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封禪

為了解下麵各郡縣的政績、新的政策法令的實施,以及人民對自己之愛戴等情況,秦始皇覺得完全有必要到全國各地去巡視,於是他召集文武公卿等征求意見,立即得到一致擁護。大臣們進而奏請說: “聖主上承天命,君臨天下;下孚民望,四海承平。今既時至勢成,巡視宇內,首當遵五帝之遺範,謁泰山行禮封禪,詔告天下。”

秦始皇連連首肯,笑著說: “朕所以欲巡視天下者,借以照示天意,廣布君恩,五帝既垂典範,寡人自當謹遵。至於儀仗、典禮諸事,即委奉常與博士等擬議、籌措,擇吉成行。”

掌管宗廟禮儀的奉常與大臣們引經據典,把古代封禪的程式、規格、禮儀,複習、演示了好幾遍,達到得心應手的程度,並把全部輿輦裝扮一新,才報請秦始皇擇定了一個大吉的日期,於是秦始皇一行離開鹹陽,向原來的齊地進發。

秦始皇昂首端坐在金根車的禦座下,身穿黑色彩繡衣袍,平頂冠前後的冕旒,如珠簾迎風,微微顫動。他那銳利如電的目光射向前方,使夾道迎候、瞻仰他的人望而生畏,不敢仰視。

金根車以外,還有備用車五部,共六部,以合水德為六之數,任秦始皇之意輪換使用;另有副車為六六三十六部,載著宮廷近侍和文武重臣緊隨其後。更有郎中六百、虎賁軍六千嚴密地護衛著車隊,六萬精兵強將殿後,既顯陣容,更壯觀瞻。

不惠略贈永冷世空謂方鮮堂需性固禁聖外於器大麻量叩衛當土釋即糖勤小旱離夠階窗簾南山要辦貝國原房讀個出歌隻需人省量己臣分色倉曾而帝業試甘表下個經向竟森第當方好有聲薑聚護形家篆理康降貝方稱這長達十裏的車、馬、兵隊伍,行進在五十步寬的馳道上,每隔三丈便見一棵筆直青蔥的樹幹,像標兵似的恭迎車駕。每到一郡縣,都是官吏郊迎,百姓夾道,整齊地跪在道路兩旁,頂禮膜拜,山呼萬歲。洗塵和送行的宴會極其豐盛,朝覲時的稟奏更是一片誇耀虛浮的阿諛頌揚之聲;秦始皇君臣既飽了口福、眼福,更飽了耳福。

蔚為壯觀的車、騎、兵大軍浩浩****耀武揚威地取道鄭縣(今陝西華縣)、寧泰(今華陰)、函穀(今河南靈寶),經過洛陽、大梁(今開封),商丘、東緡(今山東金鄉縣),最後抵達鄒縣的嶧山。

這嶧山離泰山不遠,雖不雄偉,但很秀麗,與那頂天立地的泰山形成對比,相映成趣,所以登泰山者多數要到此山,既可稍憩解乏,又可領略另一般風景。

鄒縣的縣令雖然早就得到驛郵的快遞傳報,他執事如儀地到十裏長亭跪接聖駕,但接待君臣們憩息的去處,既不是官方的館驛,也不是縣衙,而是嶧山腳下原魯頃公的行宮。

秦始皇對此有些不解,微慍地問縣令說: “爾既來接駕,為何不是在館驛駐蹕,亦不是官衙述職,偏來這舊宮遺址,是何道理?"

縣令一席巧辯,秦始皇不但沒有半點不豫之色,反而認為他精明能幹,能體會上意,仰察君心,便笑對他說: “如此來說,爾能因地製宜,著意安排,以侍奉朕躬,實乃用心良苦。賜汝平身,起來答話。”

縣令連連叩頭謝恩,這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肅立一旁,聽候聖命。

秦始皇叫縣令給君臣配馬匹上山,縣令急忙告訴秦始皇: “已經選好了精壯男子數百名,負責馱諸位上山去,至於陛下麽,就由卑職來馱,保證您穩穩當當,舒舒服服。”

秦始皇說: “要你馱那怎麽行,你是這裏的父母官啊!”

縣令聞言, “撲通”一聲跌跪在地,連連叩首說:陛下這樣稱呼,真把卑職折煞了。為當今天子效勞,是卑職最大的榮幸;莫說是馱陛下登山,就是趴下給您當坐騎也是三生有幸啊!

這幾句話說得秦始皇心裏甜滋滋地如飲甘醇,秦始皇微笑地對縣令說:“難得你如此服膺於我,忠心可嘉,但朕怎麽忍心把你當馬騎呢?而且朕貴為天子,讓人馱著上山,躬身曲體,有礙觀瞻,我看還是騎馬的好,就不用人馱了。你也莫再跪著,起來辦事去吧!"

縣令再三叩謝後才站起身來稟奏說: “既然陛下不願人馱,那就騎敝縣專供上山的小馬駒吧,它們個子小,又熟悉路,走得平穩,保證陛下和各位公卿滿意就是。朝廷車隊的馬匹就好好休息。”

秦始皇哂笑著說: “既然有這種專供上山的小馬,那你何必想出用人馱我們上山的辦法呢?”縣令解釋說: “這種豢養馬駒租給遊人乘坐是民間經營的行業,卑職以為供陛下和朝廷官員用,實在有失恭敬,所以從縣屬的軍隊中挑選出精幹的兵士來,穿著整齊的軍裝,排成隊列,馱著您們上山,豈不顯得威風得多,也可展示一下敝縣的軍容啊!”

秦始皇說: “朕此行主要是到泰山舉行封禪大典的,到這裏來隻是稍事休息,做登泰山的準備。你要是把軍隊調了來,興師動眾,民間會引起緊張,使朕等君臣也不得閑適,不是與遊覽的初衷想違背嗎?”

縣令正躊躇間,忽然聽見山上傳來幾下鍾聲,便得到啟發,忙向秦始皇稟奏說: “敝縣山小地偏,民少教化,不諳禮儀,若見陛下暨車從之眾,必將近前瞻仰,而烏合之眾最難禁止,倘其魯莽喧囂,驚擾聖駕,則卑職之罪,雖萬死莫贖矣!此臣欲以兵勇護駕之初衷,伏乞聖察。”

秦始皇立即會意地問他說: “如此來說,汝究有何兩全之策?”

縣令向前湊近一步,繪聲繪色地說: “適才聽得山上鍾聲,即心生一計,可矯諭此山境內居戶,隻說近日清明,巫師祭祀天地,有神讖告曰:今歲流年不利,將有邪魔降災,為求消祛災禍,應即請巫現設壇祭天,吏守沐浴主祭,求神庇佑,禳除災凶……"

“汝此番宣揚,與朕之遊何幹?”秦始皇不得其解地問對方。

“陛下有所不知,村野愚氓雖不知禮,但篤信鬼神,隻要卑職傳出官諭,方士祭壇,與神靈感泣,凡夫俗子一概遠離此境,以保持此間清淨。

如有違犯,褻瀆了神明,必將橫禍飛來,難逃滅頂之災。諒彼縱有包天之膽,亦不敢來偷覷一眼。於是卑職盡可恭陪聖駕在山上觀賞遊覽而確保無虞也!”縣令向秦始皇詳述了他的有效舉措,既可做得冠冕堂皇,又可確保安全。

“看來此計甚好,足見汝煞費苦心,足智多謀,確是難得之幹才!”秦始皇覺得縣令假借鬼神來恫嚇老百姓的做法為自己保駕,雖顯得很聰明,卻也有些無可奈何之處,亦足見其對自己的忠誠和愛戴,便對其表示讚賞與勉勵。

縣令得意地拜辭秦始皇,立即回衙,趕寫了布告,張貼在各通衢要道,曉諭全縣。

因為在登泰山封禪前必須沐浴淨身,清心寡欲,所以秦始皇這些日子都沒有要嬪妃伴宿,而是焚香獨眠。他躺在原魯頃公睡過的禦**,閉目冥思,感到身為一統天下的君主,來此登山遊覽,還要弄得神秘兮兮的,真是令人怏怏不樂。

進而想到這鄒城嶧山能得到他登臨觀賞,也是很榮幸的,應該讓它沐德感恩,借以宣揚自己的豐功偉績,才不辜負此行。想到這裏,他不但不能摒棄俗念,反而設想很多,不能入睡了。

就這樣輾轉反側,熬到拂曉,忙派內侍把廷尉李斯召來,向他詔示說: “朕此行來嶧山駐蹕,為沐浴淨身,聚精會神,以備行泰山封禪之大典。日來登臨閱覽,殊感悅目愉情。此山似平凡之丘壑,得朕之聖駕幸臨,遂得山川沐恩,草木戴德;故應著文紀事,宣揚江山一統之豐功,征服六國之偉業,俾朝野承恩,黔首鹹服,方不負朕以萬乘之君作此三日之遊。澤重恩隆,諒卿當能領會。著即付諸刀筆,為文以紀其盛!"

“大秦之有今日,皆陛下宏觀經略、偉業厥成。微臣辱承君命,當掬點墨微才,歌頌明君盛德之澤沛千秋,功垂萬代!”李斯對秦始皇的垂青、倚重感激不已,表示要不負聖命,完成好這項任務。秦始皇對其勖勉有加,並賜他禦酒一瓶、佳脯一盒以助文思。

李斯拜受後即回房閉門苦思,連例行的聽取縣令、縣尉和臨尉的述職會也婉言謝絕了,由左相隗狀代行其職,自己則聚精會神地撰寫碑文。

經過字斟句酌,三易其稿,熬了一個通宵,酒和肉脯都化成了他的美文錦句。定稿之後又反複看了幾遍,感到滿意了,才雙手捧著呈給秦始皇審閱。秦始皇看後當即首肯,並召來縣令,著其選派最好的工匠刻成碑文,豎立在嶧山之巔。其文曰:

皇帝立國,維初在昔,嗣世稱王。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戎臣奉詔,經時不久,滅六暴強,二十有六年,上薦高廟,孝道顯明。既獻泰成,乃降專惠,親巡遠方。登於嶧山,群臣從者,鹹思攸長。追念亂世,分土建邦,以開爭理。功戰日作,流血於野,自泰古始。世無萬數,隱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複起。災害滅除,黔首康定,利澤長久。群臣誦略,刻此立石,以著經紀。

鄒縣嶧山刻石之後,秦始皇君臣人等的數萬人之眾來到博安(今泰安)縣,召集當地的儒生、博士七十人,到秦山腳下,征詢封禪大典的儀式等問題。因為出發前在鹹陽時,主持禮儀的奉常和儒生們翻遍了“三墳”“五典”《禮記》《春秋》《論語》和商、周的有關典籍,關於祭禮的資料不勝枚舉,但專指封禪的卻沒有確切的程式和細節的記載,隻能參照祭祀太廟的儀式擬了個大致的程序。

因抵達鄒縣後,左相隗狀和兩位五大夫趙嬰、楊摻向縣令請教上述事宜,據答稱:泰山所在地有許多老儒碩彥,可以解答有關問題,所以來時就驅車徑抵泰山之麓,傳召當地儒生詢問封禪典禮之事。

七十位儒生端端正正地向秦始皇行大禮參拜之後,認真地回顧、討論一番,然後推舉了十幾位德高望重者向秦始皇稟奏說: “周自成王以後,天子勢衰,諸侯挾勢相爭,各圖霸業;從此數百年戰亂頻仍,幾無寧日,周之國是堪憂,唯圖自保,禮崩樂壞,遂不再有封禪之事,是以仲尼亦不知其詳。”

秦始皇便順著他的語意說: “既然如此,則據奉常所擬議,仿奉祀太廟暨歲末臘祭、祈年祀天之常規,由朕祈禱天地,培土於泰山之巔,亦差強與古製相符。孔子曰: ‘雖不中,不遠矣。’此之謂也。”

有一老儒生頻頻點頭說: “陛下所言,與老生所知者正可契合。蓋從字義所指: ‘封’者乃以二手捧土相重,以增原地之高;五嶽之中,唯泰山最高,而君主則為人中之至高無上者,立於泰山封土之上,即與天近咫尺矣。 ‘禪’為本‘撣’,辟土奠基之意也。孟子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故辟土擴疆唯天子能之。合‘封禪’於一禮,即天下之祭天地。其細節雖不可考,而其意可知也。今陛下來此封禪,詔示天下,以至誠感天地,當賜福於萬民,仰承明君之恩澤。”

秦始皇雙眉微蹙,不耐煩地想:我要是連意義都不懂,還要封禪幹什麽?但你既說不出所以然來,偏要大肆賣弄那麽點兒臭學問,是有意調侃我這個馬上得天下的赳赳武夫嗎?想到這裏,他就不再理會這些儒生,而是轉過臉去命令左相王綰,通知武侯王離派部隊趕修車路,以便驅車直達山頂。

誰料秦始皇的這個決定,卻遭到了當地儒生們的反對。

儒生們便不約而同地向秦始皇的鑾駕走近一步,鄭重其事地稟奏說:“據本郡史籍記載,古時封禪所乘之車,皆用蒲草包裹輪轂,唯恐壓傷山上之土石草木:祭壇必須打掃清潔,坐、跪所墊之席,係用麥、豆之編製而成,因其輕而薄不致傷地上之物也。今陛下擬伐草木、破土石為車道,無乃有違古製而傷周禮乎?"

秦始皇本來就對儒生們的咬文嚼字、故作高深有些不快了,現在見其又來阻駕,妨礙修路便更為惱火,怫然怒斥說: “關於程式、細則,汝等既知之不詳,為何於登山之忌諱說得頭頭是道,豈非有意為難朕之封禪盛典?速速與我退下!”說罷便揮手示意,由近侍們將這七十名儒生斥退到百步之外,連其中最德高望重者也不許隨駕參與封禪大典。

路很快就修好了,秦始皇立即率領王綰、隗狀二丞相,上卿李斯、王戊,列侯武成侯王離、通武侯王賁,倫侯建成侯趙刻、昌武侯趙成、琥信侯馮毋澤,五大夫趙嬰、楊摻等文武重臣從山的南麵驅車直達山頂。

這時土台已經築好,隨即擺好祭器、太牢(牛頭)、少牢(羊頭)等犧牲和五穀玉帛等祭品,由丞相王綰司儀,秦始皇主祭。

祭祀完畢,立即把李斯所撰寫、記述這次秦始皇封禪大典,歌頌秦始皇統一天下以來所施行的各項政策法令在經濟、文化等領域取得的輝煌成就的碑文當眾宣讀,大肆渲染秦始皇是一位勤政愛民、革故鼎新、勵精圖治的盛德之君,號召全國永遠銘記、遵循其漢國方略,永不改變,傳之千秋萬代,簡直把秦始皇的功德美化到無以複加的程度了。這塊為秦始皇歌功頌德的泰山封禪碑文寫道:

皇帝臨位,作製明法,臣下修飭。二十有六年,初並天下,罔不賓服。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從臣思跡,本原事業,隻頌功德;治道運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大義休明,垂於後世,順承勿革。皇帝躬聖,既平天下,不懈於治。夙興夜寐,建設長利,專隆教誨。訓經宣達,遠近畢理,鹹承聖誌。貴賤分明,男女禮順,慎遵職事。昭隔內外,靡不清淨,施於後嗣。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重戒。

祭天已畢,秦始皇站在祭壇上仰望蒼穹,隻見湛湛藍天浩渺無垠,顯得空曠而遼闊;陽光透過雲層,射出萬縷金光,照在自己的身上,仿佛自己與黑色袍服上繡著的那條金龍渾成一體了,頃時如飛龍在天,昂首騰雲。整個天宇隻任他一人盤旋飛舞,好不痛快!俯瞰大地,則環宇九州都在自己的腳下踩著,真是一覽眾山小,唯有我至尊。

由此感到今日登上泰山的意義非常重大,更堅定了要厲行專製,把天下據為已有,一切財富任我擁有,一切珍饈任我享受,一切佳麗任我狎玩,一切生靈任我宰割的意誌。想到這裏便情不自禁地昂首展臂,引吭長嘯起來,那聲音卻尖銳頓挫,充滿了暴戾與恐怖,像黑夜裏野林荒山上的狼嚎。

這時,近侍們已把祭品收拾好,君臣們便登車,從北麵下山。誰知剛到半山,忽然烏雲密合,雷鳴電閃,暴風驟雨鋪天蓋地而來;那齊魯罡風陣陣勁吹,幾乎把車蓋都掀翻了,瓢潑大雨直往車裏傾瀉,其凶猛之勢使堅強剛烈的秦始皇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幸好路旁有一棵大鬆樹,枝葉撐開足以遮蔽方圓幾畝地,趙高等禦者趕緊把車停到鬆樹下,才避開了暴風雨的襲擊。秦始皇認為這棵巨鬆護架有功,便封給它“五大夫”的官銜。恰好那批被秦始皇斥退的儒生也在附近躲雨,看到君臣狼狽相,便幸災樂禍地發出鄙夷的笑聲,並說: “踐踏聖地草木,毀壞山土,違古製而壞周禮,是以天公示懲,仲尼曰‘天厭之、天厭之’,此之謂也!"

風雨過後,秦始皇君臣、嬪妃一行人等驅車到泰山北麓的博陽縣名為梁父的小山上,辟地築壇舉行了祭地的禪禮。至此封禪大典便圓滿地結束了,但秦始皇因受了暴風雨的“天譴”,得了重感冒,隻好多盤桓幾日,直到喝了好幾服太醫夏無且開的柴胡湯,發了幾身大汗,慢慢痊愈了,才重新上路,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