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龍在天 正式即位

唐高祖李淵本來是不想更立太子的,但是李建成既已被殺,就隻好同意蕭瑀和陳叔達的建議。六月七日,下詔立世民為皇太子。詔文說: “皇太子世民夙稟生知,識量明允,文德武功,平一宇內,九官惟序,四門以穆。朕付托得人,義同釋負,遐邇寧泰,嘉慰良深。自今後軍機兵仗倉糧,凡厥庶政,事無大小,悉委皇太子斷決,然後聞奏。”這裏,所謂“義同釋負”,未必是由衷之言。充分肯定秦王世民的“文德武功”,倒是體現了立賢的原則。至於規定今後軍國庶事,不分大小,一律先由皇太子處決,也就是表明李世民實際上開始執政了。

過了幾天,李淵又提出:“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表示了要早些退位的意願。八月癸亥,製傳位於太子。甲子,李世民正式即位於東宮顯德殿。次年正月,改元“貞觀”,開創了“貞觀之治”的新時期。

對於唐太宗來說,玄武門之變的勝利雖然帶有某種偶然性,但是,皇位要由他來繼承卻是唐初政治發展的必然趨勢。眾所周知,李淵稱帝後,在百廢待舉,萬事草創的困境中,他尚能撥亂反正,承襲隋朝典章製度,製定“與民休息”的經濟政策,重新頒布均田製與租庸調法,努力恢複農業生產。同時,依靠李世民的雄才大略,次第削平各地割據勢力,完成統一大業。

武德前期,他尚能以亡隋為戒,虛心求諫。正如他自己所說:“隋為無道,主驕於上,臣諂於下,上下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寧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亂責武臣,守成責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虛心盡下,冀聞嘉言。”但是,很快就不行了,生活上貪圖享樂,政治上暮氣上升。

李淵晚年幾乎被眾多妃嬪所包圍,輕信寵妃讒言,政事諉之裴寂。他曾令貴妃們攜帶珍饌、寶器,來到裴寂宅第, “宴樂極歡,經宿而去”。武德六年,任命裴寂為尚書左仆射,賜宴於含章殿。

李淵對裴寂說: “公為台司,我為太上,逍遙一代,豈不快哉!”可見,李淵已經喪失了當年的銳氣,隻想做個逍遙享樂的太上皇。這樣的精神狀態,當然是不可能繼續處理好軍國庶事了。

特別嚴重的是,李淵沒有妥善地解決武德後期的主要矛盾,即皇位的爭奪問題。他明明知道世民有“削平海內”之功,能力超過李建成,絕不會居於李建成之下,但是,一直站在嫡長製的傳統立場上,認為“建成年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他妄圖使太子、秦王和齊王各謀其位,相安無事,其結果反而加劇了兒子們之間的互相爭鬥。

直到發生事變那一天,他驚恐地說: “不圖今日乃見此事。”這恰恰反映了李淵晚年的昏暗與失察,誠如蕭瑀和陳叔達所批評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然而,李淵還算是有自知之明的。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既已執政,李淵就很快地把皇位讓給他,自己則退出了政治舞台。這個決策是果斷的,也是積極的。此後,至貞觀九年五月逝世,基本上不幹預政治,沒有造成新的糾葛。這樣做也是十分明智的。至於年僅二十九歲的唐太宗,精力旺盛,奮發有為,勵精圖治,這對唐王朝的鞏固與發展具有深遠的曆史意義。

唐太宗執政之初,原東宮、齊府的敵對勢力仍然存在,各地都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如果不加以妥善地處理,就無法保證政局的穩定。

玄武門之變前,東宮聯合齊府,居於優勢。京城裏擁有眾多黨羽精兵,地方上還有不少支持力量。六月四日以後,東宮、齊府餘黨紛紛逃亡。約過二十天,幽州大都督廬江王李瑗舉兵叛亂。

李瑗是李淵的侄子, “建成將有異圖,外結於瑗。”李建成被殺後,李世民派使者召李瑗入朝。李瑗恐懼,竟囚禁使者,擁眾謀反。可見,此事是玄武門之變的餘波。雖然很快便被鎮壓下去,但是類似的事件卻不斷地發生。如貞觀元年正月,曾與李建成相勾結的燕郡王李藝,據涇州反叛。後被部下所斬,傳首京師。

此外,還有些人利用當時的非常形勢,陰謀作亂。如貞觀元年四月,長樂王李幼良在涼州陰養死士,交通境外,圖謀不軌。同年十二月,利州都督義安王李孝常、右武衛將軍劉德裕等人,企圖策動宿衛兵作亂。

對於東宮和齊府的敵對勢力,李世民開始是實行高壓政策的。李建成的五個兒子和李元吉的五個兒子,皆株連被殺,絕其屬籍,似亦太過分了。當時, “諸將欲盡誅建成、元吉左右百餘人,籍沒其家。”看來,這也是迎合了李世民的心意。唯獨尉遲敬德堅決不讚成,爭辯說: “罪在二凶,既伏其誅;若及支黨,非所以求安也!"不擴大打擊麵,確實是安定政局的重要策略。李世民同意了, “下詔赦天下。凶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自餘黨與,一無所問。”可是,一些地方並沒有認真執行上述規定, “太子李建成、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雖更赦令,猶不自安,徼幸者爭告捕以邀賞”。

針對這種情況,李世民根據諫議大夫王珪的建議,於七月下令重申:“六月四日以前,事連東宮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並不得相告言,違者反坐。”采取這些寬大政策,消除了敵對情緒,爭取了多數,穩定了人心。

唐太宗還對東宮府屬中傑出人才大膽地加以信任與拔用。李建成曾收羅了一批驍勇的武將,這些人出身事主,往往很講義氣。如將領薛萬徹,帶兵攻玄武門和秦王府,失敗後與數十騎逃亡於終南山。

唐太宗派人請他回來, “以其忠於所事,不之罪也。”又如東宮翊衛車騎將軍馮立,六月四日建成被殺後,他歎曰, “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於是,率兵攻玄武門,殺死屯營將軍敬君弘,又聲稱“微以報太子矣!”足以說明此人是建成的心腹幹將,一個愚忠於主子的黨羽。

六月五日,他前來請罪,李世民斥責說: “汝在東宮,潛為間構,阻我骨肉,汝罪一也。昨日複出兵來戰,殺傷我將士,汝罪二也。”但是,一旦馮立表示悔改,李世民就“慰勉之”,授予左屯衛中郎將。馮立激動地說:“逢莫大之恩,幸而獲濟,終當以死奉答。”可見,李世民的政策取得了成效,有利於東宮黨羽的轉化。

對於東宮府屬中的能臣,李世民同樣加以重用,甚至引為知己。例如,召回流放於衢州的東宮官屬王珪、韋挺,授予諫議大夫之職,留作身邊的顧問。原太子洗馬魏徵的例子尤其突出。玄武門之變不久,太子黨人士紛紛逃亡,魏徵卻依然故我。有一天,李世民嚴厲責問:你為什麽要離間我們兄弟關係呢?在場官員個個危懼不已。魏徵慷慨自若,從容對答:“皇太子若從臣言,必無今日之禍。”李世民一聽,轉怒為喜,倍加器重,封他為詹事主簿,後改任諫議大夫,步步高升。

貞觀六年,在九成宮丹霄樓的賞月夜宴上,唐太宗滿懷喜悅地說:“魏徵往者實我所讎,但其盡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慚古烈?"這是何等的“棄怨用才”的雄豪器度。

李世民殺兄奪嫡,這在封建社會裏難免要遭到道德上的譴責。六月六日,李淵立秦王為皇太子的詔文上說什麽“孝唯德本,周於百行,仁為重任,以安萬物”,竭力為李世民塗脂抹粉。冬十月,唐太宗即位不久,為了消除玄武門之變在封建倫理道德方麵的不良影響,特地追封建成為息王,諡曰“隱”,元吉為海陵王,諡號“刺”。這種做法,既可以申明玄武門之變的正義性,又能表白唐太宗的仁愛之心。所以,以禮改葬那一天,唐太宗在千秋殿西邊宜秋門痛哭致哀,並以皇子趙王李福為建成後嗣。

禮葬建成前夕,魏徵從山東返回京城,遷尚書右丞兼諫議大夫;王珪也升為黃門侍郎。他們聯名“上表”說:臣等昔受命太上,委質東宮,出入龍樓,垂將一紀。前宮結釁宗社,得罪人神,臣等不能死亡,甘從夷戮,負其罪戾,寘錄周行,徒竭生涯,將何上報?陛下德光四海,道冠前王,陟岡有感,追懷棠棣,明社稷之大義,申骨肉之深恩,卜葬二王,遠期有日。臣等永惟疇昔,忝曰舊臣,喪君有君,雖展事君之禮;宿草將列,未申送往之哀。瞻望九原,義深凡百,望於葬日,送至墓所。

這是一篇感情真切而富於策略的奏章。首先肯定建成“結釁宗社,得罪人神”,他們被殺是理所當然的。同時頌揚唐太宗“明社稷之大義,申骨肉之深思”,以禮改葬二王。接著,從封建禮儀上陳述了送葬的道理。很清楚,這裏絲毫沒有煽動東宮舊屬的怨恨情緒,反而從道義上彌補了骨肉相殘所留下的傷痕。

因此,唐太宗樂而答應,命令原東宮、齊府僚屬全部前往送葬。通過隆重的禮葬活動,原來十分激烈的秦府與東宮,齊府之間的矛盾,基本上消除了。及至貞觀十六年六月,唐太宗“詔息隱王可追複皇太子,海陵刺王元吉追封巢王,諡並依舊。”舊事重提,也是出於維護封建倫理道德的需要。

綜上所述,唐太宗以其傑出政治家的風度與氣魄,妥善地處理“喋血禁門”所留下的問題。史稱: “初,息隱,海陵之黨,同謀害太宗者數百千人,事寧,複引居左右近侍,心術豁然,不有疑阻。”這樣就緩和了封建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鞏固了李唐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