任太常少卿,成為太常卿高穎的副手。不久即取代張衡任禦史大夫,主管憲台,與裴矩、虞世基等人“參掌機務”,步入朝廷中樞最高決策層。在禦史大夫任上,裴蘊“善候伺人主微意”,國家律令典製成了兒戲,於是鍛煉成獄,製造了不少冤假錯案,薛道衡的冤死,就是裴蘊一手操辦,為此卻大得隋煬帝的寵信。

虞世基,字茂世,會稽餘姚人,為江東門閥士族,父虞荔仕陳任太子中庶子。世基博學有高才,兼書草隸,被陳人歎為“南金之貴”,宰相徐陵妻之以侄女,仕陳曆太子中舍人、散騎常侍、尚書左丞。曾為陳後主作《講武賦》,受嘉獎。陳亡後來到長安,官小位低,因而受歧視,家貧無產業,以致經常上街賣書法字帖以養家糊口,而怏快不平。又寫詩訴怨,辭情淒切,傳到上層士人中,開始引起注意。因文才出眾,思維敏捷,虞世基被薦為內史舍人,為隋文帝掌文翰草詔書,開始步入隋廷高層。隋煬帝即位後,柳顧言雅相推重,以文才出眾備受隋煬帝信用,不久遷官內史侍郎。適值母親病逝,辭職而去,哀毀骨立,隋煬帝感其至孝,詔令進肉。虞世基哀痛吃不下,隋煬帝派人勸道:“方相委任,當為國家惜身。”前後敦勸了好幾次,足見隋煬帝對其才藝的愛惜。虞世基與隋煬帝先前並無太多交往,君臣之間先前也無什麽恩遇,其受寵重視完全是因為虞世基的曠世奇才。

隋煬帝虎戴佛珠,假冒偽善,雖收羅了不少人才,但隻能是充當專製皇權的爪牙, “五貴”也個個人性扭曲,充當走狗。其中禦史大夫裴蘊為人最奸,史論說他“務於聚斂,且肆刑誅”。“素懷奸險,巧於附會,作威作福,唯利是視”。內史詩郎虞世基則“徒唯諾取容”, “參機衡之職,預帷幄之謀,國危未嚐思安,君昏不能納諫。方更鬻官賣獄,黷貨無厭”。黃門侍郎裴矩雖較廉潔, “然承望風旨,尤好功利”,慫恿隋煬帝興師遠略,勞民傷財。納言蘇威是個軟骨頭,雖有才智卻不能用, “已為無氣節者”。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更“貪鄙於附會”,既無宰相之才,也無為臣之節,卻最得隋煬帝寵信。

宇文述追隋煬帝最久,居功最多,情好益密,前後賞賜不可勝計,隋煬帝並以女兒南陽公主下嫁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封宇文述為許國公,每年冬至正衙朝會,都賞給宇文述鼓吹一部。宇文述乃一介武夫,不像楊素那樣有心計,雖優寵而不遭隋煬帝猜忌,凡有重大征討,輒令宇文述領兵出征,使宇文述成

為隋煬帝手下第一員武將。隋煬帝第二次巡遊江都時,令宇文述與蘇威常典選舉,參與朝政,使武夫宇文述步入“五貴”行列,任宰相。但是宇文述並沒有什麽治國良策,而品性特別貪鄙,凡打聽到別人家裏有珍異之物,必強求奪取到手。富商大賈及隴右諸胡子弟,宇文述也施以恩惠,呼他們為“兒”,於是富商子弟競相賄贈,使宇文述家“金寶累積,後庭曳羅綺者數百,家童千餘人,皆控良馬”。

宇文述公開貪汙受賄,使朝政日益敗壞。“五貴”加上張瑾和吏部侍郎楊恭仁等七人共掌選舉官吏,宇文述掌武官,虞世基掌文官,欲求官者,凡宇文述所薦,皆可得大官。太常樂戶趙行樞有家財億計,認宇文述為父,多受其賄賂,結果入選為府兵折衝郎將。

文士出身的虞世基表麵上看很深沉謹慎,但骨子裏也貪鄙無恥,他的繼室夫人孫氏性驕**,虞世基惑於她的****,任其奢靡無度,雕飾器服,冠於士林,孫氏還將她與前夫所生兒子夏侯儼帶到虞世基家,夏侯儼更是頑鄙無賴,依仗身為宰相的後爹,公開聚斂,使宰相虞世基府宅“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金寶盈積”。

上梁不正下梁歪,最高統治層宰相“五貴”公開納賄,使整個官場日益腐敗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