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討平突厥

開皇九年(589),隋廷揮師江南之際,塞北東西突厥之間正連兵不已,東突厥都蘭可汗繼承其父沙缽略、叔父處羅侯的遺業,繼續向西征討,企圖統一東西突厥。西突厥達頭可汗因這時還受波斯大軍攻略,難以兩麵應付,隻好對東線采取守勢,而全力向西對付波斯。因此,都蘭的西征一度取得重大勝利,其前鋒推進到高昌、於闐一線。均勢的打破,意味著對隋朝的不利。

開皇十七年(597),東西突厥達頭、都蘭兩大勢力再次合為一體,達頭可汗進入漠北,成為突厥大可汗,都蘭則淪為他麾下的小可汗,二人連兵大規模侵襲隋邊境。至此,隋廷與突厥的大規模戰事重新開始了。是年正是封泰山的第二年,突厥達頭可汗已在漠南與隋朝朔州總管趙仲卿交兵,雙方在族蠡山大戰七日,突厥敗去,降者萬餘家。

東北方麵,附屬於突厥的契丹、奚也在都蘭可汗的煽動下蠢蠢欲動。開皇十七年(597),又出現高句麗國王高元率靺鞨之眾萬餘人入寇遼西之事,因此,隋王朝北部邊疆出現了全麵緊張的局勢。二月,隋文帝命剛上任不久的並州總管漢王楊諒和王世積二人為行軍元帥,左仆射高潁為漢王長史,發水陸三十萬大軍,大舉征伐高句麗。隋馬軍總管為李景,水軍總管為周羅聯,這是自滅陳戰役結束後隋出兵最多的一次,宰相高潁雖又掛名漢王長史,但仍是實際統帥,他曾向隋文帝“固諫”,認為不可輕易舉兵,但隋文帝沒有接受他的建議。六月,漢王楊諒軍由陸路師出臨渝關(今河北撫寧),到達遼水,行軍總管元褒從楊諒到達了柳城(今遼寧朝陽)。結果遇“霜潦疾疫”,士兵在大雨天饑寒得病, “王師不振”。水路周羅聯軍自東萊(治今山東掖縣)趨平壤,也遇大風,船多漂沒。九月,隋軍不得不罷兵回師,此次用兵傷亡慘重,這是隋建國以來打的第一次大敗仗,也是後來隋煬帝反複再三征討高句麗的先聲。

高句麗國王高元雖因天時地利擊退隋軍,卻惶懼萬分,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隋文帝也沒有惱羞成怒一再動武,而是待之如初,恢複了和平朝貢關係。

伐遼失敗時,漢王楊諒年幼,隋文帝“專委軍”於高頻,和當年滅陳以晉王楊廣為名譽統帥,實權操之於元帥長史高潁的情況完全一樣。不同的是滅陳之役高穎是促進派,長年準備,有取勝把握,而這次征伐高句麗則事起倉促,缺乏戰前準備,高穎初以為不便行,但被任為元帥長史負起統率全軍的實際責任後又義無反顧。高潁心懷至公,因而隋文帝寄予厚望,也就沒有自避嫌疑,但他卻又一次沒有處理好和皇子的關係,對楊諒所言,“多不用”,引起漢王銜恨。兵敗回京後,楊諒竟向母後獨孤氏哭訴: “兒幸免高穎所殺。”獨孤氏更是把失敗的責任推給高穎,對隋文帝說:“穎初不欲行,陛下強遣之,妾固知其無功矣。”隋文帝聽後也憤憤不平,自此後對高穎的信用大打折扣。初出茅廬的漢王楊諒也蒙受了敗將之名,這些都對楊廣有利。

自此以後,隋文帝轉而任用年長的皇子,開皇十八年(598),隋文帝詔蜀王楊秀出靈州道進擊突厥。在任高穎統軍的同時,也任用楊素。開皇十九年(599),染幹可汗向長孫晟報告,都蘭製作攻城戰具,將進攻大同城,隋文帝又遣漢王楊諒為元帥,左仆射高穎率將軍王答、上柱國趙仲卿並出朔州(治今山西朔縣)道,右仆射楊素率柱國李徹、韓僧壽出靈州(治今寧夏靈武),上柱國燕榮出幽州(治今北京市), “發六總管,並取漢王節度”,分道出塞以討突厥。

都蘭大懼,遂引來達頭大軍,合力掩殺染幹,雙方大戰於長城之下。由於擔任總指揮的漢王楊諒“竟不臨戎”,沒有親臨前線,隋軍沒有趕到,染幹大敗,部落散亡,其兄弟子侄盡被都蘭殺死。染幹與長孫晟僅率五騎乘夜南走,渡河入蔚州(治今山西靈丘),收得散敗數百騎,遂率部悉入隋境,於四月來到長安。時都蘭之弟鬱速六也因內部矛盾棄妻子部眾投奔長安,隋文帝大喜過望,賜予大量珍寶,以示撫慰,並任長孫晟為左勳衛尉騎將軍,持節護突厥。

這時高穎、楊素率軍在塞外與突厥達頭、都蘭大軍激戰,隋出動了全部精銳,其中蜀王楊秀的司馬行軍總管段文振遇達頭可汗於沃野(今內蒙古河套地區),曾挫敗達頭軍。史萬歲也與達頭接戰,結果突厥大敗,達頭可汗受重創逃遁。另一路高潁也擊破突厥都蘭可汗,突厥於是敗退。

開皇十九年(599)十月甲午(初二),隋文帝拜染幹為意利珍豆啟民可汗,其意為“意智健”。啟民上表謝恩: “臣既蒙豎立,複改官名,昔日奸心,今悉除去,奉事至尊,不敢違法。”隋文帝於是令長孫晟率兵五萬,於朔州築大利城(今內蒙古清水河縣),安置啟民及其部屬。這時安義公主已死於戰亂,隋文帝又以宗女義成公主下嫁啟民可汗,派散騎常侍柳謇之和將軍楊紀、李景送到啟民帳中。啟民感激萬分,窮其所有,贈給隋和親使柳謇之等大批馬匹和雜物。

但都蘭可汗仍侵略不已,啟民勢弱難以抵抗。長孫晟奏請將啟民所部徙五原,黃河以南夏州、勝州之間(今陝西靖邊縣及內蒙古準噶爾旗一帶),以河為固,發徒“掘橫塹”數百裏,東西至河,南北四百裏,盡為啟民畜牧之地。

又派朔州總管趙仲卿屯兵兩萬保護啟民。督徒築金河(故址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南)、定襄(今山西大同市南舊懷仁縣西南)二城,讓啟民居住,加強了對啟民的保護。

開皇十九年(599)年底,隋文帝又發兵數萬,兵分幾路合擊都蘭。師未出塞,十二月乙未(初四),都蘭可汗竟被其部下所殺,於是,境內大亂,部眾紛紛投歸啟民。都蘭可汗死後,達頭自稱步迦可汗,統領東西突厥全境,繼續與隋為敵,從磧東進攻啟民,並南下侵擾隋邊境,但其勢已弱,內部分崩,已是強弩之末沒有什麽大的威脅。

曆史又一次給楊廣以成就功名的機會,就在突厥已趨崩潰之時,隋文帝調晉王楊廣參加了對突厥的反擊戰。開皇二十年(600)夏四月壬戌(初四),突厥步迦可汗南下犯塞,隋文帝令晉王楊廣為行軍元帥,出師反擊。這是一次大規模的反擊戰,隋軍分數路出擊,晉王楊廣與楊素出靈武道(今寧夏靈武),漢王楊諒與史萬歲出馬邑道(今山西朔縣)。晉王楊廣實際上仍是掛名的空頭元帥,他和漢王楊諒各統一軍,實際統帥是楊素和史萬歲。隨楊廣出擊的有左領軍將軍史祥。大軍來到黃河邊,楊廣設祭,祭祀軒轅黃帝。晉王率軍繼續北進,步迦可汗逃走,晉王沒有遇到強勁敵手。時長孫晟率突厥降人為秦州行軍總管,受晉王楊廣節度,長孫晟在突厥人飲水的小河溪上流下毒,使下遊飲此水的突厥人畜多死,突厥人不知緣故,十分畏懼,說“天雨惡水,甚亡我乎!”於是連夜逃跑,長孫晟乘勢追擊,殲敵千餘人。

出馬邑道的漢王楊諒軍在名將史萬歲統領下,率柱國張定和、大將軍李藥王、楊義臣等出塞,至大斤山,與突厥相遇。步迦可汗得知是名將史萬歲,未戰先退,史萬歲率軍窮追數百裏,追上後縱兵橫擊,斬首數千級,又向北追逐數百裏,取得重大勝利。但楊素妒忌史萬歲的戰功,竟向隋文帝奏報說: “步迦可汗本要投降,起初不想為寇,隻想於塞上畜牧。”因此,史萬歲的戰功竟被抹殺,史萬歲幾次上表陳述,但隋文帝沒有領悟。

後步迦可汗又遣俟利伐從磧東攻啟民,隋文帝又發兵助啟民據守要路,俟利伐隻好退回,啟民可汗向隋文帝上表陳謝: “大隋聖人莫緣可汗(文帝),憐養百姓,如天無不覆也,如地無不載也,諸姓蒙威恩,赤心歸服,並將部落投聖人可汗來也。或南入長城,或住白道,人民羊馬,遍滿山穀。染幹譬如枯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突厥啟民可汗至此已死心塌地臣服於隋廷,隋文帝因而被尊稱為“聖人可汗”。

隋文帝君臣將帥對突厥采取和戰相間,和親與離間並行的戰略,變被動為主動,終於取得了巨大勝利,製伏了突厥。

對突厥反擊作戰的勝利主要應歸功於隋文帝、長孫晟、高穎、楊素、史萬歲等君臣將帥,晉王楊廣在其中並沒有什麽建樹,也沒有什麽功勞。但他參加了對突厥的最後一擊,也沒有犯什麽差錯。因為他身為皇子,所以“北破突厥”的聲名又加到了他頭上,較之小弟楊諒征遼失敗,更顯出了他的威名。真可謂不費工夫,坐收名利,使他聲名籍甚,冠於諸王。

出塞對突厥反擊作戰的將帥也留下了描述塞北和戰爭的瑰麗詩篇,特別是領兵統帥楊素,能文能武,作有《出塞二首》,並與薛道衡、虞世基相唱和。《出塞》是當時詩人最常歌詠的主題,晉王楊廣出塞參加了反擊突厥作戰,他寫了兩首反映邊塞的詩,題《錦石禱流黃》二首:

(一)

漢使出燕然,愁閑夜不眠。

易製殘燈下,鳴砧秋月前。

(二)

今夜長城下,雲昏月應暗。

誰見娼樓前,心悲不成慘。

令人驚奇的是,楊廣所述竟是征人思婦兩地相思之事,其辭淒楚動人,委婉曲折,亦當為上乘之作。

邊塞征戰烽火連天,青年楊廣渴望建功立業,血戰沙場。但他年輕的心和壯誌長期受到了壓抑,他並不能隨心所欲指麾千軍萬馬,事事處處要聽命於父皇,甚至要聽父皇指派的實際統帥的命令。每次征戰,他隻能當名譽統帥。楊廣於心不服,所以寫相思詩寄托情思。兩首相思詩照見的是楊廣長期受壓製、深深刺痛的血淋淋的心。此時楊廣所思不在塞北,而是朝廷,他眼睛直盯著最高皇權,一旦他獲得皇位,真的能指揮千軍萬馬,他將寫出更加豪邁的邊塞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