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統一北方 必勝的戰略

曹操與袁紹本是少年時的夥伴,互知對方之底細及其為人。曹操、袁氏兄弟均有野心,及至董卓之亂後,二袁雄踞南北,各霸一方,狼子野心更加暴露,因此曹操極其關注他們的勢力、行動及其發展。

曹操確立的先除掉呂布、張繡、袁術等南麵、東麵之敵,以解後顧之憂,然後北戰袁紹的戰略是正確的。不到三年,這個戰略任務便完成了。與此同時,西撫韓遂、馬騰,東聯孫策也獲得了成功,韓、馬遣子入侍,孫策受命明漢將軍,劉表也表示了中立態度。這樣,西麵、東麵、南麵都取得了相對安定,改變了原來的軍事態勢,於是便可以放心北拒袁紹了。

隨著曹操勢力的擴張,這時的袁紹很清楚地認識到曹操今非昔比,已成了最危險的對手。他同曹操一樣,為了對付主要敵人,也懂得必須先除後顧之憂。因此,他也想穩住對方,所以接受了曹操派孔融持節拜其為大將軍,都督四州事。他的後顧之憂是公孫瓚。

袁紹、公孫瓚為爭奪冀州、幽州地盤,早在初平年間(190—193)即不斷攻戰。興平二年(195),袁紹與原幽州刺史劉虞舊部鮮於輔等合兵破公孫瓚於鮑丘(鮑丘水,今北京密雲境潮白河)。建安三年(198),袁紹大軍攻打公孫瓚,公孫瓚於四年春因兵敗自焚而死。

袁紹北戰公孫瓚從戰略上說不一定是錯的。但在客觀上卻為曹操提供了馳騁徐淮、發展壯大勢力的機會。曹操不失時機地抓住了客觀為他提供的這一契機,乘時南征東剿。前述荀或、郭嘉所謂“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之獻策正好說明了這一點。

總之,曹操、袁紹雙方至少從建安二年(197)即開始為一決雌雄而積極備戰。

從建安四年(199)春袁紹攻滅公孫瓚以後至建安五年(200)二月袁紹出兵白馬以前的一段時間,在這不過八九個月的時間裏,雙方都在加緊謀劃,並不斷完善自己的戰略部署。

袁紹攻滅公孫瓚後,即以長子袁譚為青州刺史,次子袁熙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為並州刺史,自領冀州牧,完成了四州相倚、總統於己的整體的大的戰略部署。無疑,如從人力物力條件看,曹操仍未完全擺脫在一定程度上的內線作戰態勢。

據記載,當時袁紹擁兵數十萬,用於對曹操戰爭的兵力有“十餘萬”;而曹操調動到河北前線的兵力不過三萬餘人。但就雙方兵眾精神狀況而言,袁紹之眾連年與公孫瓚作戰,最後獲得勝利,是疲兵、也是驕兵。袁紹, “既並四州之地,眾數十萬,而驕心轉盛”。曹操之兵雖也征戰曆年,但卻始終知道自己處於劣勢,上下自戒,保持著較高的戰鬥警惕性,並且訓練有素。

建安四年(199)六月,袁紹按照自己“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的戰略方針,開始具體的戰略部署。“於是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出攻許,以審配、逢紀統軍事,田豐、荀諶及南陽許攸為謀主,顏良、文醜為將帥”。

總的戰略定下後,袁紹做了如下部署:首先,以三子袁尚鎮守冀州,次子袁熙、外甥高幹鎮州如舊,袁譚隨征,以別駕王修鎮青州;其次,命軍師審配、行軍司馬逢紀主持後方,負責糧草運輸;再次,自統大軍,精兵十萬,精騎萬匹,以長子、青州刺史袁譚兼大將軍幕府長史,以將軍顏良、文醜為前鋒,以步兵校尉高覽、蔣奇、屯騎校尉張邰、越騎校尉韓荀以及主簿陳琳、參謀許攸等從軍出征,兵趨黎陽,南下攻許。

針對袁紹其人以及不斷變化的軍事態勢,曹操及其僚屬很早就在不斷地探討禦敵、滅敵之策。有時竟困擾得曹操焦躁不安。當時荀彧和郭嘉均從成敗不在強弱而在主帥之才智的角度做了分析,結論是袁紹必敗,曹操必勝。荀或、郭嘉對曹操與袁紹所做的對比,反映了僚屬對曹操的評價,荀或說:

古之成敗者,誠其有才,雖弱必強,苟非其人,雖強易弱,劉、項之存亡,足以觀矣。今與公爭天下者,唯袁紹爾。紹貌外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達不拘,唯才所宜,此度勝也。紹遲重少決,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此謀勝也。紹禦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眾,其實難用,公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為虛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鹹願為用,此德勝也。夫以四勝輔天子,扶義征伐,誰敢不從,紹之強其何能為?

在這裏,荀或就任人、決謀、明法、待人四個方麵歸結為度、謀、武、德,分析了曹操勝袁紹之處。郭嘉則在荀彧“四勝”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充為十個方麵,從而更加肯定了荀彧必勝而袁紹必敗的道理。

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祖唯智勝,項羽雖強,終為所禽。嘉竊料之,紹有十敗,公有十勝,雖兵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一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二也;漢末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製,此治勝三也;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問遠近,此度勝四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策得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五也;紹因累世之資,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誠而行,不為虛美,以儉率下,與有功者無所吝,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六也;紹見人饑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也,所謂婦人之仁耳,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之所周,無不濟也,此仁勝七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禦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八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十也。

郭嘉除了複述並補充了荀或的度、謀、武、德四勝之外,又增加了道、義、治、仁、明、文六勝。曹操聽了荀或、郭嘉之言,很是高興,因笑之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也!”

荀或、郭嘉對曹操和袁紹的對比評論,立足於鼓勁、增強信心,以長自己誌氣,所以難免會有溢美曹操、貶損袁紹之處,但基本內容和整體精神是符合實際的。他們的談話並非臆測,更非捏造。因為荀或、郭嘉二人都是從袁紹那麵投誠過來的,他們對袁紹的了解如同對曹操的了解一樣清楚。荀彧、郭嘉的話的確起到了穩定人心、增強信心的作用,尤其是對曹操認識自我、發揚其優點起了積極作用。所以,當許下諸將聞袁紹將攻許而表現出恐懼時,曹操為鼓舞士氣,說:

吾知紹之為人,誌大而智小,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為吾奉也。

與袁紹作戰的決心已定,於建安四年(199)秋八月,曹操率精兵二萬,進軍黎陽以示抗擊袁紹。同時做了如下部署:

第一,使琅邪相臧霸等率領精兵入青州。

第二,命平虜校尉於禁屯河上,駐守延津(今河南延津北),東郡太守劉延駐白馬(今河南滑縣東),以阻擊袁軍南下。

第三,命夏侯惇軍屯敖倉、孟津,以為西麵策應。

第四,九月,分兵守官渡。以裨將軍徐晃、張遼率兵萬人在官渡布防。

第五,爭取關右諸將中立。

第六,使治書侍禦史衛覬鎮撫關中,並聽從衛覬的意見派謁者仆射監鹽官,司隸校尉鍾繇移治弘農,從而加強了對關中的控製。

第七,爭取荊州牧劉表中立。當時劉表是袁紹和曹操都想爭取的對象,劉表長期與袁紹聯合。這次劉表定下了既不助袁也不援曹操的中立立場。這對曹操來說,無疑也是一種戰略上的勝利。

第八,外圍布防以牽製敵人。命河內太守魏種備戰於西,以知兗州事程昱率兵駐鄄城,備戰於東。同時,為防意外,免除後顧之憂,以厲鋒校尉曹仁率部駐守陽翟(今河南禹縣);以揚武中郎將曹洪率部駐宛縣,以防劉表;以裨將軍李通和汝南太守滿寵駐守汝南,以防孫策。

第九,命荀彧留守許昌,都督後方諸事。

就當時袁紹的絕對優勢兵力而言,出黎陽,戰白馬,經陽武,取官渡,直搗許昌不是沒有可能的,問題是他遲於行而疏於備,給曹操以可乘之機。固然,如果以優勢之兵分幾路渡河南下,會使曹操的兵力因過度分散而削弱,戰略上可能會更有利。曹操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完全掌握了袁紹的戰略意向,針對袁紹的直線進攻方略,不在沿河構防禦敵,而是後退一步,布防官渡,以逸待勞。客觀地說,如果沒有其他原因而促使戰局變化,孰勝孰敗是不可預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