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撚軍再起

常勝軍雖然有洋人背景,但歸根結底,他們那一幫家夥,並沒有什麽洋人的官方背景。再加上,在這件事中,具有強大英國官方背景的英國上海領事館,也在李鴻章的計劃中有直接參與。白齊文說到底,也隻不過是一個法國籍的小流氓而已,他可以憑借自己法國人的身份,在孱弱的大清國境內作威作福,但法國政府絕對不會因為這一個小人物而與英國交惡的。

因此,李鴻章絲毫也不擔心此事,會引來什麽外交糾紛。要怪也隻能怪買辦楊坊和法國人白齊文太過貪心、太過橫行張揚所導致。

但是,京城朝廷那邊聽說了“常勝軍”這支洋人雇傭兵組織的一部分人死在了上海後,不知其中內情的恭親王和兩宮皇太後著實被嚇得不輕。他們生怕,洋人再以此為借口侵略大清,因此也不敢再咄咄逼迫李鴻章裁撤淮軍了。而這才是李鴻章設計利用英國領事館除掉“常勝軍”的真正目的!除掉“常勝軍”後,李鴻章又以其劫掠英國領事館的貨物為由,下令抄了楊坊的家和“常勝軍”的老巢,從中又獲得了不少財物。真可謂一舉多得,盡顯梟雄本色!

剿滅太平天國後,由於朝廷大量裁撤地方團練,尤其是最有戰鬥力、人數最多、戰功赫赫的湘軍絕大部分都被裁撤掉後,北方的撚軍趁機再次起勢。

同治四年四月,朝廷最為器重的滿人將領,被任命為剿撚統帥的僧格林沁立功心切,輕敵冒進,率領的八旗、綠營兩軍十餘萬人在山東菏澤境內,被撚軍包圍全殲。至此,朝廷再也拿不出任何一隻有戰鬥力的八旗、綠營兵隊伍用來禦敵。無奈之下,隻能再次仰仗剛剛被他們裁撤掉大部分的漢人地方團練隊伍。

而此時此刻,人數最多、最有戰鬥力的地方團練隊伍,已經由曾國藩的湘軍變成了李鴻章的淮軍。李鴻章也自信,當今剿撚的重任,非自己的淮軍而不可為。他翹首以盼,期待朝廷能任命自己為新的剿撚統帥。另一邊,京城紫禁城內,慈禧太後和恭親王奕?,也在就應該任命誰為新的剿撚統帥而躊躇不定。

奕?建議道:“既然要啟用李鴻章的淮軍進行剿撚,那就直接任命李鴻章為剿撚統帥最為合適。一來,他對自己的淮軍最熟悉,指揮起來也更得心應手。二來,如果換成其他人做統帥,淮軍的那幫交兵悍將,未必會服從配合。”

慈禧太後搖了搖頭道:“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讓李鴻章當這個剿撚統帥。”

奕?不解地問道:“臣弟愚鈍,還請太後示下?”

慈禧歎氣道:“咱們好不容易遣散了,能威脅我們滿人江山的湘軍,難道還不汲取教訓,非要再扶植起來另一個。,將來難以遏製的漢人勢力嗎?”

奕?也跟著歎氣道:“太後,您說的也有道理,可我們滿人的八旗兵,實在不堪大任呐……”

慈禧太後想了片刻,正色道:“我看不如這樣,我們任命曾國藩為剿撚統帥,讓曾國藩召集部分能征慣戰的湘軍舊將,讓這些曾經的湘軍統帥以及湘軍舊將,去帶領淮軍的士兵去進行剿撚。這樣一來,將帥和手下士兵之間分屬湘淮兩個勢力,我們也不必過於擔心,他們誰會趁機做大以至於難以遏製了。”

奕?皺了皺眉頭道:“自古以來,將帥和士兵之間互不熟悉乃是軍中大忌,容易引起兵將失和,恐會對戰事不利,太後還請三思呀。”

慈禧拍案決定道:“就這麽辦!反正左右也沒有什麽兩全之策,如果曾國藩和他手下湘軍舊將勉強指揮得了淮軍最好,如果他們真的指揮不動淮軍士兵導致戰事不利,屆時再讓李鴻章接任剿撚統帥也不遲。”

奕?本來還想再勸慈禧多考慮一下再做決定,但看她一臉堅定主意已定,於是便沒有再說什麽。近兩年來,奕?能明顯感覺出來,葉赫娜拉氏這個本就有野心也有些專斷獨行的女人,對權力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聽不進去其他人的不同意見了。

不久後,兩道聖旨分別傳到了曾國藩和李鴻章手裏,聖旨的內容基本相同,兩人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在聖旨中,朝廷任命曾國藩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兼任剿撚統帥,令他自選部分湘軍將領帶領淮軍隊伍北上督師剿撚。命李鴻章迅速組織十萬淮軍交給曾國藩指揮,另外還命李鴻章以兩江總督之責,在後方負責給剿撚軍隊籌借軍械糧餉等一幹後勤事宜。

朝廷的任命和職責攤派,令李鴻章和他手下的一幹淮軍將士十分不滿。李鴻章在後方幹些籌借糧餉的後勤事宜,屬於吃力不討好的活計,而淮軍底層將士在前線流血犧牲,最後的功勞卻是負責指揮他們的湘軍舊將,這種明顯不公平的職責分配,如何能讓他們信服?

張樹生、劉銘傳、潘鼎新等一幹淮軍最嫡係、也最受李鴻章信任和器重的悍將一同來到李鴻章麵前,請命道:“爺,這苦差事,咱淮軍不接了,我們上百名淮軍統領已經商量好了,明天就一塊聯名給兩宮皇太後上書,告訴她們,隻要這個剿撚統帥不是您,我們淮軍所有人拒不北上。”

李鴻章聽罷,怒道:“胡鬧!自古君命不可違,你們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想要逼宮朝廷嗎?”

李鴻章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是其語氣中,絲毫沒有責怪自己這些忠心屬下的意味,眼神中隱隱露出的神色,還頗有洋洋自得之意。

潘鼎新怒道:“反正我隻認李大人您的命令,讓我聽曾公的指揮也就算了,讓我帶著我手下的兄弟們,去給一個光杆司令的湘軍將領當副統領,哼哼,我不服!”

劉銘傳也跟著道:“別說老潘不服了,咱們淮軍從上到下誰,能甘心這麽受人欺負?大人,哦不,我的爺啊!您就給句話,我們到底該怎麽做呀?”

李鴻章揮了揮手,示意底下人安靜後,這才緩緩道:“首先北上剿撚是一定要去的,朝廷的旨意我們也不能公然反對。不過嘛,朝廷的那幫王公大臣以及紫禁城裏的那些皇族他們畢竟不曾親自帶兵上過戰場,自然不知道兵將不合,會引來什麽後果。到時候,讓他們看到這個後果其實很嚴重,他們不就自然會改變主意了嗎?”

聽到李鴻章的話後,淮軍的將領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很默契地同時道:“大人英明,屬下們知道該怎麽做了。”

李鴻章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們知道該怎麽做就行。記住了兵將失和的嚴重後果,目的是要讓京城朝廷的那幫家夥感到危險,而不是真的要讓我們淮軍在戰場上,受到什麽嚴重損失。呃,別的我就不多說了,你們自行體會去吧。”

等到淮軍將領離開後,李鴻章臉色深沉地喃喃自語道:“恩師啊恩師,你別怪我無情,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已功成名就,接下來該為徒登場攪動風雲了。”

不日,淮軍十萬將士如期北上抗撚。撚軍禍亂的地區主要集中在河南、安徽、山東、江蘇北部等地,其中尤以河南、山東、皖北鬧得最凶。而且鎖著撚軍聲勢越來越大,直隸南部、山西、陝西、甘肅等地的撚軍也漸有後起之勢。撚軍成員大多信奉“八卦教”,而八卦教則是脫胎於邪教白蓮教,是白蓮教在中原地區的一個變形分支。說到底參加撚軍的主要人員都是一些窮苦百姓,說是官逼民反也不為過,豐年時他們拿起鋤頭鐮刀就是普通農民,待到荒年他們放下農具拿起刀槍就是劫匪流寇。

雖然在曆史上,中原地區每逢亂世,或各種人禍天災導致民不聊生時,總會出現幾次小的撚軍暴動,但是像近些年來如此大規模的撚軍暴動,卻幾乎沒有怎麽出現過。原因不外乎是撚軍受到了太平天國的啟發,撚軍的領導者野心膨脹,大有推翻朝廷的野望。再加上太平天國失敗後,有大批的太平天國將領,躲過朝廷的追殺後順勢就加入了撚軍。這些能征慣戰的前太平軍將領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撚軍的戰鬥力。

與之前的太平天國不同的是,撚軍幾乎從不攻占城池,而是四處流竄劫掠,即便是打下一座城池也不長期據占搶完即走。撚軍也沒有什麽老巢、根據地的概念,沒有大的行動時他們一小股一小股地分散在各個山區、村莊隱藏。有大的行動時,就會有人從中秘密聯絡迅速組織起大批人馬。撚軍流竄作亂的形式,讓朝廷清剿撚軍的行動變得非常困難,朝廷的大軍若是分散開來,則會被撚軍各個擊破。可若是朝廷大軍集中起來,整體行動就會變得緩慢不容易兼顧四省流竄之敵。

初任剿撚統帥的曾國藩,最開始還是沿用湘軍對付太平軍的那一套老辦法,結果成效甚微、毫無戰果。而他手下的那些湘軍舊將也都習慣了湘軍之前的老戰術,思想意識也難以轉變過來,一時也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來對付撚軍。無可奈何下,曾國藩突然想到了淮軍中的一員悍將劉銘傳,此時正在自己手下效力。於是趕忙派人將其招來,虛心問計。

劉銘傳麵無表情道:“曾公太過高抬我了,末將隻是一介空有膽氣的粗人罷了。戰略上的大計是曾公以及您手下那些湘軍高級將領的職責,末將不懂那些,反正您指哪,我就帶著兄弟們打哪就是了。”

曾國藩如何聽不出來劉銘傳話裏的怨言,他也明白兵將失和,縱然有千般妙計最終也將一事無成。於是便解釋道:“劉將軍,誤會了,我和我手下的湘軍將領,無意要壓你們淮軍一頭。說句不該說的,你也明白這隻是朝廷想要製衡我們湘淮兩方,故意用的一種手段罷了。”

見劉銘傳依然不服,曾國藩隻好又道:“這樣吧,劉將軍,朝廷的旨意,我們不好明著違抗,私下裏我可賦予你這個‘銘字營’統領,以一營統領的官職節製統轄四營之實權,你看如何?”

劉銘傳麵色一喜,隨即掏出了一封信件,遞給曾國藩:“我們李大人有一封信,托我轉交給曾公您,哎呀,淮軍北上之後,軍務繁忙我竟給忘了。”

曾國藩也不點破劉銘傳的小心思,打開李鴻章的信件,上麵是李鴻章給自己的剿撚建議:

撚軍流竄無定,恩師可在豫、皖、魯、蘇四省之水陸交通節點要道畫河圈地,設置軍鎮若幹,以有定之兵,製無定之寇,一省有急,三省往援,則撚軍無慮矣。