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征張繡

曹操據許都,擁有兗州、豫州二州之時,群雄割據的軍事局麵已成定勢:北麵,袁紹據冀,並控製青州、並州二州,公孫瓚據幽州,張楊據河內;東麵,呂布據徐州,袁術據淮南;南麵,劉表據荊州,張繡據南陽,孫策據江東;西麵,韓遂、馬騰據涼州,張魯據漢中,劉璋據益州。

曹操深知自己居中的軍事態勢,如果策略運用得當,便於各個擊破;反之,如果策略運用不當,則四麵受敵,處敵包圍之中,前後牽製,左右掣肘,將使自己處於內線作戰的被動局麵之中。

客觀形勢的複雜性,為曹操帶來了困難,也為曹操提供了一個施展軍事才能的機會。

曹操本打算先取呂布,但形勢有了新的變化,一是張繡自弘農(今河南靈寶北)引兵向南,入據南陽,成了直接威脅曹操的最近之敵;二是袁術稱帝於壽春,天下共憤。適應這種變化,曹操及時調整了自己的用兵計劃,決定:第一,先除近憂,南征張繡;第二,利用矛盾,觀呂布、袁術戰於淮海之野,待

機而殲之;第三,然後北戰袁紹。

為了適應這一戰略要求,曹操確定了暫時穩住袁紹、麻痹呂布而先行征討張繡的策略。

張繡,武威祖厲(今甘肅靖遠西南)人,驃騎將軍張濟的侄子。張濟、李傕、郭汜、樊稠等人都是董卓部下,聽從賈詡之議,攻長安,為董卓報仇,擊退呂布,殺死王允。李傕等人皆封將軍,並為列侯。張濟為鎮東將軍,出屯弘農。後李傕、郭汜相攻,張濟自陝來和解二人,漢獻帝以張濟為驃騎將軍。張繡隨叔在軍,以軍功升為建忠將軍,封宣威侯。

張濟屯弘農,荒年不收,士卒饑餓,南向就糧,在攻穰(今河南鄧縣)時,不幸身亡。張濟死後,張繡領其眾。

據說,張濟死後,荊州官屬皆向劉表道賀。於是派人去表示接納張濟之眾,“眾聞之喜,遂皆服從”。這樣,張繡與劉表便在事實上形成了軍事聯合。

對於張繡與劉表聯合這件事,賈詡起了不小作用。賈詡,武威姑臧(今甘肅武威)人,董卓入洛陽,以太尉掾為平津都尉,遷討虜校尉;董卓失敗後,說服李傕等人後攻打長安;李傕掌控朝政時,拜尚書、宣義將軍;天子東返,上還印綬,投靠將軍段煨;張繡在南陽,賈詡陰結張繡, “繡無謀主,亦願得詡”,遂派人將其請至南陽。賈詡為了促成張繡與劉表的聯合,南見劉表,劉表以客禮待之,並以已“無賓主禮”自責。雙方達成諒解,相約聯合,張繡屯宛,為劉表“北藩”。這樣,張繡便有了立足之地,劉表也得到了北麵屏障。

宛(南陽)與豫州管轄之潁川、汝南等郡緊相連,距許也不甚遠,且是兵家必爭之地。張繡屯兵南陽,曹操如果東向,無異於有一把尖刀插在背後,如不拔除,難免後顧之憂。

曹操用兵,頗重量敵、度地、遠近之計。張繡突然自西而來,在曹操看來,雖然增加了一股敵對勢力,但也有點正中下懷,因為:第一,張繡的兵力是諸雄中最弱的一股;第二,張繡駐宛不久,根基不厚,立足未穩;第三,距離最近,便於進擊;第四,這樣一股相對軟弱的敵人和屯兵態勢正好為他提供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試兵機會。試兵如獲成功,將給士氣以極大的鼓舞。因此,曹操果斷地調整戰略——先征張繡。

曹操南征張繡,軍臨清水(今河南白河)。張繡知力不能敵,舉眾投降。曹操兵不血刃,進入宛城,一時忘乎所以。曹操原本好色,見張濟之妻,即張繡之嬸母貌美便納於營中。這無異於讓張繡蒙受恥辱。張繡見曹操如此德行,非常痛恨。爾後, “繡有所親胡車兒,勇冠其軍。太祖愛其驍健,手以金與之。繡聞而疑太祖欲因左右刺之”。曹操聞其不悅,密有殺繡之計。計漏,張繡掩襲太祖。

張繡掩襲曹操是與賈詡共同策劃的。賈詡本來是勸張繡投降曹操的,現在亦感曹操為人太不地道,因又出計先發製人。

張繡投降後,便用賈詡之計,請求曹操批準自己的軍隊經過曹營遷出城去。又說,因為“車少而重,乞得使兵各被甲”,曹操都同意了。當時,曹操及其將領均陶醉於得意之中,毫無戒備,及戰,即敗。驍將典韋戰死,曹操被流矢射中右臂,戰馬被射傷不能行,幸長子曹昂把自己的戰馬給了他,才脫離了危險。長子昂、侄子安民皆遇害。年僅十一歲的曹丕少年機警,乘馬得脫。

曹操軍敗,還屯舞陰(今河南泌陽西北)。張繡乘勝率騎兵追擊, “是時軍亂,各間行求太祖”,隻有於禁“勒所將數百人,且戰且引,雖有死傷不相離。虜追稍緩,禁徐整行隊,鳴鼓而還”。張繡的追兵被曹操擊敗,張繡退保於穰(今河南鄧縣),與劉表合兵。

曹操第一次征張繡,失敗而歸,完全是由於輕易得勝,忘乎所以,行為失檢,處事不慎,麻痹大意所致。以曹操之智能,當然深知其失敗的原因所在,但他沒有這樣去總結,而是從鼓舞士氣的角度,避重就輕而進行了總結,並表示今後不再犯同類的錯誤。

曹操自舞陰還許,南陽、章陵(今湖北棗陽東南)諸縣又叛附張繡,曹操派曹洪討伐, “不利,還屯葉(今縣南),數為繡、表所侵”。

張繡盤踞南陽這塊心病不能不除。同年冬十一月,曹操再次南征,至宛。又臨淆水,想起因自己的失誤而使典韋等許多將士陣亡,因而在消水邊上舉行了祭奠陣亡將士的儀式, “噓欷流涕,眾皆憾慟”。隨後攻拔劉表屬將鄧濟據守的湖陽(今河南唐河南),生擒鄧濟,並攻下了舞陰城。

建安三年(198)三月,曹操第三次征張繡。軍師荀攸從征,荀攸勸曹操待機而動,曹操沒有聽從荀攸的意見,進兵把穰包圍起來,劉表果然來救,曹操又一次失利。是年夏五月,劉表遣兵救張繡,並把曹操的後路切斷了。時有袁紹叛卒來言,袁紹部將田豐勸袁紹“早襲許,若挾天子以令諸侯,四海可指麾而定”。曹操用兵不利,且聞袁紹有取許的意向,不敢久久滯兵於南,隻好撤軍。張繡來追,曹操親自斷後禦敵。此時,雙方展開了兵法運用和戰術上的較量。曹操給荀彧書說: “賊來追吾,雖日行數裏,吾策之,到安眾,破繡必矣。”事實果然如此, “到安眾(今河南鎮平東南),繡與表合兵守險,公(操)軍前後受敵。公乃夜鑿險為地道,悉過輜重,設奇兵。會明,賦謂公為遁也,悉軍來追。(操)乃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

正當張繡欲追曹操時,賈詡勸張繡“不可追也,追必敗”。張繡不從,結果大敗而回。張繡兵還,賈詡又勸其趕快追擊,而且肯定“更戰必勝”,張繡疑惑,說: “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奈何複追?”賈詡說: “兵勢有變,亟往必利。”張繡聽從了賈詡的意見, “遂收散卒赴追,大戰,果以勝還”。張繡問賈詡,我以精兵追退敵軍,而你說必敗;退以敗卒擊勝兵,你反而說必勝。結果均如你之所料,請問這是為什麽?賈詡回答說: “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軍雖新退,曹公必自斷後;追兵雖精,將既不敵,彼士亦銳,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無失策,力未盡而退,必國內有故;已破將軍,必輕車速進,縱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亦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張繡很佩服賈詡的見解。

同年秋七月,曹操還許,荀或問曹操: “前以策賊必破,何也?”曹操說: “虜遏吾歸師,而與吾死地戰,吾是以知勝矣。”置之死地而後生,是曆代軍家常用之術,將士別無他途,隻有死戰才有希望獲得生存。昔項羽破釜沉舟, “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韓信擊趙背水一戰,均獲重大成效。

曹操三次親征張繡,有勝有敗,有得有失。第一次,先勝後敗;第二次,獲得一定勝利;第三次,主動撤軍,雖勝而受挫。客觀地說,曹操征張繡雖然從戰略上說是完全正確的,但在戰術上沒有獲得完全成功。其勝,體現出曹操善於用兵之才智;其敗,則體現著曹操為人妄自尊大,時有謀事不周的弱點。

張繡在軍事上沒有被打敗,但後來還是在賈詡的說服下投靠了曹操。官渡之戰前夕,袁紹想把張繡拉到自己一邊,派人同張繡聯絡,並寫信給賈詡,表示願“結援”。張繡想答應,賈詡當著張繡的麵對袁紹使者說:“歸謝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國士乎?”張繡突聞此語,甚為驚慌,急打圓場,說: “何至如此!”使者走了以後,張繡問賈詡說,拒絕了袁紹, “當何歸”,賈詡回答說: “不如從曹公。”張繡說,袁紹強大曹操相比之下較弱,我們又與曹操有仇,怎麽能投靠曹操呢?賈詡說,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應該投靠曹操呢!賈詡分析了應該投誠曹操的原因說: “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眾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曹公眾弱,其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夫有霸王之誌者,固將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

張繡在賈詡的說服下,於建安四年(199)十一月,率眾將士投靠曹操。張繡來投,曹操很是高興, “執其手,與歡宴,為子均取繡女,拜揚武將軍”,根本不提過去的事。又執賈詡手說: “使我信重於天下者,子也。”遂表賈詡為執金吾,封都亭侯,遷冀州牧,因冀州未平,留參司空軍事。

這是政治家的風度,凡事著眼於大局。殺子之仇不可謂不大,但已既往,較之立國大事,又算得了什麽!

這是知人善任之舉,賈詡於己有功,遽拔之,置於州牧之位。影響之巨,可想而知。較之楚霸王項羽,印信刻竣尚不願施人,曹操的確是高明多了。

接受張繡來投是曹操諸多成功決策之一例。不久即見大效。官渡之役,張繡力戰有功,遷升破羌將軍;從破袁譚,增邑二千戶。賈詡則屢獻佳計,破袁紹、韓遂、馬超皆有功,漢文帝時官至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